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17年出生在瓦窯堡城內(nèi)的一個貧農(nóng)家庭,到1935年農(nóng)歷九月六日,一直在瓦窯堡城內(nèi)生活和從事革命活動。因此,對城外的革命活動知道的很少,僅將黨領導下的瓦市赤色互濟會的點滴情況敘述于下。
1933年前后,瓦窯堡有十多個“安定縣立第二高級小學”和“平民小學”的畢業(yè)、肄業(yè)青年,他們中有的雖有職業(yè),但仍對現(xiàn)實不滿,我就是其中的一個。我們都走過對現(xiàn)實不滿到同情革命又到參加革命的路程。任志貞同志在1933年被捕后,我正給張建南部隊送面,侯仰桓就利用我能進出張營的這個條件,通過我了解任志貞同志的情況。從此,侯仰桓和我的關系,就比同學關系更深了一步。
1934年初,為了革命的需要,我和劉文玉、郭立本、閆志耀、郭銀生、郝振廉、賈俊儒、周維藩、樊維德、劉世昌、孫鴻德、楊三娃、郝振中等十三人,在城宮寺(成功寺)結(jié)了拜,愿把青春獻給革命事業(yè)。結(jié)拜后,郭立本、閆志耀、郭銀生就去蘇區(qū)找謝子長同志去了,我們在城內(nèi)靜候佳音,整裝待發(fā)。就在這時,李宗貴同志(后改名李赤然,開國少將)從榆林監(jiān)獄釋放回到瓦窯堡。正巧,我們兩家都在齊家灣龍王廟坪地連地的種點大煙(當時是公開、合法的),都要經(jīng)營管理,這就成了我們接近的媒介物。很快,我們就成了志同道合的同志。他批評我們的結(jié)拜方式說,革命不是你們這個革法,要秘密,要有個組織。于是提出在城內(nèi)成立個互濟會。我同意這樣干。
大概是在農(nóng)歷三月的一天,在李宗貴家召開了第一次會議,參加會議的有侯仰桓、李宗貴、郝振中和我。侯仰桓說還有賈俊儒,因有事來不了。這次會議決定:侯仰桓任委員長,李宗貴任宣傳委員,賈俊儒任組織委員,我任小組長。這次會議宣布了互濟會的基本任務、保密制度、組織紀律,確定當時的任務是積極發(fā)展互濟會會員。從此在城內(nèi)展開了發(fā)展會員的活動。截止次年三月前,參加互濟會的有劉世昌、史宗貴、楊萬勝、馮繼勝、張金銘、井助農(nóng)、吳錫智、李仲英、趙敬獻(趙家臺人)、楊三娃、郭青庭(湫溝臺人)、井憲章、王順義、溫保禮、李保才,還有些物色好的對象,共二十多人。
互濟會成立后,一年內(nèi)的活動大致有:發(fā)展組織,廣交同情者;從事宣傳活動,在城內(nèi)外散發(fā)傳單、標語,輸送青年去蘇區(qū),并偵查敵情;企圖建立赤衛(wèi)隊,從事武裝活動。從時間上劃分,大致是張建南部隊換防前為一段,梁營走后為一段,吳營、李少棠團時為一段。當然,這些劃分是相對而言的,不是絕對的,有些工作和活動是交叉進行的。
從我的記憶中起,敵軍在瓦窯堡駐防時間長的,除了種寶卿團長外,就算張建南的部隊了。因此,張建南營部里的一些青年士兵和我們較熟悉,如1934年農(nóng)歷正月間在城內(nèi)鬧秧歌抬轎時,他們還主動地為我們維持秩序。自后也有心無心地幫助過我們的忙。例如,郝振廉同志做安定縣駐軍十連士兵的工作被捕后,經(jīng)多方營救回到瓦窯堡。我同樊維德剛到他家去看他,不料發(fā)生了一件意外事。有個國民黨派來戒煙的胡委員,和他女人吵嘴,在院子打了一槍嚇唬她。槍響后,張建南看到郝家院子里站著幾個人,斷定槍就是這里打的,命令他的護兵把院子里的人都帶到營部,又讓在身上搜。