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靜
我是一座石拱橋。
我是畫家野外作畫時的“模特”,我是人們精心保護的“文物”,我是鄉(xiāng)村孩童們的“娛樂場”。但人們唯獨忘記了,我是一座供行人們走路的橋。
其實,我也曾經輝煌過,往日的輝煌讓我直到現在都滿心自信。
我生于華夏,揚名于世界。我是華夏智慧的結晶,我是勞動人民的勛章。
我曾經有輝煌的歷史。蘇州的寶帶橋、泉州的五里橋以及海內文明的趙州橋,各色的石拱橋,有的如長虹貫日,有的則如臥龍在野。我既能作為皇家威嚴的門面,也在民間為鄉(xiāng)親們帶來方便。
如今我被鋼筋混凝土所取代,我常常聽到人們在吶喊:“快把這石拱橋拆掉,換成更現代化、更先進的橋?!奔幢闶锹爲T了人們這么說,我依然很自信:更現代化的橋即使更先進,也離不開從我這里學到的架橋原理,終有一天人們會意識到我獨一無二的價值。這個聲音在我的心中不斷重復。
我自信,因為我的身上早已經銘刻了無數的文化印記。
“明日長橋上,傾城看斬蛟。”是怎樣一座長橋,讓劉禹錫生出“看斬蛟”的豪氣;“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庇质窃鯓拥臉?,與明月、玉人共同織就了一幅妙圖。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們?yōu)槲覍懴逻^篇章,我又見證了多少朝代江山社稷的更迭。一個個的文化典故就像是鑲嵌在我身體里的一顆顆珍珠,它們早已經和我融為一體,不可分離。
但如今我的身上被鄉(xiāng)野村夫寫上了血紅的“拆”字,我聽到無數的鄉(xiāng)民們的怒吼聲;我看見一座座的石橋永遠地倒下,我看到人們在碎石末中歡天喜地地“擁立”起一座座的鋼橋。我仿佛已經在這個時代毫無存在的價值,仿佛我處處都不如西方先進技術造出的橋。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我堅信在這個日新月異變化的時代里,我依然有著不可替代的價值。
我自信,西方的橋無法完全取代我的位置。當孩子們跟著老師讀“二十四橋明月夜”時,他們豈能不知道中國傳統的橋是什么樣子?鄉(xiāng)野僻壤中的小河小溪,又何須盡換成千篇一律的現代橋?在人們推倒一座座堅固可用的石橋之時,連同石橋一起推倒的還有中國人那一份幾千年來不曾丟失的自信。人們嘴上說著西方的月亮不一定比故鄉(xiāng)的圓,卻篤定西方的橋能夠代替中國石橋。
我看到這個時代在一日千里地發(fā)展,在飛奔,在馳騁。人們不再有時間去品味中國的傳統文化,甚至新鮮于全面西化的魔力。我不得不承認西方工業(yè)革命開啟了人類發(fā)展的新紀元,但中國人在東亞土地上上千年所形成的文明同樣不容忘記。
跨海大橋能跨越一望無際的大海,而我卻跨越了深邃的時間迷霧。
我是一座石拱橋。我自信,我并非是人們遺忘在身后的歷史,我見證過搖曳小船所寄托的相思。我自信,我并非是時代的棄子,我是古文明的遺珠;我自信,因為有自信的中國人永遠都不會拋棄屬于自己民族的瑰寶。
當人們夸贊“天塹變通途”的現代橋時,我相信人們同樣不會忘記我,以及我的身上凝結的中華文化的印記,鐫刻著中華歷史的印記?!拔幕孕拧钡闹袊^不會沒有我的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