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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紅果(短篇)

2018-01-05 03:17纓足
中國鐵路文藝 2018年11期
關(guān)鍵詞:紅果東升二叔

東生蹲在廚房門口,低著頭說:“娘,這媳婦可是為你娶的。”

娘坐在灶前燒火,火光映著娘的臉,也映著廚房門上貼著的鮮紅鮮紅的“喜”字。娘邊往灶底添柴邊說:“不管為誰你今晚必須圓房,哪有新婚三四天不圓房的?再說,你要真是為了我,就得給我添個孫子?!?/p>

夜?jié)u深時,東廂房傳來東生帶著粗聲喘氣聲的低低喊叫聲。東生娘和爹都聽到了兒子的聲音,爹在黑暗中發(fā)出“嘿嘿”的笑聲,娘剛剛平息下去的心,突然躁亂起來。

東生的爹和娘住在堂屋,堂屋被半截磚半截玻璃窗的墻隔成一出一進兩間,中間留個門,外間大,里間小。里間曾是東生爹娘的臥間,玻璃窗上吊掛著藍(lán)底小白碎花的窗簾。許是年頭久了,窗簾藍(lán)底泛黑,白花泛灰,整個窗簾像是一塊灰斑斑的舊布,吊在玻璃后面。東生爹癱瘓后,東生娘貼著里外間門口,在外間安了一張床,自己睡在外間,與東生爹隔門隔窗相望。

東生爹還在笑。東生娘在黑暗中沖著東生爹低低狠狠地罵了一句,“不要臉的老狗!”東生爹不管,依舊時不時發(fā)出一聲“嘿嘿”的笑聲。東生娘的躁亂有些難以自控,順手從床頭摸過一把掃炕笤帚扔了出去,不巧,笤帚打在了玻璃窗上,玻璃清脆的“嘩啦”一聲,碎了。夜,一下子就靜下來。

東生走了,要一個月后才能回來。

東生娘上廁所時,發(fā)現(xiàn)了兒媳婦紅果用過的衛(wèi)生巾,知道紅果還沒有懷上。

院子西墻根有棵石榴樹,油綠油綠的葉子,半青半紅琉璃般的果子。紅果穿著緊身秋衣,站在石榴樹前鐵絲上曬被子,挺挺的奶子、圓滾滾的屁股,還有紅蘋果一樣泛著光的臉,東生娘恍恍惚惚覺得那站著的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視線瞬間有些模糊……東生的二叔就在這個時候進了院子,紅果轉(zhuǎn)身進屋穿上外套,趕忙迎出來跟叔公公打招呼。東生娘沒理會,徑自走進堂屋去。

東生二叔每天都到家里來幾趟,說是過來幫東生爹翻身。有時二叔不來,二嬸子來。二嬸子來時就陪東生娘說句話:“嫂子你也別怪他,他就是個驢種!”東生娘只是干笑一下說:“他的心思我還不清楚?好在我兒子長大了,媳婦也進了門,我們應(yīng)該過自己的日子了吧?”二嬸子趕緊跟著轉(zhuǎn)話題,“嫂子你是好命呢,村里誰不說你娶了個好兒媳婦啊?!睎|生娘一臉的滿意,“兒媳婦條件好,自小沒有父母,跟著姐姐長大,娘家沒人啊,省心,我這輩子被人管夠了!”二嬸子感到不對味兒,趕緊噤了聲。

二叔幫東生爹翻完身,向口袋里摸出煙點上就抽。東生娘靠在門框上眼看向院子里,不言語。紅果趕緊給二叔倒茶、讓座。二叔抽了幾口煙說:“我哥身體可不大好啊,就剩一把骨頭了?!?/p>

“一天三頓,我一口也沒少他的?!睎|生娘不冷不熱。

“嫂子,我哥可是一月三千多的養(yǎng)老金,就是覓個人照顧也應(yīng)該啊,再說了,你這個家也就靠我哥的退休金養(yǎng)活,他多活一天,你們就多一天指望?!?/p>