我仗著人熟又沒帶啥,就讓警衛(wèi)王立山搜我。王不好意思地邊說沒啥邊做了個搜查的樣子,又在樊維德身上挨了一下就停止了搜身。這時,站在旁邊的胡委員連連向張建南鞠躬,連聲說:營長息怒,槍是我打的。張建南就把話題轉(zhuǎn)到胡的身上,大罵了胡委員一頓,就此一場禍事化險為夷了。瓦市解放后,郝振廉才告訴我,其中有個我不認識的人是黨派來聯(lián)系的小李,也是剛來郝家,身上帶的文件還沒來得及掏下就趕上這事,真的要出了事就不得了。這時我才吃驚起來,覺得有些后怕。
張建南部走前的個把月,一天早飯后,我按照約定的時間到李宗貴同志家開會,見到他父親獨自坐在大門外的碾盤上張望著。我打了個招呼就往里走,他把我叫住,前后看了看,低聲說:昨晚后半夜墻上有動靜,宗貴躲開了,現(xiàn)在他姐夫家,留下話讓你們到那里找他去。我急忙到河東里孫鵬娃家,宗貴同志也告訴了我同樣的情況后,要我回城看看動靜,并通知侯仰桓、賈俊儒、井助農(nóng)趕快出來,連我在內(nèi),一起進蘇區(qū)。我回到城里找不到侯仰桓和井助農(nóng),忙向前街去找賈俊儒同志,被迎面來的吳國義叫到旁邊,低聲對我說,他剛才在前街里看到賈成娃(即賈俊儒)被張建南的兩個護兵叫走了。你們常在一起,會不會出事,最好先躲開。吳國義給我打這個招呼,是因為我為救他的命出過力。我聽后急忙出了小水門,沿城墻外到了河東,把情況告訴了李宗貴同志,我兩人立即離開河東到郭家樓官路上,跳過河向馮家屯方面疾走。這時又看見李仲英也往張家溝方向走,我們會合在一起,到南家鋪山梁上呆了半天,但這里是沒法得到城內(nèi)消息的。天剛黑,我們從張家溝出來,宗貴同志認為我在城周圍親戚多,去附近村莊打聽打聽消息,打聽到消息后到馮家屯溝里找他。我們分手后,我先到郭家樓井助農(nóng)家,一問我伯母和嫂嫂,都說井助農(nóng)在鋪子里好著了,沒出事,其他情況她們不知道。我又到齊家灣兩個姐姐家打聽,也只知道賈俊儒被捕了。我讓她們第二天進城了解一下。下半夜仍返回郭家樓,住在二舅惠永和家。次日,我母親得知我后半夜離開齊家灣,就到我二舅家來找我,說城內(nèi)侯仰桓、井助農(nóng)都沒事,楊三娃沒被捉住,躲起來了,賈成娃被抓了,還不知道怎樣,她不讓我走,我只得把了解的情況讓我二舅轉(zhuǎn)出去。我就在二舅家里躲了三四天。直到賈俊儒被釋放出來了,李仲英也裝成在城外修了個馱筐,扛著它進了城,我也離開二舅家回到城里,在頭上拔了幾個火罐印說“在家害了幾天病”。李宗貴同志就此進了蘇區(qū)參加了紅軍。
張建南這次逮捕賈俊儒的原因是什么?傳說張建南的目的不在賈俊儒身上,也不在楊三娃身上,而是要向楊三娃的父親楊如震敲竹杠。說張在延川駐防時,楊庚午在后九天時搶過他販賣的大煙土,現(xiàn)在要離開瓦窯堡了,想向楊如震敲詐一筆款做賠償。當然,最好的辦法是扣帽子,賈成娃就當了墊背的。楊如震把錢花了,案子也就結(jié)了,楊三娃用不著躲藏了,賈俊儒被放出來了,我們也陸續(xù)回了城。
李宗貴同志離開瓦窯堡后,李仲英同志擔任了互濟會的宣傳委員。
