獵衣?lián)P
楔子
古玩行里規(guī)矩深,走寶打眼詐三白?!把郯住⑹职?、心白”是為“三白”。所謂“眼白”,是說沒有眼力,分不清真?zhèn)?。所謂“手白”,是指既不懂交易行規(guī),又沒有信得過的走貨渠道。所謂“心白”,是指入行不深,不懂歷史掌故,不知道老物件兒的來龍去脈。
可是因“三白”打了眼,被人“埋了地雷”,哪怕傾家蕩產(chǎn),也得認(rèn)栽,這也是規(guī)矩。
1.初次拜訪
上世紀(jì)80年代,開封城,古玩巷子口。
黃六爺慢悠悠地走進(jìn)了一家新開的古董店“奇寶閣”,店主叫范酉,是個山西來的煤老板,自幼好古玩,在開封這里投錢,買下了這座門面,打算做古董生意。
古玩街的規(guī)矩,想在這條巷子上開店,必須先拜黃六爺?shù)拇a頭。新來的范老板不懂行,直到開張也沒到六爺?shù)牡昀锇輹?,這不,黃六爺親自上門了。
范酉一見黃六爺,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呦,黃老板,有失遠(yuǎn)迎!”
黃六爺拱了拱手,客氣了一番,然后便四下打量著擺放的物件。
“黃老板,我這店面里的東西,都是重金得來的,實(shí)不相瞞,小弟自幼便嗜好此道……”范酉洋洋得意地介紹道。
黃六爺心里一聲嗤笑,暗罵了一聲:“真是個棒槌,一屋子的贗品,還在這里沾沾自喜……”
呷了一口熱茶,黃六爺一擺手,打斷了范老板的話,徐徐說道:“范老板,咱們都是行里人,不要兜圈子,可否把你鎮(zhèn)店的寶貝拿出來,容我一觀?!狈独习遘P躇了一陣,隨即說道:“也罷,待我拿出來,咱們共同品鑒一番?!?/p>
說完,范老板轉(zhuǎn)身去了后堂,約有半盞茶的工夫,范老板回到前廳,捧出了一個紫檀描金的匣子,打開匣子,里面放著一個銅制的香爐,敞口方唇,頸矮而細(xì),扁腿鼓腹,口沿上置獸形耳,其色內(nèi)融,從暗淡中發(fā)奇光。黃六爺?shù)男呐K猛地抽搐了一下,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呼吸,不動聲色地問道:“范老板?這可是宣德爐?”
范老板隨即眉飛色舞地說道:“黃老板好眼力,正是宣德爐,前年我從一伙盜墓人手中淘了一批物件,這正是其中的一件?!?/p>
黃六爺從懷里掏出了一副花鏡,架在鼻梁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這尊香爐:“能上手嗎?”
范老板聞言,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六爺,您也是干這行的,這萬一有個閃失,誰也擔(dān)待不起,您就放在桌子上看吧!”
黃六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清了清嗓子,隨即說道:“范老板,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但說無妨!”
“這香爐,您怕是打了眼了?!?/p>
2.假貨
“您說什么?”范老板頓時慌了神!黃六爺看在眼里,心里暗笑了一聲:“真是個棒槌!”但面上卻沉穩(wěn)嚴(yán)肅地徐徐說道:“這宣德爐價(jià)值不菲,仿制之風(fēng),自明代宣德年間到民國,從未間斷。你看你這爐銅色泛黃,其銅質(zhì)粗,砂眼粗,乃是清代用失蠟鑄造法所仿,您再看這落款—宣德五年吳邦佐造……”
“這落款怎么了?有何問題嗎?”
“這宣德爐有兩種傳說:一是宮內(nèi)佛殿失火,金銀銅像都被熔成液體,于是皇帝命令將其鑄成銅爐;二是宣德皇帝收到進(jìn)貢銅39000斤,于是責(zé)成呂震和吳邦佐鑄爐,這呂震和吳邦佐并非白身工匠,乃是有官階的工部侍郎,故而真品的落款應(yīng)當(dāng)是:大明宣德五年監(jiān)工部官吳邦佐造。”
范老板聞言,抬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一屁股癱倒在了地上。黃六爺連忙將范老板扶起,架到了椅子上。
“我這爐到底價(jià)值幾何?”范老板顫抖著聲音問。
黃六爺心內(nèi)雖喜,臉上卻很是惋惜:“雖是仿爐,畢竟是前清的物件,標(biāo)價(jià)一萬,倒也妥當(dāng)?!秉S六爺給范老板倒了杯水。范老板喝了一口水,隨即說道:“我還有不少東西,都在山西老家,這樣吧,黃老板,我這就回去一趟,都取過來,有勞老哥哥給掌掌眼。”
說完,范老板連忙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抱起了桌子上的宣德爐,就要收起來。眼見這快要到手的宣德爐就要飛了,黃六爺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范老板的肩膀,說道:“這樣吧!我店里缺一個前清的爐,您這個雖然是仿的,年代卻錯不了,咱是近鄰,我出個價(jià),一萬五,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那怎么好,您買個假的回去,豈不砸在手里了,您的心意我領(lǐng)了,以鄰為壑的事,我可干不出來!”
