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青,漢族,1987年生,云南省昆明市呈貢區(qū)人。在《人文》《絲路》《求學》等刊物發(fā)表過小說、詩歌。曾獲第四屆新紀元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2016年云南小說改稿班學員。
一塊傷害水的石頭
你朝水的身體砸一塊石頭
水,渦了進去
蹦出幾滴透明的血
算是疼了一下。然后
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在太陽底下,只顧波光閃閃
一切剛剛好
那天
你棉麻衣服的褶皺剛剛好
可以盛滿一早的清涼和光陰
風吹來的力道剛剛好
我的長發(fā)飄起來輕盈
而不亂毛毛
你微笑的剛剛好
陽光也剛好鋪滿你的睫毛
你說愛得剛剛好
多一點就糾葛疼痛
少一點又不酥不癢
我說愛上你時年紀剛好
金盞、茉莉、雛菊、茶花、杜鵑、風信子
也開得剛剛好
距離
我認得這里路邊的蟬噪
認得空地上把風抽得呼啦響
認得北郵到中政直線距離一百米
進進出出七上八下的地下通道
是一千米
我認得由滇入京是兩千七百公里
兩萬英尺的高空,三小時零十分
認得昆明和北京的身高差
不是一棟高樓和另一棟
距離是八千里路和月
我認得白雪和春花
認得一切事物的距離
上帝之手安排得恰到好處
可上帝卻忘了安排你
在我可以到達的距離
撕菌子
我在廚房里撕菌子。
廚窗外的石榴花有一萬種開法
卻單有一種地心引力的落法
菌子也有一千種做法
我只單單會撕開來,大火爆炒
我撕一盤菌子炒給我女兒吃
你也撕一碗菌子炒給你小囡吃
我用的是春花秋月印畫盤
你拿的是白色燒瓷大土碗
三十余年
鍋跟鍋鏟免不了敲打磕碰
你還是能炒出一碗外酥里嫩
入口Q 彈的菌子來
我只從你那里學到了撕菌子
外加和一個男人撕吵
一盤子菌子外焦里糊
一屋子日子糊里糊涂焦頭爛額
你炒熟了鍋碗瓢盆的生活
炒香了一輩子柴米油鹽的日子
我卻單單只會撕菌子,和有時候
數(shù)窗外石榴花的一萬種開法
你走了,春天就謝了
你是我張開口不能說的部分
是月亮照不到的高地命中跨不過的劫數(shù)
說不出也不會去說的疼
你牽我的手
蘆葦蕩風揚塵埃的小路
引你慢慢進入無邊的秘密
風只管浩浩蕩蕩無垠無際地吹
天只管浩浩蕩蕩無垠無際的藍
地只管浩浩蕩蕩無垠無際地轉
世界這么大,你的生命這么寬
我的愛這么窄
窄得只能裝下一個你
我牽著你的手,就這么走
路對面月季開了薔薇開了,就連草
也手舞足蹈
但今夜天很空,沒有一顆星
明早機場很空,沒有一陣風
你我也都很空,沒有信物
你一走,春也就謝了
真不知某個夏午的清蔭里
你還否一眼就認出我來
例如打發(fā)時間一樣打發(fā)掉你
例如太陽在白日里明晃晃炸開的時候
日頭底下的花也噼里啪啦地炸了
時辰到了正午
阿沁家的貓,披了一身花粉
瞇著細眼,騷里騷氣地搖著尾巴回來
這時候我撓它脖頸下的毛
一下午的光,將貓從耳朵曬到爪子
我知道如何輕而易舉地打發(fā)時間
例如今日,例如逗貓,例如曬暖自己
可我一如既往學不會
打發(fā)掉滿腦子的你
出租屋的男女
出租屋里住了一個年輕男人
和他的女人
他們的窗正對著我的窗
就這樣一天天,我看著
她栽種的多肉蓮,就這樣在窗臺
成為她的一部分,成為春天的一部分
我和他們度過整個早晨
他們醒來,嘴里吹著綠色糖泡泡
陽光一寸一寸低下來
低成了他們的海
鹽水帶著清晨的光亮,漫進我的房間
我注視的眼睛,溺水窒息
這清白甜膩的水
我怎么用力,始終游不上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