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劍冰
深圳到商丘的動車上。
比起京廣線,京九線屬于小字輩,但是與京廣高鐵相論,京九高鐵毫不遜色。而且這條線路多在山區(qū)出沒,起伏更多,隧道更多,所以風景也更好。車上的旅客顯得很興奮,不時地望向窗外,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這條線走的都是老區(qū),過去別說鐵路,公路都很少通到山外。戰(zhàn)爭時期這些地方便于打游擊,因而從江西到湖北,再到河南,出了不少將軍村、將軍鄉(xiāng)、將軍縣。而今,鐵路為這些地方繞了彎,使得多少年沒有出過大山的人們越來越多地走出來,尤其是那些后生們。我注意看了看,一路上在這些地方上下車的還真不少,快過年了,下車的尤為多。上車的時候,他們大包小包地塞滿行李架,到了目的地,又大包小包地將行李架卸空。車站多不大,站臺就是山海峰浪中的一葉荷。那些向出站口移動的大包小包成了荷上的水珠,出了車站,它們就散入連綿起伏的峻嶺之中。這些年輕人,已經沒有多少山里人的特征,在廣州、深圳的街頭,你很難看出他們是來自老區(qū)的山里人,甚至連口音都變了,直到踏上了回家的路,才讓你聽出濃濃的家鄉(xiāng)味。
我去深圳的時候乘的是飛機。出了深圳機場,上了一輛出租車,開出租的小伙子很熱情,主動跟我說這道那,得知我從中原來,禁不住用河南話說,老鄉(xiāng)??!我很驚訝,怎么廣東開出租的不是本地人?小伙子告訴我,這里開出租的很多都是咱老鄉(xiāng)。不僅如此,不少新興的產業(yè)都由河南人主打。我聽了更是驚奇。天南地北,河南人不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新的一代完全融入了一個新天地?,F在,這些人正通過各種交通工具,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興高采烈,談論著南方,談論著家鄉(xiāng),談論著回家過年。車廂里涌動著一股濃濃的回鄉(xiāng)情。
我身邊的一對小兩口上車就睡,那長發(fā)女子懷抱著一個嬰兒。鄰座的短發(fā)女子照看自己小孩之余,見嬰兒的腿露了出來,趕緊拿了一件斗篷給蓋上。長發(fā)媽媽醒了,連聲道謝,繼而聊起了家常?!坝袔啄隂]有回家過年了,家里那個熱鬧,那個喜慶!串門子,走親戚,逛廟會,舞龍燈,耍高蹺,就是鉆一鉆老窯都覺得有意思。哎,俺們那個老窯,小時候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跑來跑去,再往遠一點,就去爬山溝鉆山洞……俺也想俺娘做的姜面條,想俺奶炸的油饃,還有俺二妗子家的饸饹面?!薄鞍臣乙彩牵衬莾簺]有窯,有磨,有碾子,過年了,大家愿意用磨用碾子,覺得那樣做出來的飯香,那兒一到年根就排著號,人們碾著磨著說著話,把一年的話都攢一塊兒了,可有意思。”
兩個媽媽說的都是家鄉(xiāng)的年事兒,睡意全跑到了九霄云外。長發(fā)媽媽說:“俺們今年過年回家,把女婿外孫兒一塊帶來了,俺家好貼‘一帆風順年年好,萬事如意步步高的春聯,俺要讓他們高興得蹦到天上去!”有人插嘴說:“跟俺爹貼的一樣,俺家還好貼‘五更分兩年年年稱心,一夜連兩歲歲歲如意?!倍贪l(fā)媽媽說:“今年俺們回俺家來,就是要讓他爸感受一下河南過年的氣象。俺聽說公路一直修到俺家村頭上了,村里也鋪了水泥路,一直鋪到各家各戶。以前回一趟家,泥里咔嚓的恨不得把鞋底粘掉,進一回山可難,現在好了,明年俺準備開車回來,拉上俺爸媽去城里看看戲?!庇腥擞植逶捳f,今年過年他們那里有焰火,村里還湊錢請了個戲班子。
車上廣播下一站的站名,列車減速了,窗外的山水景象更加真切。短發(fā)媽媽要下車了,孩子爸在另一個車廂里,倆人行李都多。于是,同時下車的人除了自家箱子包裹,還幫忙提上了母女倆的。長發(fā)媽媽慌著掀起斗篷還給人家,短發(fā)媽媽趕緊蓋上:“可不敢猛一掀,孩子會著涼的,你用吧,俺們出站有車接?!薄翱刹恢校刹恢?!”“不中啥,都是老鄉(xiāng),還恁客氣?!?/p>
車內車外,兩個年輕的媽媽在揮手。不唯兩個媽媽,還有眾多的北方老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