張建南部大概是在六、七月間調(diào)走的,接防的是42師的一個營,這個營駐的時間不長就換成了84師的梁營,梁營駐了三幾個月后,又由吳營接了防,最后是500團李少棠的部隊換走吳菅。李少棠部駐到1935年農(nóng)歷九月瓦市解放前。張營調(diào)走后,瓦窯堡的國民黨駐軍調(diào)動如此頻繁,我們在每次敵人調(diào)防時,將新來敵人的人數(shù)、分布情況、槍支及種類等等收集起來向組織上匯報。同時對宣傳活動也加緊了,幾乎成了這樣的一個規(guī)律:新接防部隊一來,我們就先給它來個下馬威,在城內(nèi)外散發(fā)傳單、標語,有時不止一次。李少棠駐扎時,我們就散發(fā)過幾次?;鷷l(fā)傳單的范圍,基本上是按任務執(zhí)行人的住地區(qū)域劃分的。例如,我家住的離南門近,開的鋪子在后街里,所以南門附近和后街是我散發(fā)。在吳營駐防時的一天晚上,我趁天黑出了城,在城門附近的楊袞、鐘振國的兩座碑上貼傳單標語,還有一個角沒貼好就聽到水溝坪和后橋上的人說說笑笑往回走,我忙躲進莊稼地里向后橋上走,沿路發(fā)了幾份傳單,繼續(xù)往后橋上走,到薛四家大門外的石碑上貼,完后往城里返。上面說到的那伙人拾到了標語,互相推諉誰往城門上遞,最后由姜拐子往城門上送,我跟在后面想混進城,在崗樓上的哨兵不肯開門,我就到水溝坪奶姨家住了一夜,次日早晨沒敢進南門,繞到小水門進城。在城門上,我看到劉昌漢同志混在人群中看我們張貼的傳單。我回到家里,借口擔水,挑起水桶出南門,從河里返回來時,又看到劉昌漢同志在南門看傳單。我才明白過來,他是在檢查我們的執(zhí)行情況了。
李仲英同志自上次從張家溝回來后,時間不長進蘇區(qū)參了軍。在李仲英、李宗貴參軍前,張金銘同郝振邦、姚庚申、楊直本等四人也進蘇區(qū)當了紅軍。
從赤色互濟會在城內(nèi)建立起來開始,侯仰桓的指導思想上就有建立赤衛(wèi)隊的打算?;鷷闪⒉痪?,他派我去了玉家灣一趟,走前他在我的棉襖縫里帶了一封信,讓我到了玉家灣找魏國良,把信交給他,魏見信后有什么話會告訴我的。我在玉家灣經(jīng)過一番盤問,被帶到孔窯洞里,接著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我二哥的同學楊林,他叫起我的小名問誰叫我來的,我說后他要信,把信看后,他倆出去了一會又回來,跟我說,他們不寫信了,告訴侯仰桓同志,他要成立赤衛(wèi)隊的條件不成熟,他要的東西以后再說。
六、七月間,侯仰桓又派我到倒楊樹坪一帶找劉昌漢同志去。他說只要找到齊喔喔(綽號)就會找到劉昌漢。我闖過兩道盤查崗哨后到了倒原(楊?)樹坪,齊喔喔向我說:劉昌漢到西區(qū)開會去了,何時回來說不定,劉回來后他會轉(zhuǎn)告我們找劉的事。
大概是農(nóng)歷九月的一天,早飯后不久,劉昌漢、侯仰桓、井助農(nóng)來我家開會,我替他們在門外放哨,過了一會也讓我參加會議。這次會議決定有兩條:一是互濟會改組,侯仰桓另有任用,委員長由賈俊儒擔任,井助農(nóng)任組織委員,我任宣傳委員。二是在城內(nèi)開展武裝活動。先決定打掉的是商會會長李海拴和煙酒局長閆仲令。這項任務由賈俊儒負責,我配合巡風接應。槍支由劉昌漢同志供應。后來,賈俊儒身帶八音手槍一支,我?guī)猎炝喪謽寛?zhí)行任務。我們把監(jiān)視哨放在李海拴的店門口,由郝振中、馮繼勝分別負責,我和賈俊儒在賈俊儒的鋪子里等著,相機岀擊。狙擊的地方選在李子才南守堂兩家巷口之間,這里好隱蔽、疏散。一次,我們把李海拴夾在中間準備在預定的地點干掉他,忽然有幾副鐵匠爐擔子趕過來了,照得附近通明,不便下手,讓李海拴逃掉了。另一晚,又在同一地點準備行動,不料,賣糕的老強喊著賣糕聲走了過來,無法下手。