東生娘依舊望著院子說:“誰說不是呢,他要死了,他奶奶的養(yǎng)老金也就沒了,你還是好好照顧他奶奶吧?!?/p>

二叔有些急了,“嫂子,你這話就不中聽了,當(dāng)年哥哥出事要不是我去爭,我侄子怎會去頂替?娘的贍養(yǎng)金也是我爭取來的,不過就算娘走到了哥哥前面,村長說了,村里也會給出證明,娘的贍養(yǎng)金我照拿!我們這大家子的好處都是我哥的身子換來的,做人得講良心。”

東生娘還是看著院子說:“我有沒有良心你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也知道,伺候你哥十幾年了,轉(zhuǎn)過年呢,我就五十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睎|生娘狠狠地說出最后一句話,轉(zhuǎn)身去了廚房。紅果給二叔續(xù)水,讓二叔喝茶。二叔說:“侄媳婦一看就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以后幫著你婆婆照顧好你公公,還是那句話,這個家還就指望你公公的養(yǎng)老金?!?/p>

二叔走后,紅果看到婆婆在廚房里偷偷抹淚。

進門的第七天,紅果端著餃子去給公公喂飯。公公的床貼著里間南墻,南墻上有個不大不小兩扇玻璃門的窗戶,玻璃上糊著發(fā)黃的報紙。秋天正午的陽光很亮、很暖,躲在發(fā)黃的舊報紙后面的里屋,卻一點也感受不到,依舊清冷、昏暗。紅果把飯碗放在公公的床頭柜上,繞過公公的床想去開窗戶,發(fā)現(xiàn)窗臺上堆放著落滿灰塵用過的鹽水瓶、藥瓶和叫不上名的雜物。遲疑一下,又繞回來,坐到公公床邊凳子上上給公公喂飯。剛坐下,公公像是聞到了飯菜香味,伸長脖子、張著大嘴,“啊——啊——”要吃。紅果夾個餃子,俯下身去,喂到公公嘴里,同時聞到了公公嘴里、身上散發(fā)出的股股令她作嘔的臭氣。

閑著時,紅果收拾了公公屋里的那個窗臺,撕掉發(fā)黃、發(fā)脆的舊報紙,貼上薄薄的白紙,屋里一下子亮堂、溫暖起來。亮堂的屋里,紅果看到了公公溝溝壑壑的臉、稀拉拉長長的胡子及眼角的眼屎、枕頭邊的飯粒。

二叔來給公公翻身時,紅果就說:“叔啊,我爹身上太臟了,給他洗個澡吧……”二叔有些意外地看了侄媳婦一眼說:“真是個好孩子?!本陀謱|生娘說:“嫂子你去燒鍋熱水,我回家拿木盆。”

東生娘燒了一大鍋熱水,紅果用水桶去提熱水,婆婆就陰陰陽陽地笑著說:“真孝順啊,給公公洗——澡!”紅果的臉一下子臊紅到了耳朵根。

二叔給公公洗完澡后,紅果又請人給公公刮了胡子、理了發(fā),公公一下子年輕了許多。二叔就說:“我侄子真是好眼力,娶了這么個好媳婦?!倍逵终f:“有了紅果侍候,我也就省心多了?!?/p>

算日子,東生該回來了。

吃過早飯收拾完,紅果就騎著車子到鄰村澡堂去洗澡,傍午,帶著一身熱氣、香氣走進院門。婆婆說:“東生該回來了,你去捉只公雞殺了吧?!?/p>

紅果推著車子一愣,忙說:“娘我不會殺雞?。 ?/p>

“我也不會,你自己想辦法吧?!逼牌帕滔逻@句話,走了。

紅果放好車子,把換洗的衣物泡到盆里來不及洗,就去捉雞。她垂著雙手站在院子里,看著滿地追逐的公雞、母雞發(fā)愣。

院門外傳來“突突突”的馬達(dá)聲,紅果伸頭去看,竟然是鄰村的齊小栓。齊小栓看見她就停下來,搭訕著問她忙什么。

紅果為難地說:“殺雞?!?/p>

齊小栓笑了,“你空手站在院門口怎么殺雞?。俊?/p>

“我還沒逮住。”

