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白夜行》是日本推理小說作家東野圭吾享譽最高的一部小說。文章主要從三個方面論述了《白夜行》貌似矛盾實則巧妙的敘事技巧:拼圖式的故事敘述、草蛇灰線式的線索串連、在凌亂中有序的時間呈現(xiàn)。文章重在從讀者的閱讀感受角度,論述了《白夜行》享譽的技巧原因。
關鍵詞:《白夜行》 敘事技巧 拼圖式 線索和時間
《白夜行》是日本推理小說作家東野圭吾享譽最高的一部小說,文題解釋有二:1.在沒有太陽的白天行走,縱使是白天,眼前的卻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2.在沒有太陽但有白光的夜里行走。女主人公雪穗有段著名臺詞:“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借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盵1](P521)結合這段臺詞,那么應該是第二種理解更為貼切。但如果從《白夜行》的敘述技巧層面來討論,這個文題還可理解為:白天和黑夜同行——作品正是運用了看似矛盾實則巧妙的藝術技巧,才使這部推理小說的魅力經久不衰。
一、拼圖式的故事敘述
與傳統(tǒng)偵探小說重情節(jié)輕文藝不同,《白夜行》的中心情節(jié)實在簡單,就是講兩個童年受過心理瘡傷的人如何扭曲地成長的故事,最后又揭曉了最初兇殺案的謎底,但是小說篇幅綿延了十三章三十五萬,時間跨度二十年,眾多“無關”人物在其間出出進進。如果你用閱讀一般推理小說的期待心理去閱讀《白夜行》,那么你可能會被第一章吸引,但到了第二章你會覺得在讀另外一本小說,到了三四章你更可能沒有了堅持下去的耐心了。整部小說沒有一氣呵成的故事,沒有明顯的一貫到底的線索,沒有集中統(tǒng)一的主角,沒有神化的偵探……似乎太沒有吸引力了。但如果能夠為了“東野圭吾”的名號而堅持,那么你絕對不會失望。因為它的美妙是徐徐向你展開的,只有對作者有信心的人才能夠享用這種獨特的美。你看的一章只是一幅完整拼圖中的一張,單看它毫無特色,甚至也不大有美感,但卻是全圖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你掌握的碎片越多,你擁有完美的概率就越高,你踏踏實實走過的每一步,都是這張地圖的一小塊,或是溝壑,或是河流,或是土壤,或是山路。所以,完整故事的閱讀過程無疑是一次步履有些艱難但絕對是有趣真實的主觀感受極強的推理之旅。
“碎片化”,是《白夜行》的一種敘事技巧。全書除了首尾兩章分別以發(fā)案和結案的內容為主之外,其余各章都是以片段式的敘事為主,各章均只是片段、局部地呈現(xiàn)案情相關的線索或細節(jié),而這種呈現(xiàn)又是零星的、不系統(tǒng)的,而且?guī)缀趺空露甲兓瘮⑹鲆暯?,上下兩章之間又幾乎是不搭界的。但每章節(jié)之間卻又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并不是真的“失聯(lián)”,看似閑筆的內容全都是刻意的安排。
比如第十一章,是以私家偵探今枝為視角的,主要通過他的行動和他與筱冢一成的對話揭示雪穗的“前事”,而本章最后,又以今枝的死作結,又引出謎題“到底是誰殺死了今枝”。而第十二章又完全宕開,第一節(jié)是以栗原典子為敘述視角,講述了她與秋吉雄一(即男主人公亮司)同居情形,并回顧了她與秋吉雄一的初遇。而第二節(jié)又跳宕到了筱冢成一的敘述視角。之后的五小節(jié),基本上就是這兩個視角的交替出現(xiàn),前者為了講述亮司,后者為了講述雪穗。亮司被典子所逼,交代前往地點并帶她前往大阪,而大阪正是他和雪穗共同的家鄉(xiāng),也正是雪穗因為母親的病故而現(xiàn)在主要故事發(fā)生的地方。