我們兩次沒得手,就把李海拴暫時放下,將目標轉(zhuǎn)到閆仲令身上。在溫保禮結(jié)婚的那天晚上,我們估計閆仲令會去鬧洞房,想乘機干掉他。果然不出所料,他來了。在他快要離開前,我們先走一步,到門外的灰渣峁子上等著。一會兒,他同康三娃一起出來,朝同一個方向走,怎么辦?打一個不打另一個不行,把兩個都打了,康三娃是個賣煎餅的窮人,無故處死,怕上面不答應。我們倆考慮的結(jié)果是,再找機會??偠灾?,我們對這項任務執(zhí)行得很不理想,沒有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不過,經(jīng)過我們在城里這樣一鬧騰,加之城外的革命形勢越來越好,地主豪紳越來越恐慌起來,天一晚他們就蜂擁擠進米糧山借宿去了,李海拴就是其中的一個。在這樣情況下,完成任務就更困難了,槍留在我們身邊的用處不大,上級決定把槍收回,我們把槍交給劉昌漢同志帶回去了。后來聽說劉昌漢同志因槍走火受了傷,離開稍木子溝去西區(qū)養(yǎng)傷了。劉昌漢同志走后,組織決定由郝玉堂同志來領導互濟會。
侯仰桓不擔任互濟會領導工作不久,托我利用買豆腐的有利條件,瞅師尊賢一個人在鋪子里的時候,告訴師,讓師晚上到侯仰桓家去一趟。我選準時機,到師尊賢鋪子里給他說,我剛才買豆腐碰見侯仰桓,他給你捎話,要你晩上去他家里。師尊賢當即干脆回答說,他沒時間去。侯仰桓又利用樊維德是李邦瑤小舅子的關系,托樊請李邦瑤到他家去一趟,也被拒絕。侯仰桓為什么要他們到他家去?過了幾天才知道,最近侯仰桓進蘇區(qū)開會,被逮捕過,說他貪污了捎給紅軍家屬的安家費,要執(zhí)行紀律。多虧劉昌漢極力擔保,讓他回瓦窯堡后歸還這筆錢。他請不到師尊賢、李邦瑤,最后只好把和他父親一起擺的一個賣布攤子變賣了,大概還賣了些銀器首飾,互濟會也給湊了點錢,幫他把欠款還上。這個事情發(fā)生后不久,他被梁營逮捕,梁營要換防時才把他釋放出來,梁營走時,他隨梁營去了延安,以后再無音信。
把槍交回組織后不久的十月間一天早晨,郭立本的二弟來找我,說沖鋒老閆(即閆志耀)和李仲英同志在他家等我,要我趕快去。我到后,李仲英同志先向我講了些大義滅親的話后,提出要我把楊三娃引出來,有話要同楊三娃談。閆志耀同志也是同樣的說法。我接受任務返回時考慮著怎樣完成任務,覺得無法可想。剛進城,忽然看見三娃披著件老羊皮祆走了過來,我喜出望外,忙問他:去哪里?他說去西區(qū)。我說那送你一程。我又陪他出了城,過了縣河(秀延河),他才說剛才說的是笑話,他不去西區(qū),而是到齊家灣他舅舅家。這時我才向他說:老三回來了,你不去看?他問在哪里,我說不遠,我們一起去。我們就這樣邊走邊說到了湫溝里,剛進村,閆志耀就迎面走出來緊緊握著三娃的手說,呵,你怎么不出來鬧革命,呆在家享福哩?這次走吧!三娃勉強回答了一聲好。我覺得這時任務已完成了,我可以回去了,就同賈俊儒同志一起準備往回返,三娃也要回來,閆志耀、李仲英都感到離城太近,一動手怕出問題,就要求我同賈俊儒同志再送三娃一段路。李仲英、賈俊儒、楊三娃和我先走,閆志耀仍留在湫溝臺準備和張金堂(孫庫則便衣隊的班長)接頭,天黑才趕回楊家溝。閆志耀同志這時才對三娃把問題揭開:原來是楊三娃在楊家溝訂婚了個女人,女方本人嫌他家成份不好(當時把他家當成土豪),要解除婚約,他不滿意,說共產(chǎn)黨共產(chǎn)共妻到他頭上了。閆志耀同志接著說,現(xiàn)在到楊家溝了,你們倆見見面說說話,看到底是她不愿意還是共產(chǎn)黨把她逼著共去了。說畢就讓村干部把三娃引走了。我們五人,閆志耀、李仲英、賈俊儒、惠鈞禮(楊家溝碰到的)和我去了王家溝。紅一團也駐在那里,見到了賀晉年、李宗貴等同志,受到了他們的口頭表揚。