“就你這樣還能逮住雞?我?guī)湍惆??!?/p>

齊小栓把三輪摩托車停在門口,進了院子就說:“你去廚房燒鍋水,這里交給我了?!?/p>

東生娘帶著秦二叔進門時,看到紅果和一個年輕的男人邊說邊笑地在褪雞毛。見婆婆進門,紅果站起來打招呼,齊小栓也站起來打招呼。婆婆的眼從紅果臉上移到齊小栓臉上,又從齊小栓臉上移到紅果臉上。紅果說:“他是齊小栓,是他幫我殺的雞?!饼R小栓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沖了一下手上污物說:“剩下的你自己可以弄了,我有事先走了?!饼R小栓和婆婆打了個招呼騎上電動三輪車“突突突”地走了。婆婆看著紅果說:“雞放在那里我來弄,你到園子里拔棵白菜回來?!?/p>

紅果在園子里碰到二叔。二叔問:“怎么弄了一身水?”紅果說:“剛才殺雞呢,殺了一半我婆婆就讓我來拔白菜?!奔t果噘了噘嘴。二叔問:“殺了一半扔在那里怎么行?”“我婆婆和秦二叔在收拾?!倍邈读艘幌?,伸鐵锨從地上掘出一棵白菜,塞到紅果手里說:“不早了,趕緊回家去。”

紅果進門時,看到公雞正頭朝下,赤條條地吊在廚房門口的鐵絲上滴水。把白菜放到廚房回到院子的水池邊洗手時,二叔扛著鐵锨進了院子。二叔一進院子就大聲問:“不年不節(jié)的,怎就殺雞吃啊?”秦二叔和東生娘從屋里出來,東生娘說:“謝謝他二叔了,忙了一下午連口水都沒顧上喝?!鼻囟逭f:“不就殺只雞嘛,又不是大事?!鼻囟搴投宕騻€招呼匆匆去了。二叔進屋,見桌上擺著茶碗茶壺,茶碗里的茶釅釅的,冒著熱氣。東生娘抽身進了廚房,二叔到里間去看公公。

太陽躲到了院子西邊的楊樹林里。廚房里傳來“梆!梆!”的響聲,是東生娘在廚房剁雞,準(zhǔn)備晚飯。紅果把曬好的被子收進房里,被子軟軟的、暄暄的,還散發(fā)著暖暖的太陽味。紅果低頭鋪著床,臉上不自覺地泛起紅暈,她坐到梳妝臺前,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從小姐姐就說她長得像孟庭葦,只是她從未留過長發(fā),不是自己不想留,只是那自來卷的頭發(fā)一長了就亂蓬蓬的,只能理短發(fā)。一個波浪卷一個波浪卷地趴在頭上,省得去燙發(fā)了。紅果拿起梳妝臺上姐姐為她買的那把桃木梳子,慢慢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又拉開梳妝臺上的抽屜拿出護膚霜,輕輕涂在臉上。再站起來對著鏡子看了看今天自己的衣服,粉灰相間條紋的可體上衣,黑色牛仔褲,顯得自己有青春又有活力。紅果對著鏡子笑了一下,走出房間,院子里飄滿香噴噴的燉雞味。紅果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兒,見婆婆也沒招呼她干活,就來到院門口向街上張望。

天傍黑時,東生回來了。

紅果把一塊雞腿夾給東生,東生瞄了一眼媳婦,笑了,也夾了一塊雞肉正送給紅果時,公公在里屋喊起來:“水啊——水啊——”紅果看了婆婆一眼。婆婆說:“去給你爹喂水吧?!奔t果稍稍遲疑,還是笑吟吟地看了東生一眼,去給公公喂水。

東生娘勸東生吃雞肉。東生邊吃邊問:“是秦二叔幫殺的雞啊?”

娘說:“哪里啊,是齊小栓殺的。”

“齊小栓!齊小栓來家里了?!”

“你認(rèn)識他啊?”

東生重重地放下筷子,愣了一會兒說:“娘,有酒嗎?”

