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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體譜系論*

2018-01-19 08:56:58
關(guān)鍵詞:總集譜系歸類

胡 大 雷

譜系,即歷代系統(tǒng)。各類書寫文字以經(jīng)、史、子、集分類,經(jīng)、子、史在先秦時已建立起自己的學(xué)統(tǒng)、譜系?!敖?jīng)”在《莊子》中就有所謂“六經(jīng)”之稱,《禮記·經(jīng)解》具體記載六經(jīng)在“為人”方面之“教”:“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 ”*《禮記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609頁下?!妒酚洝と辶至袀鳌?、《漢書·儒林傳》對《詩》、《尚書》、《易》、《春秋》等解經(jīng)、傳經(jīng)譜系有詳細(xì)敘說?!笆ネ醪蛔?,諸侯放恣,處士橫議”*《孟子·滕文公下》,《孟子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第2714頁下。,諸子的譜系雖不分明,尚有跡可循,如儒家有孔子之后的“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yè)而潤色之”*司馬遷:《史記·儒林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3116頁。;墨子之后,墨家后學(xué)分離為三派,等等。史學(xué)具有更悠久的傳統(tǒng),很早就分為記言、記事二體,從“左史記言,右史記事”到“事為《春秋》,言為《尚書》”*班固:《漢書·藝文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715頁。,再到言事一體的《左傳》,再到司馬遷繼《春秋》而作《史記》,等等。而集部文字的譜系則建立較晚,其建立之初,就以述文體為綱,故又稱為文體譜系,本文的論述,就以此為起點。

一、文體譜系的始建

文體建立獨立的譜系,首先是《漢書·藝文志》“詩賦”單獨立類所產(chǎn)生的影響,其標(biāo)志即以文體名來命名文本類別?!稘h書·藝文志》有《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術(shù)數(shù)略》、《方技略》,《詩賦略》的建立是從“六藝”中分化出來,賦分為四,其首列分別是屈原賦、陸賈賦、孫卿賦、雜賦,前三者即為賦的派別的創(chuàng)始人,這里突出的是以人為系。

文體建立獨立的譜系,劉熙《釋名》亦功不可沒,他把文體與其他事物分開來敘說,闡釋各種文體名的意蘊(yùn)。《釋名序》稱撰此書的目的是使百姓知曉日常名物事禮包括文體得名的原由或含義,所謂“論敘指歸”*任繼昉:《釋名匯?!?,濟(jì)南:齊魯書社,2006年,第1,176,322—324,338—340頁。。其中絕大多數(shù)為釋文體名者是“釋言語”、“釋書契”、“釋典藝”三類?!搬屟哉Z”類中,有諸如“言,宣也,宣彼此之意也;語,敘也,敘己所欲說也;說,述也,序述之也;序,杼也,拽杼其實也”等對文體的敘說*任繼昉:《釋名匯?!?,濟(jì)南:齊魯書社,2006年,第1,176,322—324,338—340頁。。“釋書契”,即釋與“書”、“契”這兩種動作有關(guān)的事物、概念,其所論及者有關(guān)涉文體的,諸如“筆,述也,述事而書之也”;“奏,鄒也,鄒,狹小之言也;札,櫛也,編之如櫛,齒相比也;簡,間也,編之篇篇有間也。簿,言可以簿疏密也”*任繼昉:《釋名匯?!?,濟(jì)南:齊魯書社,2006年,第1,176,322—324,338—340頁。?!搬尩渌嚒敝?,有諸如“經(jīng),徑也,如徑路無所不通,可常用也”;“儀,宜也,得事宜也;傳,傳也,以傳示后人也;記,紀(jì)也,紀(jì)識之也”等**任繼昉:《釋名匯?!罚瑵?jì)南:齊魯書社,2006年,第1,176,322—324,338—340頁。,是有典范意義的文體。實際上,他把文體分為“口出”(言語)、“筆書”(書契)兩大系統(tǒng),又列出具有典范意義者(典藝)統(tǒng)領(lǐng)此二者。其對文體譜系的影響是大類區(qū)分以及文體名的闡釋。

文體建立獨立的譜系,最重要的事件是總集的出現(xiàn)。“建安之后,辭賦轉(zhuǎn)繁,眾家之集,日以滋廣,晉代摯虞,苦覽者之勞倦,于是采擿孔翠,芟剪繁蕪,自詩賦下,各為條貫,合而編之,謂為《流別》。是后文集總鈔,作者繼軌,屬辭之士,以為覃奧,而取則焉?!?魏徵等:《隋書·經(jīng)籍志四》,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1089頁。摯虞《文章流別》為總集之祖,其“自詩賦下,各為條貫,合而編之”,即指在總集中諸文體的排列是平行的、各自單列的,現(xiàn)存最早的總集《文選》很好地繼承了如此體系?!段恼铝鲃e》在文體排列下又有文體論說,并系掛作品及作家作品論;且其文體論說又是分層級的,如詩,“四言為言(正),其余雖備曲折之體,而非音之正也”;而且,“古詩率以四言為體,而時有一句二句雜在四言之間,后世演之,遂以為篇”,即三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都是“四言為體”衍生而來,且各有源頭的,所謂“古詩之三言者,‘振振鷺,鷺于飛’之屬是也”等*歐陽詢:《藝文類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018—1019頁。。

