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
悲 聲
馬路邊,一個中年婦人扶著
欄桿 失聲痛哭。
哭什么?誰的遺物落在寒冷中央?
所有的駐足都是片刻的涌動,
人群流逝,仿佛有另外的故事正被講述。
她陷在那里,成為命運深處的倒影,
成為一枚釘子,釘在母性的痛苦里。
一切都是置身事外的兇猛的廢墟
某個時刻,我以為那是一座遠山,
是一部沉默的歷史,
用哭泣,一次又一次推倒體內(nèi)的墓碑。
孤 煙
它只是俗物,筆直地伸入虛無。
屋脊上有舊影像,
灰瓦上有瓦蓮花一直等在那里,
遠處的歌聲里,
伏著一頭褪去狂吼的獅子。
只有山巒消隱于內(nèi)心的破碎。
那話里有粗布生涯,
白樺樹下有靜悄悄的遺物。
風乍起,一些細小的物件落下來。
一陣煙的思量有多重?
仿佛一直有荒廢的春天壓在身上。
但我只聽見那輕嘆深處的蕭蕭之音,
聽見那鄉(xiāng)野之地,
有撲面而來的永別的聲響。
此時 暮色蒼茫
一些黃葉落下來,一首歌露出
荒蕪的年代,此時,五谷正在豢養(yǎng)
心頭的政客、農(nóng)夫。
就像現(xiàn)在的晚餐桌上,麥浪翻滾,
一壟青菜越過了我們不曾察覺的空洞。
更隱秘的時候,光影浮上來,
像初生的風暴,從這一頭到那一頭。
那不被憶起的,仿佛已經(jīng)走遠,
我想起十二月的廳堂,
——一間沸騰的屋子,沒有人知道
它要取走什么。
木窗下,仍有人輕輕走動,
一束光斜斜地插進來,像一把利劍,
要把這一刻刺穿,淌出時間的汁液。
等一場大雪
等一場大雪,深埋人心……
幾乎是絕境,雪,不來,
雪在你眼里倒退。
世間的事已模糊,
已記不起哪陣嘆息更薄,更貼切。
有時,等待是秘密的開始,
一根沉默的刺突然扎進命里,
與它匹配的是回聲,是雪的骸骨。
仿佛都不是真的,白茫茫的盡頭,
大海、階梯、空椅子……
所有的都杳無音信。
某天,當我擦去北風和北風中佇立的人,
當雪撲面而來……
荒廢的竹林
不是哀歌,是歌里燃燒的河流,
不是舊時光在悔恨里哭,是茫茫余生,
是滅掉的燈盞在夜的縫隙里輾轉(zhuǎn)。
是那場雪,積壓在心頭,
是早春的薄涼在體內(nèi)行走。
人群漸漸近了,
他們?nèi)ネ帱S不接的時刻,
它們和他們隔著一句荒蕪的詰問。
不是我站在這里,是孤獨本身
沿著經(jīng)年的蒼綠往前走。
風雨欲來,大片的烏云已把這一刻嚼碎,
連同這倒伏的昨天,
這廢墟中時而激蕩時而沉默的姿態(tài)。
泥 人
一團泥,或者一團和氣。
向彼此靠近,縱然是水做的,
是沙做的,是陰影里
最不堪回首的那部分做的。
世界一片祥和,我中有你,
你中有我。陽光和斷裂聲讓人
懷疑這是盡頭,
是兩條徒生悲傷的繩索。
或者,就到此為止,
不添丁,也不減壽。
條條框框此時多么多余,
那被圈住的,只是散了架的春天
和尚未成形的恩恩怨怨。
石獅子
一頭石獅子的冷,帶著人間氣息。
直到路人再也不忍側(cè)目,
晨光微浮中,它是替罪的羔羊,
當它重新被命名,被搬運至某個深處,
它周身流淌著時代的鞭痕,
這昂頭不語的物件,話語間藏著無盡的深淵。
矮房子被陰影罩著,
旁邊的灌木叢陷入了自欺欺人,
這讓我不斷地憶起某個心涼的瞬間,
那被沉默壓垮的國度。
除了愛恨,還有更遼遠的東西。
一整夜都有雪在下,
雪中的萬物都用一雙受難的耳朵在傾聽,
獅子吼叫,風仍在編織著火焰,
而薄雪蓋住了人們走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