“有,我去拿?!?/p>

紅果給公公喂完水回到飯桌上時,見婆婆和丈夫正在對酌。丈夫一口一杯,很快就倒下了,賴在娘的床上睡了。

夜深了,東生醒酒后起夜上廁所,紅果聽到動靜打開了自己房里的臺燈,東生上完廁所卻又折回了娘的屋里。

娘說:“你該回自己屋里睡去?!睎|生說:“應(yīng)該的事多了,我今晚就睡在娘這里!”

東生躺下,不停翻身。娘就問:“你昨天就該回的,怎么拖了一天?”

“孫曉慧去找我了……”

娘就沒再說話,替東生拉了拉被子,說:“睡吧?!?/p>

娘漸漸打起了輕鼾,東生卻不停地翻身。

孫曉慧說:“為了你我把青島的工作都辭了,怎么突然就跟她結(jié)了婚?咱們同學(xué)誰不知道,她和齊小栓好多少年了,你怎么……”孫曉慧哭了。

“我是為了我娘,我娘這輩子不容易……我爹癱在床上,她照顧我爹很上心……我這輩子欠著你的……以后我們就別見面了,比我好的有的是,你找個人嫁了……”

東生本來歇五天的班,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紅果追到村外,紅著眼問他:“怎么了?”

東生說:“有齊小栓幫著這個家,我還留下來干什么?”

東生走后,第二個月沒有回來,紅果的臉就不再那么發(fā)亮了。

紅果給公公喂飯時,不小心喂到了脖子里,公公嗷嗷大叫:“燙啊——燙啊——”

婆婆說:“才幾天你就煩了,不想伺候你以后就別管了!”

紅果忙給公公擦拭脖子,換枕巾,之后,認(rèn)認(rèn)真真喂起來。

第三個月,東生還是沒有回來。

二叔來給公公翻身。東生娘說:“你都兩天沒來了呀?很稀罕?!倍逭f:“侄媳婦當(dāng)幫手,我們大家都輕省了嘛?!?/p>

二叔把手伸進公公被窩,高興地叫道:“我哥屁股上長肉了,侄媳婦伺候得好啊。”二叔出來后對東生娘說:“我跟我哥商量了,每月給侄媳婦二百元錢作零用錢?!?/p>

東生娘抬了抬眼皮,“跟你哥商量?你哥還會說話嗎?”

二叔說:“我哥只是癱了,又沒傻,話也能說幾句?。 倍遛D(zhuǎn)頭看著里屋說:“哥哎,我說給侄媳婦二百元零用錢,你不反對吧?”

公公眼里放著光,張著嘴大聲喊:“好——好——”東生娘厭惡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又說:“想給多少就給多少,卡在你那里,你說了算!”

“嫂子話不能這樣說,卡當(dāng)初放在誰那里,是公家定的。”二叔看了東生娘一眼,又說:“公家為什么這樣定,原因咱們都知道的。再說了,雖說卡在我那里,但該給你的我一分也沒少過吧?”

東生娘不再言語,拿把鋤頭出門,下地去了。

紅果拿了第一個二百元零用錢,就到超市給二叔買了一條煙送去。二叔樂得合不上嘴。紅果說:“叔啊,你侄子兩個多月都沒回來了,給他打電話,就說是忙,不會有別的事吧?”

二叔瞪大了眼,“有這事?真是反了他了,別管了侄媳婦,我找他!”二叔撕開一包煙,揪出一根點上,深深吸了兩口,吐出一團霧說:“侄媳婦啊,你只管把公公伺候好,把家看好,你公公癱在床上十幾年,你婆婆看不住家,我的心都操碎了?,F(xiàn)在你來了,就好了,只要你公公在,這個家就在,就少不了你的?!?/p>

第四個月,東生依舊沒有回來。

二叔來給公公翻身時說:“嫂子啊,侄子怎么這么久不回來了,給他打電話也不接,翅膀真是硬了啊,不把我這個當(dāng)叔的放在眼里了。只是這么的,你啥時候才抱上孫子?!?/p>