“實(shí)不相瞞,黃某認(rèn)識幾個做舊的朋友,這爐若再包包漿,或可以假亂真……”黃六爺一臉神秘地看著范老板,低聲說道。
范老板心領(lǐng)神會,點(diǎn)頭應(yīng)道:“我明白,我明白,既然這樣,這爐我就拜托六爺了!”
“好說,好說!”黃六爺微微一笑,給自己的婆娘打了個電話,端起一杯茶水,靜靜地等著媳婦來送錢,錢貨兩清之后,一筆五六十萬的買賣正在向黃六爺招手……
半個月前,古玩街整條街都轟動了。一名年輕的港商說是要為爺爺祝壽,花高價(jià)只為尋一個香爐。只可惜,古玩街香爐太多,而港商又不識貨,最后,他找到了行家黃六爺。
“我這邊,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要趕回香港,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五千塊的定金,你幫我給我阿公找到一個好的香爐,無論多少錢,算我的!”
說完,那個港商從身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五千塊錢和一張名片,塞在了黃六爺?shù)氖掷?,隨后便如釋重負(fù)地離去了。黃六爺收好了名片和五千塊定錢,在古玩街上走了個來回,想著淘換著一個香爐,可是事實(shí)偏偏不盡如人意,要么是價(jià)錢不合適,要么是東西品相不好。
而且,那個港商太過高調(diào),大半個街的人都知道有個香港的富商,想買個有年份的香爐,于是有真東西的店主都捂住了手里的物件兒,不給高價(jià),不出手。愁得六爺兩個星期沒睡好覺,直到這個暴發(fā)戶的棒槌范酉來到了開封城,無意中解開了六爺?shù)男慕Y(jié)。
3.被騙
黃六爺手捧裝著宣德爐的紫檀匣子回到了自己的店里,透過窗口,正看到一臉惶急的范老板關(guān)了店門,匆匆忙忙地叫了輛車離去。
黃六爺幽幽一笑,打懷里摸出了那張他精心保管的名片,按上面的號碼,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喂,你好,胡老板嗎?我姓黃,半個月前,咱們見過的,您讓我?guī)湍业南銧t,我找到了,真品的宣德爐,包您滿意,市價(jià)怎么也得60萬往上啊,一口價(jià)55萬,咱交個朋友……”黃六爺咧著嘴,笑著說道。
電話那頭,一陣香港普通話傳來:“好的,好的,辛苦你了黃老板,這樣,我讓我朋友跟你說……”
黃六爺愣了一下,只聽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六爺,您好,我是范酉??!謝謝您,咱們后會有期!”
黃六爺?shù)拇竽X頓時一片空白,額頭上冒了一頭的冷汗!他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那個檀木的匣子,仔細(xì)地打量著匣子里的宣德爐。
“沒錯!是真品?。∧梦辶f的東西騙我!不應(yīng)該啊!”黃六爺一頭霧水。
這時,電話那頭,范老板的聲音幽幽傳了過來:“呦!您老人家還沒想明白呢,也罷!這樣,您把這香爐往水里一放就全明白了!”
說完,范老板就掛斷了電話。
黃六爺連忙打了一盆水,將那香爐放到水里,只見那香爐緩緩地沉入水中,將要到底之時,突然微微一晃,向左傾斜,一足著底,兩足翹起地落在了水中!
黃六爺頓時就明白了,原來這爐不是一體鑄造的,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殘缺的香爐,被仿制的高人補(bǔ)全了,雖然外表成色能以假亂真,但畢竟不是原爐燒鑄,故而重心配比上下不均,一入水,便會傾斜。
黃六爺?shù)难哿υ静徊?,可誰能舍得將這價(jià)值不菲的寶貝沉到水里,一不留神,被做局的“工手”打了眼!
這一局,對面一共兩個人,一個人先是扮作港商,引黃六爺入局,下了一個要買香爐的套子,扔下了五千塊錢做誘餌;第二個人,盤下對面的鋪?zhàn)樱b作不懂行的“空子”,故意不來拜碼頭,引得黃六爺上門,無意間發(fā)現(xiàn)“宣德爐”,黃六爺貪心,勢必將那爐說成贗品,將宣德爐低價(jià)騙到手里,這邊有著五六十萬的生意勾著黃六爺?shù)男?,一萬五,黃老板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拿給了范老板。
黃六爺直奔范老板的店面,正看到門口聚了不少工人,一個胖子正指揮著拆牌匾。
黃六爺走了過去,抓著那胖子的肩膀問道:“你是房東?你這鋪?zhàn)淤u給了誰?”
“你誰啊?鋪?zhàn)游覜]賣啊,有個劇組說要拍戲,租了半個月,你問這些干嗎?”
黃六爺聞言,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