文章建立起以文體為核心的譜系,最為關(guān)鍵之處在于文章以篇為單位而獨立,顯示是獨立的文體。《漢書·藝文志》的“詩賦”單獨立類走出第一步,任昉《文章緣起》明確稱不論“六經(jīng)素有歌詩書誄箴銘之類”,其所探討的是“自秦漢以來,圣君賢士沿著為文章名之始。故因暇錄之,凡八十四題”*郁沅等:《魏晉南北朝文論選》,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6年,第311—312頁。;也就是說,他要建立自秦漢開始的、獨立文體的文體譜系,即吳承學(xué)說:“任昉所要討論的,是脫離經(jīng)學(xué)束縛的個體文章創(chuàng)作?!?吳承學(xué):《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88頁。蕭統(tǒng)編《文選》,把集合化的經(jīng)、史、子的文字排除出文體譜系,他有專門論證,于是總集只錄單篇形成慣例。文體譜系另一核心問題是分層級、定源流、述傳承,《漢書·藝文志》列有諸多作家賦,都是從“屈原賦、陸賈賦、孫卿賦”衍生而來;《釋名》所述諸多文體,都是“言語”、“書契”、“典藝”三大系統(tǒng)下的從屬;《文章流別》“四言為體”下的三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文選》所謂“類分之中,各以時代相次”的作品排列,都有突出“為文之始”,又闡述為文之流。上述兩個核心問題,都離不開系掛作家作品、論述作家作品,可見總集對于文體譜系的重要意義。

至此,我們也看到了中古文體譜系的形態(tài)大致有三:一為總集,如《文章流別》以及《文選》之類;二為文論表述,如《釋名》以及《文心雕龍》之類;三為史部目錄、簿錄,如《漢書·藝文志》以及任昉《文章緣起》之類。文體譜系的此三種形態(tài)相輔相成并相互支持,其含有三大要素:層級化的名目類列、源流化的特點論述、經(jīng)典型的系掛作品。

二、立場:從文體描述到對因果關(guān)系的解釋

文體譜系的主要功能之一是對文體的描述。劉熙“釋言語”、“釋書契”、“釋典藝”,是通過“釋名”來描述文體的性質(zhì)與功能;摯虞《文章流別》專門有“論”來進(jìn)行這項工作;李充《翰林論》所辨文體有詩、贊、表、駁、論、奏、盟、檄等,在文體辨析的同時還注意某人某文的特點;任昉敘說文體緣始;《文心雕龍·序志》文體論則以“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tǒng)”為宗旨*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1924頁。。通過文體描述,才能確定文體的身份,確定了身份,才能確定其進(jìn)入文體譜系的合理性,先唐的文體譜系早已確定這一工作。

唐代以后的文體學(xué)家對新生文體也要做這樣的工作。如“記”,為唐代盛行撰寫嵌在墻上的碑記即“壁記”的擴(kuò)伸*封演:《封氏聞見記·壁記》:“朝廷百司諸廳,皆有壁記。敘官秩創(chuàng)置及遷授始末,原其作意,蓋欲著前政履歷,而發(fā)將來健羨焉。故為記之體,貴其說事詳雅,不為茍飾?!?封演:《封氏聞見記》,《四部家藏》,濟(jì)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4年,第20—21頁。)州縣官署也有壁記,如唐柳宗元有《武功縣丞壁記》、《館驛使壁記》等。,《文苑英華》有記體37卷,《唐文粹》有記體7卷,《宋文鑒》有記體8卷,吳訥《文章辨體序說·記》云:“大抵記者,蓋所以備不忘?!薄皵⑹轮?,略作議論以結(jié)之,此為正體。”有些“雖專尚議論,然其言足以垂世而立教,弗害其為體之變也。學(xué)者以是求之,則必有以得之矣”*吳訥、徐師曾:《文章辨體序說 文體明辨序說》,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42,49,7,10頁。。把其一事一記一議的篇翰性質(zhì)說得清清楚楚。又如“傳”,吳訥《文章辨體序說·傳》稱:“厥后世之學(xué)士大夫,或值忠孝才德之事,慮其湮沒弗白;或事跡雖微而卓然可為法戒者,因為立傳,以垂于世:此小傳、家傳、外傳之例也?!?吳訥、徐師曾:《文章辨體序說 文體明辨序說》,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42,49,7,10頁。闡述其與《史記》列傳的不同?!坝洝迸c“傳”本都是史學(xué)文體,吳訥通過對其進(jìn)行描述,使世人即知其與正史所載不同,即知其進(jìn)入文體譜系的合理性。

人們對事物的理解不僅僅只停留在對現(xiàn)象的觀察上,與單個文體的文體描述不同,古代文體譜系文體描述的立場,還渴望對其產(chǎn)生及其特點有一種因果的解釋,尤其是揭示譜系內(nèi)文體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