東生娘說:“我哪里管得了啊!這是你家的家風(fēng),有什么樣的爹,就有什么樣的兒!”二叔突然就噤了聲。

聽著他們的對話,紅果一言不發(fā),出去了。

開春了,院子里暖烘烘的。一只花紅羽毛的公雞,頂著火紅的雞冠正乍開尾巴追逐一只花母雞。東生娘端著個簸籮,“咕,咕咕咕”地喚著雞,隨手向雞群撒了一把糧食,隔著窗戶伸長脖子向紅果屋里張望,什么也看不到。

東生娘發(fā)現(xiàn)這些日子以來,紅果服侍好公公后,既不去串門,也不再抱著本書在堂屋看,躲進自己屋里不見人。東生娘就拿著掃帚,慢慢掃到紅果窗戶底下,屋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偶爾也有紅果粗粗的喘氣聲。東生娘臉滿是詭異,慌忙帶著掃帚離開。

中午吃飯時,東生娘說:“園子里的地該翻一翻了,吃過飯你去地里先干著,我忙完手頭的活就去。”吃過午飯,紅果下地去了。東生娘站在大門口,東西張望。劉家五六歲的孫子福娃,抱著個皮球走過來。東生娘就喊道:“福娃到大娘這里來?!睎|生娘引著福娃到院子中,掏出一個棒棒糖給他說:“到你嫂子的房里去,摸摸枕頭底下、被子卷里有沒有什么東西,找到了大娘還給你果凍吃?!备M薹畔缕で蚺艿郊t果的屋里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福娃才抱著一本書出來。

“大娘,什么都沒有,枕頭底下就一本書?!?/p>

東生娘搶過書本揣進懷里,哄走福娃,關(guān)上門,去翻看那書。東生娘雖識字不多,但那書也看了個大概,更何況還有插圖。東生娘看到那些插圖,臉一下燒到了脖子,嘴里說著淫貨,慌忙把書扔到了廚房的柴禾堆里。

東生爹突然喊起來:“癢啊——癢啊——”東生娘進屋站到里屋門口看著東生爹說:“真是長進了,知道癢了,我還以為你熬不過這個冬了呢。我忙著呢,等你兒媳婦回來伺候你。”

東生爹就喊:“媳婦——媳婦——”東生娘厭惡地嘆了口氣,甩手出門。

紅果進了院子,看到婆婆在廚房,就放下鋤頭向廚房走來。紅果站在廚房的門口,見婆婆正坐在灶前的矮凳上看一本書。婆婆猛然抬頭,看到了紅果,驚慌地合上了手里的書。紅果看到那竟是自己那本私密的書,一臉的驚慌詫異。婆婆嘴里含糊嘟噥一句不知什么,忙亂地把書扔進了灶膛里。

紅果說:“娘你去我屋里了?”

婆婆說:“我沒,是福娃,劉家的福娃……”

書,在灶膛內(nèi)很快燃盡了。婆婆紅果都沒提書的事,兩人默默地對著桌子吃飯。

公公在里屋喊起來:“癢啊——癢啊——”婆婆說:“去給你公公撓撓癢吧。”紅果抬眼去看婆婆。婆婆說:“你都過來人了,什么沒見過,害什么羞?再說,那是個半死的人了,盡盡孝吧,東生知道了也高興啊?!?/p>

紅果低著頭,在外屋坐著沒動。公公在里屋又喊起來:“癢啊——癢啊——”紅果還是進了里屋。紅果把手伸進公公的被窩,手剛觸到那溫涼松懈的皮膚,就跟觸到一塊燒紅的鐵板一樣,立馬抽了回來?!鞍W啊——癢啊——”公公還在喊。婆婆說:“他胸口有塊癬,許是到了春天又發(fā)病了,給他撓撓就好了。”紅果掀開公公的被頭,解開領(lǐng)口扣子,第一次這樣地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胸膛!雖是干瘦蠟黃,卻也感到了一種隱隱的力量。在婆婆的指點下,紅果在那胸膛上輕輕撓起來。婆婆出去了,紅果繼續(xù)給公公撓,公公閉著眼,很受用地呻吟著,嘴里含糊不清說著:“好啊——好啊——”