真是這種“藕斷絲連”的安排形成一種撲朔迷離的效果,而讀者在通過各個片段的疊加和部分疑點的組合中會逐步意識到這種與眾不同的敘述,就是提高不同的人物“破案”參與性,比如以今枝為故事視角的第十一章我們知道了今枝是在衛(wèi)生間的馬桶旁昏迷的,而以典子為視角的第十二章,我們又知道了秋吉雄一讓典子提供氰化物并以小說為借口共同創(chuàng)作了“謀殺案”。于是,讀者的愉悅感產生了,因為在整個“破案”過程中作出“貢獻”最大的不是別人,真是讀者自己。讀者通過從片段的敘述中獲得的零散的案件信息,將碎化的信息進行加工組合,從而嘗試自己確定作品的主人公,并進行探案,最后去碎片化,完成“拼圖”游戲。
二、草蛇灰線式的線索串連
中國古典小說講究“草蛇灰線”的技法,反復使用同一詞語,多次交待某一特定事物,形成一條若有若無的線索,貫穿于情節(jié)之中。而這種技法在《白夜行》中特別明顯,結合“拼圖式”的故事敘述,如果作者不進行“伏脈千里”的線索安置,那么故事必定會凌亂不堪而喪失閱讀趣味。但這種安排只有到最后讀者才會有恍然大悟之感,最初的感覺要么是有些突兀,要么是不經意地溜走了,這也是作者故意而為之的技法之一。
我們先來讀一讀雪穗和亮司的出場。這兩位主人公并不是用全知視角和第一人稱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而是用了限知視角和第三人稱出現(xiàn)的。第一章,通過警察笹垣,我們認識了后來才知道是主角的雪穗和亮司?!八沁吙慈?,心頭一震。門后站著一個男孩,十歲左右,穿著長袖運動衫、牛仔褲,身材細瘦。笹垣心頭一震,并不是因為沒有聽到男孩下樓的聲音,而是在眼神交會的一剎那,為男孩眼里蘊含的陰沉黑暗所沖擊?!盵1](P15)而雪穗的出場更是令人驚異,當被問“你媽媽在不在啊?”再次詢問“請問是哪位”而知道是警察后,她要求出示證明,而且邀請他們進屋,因為“在外面等,附近的人反而會覺得更奇怪”。這樣老練的待人接物方式根本不像出自一個五年級小學生。從而在笹垣和讀者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也為讀者確定主人公作好了伏筆。
通過這樣的出場方式,作者為讀者巧妙地明確了后文“凌亂”故事的兩條線索。一條是“白天”式的明線,即是警察笹垣潤三堅持了二十年追查亮司父親被殺案,但這條線索雖為明線,真如上文所說,也并未一直連續(xù),而是斷斷續(xù)續(xù),不斷被其他人物、其他故事打斷,但同時斷中又有續(xù),所有人物、所有故事又都是圍繞開端案件被講述、被展開。另一條則是“黑夜”式的暗線,即是雪穗和亮司的堅韌而絕望的愛情。雖為小說的男女主角,又是愛情故事,但小說卻絕然迥異于其他小說,男女主角除了在結尾處從未在同一時空出現(xiàn)過,即使是最后,亮司已經成為了一具尸首,而雪穗也漠然地以“我不知道”拒絕了與亮司相認的可能,這樣的愛情絕對的“暗無天日”,但在全文閱讀結束的時候,讀者又不得不為了這樣的愛情而動容,他們正是為了追求“在同一輪太陽光下手牽手”的前景而一輩子做了在黑夜中偷生的老鼠,而雪穗更是明明白白地說了“因為有東西代替太陽……對我來說已經足夠?!绷了镜乃腊阉奶柼娲芬步o奪去了,她連那一點點白夜之光也熄滅了,于是“她一次都沒有回頭”[1](P538)也便能得到解釋。endprint
