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江麗
我不知道別人家喜不喜歡吃蒸面,在我家,親人相聚時,首選的肯定是蒸面,沒有之一。
小時候,每到中秋節(jié)前后,母親總會殺幾只當(dāng)年的小公雞,細細清理后,切塊燉到鍋里。她要為家人奉獻一道我們期待已久的美食——雞肉豆角蒸面。
母親忙碌著,不時往灶膛里塞一把金黃的麥秸,火光跳動中,絲絲縷縷的蒸氣溫柔地順著鍋沿裊裊上升。不一會兒,鍋里傳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蒸氣就有些焦躁了,它們擁擠著沖出,在屋子里橫沖直撞。漸漸地,有雞肉的鮮香飄出,怯怯地進入鼻孔,似乎在考驗著我們的嗅覺。這時,豆角下鍋了。它們被母親剪成了細細的長絲,均勻地撒在雞肉上。
此時,我們的鼻孔全部被肉香填滿。期待著母親趕緊把切好的面條薄薄地覆蓋著豆角。母親不慌不忙地鋪面,在蒸氣的催促中,面條的表面呈現(xiàn)出淡淡的光澤,散發(fā)出清幽幽的麥香。
面條熟了。母親拿起筷子,先把面條挑散,再用鍋鏟上下翻動。
于是,面條便裹上了肉菜的湯汁,柔軟中更多了豐富的味道。雞肉也因此而少了油膩,口感更勁道了。每次,我們都要把自己的胃塞滿,舍不得留出縫隙。
剩下來面條怎么吃呢?母親會將蒜瓣搗成蒜醬,我們把蒜醬調(diào)在蒸面里,面的余香在蒜醬的調(diào)動下,唇齒間又添了一份火辣的味道。偶爾,我們也會在蒸面里調(diào)韭菜花醬,那暗沉的綠色,靜悄悄地伴著面香散發(fā)著它獨有的氣味。我們太愛蒸面了,這是母親的味道,這是家的符號。
母親去世后,做蒸面的人就變成了父親。
依然記得,那年九月,我從場部學(xué)校疲憊不堪地騎車回家,遠遠地就看見父親站在路邊,見我下車,急忙上前,關(guān)切地說:“餓了吧?就等你回來吃飯呢?!睆男〉酱螅赣H期待我們回家的樣子永遠都是心底最溫暖的圖畫。
一進家門,飯桌上擺著已經(jīng)做好的蒸面。父親做的蒸面是松散干爽的,水分不多,味道恰好。面條像自然彎曲的帶子,或舒展或交疊,帶著雞骨的鮮香熱熱鬧鬧地等著我們?nèi)テ穱L。沒有家養(yǎng)的公雞,一大早,年過花甲的父親騎著自行車去場部,往返幾十里路,用買來的雞骨架依舊做出了讓我們大快朵頤的美食。這是愛的味道,父親在,家依然在。
如今做蒸面的主角換成了先生。他負責(zé)殺雞、燉雞,我負責(zé)切豆角、搟面。盡管我們做的蒸面水平總在似是而非之間。這次干爽味濃,下次可能又面軟味寡,永遠也不是父母做出的味道。但只要看到家人們吃得開心,心里還是覺得特別快樂。
上周末,女兒說,我想吃蒸面了。我們做了滿滿一鍋,給忙碌的弟弟妹妹各捎了一份。
父母不在了,作為家庭符號的蒸面依舊是我們的摯愛。它于我們而言,不僅是味覺的盛宴,還是維系親情的紐帶。這份愛融進了骨髓中,流淌在血脈里,它不需要華麗語言的裝飾,只在意默默無言地踐行。
記得著名作家畢淑敏曾經(jīng)說過,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感恩這些留在舌尖上的記憶,它讓我們在歸途中始終不忘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