東生爹的飯量大起來,手也有了力氣,能拉拉被角拽拽枕頭了。二叔高興地去了村委會。不久,村委會敲鑼打鼓地把一塊“模范孝星”的牌子釘在東生家堂屋的正面墻上,紅果還被請到鎮(zhèn)上作了報告。

東生娘看著墻上的牌子說:“這是公家給你立的牌坊,以后你就只管照顧你公公吧,也算我對他的一個交代。”

東生娘打開大衣櫥,找出東生從城里給她買的那件絳紅底子黑碎花的金絲絨上衣穿上,對著鏡子仔仔細(xì)細(xì)地梳理好頭發(fā),又從抽屜里拿出一瓶帶著個包裝的護膚霜打開,慢慢涂在臉上,一股青青澀澀的香氣傳了出來。紅果以為婆婆要去串親戚,邊收拾碗筷邊疑惑地看了婆婆一眼。婆婆平靜對紅果說:“我去下地去了,你在家好好照顧你公公吧?!奔t果張了張嘴,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就見婆婆扛上鋤頭走出了院子。

麥子收回來了,紅果和婆婆在院子里翻曬麥粒,街上有“突突突”的摩托車騎過。婆婆說:“像是齊小栓呢,他騎著個三輪摩托車在街上轉(zhuǎn)悠著找么呢?”

紅果說:“許是收山貨吧?!?/p>

“是嗎?他不是賣化肥嗎?什么時候改的收山貨???”

“啊——”紅果愣了一下,一句話沒說出噎在了那里。

婆婆又說:“你們是同學(xué)啊?”

紅果低了頭,翻曬麥子,沒有再接婆婆的話。

知了在門前的樹上不停歇地叫著,紅果想睡會兒午覺的,卻被鬧得反復(fù)睡不著,索性拿把蒲扇到了大門口的樹蔭下乘涼。

午后,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街道顯得有些慵懶,像紅果一樣提不起精神。紅果下意識地?fù)u著手里的蒲扇,看著空蕩蕩的街道發(fā)呆。去年的這個時候,姐姐帶著她來相親,第一次走上這條街道,第一次踏進這個院門。

姐姐說:“挺合適的人家,公公癱著,兒子就是家里的頂梁柱,你不會吃虧,再說你那婆婆一看也是個老實人,好相處?!苯憬憧戳怂谎?,笑著又說:“主要的是你先看上了人家呀?!?/p>

那天的天氣很好,地里的玉米苗剛剛沒膝,風(fēng)吹過,一波一波的碧綠在藍(lán)天下蕩去。姐姐說:“我們總算熬出來了?!?/p>

路過祖墳時,姐倆去了爹娘的墳上。姐姐跪在墳前說:“爹啊,娘啊,閨女把紅果拉扯大了,也找了個不錯的婆家,你們放心吧。紅果的婚事我會操持好,等她出嫁了我再跟大秋去廣東?!?/p>

秋收利索后,姐姐帶著不錯的嫁妝把紅果送進了這個院門。爾后,姐姐賣了家里的那兩間房,錢送給紅果一半,跟著自己的丈夫去廣東打工了。

遠(yuǎn)遠(yuǎn)地,一輛灰色的面包車開了過來,看到門口坐著紅果,就輕輕按了一下喇叭,隔著玻璃,紅果發(fā)現(xiàn)開車的竟是齊小栓。還不待紅果站起來打招呼,齊小栓早就把車停在了紅果前面,下來車遞給紅果一本書說:“你從小就喜歡看書,悶得很了,就看點書吧,我天天往外跑,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說一下?!?/p>

紅果站著沒有動,也沒伸手去接書,說了一句,“我不悶,一天忙著呢,沒心思看書?!蹦弥焉冗M了院子。

一進門正好與從廁所里走出來的婆婆走個對臉。婆婆說,書燒了,齊小栓又給你買了一本啊?紅果像是被婆婆的突然出現(xiàn)嚇著了,直勾勾地看著婆婆沒有接話,愣了一會兒,垂下眼皮,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屋。

紅果給公公吊蚊帳時,東生突然回來了。

東生跟紅果說:“我們離婚吧,齊小栓比我喜歡你?!奔t果看了東生一眼沒說話,端著盆到院子里洗衣服。

東生又說:“我們離婚吧,齊小栓更適合你。”