其一,文體譜系通過排列型描述,表達(dá)出諸文體的邏輯秩序及身份定位,通過級次的劃分來解釋文體產(chǎn)生的因果關(guān)系。如《文章流別論》,其中“文章者”云云,是文章總論,表明所述文體都在“文章”的范疇之內(nèi)。今可見其所論述的文體有:詩、頌、銘、誄、祝、箴、七、碑、誄、哀辭、哀策、圖讖等,這是同一個級次的;而詩“四言為體”下又分三、五、六、七、九言詩的論述,則是低一級次的文體類目。劉勰《文心雕龍》第六篇至二十五篇為文體論,也是有級次的,其篇名所屬文體為一層級,以下又有如詩的四言、五言、七言、三六雜言等;又如“雜文”統(tǒng)領(lǐng)下的“對問”、“七體”、“連珠”以及“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或典誥誓問,或覽略篇章,或曲操弄引,或吟諷謠詠??偫ㄆ涿?,并歸雜文之區(qū)”(《文心雕龍·雜文》)*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519,669,730,826,942頁。。又如“詳觀論體,條流多品”:“陳政,則與議說合契;釋經(jīng),則與傳注參體;辨史,則與贊評齊行;銓文,則與敘引共紀(jì)?!?《文心雕龍·論說》)*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519,669,730,826,942頁。即“論體”下的“陳政、釋經(jīng)、辨史、銓文”諸體以及其入文體譜系的原因是與“論體”下的傳統(tǒng)文體“合契、參體、齊行、共紀(jì)”。又有“命有四品”的策書、制書、詔書、戒敕(《文心雕龍·詔策》)**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519,669,730,826,942頁。,又有“漢定禮儀”的奏有四品:章、奏、表、議(《文心雕龍·章表》)*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519,669,730,826,942頁。,還有“書記”統(tǒng)領(lǐng)下有譜、籍、簿、錄、方、術(shù)、占、式、律、令、法、制、符、契、券、疏、關(guān)、刺、解、牒、狀、列、辭、諺等(《文心雕龍·書記》)**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519,669,730,826,942頁。。文體的等級差別,或表現(xiàn)在排列順序上,或表現(xiàn)在如此論述上。

后代在《文章流別》四言外其他詩體“非音之正”的影響下,往往強(qiáng)調(diào)以“正變”分文體的“高下”級次,如真德秀《文章正宗》不錄“變體”;或退“變體”為附編、外編,如《文章辨體》、《文體明辨》。明代人彭時稱:《文章辨體》通過“序題,原制作之意而辨析精確”,“使數(shù)千載文體之正變高下,一覽可以具見”*吳訥、徐師曾:《文章辨體序說 文體明辨序說》,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42,49,7,10頁。?!段恼卤骟w·凡例》也說:“四六為古文之變,律賦為古賦之變,律詩雜體為古詩之變,詞曲為古樂府之變?!狈Q總集對“變體文辭”,或收錄或不收錄*吳訥、徐師曾:《文章辨體序說 文體明辨序說》,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42,49,7,10頁。,都指出文體的“正變”關(guān)系。

級次的劃分或為文體下又以事類為目,蕭統(tǒng)《文選序》即稱:“凡次文之體,各以匯聚。詩賦體既不一,又以類分?!?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2頁下。文章總集如此以文體為綱、以事類為目兩級次的編纂方式,至宋代時還占據(jù)主流,文體譜系的描述也以此為綱。甚或文體下的以事類為目,也有級次,如黃宗羲《汪扶晨詩序》論詩的類型兩級次:

昔吾夫子以興、觀、群、怨論詩??装矅唬骸芭d,引譬連類?!狈簿拔锵喔?,以彼言此,皆謂之“興”。后世詠懷、游覽、詠物之類是也。鄭康成曰:“觀風(fēng)俗之盛衰?!狈舱撌啦娠L(fēng),皆謂之“觀”。后世吊古、詠史、行旅、祖德、郊廟之類是也。孔曰:“群居相切磋。”“群”是人之相聚。后世公讌、贈答、送別之類皆是也。孔曰:“怨刺上政?!薄霸埂币嗖槐貙V干险?。后世哀傷、挽歌、遣謫、諷諭皆是也。蓋古今事物之變雖紛若,而以此四者為統(tǒng)宗。*黃宗羲:《南雷文定四集》卷之一,《南雷文定前后三四集》,清康熙刻本。