第二天,閆志耀說,組織上決定調(diào)他去城附近開辟工作,咱們一起走。他帶著一只連槍,一個紅軍戰(zhàn)士帶一條短馬槍,我們相跟到了蘆家溝才分手。當晚,我和賈俊儒住在惠錫禮家。次日,我們分別回到城內(nèi)。自后活躍在瓦市附近的城市小組游擊隊,就是在那時建立起來的。
自84師吳營在瓦窯堡駐扎起,革命和反革命的斗爭都在加緊。城市武裝游擊小組成立后,瓦窯堡周圍的村莊,如稍木子溝、齊家灣、馮家屯、郭家樓、水溝坪、后橋,一到晚上都成了紅軍的天下,有時白天也可隱蔽。城里的煙酒局長閆仲令在閆志耀的爭取下,立了功,把高雙城旅長的小舅子史丕明引到河東里,讓游擊隊當人質(zhì)拉走了,他本人也參加了游擊隊,終于成了優(yōu)秀的游擊戰(zhàn)士和英勇壯烈犧牲的烈士。李海拴也深知再呆在瓦窯堡性命難保,就把商會會長換給了李子才,乘機離開瓦窯堡遠走高飛了。
在此期間,敵人的反革命活動也猖獗起來。吳營在城內(nèi)查街、查店、查戶口頻繁起來,檢查的時間也變化多端,有時早飯后,有時下午或晚上,有時又搞突擊抽查,有時和保甲長配合查,有時由部隊單獨查。所有的城門都設了哨,崗樓上駐了人數(shù)不等的士兵盤查來往行人。除了在居民中編保甲外,在商行里也辦起了保甲,并對保甲中的青壯年進行操練、訓話,在這些青壯年面前信口雌黃,說什么保甲里有紅軍,他們知道,快出來自首,被挖出來就要辦罪,限三天說出來等等迸行恫嚇。當然,這些詐唬都是徒勞的。記得就在農(nóng)歷年的那天,樊維德舉行結(jié)婚典禮,沒見賈俊儒、史宗貴來行禮,才知道他們被捕了。此后,偽縣長蒲育儒和駐軍演出了一出丑劇,蒲育儒竟在自己召開的市民大會上罵民團團總宋運昌和原瓦窯堡聯(lián)保主任田秀山是土豪劣紳,說什么安定的紅軍是宋運昌逼起來的,他要查辦宋運昌的罪。他講完后,飯館老板文全登臺表演了,他大罵紅軍一頓,蒲育儒為了讓他的嘴臉好看一點,讓他的護兵打來一盆洗臉水讓文全在講臺上洗,真是驢糞蛋越洗越丑,露出了本相。還是這個誣陷史宗貴、賈俊儒的反革命分子,在瓦市解放后第一批鎮(zhèn)壓反革命中就被鎮(zhèn)壓。
大概是農(nóng)歷正月中旬的一個早晨,景大娃的弟弟到我鋪子里說,郝玉堂讓我到馮家屯,他在那里等我。我喜出望外,當即去了馮家屯和郝玉堂同志見了面,我把瓦窯堡城內(nèi)的情況,賈俊儒、史宗貴在獄中的表現(xiàn)以及營救情況作了匯報。最后,郝玉堂同志講了當時的大好形勢,又說我們在城內(nèi)的力量越來越壯大了。他特別指出,瓦窯堡區(qū)公所的樊學智(即樊維德的叔父)也被咱們爭取過來了。他又介紹了個人——石云祥和她姐及秦國琴,讓我找她們聯(lián)系。結(jié)果,石云祥姐們二人,一個住在齊家灣山崖根,一個住在水溝坪,不好聯(lián)系;秦國琴正在女校念書,借住在大紳士閆國禎家深墻大院內(nèi),也不好接近。從這次和郝玉堂接頭回來后,我先和幾個骨干力量——劉世昌、馮繼勝、楊萬勝等取得聯(lián)系,進行活動。1935年農(nóng)歷正月下旬,吳營要換防,營救賈俊儒同志的工作也有了進展,最后在吳營換防前一天,賈俊儒被釋放了。賈利用換防之際,隨吳營出了瓦窯堡,乘機進了蘇區(qū)參了軍。
