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輝
武功是公元前350年的秦孝公設的縣,至今已有2366年的歷史,而《武功縣志》只記載了“公元566年北周武帝天和元年七月又在中亭川筑武功城(即武功鎮(zhèn))”的史實。那么,北周之前的九百多年里武功縣城又在哪里?經(jīng)歷了怎樣的變遷?
歷史上的武功縣是一個復雜的地理概念。據(jù)《史記·秦本紀》載,秦孝公采先祖武公設縣之本,于十二年,圍咸陽,筑冀闕,徙秦都,聚小鄉(xiāng),集大縣,第一次在全國設四十一縣。武功縣即為其中之一。這或許是秦孝公感恩武公大德、大行、大功、大舉而用先祖之名設縣、命山、改河,旨在加以弘揚祖輩功德的緣故吧!長期以來,有關“武功山”和“武功縣”的來由說法很多,一說“武功”一名由周武王伐紂有功而來,一說因“武功山”而得名,還有說是蘇武持節(jié)十九載有功而來,等等。但,要知從時間疊進上,周武王伐紂時代“縣”級政權還沒有誕生,也沒有產(chǎn)生“武功”這一地理名詞。至于“蘇武持節(jié)有功于匈奴十九載”那是漢代公元前81年的事情,其時,武功置縣已經(jīng)269年了。關于武功山,《水經(jīng)注》里寫道:“太白山南連武功山。”關于武功水,《石頭河水庫碑志》則云:“石頭河,古稱武功水,發(fā)源于太白縣鰲山、太白山北。”這些史料的列舉,說明秦置武功縣當時有很大的管轄區(qū)域,包括今天的眉縣全境、太白縣北部、陳倉區(qū)的東南部、岐山縣的渭河以北大部和南部、扶風縣南半部、周至縣青化以西的廣大地區(qū),今天的楊陵區(qū)和武功縣的武功鎮(zhèn)全都是當時武功縣的范圍。這么一個大縣,其治所必在縣域中心?!短藉居睢吩疲骸拔涔懦牵诿伎h東四十里,渭水之南。”
雖從史料中弄清了武功當時管轄范圍,但對其在哪里設縣卻沒有一個準確的記載,我只有從《武功縣志·續(xù)志》里看到“武功城在周至和眉縣之間”,和《寶雞縣志》記載的“武功城在眉縣橫渠和齊鎮(zhèn)間”以及《武功縣鄉(xiāng)土志》里提到的“武功故城在眉縣槐芽鎮(zhèn)”等的記述。這些文字激發(fā)了我探究、尋找的興趣與激情。一天,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去探尋“武功縣”。我們邊說邊走,車子從湯峪右拐北上行進在橫湯旅游專線上,時間不大進入了310國道,繼續(xù)朝西前進。車過橫渠鎮(zhèn),剛出鎮(zhèn)只見路北一塊黃里透著血紅紋理的石碑上刻有“古城村”三個紅色大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眼球,“快看,這是一個古城村!”我們停下車,下得車來,向身旁一位老媽媽尋問古城村的來歷,老人說:“我們村有村史館,你去那里看看?!?/p>
到了村史館,村里的師書記聽說我們要找武功縣城舊址,高興地說: “古城村就是原武功縣城舊址,要不,我們村為啥要叫古城村呢!”說著,就領我們進了村史館。整個展館從建村到村中歷代走出的名人和村中大事記,有實物陳列,有照片展示,有文字說明,有雕塑復原,可謂具體全面,生動活泛。師書記指著陳列在館內(nèi)的《眉縣志》讓我們觀看,只見志書第13頁第一編行政建置的第三節(jié),縣名初考上寫著“武功縣是戰(zhàn)國時期商鞅助秦孝公變法時設立的,以境內(nèi)有武功山、武功水取名,當時的縣境全在渭水南,縣城設在今眉縣橫渠鄉(xiāng)古城村,從秦孝公十二年(前350)至東漢初(25)第一次撒銷武功縣,歷時375年。”看罷文字,我心里升起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絲絲快意。隨著師書記的講解,我們終于釋懷了心中的疑團。從村史館出來,師書記和馬主任不厭其煩地陪同我們又去看村里的千年老槐,欣賞悠久的馬家碑石,參觀古老的張家戲樓,識別秦時清水河的龍口碼頭遺址和渭河南岸二級臺地上挖掘的城墻遺跡,以及撿拾起來的云紋磚、平行線紋磚殘塊,還有筒瓦、板瓦碎片。師書記指著西南遠方的高山說:“那就是武功山,我們也叫她太白山,那上面的白色是積雪,終年不化,為關中‘八景之一。平時天空朦朧,看不見山頂積雪,今天武功山終于顯山露水,這說明你們尋訪的精神感動了武功的山神?!彼哪脑捳Z,一下子活躍了現(xiàn)場的氣氛。這讓我想起了杜甫的“猶瞻太白雪,喜遇武功天”詩句,不由得自誦了“太白積雪六月天,初秋炎熱也感寒。更喜尋到武功城,古城村里心適然”的詩句。師書記又介紹說,“據(jù)這里一代一代的人們傳下來說,原武功縣城依這里南高北低的地形,建造了這座背靠秦嶺面朝清渭二水,座南向北,氣勢非凡的城邑,城邑東西長超過千米,南北也有近千米,南城墻不留門,一是堵山洪,二是防匪患,只設東、西、北三面開門,北面開一大一小兩門,大門為北,小門為南,面朝西北拱衛(wèi)京都雍州,也就是現(xiàn)在的鳳翔縣?!甭犞@神奇的傳說,看著秦時留下的武功城,作為武功人,我真是倍感自豪。