紅果看著盆里的衣服說:“這不關(guān)齊小栓的事,齊小栓就幫我殺過一次雞,我跟齊小栓的閑話都是齊小栓的一廂情愿?!?/p>

紅果把衣服晾到院子中間的鐵絲上,又說:“婆婆一整天一整天在地里呆著,有時午飯也不回來吃,就兩口人的地,哪有那么多農(nóng)活?我聽說了婆婆一些過去的事,還有秦二叔……公公也跟你一樣,長期不回家……你和孫曉慧很般配,可你偏又娶了我……我不能離開你家,我要走了,你爹就真活不了了……”

紅果拉扯著衣架上的衣服,看著東生很認(rèn)真地說:“我現(xiàn)在還是你老婆,你讓我懷個孩子吧,懷上了就離婚……你知道的,離開這,我無處去。離婚后我不走,繼續(xù)照顧你爹,這樣婆婆、公公、叔公公、你和孫曉慧,大家都合適了……”

東生像是被東西卡了嗓子,張了幾次嘴,也沒說出一個字,在院子里傻站了一會兒,天黑前走了。

紅果給公公喂飯時,公公出了一身汗,紅果放下飯碗,打來一盆熱水給公公擦洗。公公突然抓住了紅果的手,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聽了……聽了……兒啊,傻啊……壞啊……”眼角竟有淚水流出。紅果扶著公公平躺下,蓋上一床藍(lán)方格被單,用毛巾擦拭公公的眼角。公公的眼角又有淚流出,嘴里又含糊地說話:“媳婦……虧待……虧待……”紅果坐在公公床邊,拿過一把蒲扇,看著窗外輕輕搖著說:“我不覺得虧,只要照顧好爹,媳婦什么都有了。”

公公的身體一天好比一天,立秋時,能坐一下了。二叔來給公公洗澡,說公公的身板硬朗得超過自己了,“哥你要長命百歲了?!惫驼f:“媳婦——錢——五百——”

二叔說:“我明白,侄媳婦的零用錢長到五百,哥啊,你心里真是明白著呢?!?/p>

紅果零用錢漲到了五百,東生娘什么也沒說,依舊每天收拾利索下地去,二叔除了隔幾天來給公公洗個澡,別的也很少過問了。

紅果到村里超市買鹽,老板娘問:“怎么幾天不見你婆婆了?”

紅果說:“婆婆回娘家了?!?/p>

“回娘家?她娘家早就沒人了,看誰去???”

……

紅果穿了件黑色無袖T恤,給公公喂飯,公公卻突然拒絕進食。

紅果問:“這是咋地了?”

公公雙眼盯著房頂,說:“死了——了了——”

紅果說:“婆婆照顧你那么多年,你硬硬地活著,我照顧了你才一年,你就想死,看來是我不好??!”

公公說:“罵我——能見——人,不罵——不見——心——走了,家——散了——”公公說著,兩道清淚沿著臉頰流下。

紅果也哭,伏在公公床幫上,身子一聳一聳的。公公的手,搭在紅果裸露著的胳膊上。

紅果抬起頭,把臉埋在了公公臂彎里……男人酸臭的汗味,讓紅果的心一下戰(zhàn)栗起來。

公公突然說:“癢——癢——”紅果停止哭泣,把手伸進了被單下,去撓,公公還說:“癢——”紅果加了點力。公公說:“下——下——”紅果的手一抖,退了回來。公公望著紅果,嘴里含糊地“啊啊”著,紅果卻不敢抬眼去看公公。

不到一月,東生又回來了。東生躲在廚房跟娘低聲說話。

娘問:“幾個月了?”