1935年農(nóng)歷三月二十八日,我和媽媽去二舅家看惠錫禮表兄的病。下午我們正準備回家,忽聽得在城南方向響了一陣槍聲,走在郭家樓坪上碰到郭辣兒,才知道槍聲是從水溝坪那里來的,是捕閆遂則(即閆仲令)時打的。我本來想不進城躲開,媽媽不同意?;厝ズ笪以诮稚洗騿栭Z仲令被捕回來的情況,都說,硬著哩,連喊帶罵進的城。我認為只要閆仲令同志堅決,我就不會出問題,晚上就在家里睡了。約二更時分,我被叫我小名的聲驚醒,一聽是井助農(nóng)的聲音,滿以為他是來告訴我什么消息的,不料一回聲,手電光亮了,喊聲和敲門聲齊響了,我知道出了事,門一開,幾支手槍逼在胸前,我被捕了。敵人把我?guī)У綀F部后開始刑審我,反復問我瓦窯堡的傳單標語是誰貼的?認不認識閆仲令?我反復回答:傳單標語不知道是誰貼的:認識仲令,他是稅局局長,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里。這樣的回答敵人當然不滿意,就反復在我身上用刑,最后在用刑中被敵人猛踢一腳,昏了過去,才停止了拷問,被押在團部的一間房子里,又被腳不著地地吊了半夜。過了幾天,被提到后土祠的一間大房子里。期間,被捆綁起來,同其他幾個被捕的人一起被拉赴刑場陪了一次殺場。我被捕后,家庭和親友都在積極地設法營救我,終于給方團副等人花了些錢財,大概是在四月上旬,被保釋出獄。出來后沒幾天,敵人就在吳家坪、楊家園子、馬家坪戰(zhàn)斗中連吃敗仗,連李少棠和葉營長的老婆們也當了俘虜。此后,敵人的防線縮短了,偽縣政府隨著駐防軍隊的撤退也來到瓦窯堡。敵人除了加固城防建筑外,在城內(nèi)進行了大逮捕,連同給他們運送軍用物資從綏德起程到瓦窯堡的商人也逮捕起來了。郝振廉、井助農(nóng)、趙仰軌和我等都被捕了,被押在偽縣政府看守所。我直到瓦市解放的當晚,坐穿了敵人的牢底,才出了獄。
我二次被捕后,和閆仲令同志一起被押在看守所(不在一個房間),這時才知道閆仲令同志的被捕,是他住的院子的房主李老仙父子帶著敵人捕的,他把槍埋藏好后往出沖時敵人才開的槍。瓦市解放后,李老仙被處決。敵人逃跑的當天下午,我們從種種跡象判斷出敵人要跑,這時敵人對監(jiān)所封鎖得很嚴,送飯的家屬進不了牢房,院子里連牢頭也看不見。天已黃昏,閆仲令同志在隔墻叫趙仰軌,我回答說,被提出去了。閆仲令同志立即爬上墻叫我,我也照樣上去,他握著我的手說:“你看出來了沒?”“可能是逃跑?!薄笆翘优?。你們一出監(jiān)門乘機就跑,寧叫打死也不要讓他們帶到綏德、延安受罪?!薄皩Α保覇査?,“你怎么辦?”“我?guī)еp鐐,敵人一定看管得更嚴,跑不脫?!苯又终f敵人把我當成紅軍的團政委,一定會解到綏德(敵84師駐地)報功請賞,在這里死不了,也許會死在南京?!痹拕偟竭@里,就聽到監(jiān)門鎖響,我們一松手落到地上。這時聽到監(jiān)門外有兩個在探監(jiān)的家屬的喊聲,接著敵兵也進來,把看守所包圍起來,開了閆仲令同志住的房門,閆仲令的腳步聲和鐵鐐聲漸漸出了監(jiān)門,他被提走了。