先以“興、觀、群、怨”區(qū)分類型,而“興、觀、群、怨”下又各有類型。

其二,文體譜系還有對文章崇尚、文體崇尚的因果關(guān)系的解釋,如對“文宗于經(jīng)”、“(文)原出于五經(jīng)”的辨析與解釋?!段男牡颀垺ば蛑尽氛f,“蓋《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師乎圣,體乎經(jīng),酌乎緯,變乎騷”為“文之樞紐”*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924,78—79,304,327,215,260頁。,以下才是“論文敘筆,則囿別區(qū)分”的文體論,其文體論是不包括“經(jīng)”、“緯”、“騷”的*或許因為“緯、騷”屬于“經(jīng)”的系列,“緯”為配合“經(jīng)”之作,“騷”或被稱為《離騷經(jīng)》,見王逸《楚辭章句》。。認(rèn)定“文”不是經(jīng),與“六經(jīng)”分署兩個譜系。但《文心雕龍》又稱“文”應(yīng)該“宗經(jīng)”,“經(jīng)”對各類文體來說,有“《易》統(tǒng)其首”者,有“《書》發(fā)其源”者,有“《詩》立其本”者,有“《禮》總其端”者,有“《春秋》為根”者,“并窮高以樹表,極遠(yuǎn)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huán)內(nèi)者也”*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924,78—79,304,327,215,260頁。?!额伿霞矣?xùn)·文章篇》稱:“夫文章者,原出《五經(jīng)》?!钡o接著又說:“朝廷憲章,軍旅誓誥,敷顯仁義,發(fā)明功德,牧民建國,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靈,從容諷諫,入其滋味,亦樂事也,行有余力,則可習(xí)之。”*顏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顏氏家訓(xùn)集解》,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21頁。他強(qiáng)調(diào)“文章”為社會、為朝廷的實用性,因此,他所謂“原出五經(jīng)”,四庫館臣稱,這是“特為明理致用而言”*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746頁上。。

其三,文體譜系又有對各文體內(nèi)在因素及文體與文體之間聯(lián)系的因果關(guān)系的分析?!段恼铝鲃e》解釋賦的古今不同,稱“古詩之賦,以情義為主,以事類為佐”,故“言省而文有例矣”;而“今之賦,以事形為本,以義正為助”,于是“言富而辭無?!?歐陽詢:《藝文類聚》,第1018頁。。又如《文心雕龍·詮賦》以“情以物興,故義必明雅;物以情觀,故詞必巧麗”來解釋賦的文采的產(chǎn)生*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924,78—79,304,327,215,260頁。;稱“訛體”、“謬體”的原因,或在于“褒過而謬體”,如班固《竇將軍北征頌》、傅毅《西征頌》“變?yōu)樾蛞?;或在于“弄文而失質(zhì)”,如馬融《廣成頌》、《上林頌》的“雅而似賦”*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924,78—79,304,327,215,260頁。。劉勰還解釋某些“詩”體與其他文體之間關(guān)系,如“離合之發(fā),則萌于圖讖,回文所興,則道原為始”*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924,78—79,304,327,215,260頁。;又如解釋曹子建、陸士衡樂府作品“俗稱乖調(diào)”,是因其“無詔伶人,故事謝絲管”*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924,78—79,304,327,215,260頁。。以上這些解釋,都是既敘說了現(xiàn)象,又給出了原因。

三、方法之一:“歸類”與“經(jīng)、子、史”入集

或稱“文章的分體與歸類是文體學(xué)的重要內(nèi)容”*吳承學(xué):《論〈四庫全書〉的文體學(xué)思想》,《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研究》,第436頁。?!皻w類”的意味,是從諸個文體來說的,單個文體為文體譜系的基本單位,而文體以“類”為單位則構(gòu)成文體譜系基本單位的另一種意味,即“歸類”使文體譜系區(qū)化為數(shù)個相互并列的體系。劉熙《釋名》就把文體歸類為“言語”、“書契”、“典藝”三大集合體;又如蔡邕《獨斷》把“章、奏、表、駁議”從文體功能上歸類為“群臣上書與天子者”*蔡邕:《獨斷》,王先謙:《釋名疏證》引,《萬有文庫》(第二集),上海:商務(wù)印書館,第304頁。;唐代柳宗元《楊評事文集后序》稱“文有二道,辭令褒貶,本乎著述者也;導(dǎo)揚(yáng)諷諭,本乎比興者也”*柳宗元:《柳宗元集》第2冊,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579頁。,這是從文體起始來歸類,承襲《文心雕龍·原道》所謂“唐虞文章,則煥乎始盛。元首載歌,既發(fā)吟詠之志;益稷陳謨,亦垂敷奏之風(fēng)”的說法*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8,1622頁。。此處要討論的是,不同的歸類方式,文體譜系的意味也就不同;而文體譜系不同的意味,最終導(dǎo)致文體譜系發(fā)生變革。

文體“歸類”方式之一,在于突出文體的體裁因素,如南北朝時期的“詩筆”之辨,有所謂“沈詩任筆”*鐘嶸撰,曹旭集注:《詩品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316頁。,又有“謝玄暉善為詩,任彥升工于筆”*李延壽:《南史·沈約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413頁。之說,等等。在此基礎(chǔ)上,“筆”又歸為兩類,當(dāng)“今文”、“今體”盛行,又有針對“今文”、“今體”而提倡其對立的文體——散體古文,蘇綽極力恢復(fù)古體,所謂其“屬詞有師古之美”*令狐德棻等:《周書》,北京:中華書局,1971年,第744頁。。于是,文體歸類為詩、散、駢三大類,清王棻說:“文章之體三:散文也,駢文也,有韻文也?!?王棻:《柔橋文鈔》卷3,見舒蕪等:《中國近代文論選》,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年,第327頁。這種突出文體的體裁因素的歸類方式,促使詩、散、駢分錄的總集和以某一歸類為獨立單位的總集的出現(xiàn)。如錄詩的《玉臺新詠》、《河岳英靈集》等,又如多有標(biāo)注“古體”或“駢體”的總集。宋人姚鉉《唐文粹》就標(biāo)榜“古體”,《唐文粹序》稱“止以古雅為命,不以雕篆為工,故侈言蔓辭率皆不取”*姚鉉:《唐文粹》,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卷首。,《四庫全書總目》稱:“是編文賦惟取古體,而四六之文不錄。”*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692頁下。宋代還有特別標(biāo)榜以散體為主的“古文”的總集,如“宋人多講古文,而當(dāng)時選本存于今者,不過三四家”*永瑢等:《崇古文訣》“提要”,《四庫全書總目》,第1699頁上。,即真德秀《文章正宗》、呂祖謙《古文關(guān)鍵》,謝枋得《文章軌范》及樓昉《崇古文訣》。又有賀復(fù)征《文章辨體匯選》,雖錄132類文體,但不收詩賦。清代又有特別標(biāo)榜以“駢文”命名的總集,如陳維崧《四六金針》、李兆洛《駢體文鈔》等。于是,文體譜系的身份,則分為詩或韻文的文體譜系、散文或古文的文體譜系、駢文或四六的文體譜系等。