東生說:“四個月了,馬上要出懷了……”

娘說:“要不就跟她攤牌,去求她吧?!?/p>

東生沒跟紅果攤牌,只說離婚。紅果說:“這么著急,有事了吧?”東生低頭不語。

紅果說:“我只管照顧公公,你們過你們的就是了,婚,我不離。”天黑前,東生走了。

齊小栓開著灰色面包車偶爾過來,說是路過,卻從車上拿下些什么送給紅果。

西墻根那棵石榴樹,不知怎地,突然就死了。細(xì)細(xì)碎碎油亮的葉子,還沒來得及變黃,就失去了水分,蔫蔫巴巴地掛在細(xì)柔的枝子上。紅綠紅綠的果子張著的花瓣嘴,也要收起來。紅果晃了晃樹枝,果子歪頭耷腦地?fù)u擺著,葉子簌簌落了一地。

東生娘說:“是不是澆了臟水啊?”

紅果搖搖頭說:“不知道啊?!本桶汛蟠笮⌒《喟脒€青著的果子一個一個摘下來,擺放在堂屋的窗臺上,滿滿擺了兩溜。

秋分時,東生娘帶回一兜子山楂,紅果見了,竟拿出幾個,洗都不洗就吃起來。婆婆說別倒了牙啊,婆婆的話音剛落,紅果就對著水池子吐起來。晚飯,紅果沒有吃,還是一個勁兒地吐。婆婆說:“去衛(wèi)生所看看吧?!奔t果說:“沒事的,歇一歇就好了?!钡诙?,紅果還在吐。婆婆看出了端倪,去給東生打電話,東生很快回來了。

在鎮(zhèn)醫(yī)院的大門口,東生對紅果說:“孩子是齊小栓的吧?你這是何必呢?離了跟齊小栓正大光明地過有什么不好,干嗎非這樣偷偷摸摸的?”

紅果沒有說話,騎上自行車回家了。

東生娘跟紅果說:“我到東生那里待兩天,孫曉慧六個月了,我得出面了,你在家好好收拾收拾,過幾天去和東生把手續(xù)辦了。”婆婆跟著東生走了。

東生娘那天從東生那兒回來時,天已經(jīng)黑透。進了院子,見紅果的屋門緊閉,堂屋的屋門開著,屋里一片漆黑。東生娘進堂屋打開燈,屋子里收拾得利利索索。進里間去看了一眼,東升爹睡著了,枕頭邊上放著一個大面包,滿滿一大杯水,水杯里插著吸管,東升爹一歪頭就可以吃到面包、喝到水。東升娘看了,明白紅果走了,心里禁不住生起氣來。真是著急啊,這一天都等不及了,手續(xù)還沒辦呢,人先跑了。到紅果屋里看了看,屋里收拾得整整齊齊,寫字臺上還擺放著紅果和東升的合影,衣柜里衣物滿滿的,看不出任何要走的跡象,又一想也許一會兒就回了。

再到廚房里看看,鍋里有菜和饅頭,只是都涼透了,想來是中午做的。

東升娘氣哼哼地把飯菜熱了,端到堂屋,邊生氣邊吃飯。吃了一半,突然想起東升爹還沒吃,就端了飯菜到里屋來給東升爹喂飯。

東升娘喊了兩聲:“吃飯了!”

東升爹睜開眼,看了東升娘一眼說:“不——吃?!苯又烷]上了眼。

東升娘心了又是一陣氣惱,把飯扔在桌子上,關(guān)了門洗洗去睡了。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東升娘起來后先去紅果屋里看,屋里依舊是昨天的樣子。尋思了一會兒,去廚房做早飯。給東升爹喂飯時,東升爹眼也不睜地說:“不——吃?!?/p>

“不吃我做的,吃你兒媳婦的面包吧。”東升娘撂下一句話,自己去吃飯了。

將近中午時分,東升娘正給東升打電話,說著家里的情況,東升二叔火急火燎地進了院子喊道:“出事了,出事了!有人看到紅果在水庫上漂著呢!”

東升娘趕到水庫時,紅果已被人從水里撈了上來。紅果穿著出嫁時的衣裳,躺在水泥地上,早已沒有了氣息。

紅果死后,東升爹一直拒絕進食,不到倆月,病情惡化,去世了。

作者簡介:纓足,本名,王麗萍,女,生于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xié)會會員,濟南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以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作品先后在《山東文學(xué)》《朔方》《作品》等十幾家刊物發(fā)表,2012年出版小說集《城市寫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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