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白 浩
裝瘋年代的風車車與假老練
⊙ 文 / 白 浩
在《死了一個秦香蓮》里迎面撞來的是這樣的語匯:“人類已經(jīng)奔跑到了一個說翻牌就翻牌的時代”“這個時代到底會走到哪里去?。堪柗ü范家呀?jīng)隆重出場了”“你的創(chuàng)意或許能幫你活著擠入即將到來的全面人工智能時代”“變成最佳吐槽對象的大吐槽時代”……在這無休止的、話癆式的語匯轟炸中,我們看到了一個時尚達人,一個強迫癥患者語式的急迫傾瀉,這既算是個人對于新發(fā)現(xiàn)新感悟的急于布道,可這泛濫與自嘲的急迫中卻又透露出另一種惶惑:究竟要怎樣來形容和概括這個時代?在大家無所適從的時候,有人選擇裝譜擺譜,書面語稱之為佯狂、解構(gòu)、后現(xiàn)代之類。但四川方言中用一句老練的“前現(xiàn)代”大白話早就說破——“裝瘋”。裝瘋是富于喜劇精神、游戲精神的。有一部經(jīng)典的動畫片《Tom and Jerry》,官方普通話版稱之為《貓和老鼠》,四川方言版卻傳神地稱為《風車車與假老練》,真是神來之筆!出入于歡場的時尚達人們都是一個個“風車車”和“假老練”。
作為“糙爺們兒”的“他”是一個成功的裝瘋達人,他把自己喂養(yǎng)的寵物命名為“嫦娥”“潘金蓮”“秦香蓮”,這是后現(xiàn)代拼貼式裝瘋,神話與俗話、淫蕩與貞節(jié)被混作一團,因為不過都是假面而已。而“死了一個秦香蓮”,也是一個裝瘋的做法,其實是“死了一只刺猬”而已??墒?,這多么平淡,小說的真髓即在于無風也起浪,在于平地起驚雷?!斎?,小說中也有不裝的地方,那就是家。那是對立于歡場之外的地方,也是卸妝的地方。于是,在那里,“秦香蓮死了”,這個悲哀的事情成了歡場中裝瘋的笑料。佯狂難免假成真,沒人把他的真情當真,裝瘋裝成了套路,于是假作真時真亦假?!八逼疵胱プ∫桓€,想從飄浮的空中返回地面,想從裝瘋中保留住一點點真實、真誠、真情。在一次次的沖浪式掙扎中,我們眼看著“他”要著陸了,然而這個“裝瘋犯”把那根著陸的線一刀砍斷,“他帶著足夠的警惕”“風馳電掣地”逃掉了!“他”終究是一粒飄蕩在空中的無法著陸的塵埃。歷史上,陶淵明種著“草盛豆苗稀”的莊稼,而不顧慮“明天的早餐在哪里”,李白可以“仰天大笑出門去”,亦可醉眠高樓,這些人都“裝”出了情懷,“裝”出了境界,因為他們的“裝”有著陸,有根基。而后現(xiàn)代裝瘋的危險在于地面在何處?還有真實如何安放?
白 浩:一九七三年出生,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