還有另一種文體歸類,如南北朝時又有所謂“文筆之辨”,劉勰稱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18,1622頁。,或為范曄所云“公家之言”與私人化“事外遠(yuǎn)致”之別*沈約:《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830頁。,或為蕭繹《金樓子·立言》的“文筆”區(qū)分,稱“吟詠風(fēng)謠,流連哀思者,謂之文”,稱“至如文者,維須綺縠紛披,宮徵靡曼,唇吻適會,情靈搖蕩”*蕭繹撰,許逸民校箋:《金樓子校箋》,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966頁。。這是“放棄以體裁分文筆的舊說,開始以制作的技巧,重為文筆定標(biāo)準(zhǔn)”*逯欽立:《說文筆》,《逯欽立文存》,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555頁。,這種歸類方式的特性在于突出文體的功能因素。

“歸類”開創(chuàng)了文體譜系新局面,即“經(jīng)、子、史”的入集。宋代真德秀《文章正宗》,開創(chuàng)以“歸類”進(jìn)行總集編纂*吳承學(xué)稱《文章正宗》開創(chuàng)了歸類學(xué)的總集傳統(tǒng)。見氏著《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研究》,第340頁。,按功能把文體歸類為辭令、議論、敘事、詩歌的四大類。議論、敘事、詩歌的功能自不待言,辭令,上層社會用于應(yīng)對者,如《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賤、能否,而又善為辭令?!?《春秋左傳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第2015頁下。如此不以文體的體裁因素而以文體的功能因素歸類來編纂總集,在觀念上說,也就是無論是否集部的文字,只要具有“辭命、議論、敘事”功能的文字就可以進(jìn)入總集,這不能不說是文體譜系的一大革命性行為。實際上也是這樣,《文章正宗》錄入史部的文字?!段恼抡凇ぞV目》曰:“辭命”者,“獨取《春秋》內(nèi)外傳所載周天子諭告諸侯之辭、列國往來應(yīng)對之辭,下至兩漢詔冊而止?!薄白h論”者,“今獨取《春秋》內(nèi)外傳所載諫爭論說之辭、先漢以后諸臣所上書疏封事之屬,以為議論之首?!薄稗o命、議論”所錄的史部文字,應(yīng)該都是“成文”,即原就是獨立的、已經(jīng)寫成的文章,本是作為檔案材料被史官保存著的,現(xiàn)在經(jīng)由史書進(jìn)入總集。“敘事”者,“今于《書》之諸篇與史之紀(jì)傳,皆不復(fù)錄,獨取《左氏》、《史》、《漢》敘事之尤可喜者,與后世記、序、傳、志之典則簡嚴(yán)者”,“以為作文之式”*真德秀:《文章正宗》,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55冊,第5—6頁。?!皵⑹隆鳖愃?,與前述“成文”不同,是經(jīng)過真德秀選摘、拼湊而成的,如所錄《史記》的《屈原傳》,其就刪略了《史記》所錄屈原的《懷沙之賦》以及篇末的“太史公曰”等,使史書的“傳”更像文章的“傳”。尤為顯著者,是真德秀破《左傳》以“年”為單位的記事而以“敘事”為單位,如篇題為“敘某某本末”的第一篇《敘隱桓嫡庶本末》,或“敘某某”如《敘晉文始霸》。這些“敘事”,或為一年之中多種事的某一類選錄,或為一事跨兩年度的合一,如“左氏”《敘晉人殺厲公》就是把成公十七年、十八年事合在一起為一篇。又如破《史記》以“人”為單位的“記事”,節(jié)錄為以“事”為單位者,如篇題為“敘某某”的《敘項羽救鉅鹿》、《敘劉項會鴻門》,等等。

“史”的文字是以“辭命、議論、敘事”為單位進(jìn)入文體譜系,突出的是文體的功能。《文章正宗》錄史書文字,成為后世總集的榜樣,四庫館臣稱:“總集之選錄《左傳》、《國語》,自是編始,遂為后來坊刻古文之例?!?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699頁中,282頁下—283頁上,1746頁上,1763頁上。