至于文中的《飄》、剪紙、鑰匙、驗孕管、雪穗縫制的繡有“RK”字樣的小雜物袋、典子從醫(yī)院拿回的氰化物以及她在大阪隨手拍下的照片等等這些小物件則不必細說,它們更像是東野圭吾變戲法的小道具而已了。
三、在“凌亂”中有序的時間呈現(xiàn)
《白夜行》故事跨越了20年,從70年代的經濟高速發(fā)展的日本寫起到90年代,講人物故事,也是講時代故事,承載的內容豐富龐雜,像一部《茶館》式的小說。但他又沒有明顯的“王利發(fā)”式的串場人物,也不像《茶館》那樣按照時間順序寫了三個時段的時代變遷。《茶館》像中國古典大宅院式的建筑,龐雜而有序;而《白夜行》像日本的相樸火鍋,葷素混雜、一鍋亂燉,高營養(yǎng)、大份量。但《白夜行》到底不是火鍋,它在看似雜亂無章的事件敘述和場面描寫中,有著像它的故事敘述與線索串連一脈相承的時間呈現(xiàn)特色,凌亂而有序。
小說最明顯的時間標識,是通過社會事件來呈現(xiàn)。比如第一章里法院對熊本水俁病的判決,第二章電影《洛基》的上映,第三章漫畫周刊《少年Jump》等等,本國讀者從這些事件中不難知道時間的標點。即使不看這些具體的事件與細節(jié),也可以從各個小章節(jié)中明晰辨認出各個時代的明顯特征。70年代,經濟高速發(fā)展,人性搖擺、心態(tài)失衡;80年代,電子信息行業(yè)異軍突起,股市房市大熱;90年代,泡沫經濟破滅,遺留下來的奢華風尚依舊殘存,各類為年輕女性提供高級服務的行業(yè)依舊紅火。依附著這些時代特征,故事一路前行。亮司和雪穗,70年代,一個喪父,一個失母;80年代,一個依靠電子信息大發(fā)橫財,一個買房炒股不亦樂乎;90年代,一個依然在竊取信息,一個在商場大顯身手,他們分別在自己的戲場(其實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只是讀者尚未知曉)如魚得水,無疑是人生贏家。到最后謎底揭曉,才明白東野的布局精巧細密,恰到好處。
作者的第二種時間呈現(xiàn)更為普通讀者和非日本讀者接受。他選取了男女主人公從小學、初中、大學以及后來結婚、離婚、再婚等片斷,由他們身邊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旁人來講述故事,通過其他人的眼睛,我們能窺見男女主人公各自的生活軌跡。但這些講述又并非常規(guī),完全按照事件的發(fā)生過程而展開,而是不斷地倒敘、插敘,要由讀者重組才能真正理清,這也增強了在第一點已經論述過的讀者參與性的強度。直到最后,讀者才能真正完滿地完成故事“拼圖”。男女主人公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恰如白天和黑夜,永不相交,人生之路越走越絕望,因為他們等待的“白夜行”(白天和黑夜同行)永不到來,他們只能依靠“白夜”(有白光的夜里)之光,且行且自慰。
綜上所述,《白夜行》多人稱多視角的敘述是拼圖碎片,而草蛇灰線的線索安排和隱而不顯的時間呈現(xiàn)是拼圖碎片的連綴,讀者在作者的引導之下,冷靜旁觀、積極參與,將無望卻堅守的凄涼愛情和執(zhí)著而縝密的冷靜推理完美結合成為了一次的艱難而愉悅的拼圖游戲。
注釋:
[1][日]東野圭吾著,劉姿君譯:《白夜行》,廣州:南海出版公司,2004年版。
[2]侯立兵. 東野圭吾:《<白夜行>的敘事解讀》,廣東第二師范學院學報,2017年,第1期。
(郭惠芬 江蘇無錫 無錫城市職業(yè)技術學院 214153)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