提走閆仲令同志后,院子里很靜,過了一會,我們探頭向外一看,外邊沒人,房里的人就沖了出來,我?guī)е鴥晌浑y友,從楊公寨下來到李子才家門口,看到下面敵人和老百姓云集在一起準備逃跑。這時碰見郝振廉同志,我們一口氣跑到我家里,引上我大哥、二哥、井憲章、井煥章、井國章等兄弟,一起打開南門。大哥把侄子們引到秦家塌安置,郝振廉、我以及難友和哥哥弟弟跑到陳家洼山梁上喊話:好老百姓不要跑,紅軍不殺老百姓,壓東門、燒南門。城里第一聲響應我們喊話的是樊學智,第二聲接應的是劉世昌。緊接著,喊聲大振,樊學智喊道:“李少棠跑了,紅軍快進城”東門壓了,南門城樓上火光沖天,不一會,從南門的火光中看見紅軍游擊隊進城來了,喊著叫我們進城。我們當即進城給紅軍游擊隊作向?qū)?,投入到緊張的戰(zhàn)斗中。
我們工作到第二天的早晨,發(fā)現(xiàn)了閆仲令同志的遺體,才知道他遇害了。我的心要跳出來了,我和他握過的手還熱著,一夜之間,我們竟成了兩世人。我們摟尸哭了一會,同郝振廉同志拾來香、紙、表給他焚燒,正想找酒或水給他洗臉上的血跡時,發(fā)現(xiàn)敵機來轟炸瓦窯堡,急忙將他的遺體移到靠墻的陰暗處,以免被炸著。飛機走后,我們跑到閆仲令同志家里,一面報信、一面想找閆仲令同志的布鞋給他穿。明珠同志見到郝振廉和我后,正為我們出獄高興,不料我們只能聲淚俱下地把這個噩耗告訴她。隨后又去了沒收部門找來壽衣,在一家鋪子里抬來壽木,將閆仲令同志的遺體收殮起來,放在后土祠。
夜終于過去了,天亮了。瓦市成立紅色政權(quán)時,我們被群眾選進了瓦窯堡市蘇維埃政府。崔田夫同志任蘇維埃政府主席,趙通儒、南、白云令(白永林)、郭武則任副主席達×,劉世昌任內(nèi)務部長,馮繼勝(沙新)任糧食部長,我任軍事部長,郝振廉任工會委員長,井憲章先在國民經(jīng)濟部工作,后繼任了部長,師宗賢任二鄉(xiāng)鄉(xiāng)長,楊萬勝到省銀行工作。市蘇維埃政府成立后不久,中央紅軍經(jīng)過兩萬五千里長征,勝利到達陜北。崔田夫同志讓我?guī)Я怂氖睋堋⒍W慰問品慰勞中央紅軍去。我們經(jīng)過安塞、高橋川,到甘泉縣的王家坪慰問了紅軍。我返回瓦窯堡后,正在搞擴大紅軍的工作,我和劉世昌報名參軍,去了警衛(wèi)團。
作者簡介
井助國,1917年4月生,子長縣瓦窯堡鎮(zhèn)人。1935年10月參加工作,同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歷任瓦窯堡市蘇維埃政府軍事部長,紅30軍264團秘書長,西北保衛(wèi)局、陜甘寧邊區(qū)保安處預審員、看守所長、情報科副科長,晉綏邊區(qū)呂梁行署公安處預審科長,汾陽縣社會部長、公安局長,太原市公安七分局局長等職。全國解放后,歷任綏遠省勞改局局長、公安廳副廳長,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公安部副部長、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員、副廳長,審判日本戰(zhàn)犯東北工作團副主任,太原特別軍事法庭首席檢察員,青海省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檢察長。1974年以后,任陜西省公安局副局長、陜西省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1982年10月離休。1988年10月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