于是我們可知“歸類”對于文體譜系的意義,即人們對文體譜系的認(rèn)識方法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人們認(rèn)識到文體譜系不再僅僅是對存世文體的歸納與整理,而且可以在理性指導(dǎo)下尋求哪些文字可以以何種方式進(jìn)入文體譜系。也就是說,文體譜系引入“歸類”觀念,使更多的文字都有了進(jìn)入文體譜系的可能,其可能性的基礎(chǔ)在于有什么樣的“歸類”以及用什么樣的方式。《文章正宗》的文體功能因素的歸類,最能吸納更廣泛的書寫文字進(jìn)入文體譜系,但這不僅僅只是文體譜系接納新文體的普遍性延展而已,而是文體譜系突破集部的束縛而打開大門,這是視集部以外的文字亦為文章的觀念革新,因此可以說,《文章正宗》中“史”的進(jìn)入文體譜系,引起的是文體譜系顛覆性的變革,它將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yīng)。*以文體功能為單位的歸類,影響到小一統(tǒng)形式的文體譜系,陳維崧《四六金針》,就以臺閣、通用、應(yīng)用為三大歸類;但以文體功能為單位的歸類,不見得一定就引本非文體者進(jìn)入總集,如李兆洛《駢體文鈔》,文體分三十一類,以功能為三大歸類:廟堂之制奏進(jìn)之篇、指事述意、緣情托興,其所錄者大抵為“成文”。

又有“子”的文字進(jìn)入總集。《文選》有曹丕《典論》之《論文》入總集,這是以子書以“篇”的身份入總集的例子。到宋時,則有曾為真德秀賓客湯漢的《妙絕古今》,其錄諸子之文,從《孫子》、《列子》、《莊子》、《荀子》、《淮南子》選摘文章,并不依諸子之書中原有的篇章,選摘文章也沒有題目,而是以“妙絕”為標(biāo)準(zhǔn)選摘一個個片段;原因就是“妙絕”成為文體的某一“歸類”。

又有“經(jīng)”的文字進(jìn)入總集。明孫鑛(號月峰)有《孫月峰評經(jīng)》16卷,有《詩經(jīng)》4卷、《書經(jīng)》6卷、《禮記》6卷,非論《詩經(jīng)》等整體而論其篇章,四庫館臣曰批評說“經(jīng)本不可以文論”*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699頁中,282頁下—283頁上,1746頁上,1763頁上。,但“以文論”表明“經(jīng)”進(jìn)入總集。明賀復(fù)征《文章辨體匯選》,其記體收錄《周禮·考工記》的文字,就是因為有文體歸類的“記”。文體學(xué)家讓“經(jīng)”的文字放下身段,進(jìn)入文體譜系。

經(jīng)、史、子的文字進(jìn)入文體譜系,雖然也是以文體的身份進(jìn)入文體譜系,但顯示的是其文體功能,它們是經(jīng)過改造才具備文體形式的。進(jìn)而有了“經(jīng)、史、子、集”為文體“歸類”的總集。南北朝時顏之推提出文章“原出《五經(jīng)》”,這是歸類于“五經(jīng)”的文體譜系,明黃佐《六藝流別》,把古代文體分別系于《詩》、《書》、《禮》、《樂》、《春秋》、《易》六經(jīng)之下,四庫館臣稱“是書大旨以六藝之源皆出于經(jīng),因采摭漢、魏以下詩文,悉以六經(jīng)統(tǒng)之”*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699頁中,282頁下—283頁上,1746頁上,1763頁上。,“首次以選本建構(gòu)文本六經(jīng)的譜系”*吳承學(xué):《中國古代文體學(xué)研究》,第392頁。。明陳仁錫編《古文匯編》,四庫館臣稱該書“以經(jīng)、史、子、集分部”*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699頁中,282頁下—283頁上,1746頁上,1763頁上。。又有曾國藩《經(jīng)史百家雜鈔》之類的新型總集,即涵括經(jīng)、史、子、集四部,經(jīng)、史、子三類的文字,約占全書四分之一的分量,又把所錄文章“歸類”為著述、告語、記載三門,下分為11類文體,這是超越傳統(tǒng)集部的總集,這也是超越傳統(tǒng)的文體譜系。又有以人為單位的文章歸類,如《古文觀止》等。

四、方法之二:剪截與文章再造

蕭統(tǒng)《文選序》稱不錄經(jīng)、子、史等,其理由之一,就是在技術(shù)操作上的所謂“豈可重以芟夷,加之剪截”,深層次的則是“事異”于“篇章”、“篇什”、“篇翰”。方苞《古文約選序》就稱史書中的“傳”本不作為獨立文體,稱《左傳》、《史記》之類,“各自成書,具有首尾,不可分剟”,“雖有篇法可求”,“學(xué)者必覽其全而后可取精焉”*方苞:《古文約選》,雍正刻本,卷首。。真德秀《文章正宗》的做法,是從史的整體摘錄“成文”或選摘部分文字,其所錄入者是經(jīng)過技術(shù)處理的,如“傳”“敘”之類,可謂文章再造,把“史”改造成為“篇翰”再進(jìn)入文體譜系;經(jīng)、子的文字,也都經(jīng)過類似的改造而成為“篇翰”“篇章”“篇什”,才能進(jìn)入文體譜系。追溯這種文章再造,應(yīng)該有這樣幾個淵源。