可以想象,秦孝公納諫設縣,筑城作邑,在此設武功縣,是出于保護秦國,儲備軍需,大練兵馬,加強武功,圖謀東擴的戰(zhàn)略需要。難怪《新五代史》記載著朱溫這句話:“邑名武功,真武功也”。我認為朱溫這句話才是縣名的真正含意。而“以境內(nèi)有武功山、武功水取名武功縣”,則是說今天的太白山,古稱武功山,今天的石頭河,古稱武功水,這個故事都與周文王有關。說是文王姬昌感恩于長兄太伯南遷發(fā)展讓位于他,隨將此山用太白命名。古城村至今還流傳著“東武功山,西武功山,中間馬梁四十里寬”的順口溜。難怪詩仙李白也留下了“武功太白,去天三百”的著名詩句。
武功古城地勢險要,背有莽莽秦嶺做基,前臨清清河流與滔滔渭水為伴,兩水并流,靈氣妙生,原野上綠蔭成林,一片蔚然。這塊肥沃之地讓人看后倍感親切,更覺熟悉。這個古城非常符合風水學中人類居住、辦公、經(jīng)商對地形、山水、氣候、風向、景觀、生態(tài)、攻防、避難、御敵等方面的選擇要求與協(xié)調(diào)的理念追求。一時我對古人在那時就已經(jīng)將風水選擇學運用得出神入畫、爐火純青而深表敬佩與嘆服。站在這里,草木皆秋,群山朦朧,遙想遠古,這里是炎帝姜姓的封地。那時候,大地空茫,少女姜嫄整天勞作在被傳說中炎帝命名的姜水畔上的田野里,一個驕陽似火的日子,一位風度翩翩且柔情似水,名叫帝嚳的男子闖入她居住的姜水邊,演繹著《詩經(jīng)》里描述的那“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傳奇愛情。雖經(jīng)波折,但總歸花熟蒂落。春日,一對有緣人終結連理,少女姜嫄嫁到黃帝部落的邰城里(今天的武功縣),與帝嚳勤勞過日,情系民眾。從此,炎黃結盟,同根發(fā)展,并封姜嫄“有邰氏”以壯族威。姜嫄賢淑,生子名棄,因在邰地教民稼穡有功,堯封后稷,專司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與農(nóng)田灌溉,并協(xié)助大禹治理水患。從此,有邰國名播九州,譽滿華夏。這就是《說文》所載的“邰,姜姓封地,周棄之家也”。至今,在武功縣民間還流傳著“咱武功是后稷他外家”的口語。當時,姜嫄就在今天眉縣的范圍內(nèi)生活過,因為她是周人始祖后稷的母親,為周人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成為千千萬萬的人們敬仰尊崇的母親。
東漢建武元年(25),武功縣衙東移。這就是《續(xù)志》里“武功城在周至和眉縣之間”的記錄。當然了,我們在西駱峪村和村民交談時,聽到更多的是在生產(chǎn)或建房中挖出陶罐、麻錢之類的事,沒有縣邑搬遷的傳說。只有《眉縣志》中有“永平八年(65)在故邰城(今楊陵區(qū)杜家坡與扶風縣揉谷鄉(xiāng)法禧村之間)置武功縣城”的記載。這次遷移的原因,我想肯定與渭河兩岸戰(zhàn)亂有關,更重要的還是與發(fā)展農(nóng)業(yè)有關,與姜嫄和后稷創(chuàng)造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有關。這是漢明帝劉莊治理國家,執(zhí)政為民與富民的一種超前理念,他知道“民以食為天”的含義,更懂得“無農(nóng)不穩(wěn)”的哲理,故而尊重古人選擇,繼承和發(fā)揚先賢“精農(nóng)、務農(nóng)、強農(nóng)”古訓之精神,以遠古的有邰氏族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方式去“追終慎遠”,穩(wěn)固江山,定位農(nóng)業(yè),發(fā)展農(nóng)業(yè),將武功縣遷至姜嫄嫁到的古邰城,后稷教民稼穡的水豐地肥的土地上,其意是擴大和鞏固農(nóng)業(yè)種植面積,顯示東漢當朝尊重與推動發(fā)展農(nóng)業(yè)的決心與信心。
從東漢永平八年(65)到北周天和元年(566),武功城這一立,就是501年,可謂輝煌,可謂卓越,其嘆息和傷感可謂精彩。然而,我們不得而知的是,建在古邰城上的武功城邑因何遭到毀壞,致使北周武帝于天和元年選址中亭川,派尚書蘇綽在中亭川重筑武功縣城。
有意思的是,武功城先后數(shù)次搬遷,每次筑城都是有一面不開城門,這是不是有什么玄機?抑或是按照八卦的曲勢走行,來安排縣邑的建立,護佑百姓民眾的安危?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