其一,經(jīng)、子、史中本有獨立之“成文”,如經(jīng)、子中的歌、謠、諺等,史書本來就載錄“成文”,如所錄傳主的文章。

其二,《論衡·正說》稱:“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數(shù)以連章,章有體以成篇,篇則章句之大者也?!?王充:《論衡》,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427頁。古代文章最早的構(gòu)成單位是篇、章、卷,它們本是可以獨立成“篇翰”的。先秦有所謂的“斷章取義”,兩漢盛行的章句之學(xué),離章析句以闡釋經(jīng)義,那么,“篇”或“章”是可以獨立“取義”的,那么,自然就應(yīng)該先有結(jié)構(gòu)上的“斷章”。經(jīng)、子的入集,往往以篇、章為名,如《孟子》的《齊桓晉文之事章》、《莊子》的《逍遙游篇》。

其三,剪截方法的運(yùn)用。史書紀(jì)事本末體的出現(xiàn),通過“剪截”使“敘事”成為獨立文體,呂祖謙《左傳博議》“隨事立義”,也為“剪截”《左傳》“紀(jì)事本末”的片段提供了經(jīng)驗,如《文章正宗》“敘事”首列《敘隱桓嫡庶本末》即是某一“紀(jì)事本末”的片段,其篇名則是編纂者所定。

其四,類比方法的運(yùn)用。《文章正宗》以“敘事”作為“歸類”的文體集合體之一,其中有碑、墓志、銘、行狀、序等有“敘事”成分的文體,那么,作為“敘事”的主力的史書的文字為什么不能進(jìn)入?于是,就有以“敘”為名義的錄入。又,當(dāng)總集錄韓愈《圬者王承福傳》、《何蕃傳》及柳宗元《宋清傳》、《種樹郭橐駝傳》、《梓人傳》等入“傳”時,作為類比,就可以把一個未知的東西如史書的“傳”移植到已知的領(lǐng)域,此即《文章正宗》錄《史記》的《伯夷傳》、《屈原傳》、《孟子荀卿傳》等。

其五,再造文章,本是總集編纂的傳統(tǒng)。如《文選》卷40任昉《奏彈劉整》,李善注云:“昭明刪此文大略,故詳引之,令與《彈》相應(yīng)也?!?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第561頁上,595頁下。《文選》卷42曹植《與吳季重書》,據(jù)李善注,可知是兩封信合成的*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第561頁上,595頁下。。

其六,以“篇翰”、“篇章”、“篇什”的格式再造文章,是因為社會有這樣的需求。總集編撰的初衷,是為了讀者的鑒賞,如晉代摯虞就是“苦覽者之勞倦,于是采擿孔翠,芟剪繁蕪”而編撰《文章流別》;從總集《妙絕古今》、《古文觀止》名稱中的“妙絕”、“觀止”,就可以看出其所錄者的性質(zhì)??偧浳牡男再|(zhì),更利于模仿學(xué)習(xí)以用于科舉考試。真德秀《文章正宗·綱目》稱該書所錄可“以為作文之式”?!皵⑹隆焙我阅艹蔀槲捏w入文章總集?就是因為有著社會需求,把古文經(jīng)典變?yōu)椤皩俎o比事”的“作文之式”,“屬辭比事”的榜樣就是《左傳》的敘事。四庫館臣稱明胡松所編《唐宋元名表》,即胡松“督學(xué)山西時,選為士子程序之書”*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1717頁下。。

吳訥稱:“古人文辭,多有辭意重復(fù)或方言難曉。晦翁《綱目》及迂齋、疊山古文,若賈生《政事書》之類,皆節(jié)取要語。今亦從之?!?吳訥、徐師曾:《文章辨體序說 文體明辨序說》,《文體辨體凡例》,第10頁。我們就知道其截取與合并以再造文章,是有意識的;而曾國藩《經(jīng)史百家雜鈔》之“鈔”具有特別的意味,即一定要經(jīng)過選錄以再造文章,才能成為總集。

追溯經(jīng)、子、史進(jìn)入文體譜系的先聲,則在唐代古文運(yùn)動韓愈的提倡。韓愈“窮究于經(jīng)傳史記百家之說”而“奮發(fā)乎文章”(《上兵部侍郎李巽書》)*韓愈:《韓愈集》,長沙:岳麓書社,2000年,第199,159頁。,其“作為文章”,則“上規(guī)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jǐn)嚴(yán),《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云、相如,同工異曲”(《進(jìn)學(xué)解》)*韓愈:《韓愈集》,長沙:岳麓書社,2000年,第199,159頁。。如果單從文體學(xué)而言,這些言論只是說:經(jīng)、子、史的文字是現(xiàn)今文章撰作的榜樣;但韓愈的本意在于為對抗駢體而提倡散體古文,提倡散體古文是為了重樹儒學(xué)“道統(tǒng)”,“奮發(fā)乎文章”有其現(xiàn)實生活的實用性,對文體學(xué)的關(guān)注,只是其次。而經(jīng)、子、史的文字經(jīng)過再造,合乎文體體制以方便進(jìn)入文體譜系的目的,也在于以其為“作文之式”而提高寫作水平、適應(yīng)科舉的需要。至此,古代文體譜系更充分地顯示出其實用性的品格,文體譜系不僅僅重在思辨與理論闡述,文體譜系愈向前發(fā)展,其應(yīng)用功能就愈發(fā)占據(jù)主體地位。此時的文體譜系展示其實用性品格,讓人們獲得文體的基本知識并不是其最終目的,其意義在于使人們獲得對實際應(yīng)用的指引;而古代文體譜系以總集為主要形態(tài),恰恰就是古代文體譜系重應(yīng)用、重感性更甚于重知識、重理論系統(tǒng)的特點所在,這也恰恰合乎了中國古代學(xué)術(shù)重應(yīng)用、重感性更甚于重知識、重理論系統(tǒng)的特點。

五、貫通與文體譜系發(fā)展的路向

如果單獨的看經(jīng)、史、子入集,會驚奇“集”的強(qiáng)大的吸納能力;但如果放在整個古代學(xué)術(shù)史上來看,這只是“集”步經(jīng)、史、子的后塵而已,經(jīng)、史、子早就有著籠罩或融通其他學(xué)術(shù)的愿望與實踐。如“經(jīng)”,“經(jīng)”意謂常行的義理、準(zhǔn)則、法制*《左傳·宣公十二年》“政有經(jīng)矣”杜預(yù)注:“經(jīng),常也。”《左傳·宣公十二年》“兼弱攻昧,武之善經(jīng)也”杜預(yù)注:“經(jīng),法也?!惫省秶Z·周語下》:“國無經(jīng),何以出令?”,“經(jīng)”指導(dǎo)一切、籠罩一切是理所當(dāng)然的;《漢書·藝文志》中史書就在《六藝略》的“春秋”類;《漢書·藝文志》引孔子“禮失而求諸野”,稱諸子“合其要歸,亦《六經(jīng)》之支與流裔”*班固:《漢書》,第1746頁。。而集部文章,也有稱“原出五經(jīng)”。再說史,司馬遷就說過,其“成一家之言”就在于“厥協(xié)六經(jīng)異傳,整齊百家雜語”,就說統(tǒng)合經(jīng)、子而成。隋王通曾稱“經(jīng)”在“史”的籠罩之下,“昔圣人述史三焉”,一為《書》,“帝王之制備矣”;二為《詩》,“興衰之由顯”;三為《春秋》,“邪正之跡明”,此三者,“同出于史,而不可雜也,故圣人分焉”*王通:《中說·王道》卷1,四部叢刊景宋本。。以后又有宋陳傅良,元郝經(jīng),明宋濂、王守仁諸人有這樣的言論。王世貞提出“天地間無非史而已”,“六經(jīng),史之言理者也”,除“史之正文”外,為史書諸體者如“史之變文”、“史之用”、“史之實”、“史之華”等*王世貞著,陸潔棟、周明初批注:《藝苑卮言》,南京:鳳凰出版社,2009年,第13—14頁。。再說子,劉勰《文心雕龍·諸子》稱“雖標(biāo)論名,歸乎諸子”,“博明萬事為子,適辨一理為論”*劉勰撰,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656頁。,諸子之作的特點就是“論”,《文心雕龍·論說》稱“論”乃“陳政”、“釋經(jīng)”、“辨史”、“銓文”皆可用,即“經(jīng)、史、集”都有“論”。

“集”融通經(jīng)、史、子而成文體譜系,或者說經(jīng)、史、子入“集”、入文體譜系,是為了滿足社會對“作文之式”的需求?!笆贰比肟偧且驗樗螘r學(xué)習(xí)《左傳》等古文以應(yīng)課試成為時尚,如姚鉉《唐文粹序》稱:編纂“古文”入總集,“蓋資新進(jìn)后生干名求試者之急用”*姚鉉:《唐文粹》,《四部叢刊初編》,第3頁。;尤為突出者,如呂祖謙生平研究《左傳》,其自序《左氏博議》“為諸生課試之作”,“談余語隙,波及課試之文,予思有以佐其筆端,乃取左氏書理亂得失之跡,疏其說于下”*呂祖謙:《東萊先生左氏博議》,《叢書集成初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 ,第1頁。。正是如此,真德秀《文章正宗·綱目》稱“獨取《左氏》、《史》、《漢》敘事之無可喜者,與后世記、序、傳、志之典則簡嚴(yán)者”,“以為作文之式”*真德秀:《文章正宗》,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55冊,第6頁。?!白魑闹健弊羁芍v究的就是義法、篇法、章法等,所謂“言有序”*《周易正義》,《周易·艮》爻辭:“艮其輔,言有序,悔亡。”《十三經(jīng)注疏》,第63頁上。,其意思是指文章的組織結(jié)構(gòu),方苞《又書貨殖傳后》:“義,即《易》之所謂言有物也;法,即《易》之所謂言有序也。義以為經(jīng),而法緯之,然后為成體之文?!?方苞撰,劉季高校點:《方苞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58頁?!敖?jīng)”以篇為單位入集的評論,亦是如此,如唐成伯玙《毛詩指說》論《詩經(jīng)》“章法”,如“或二章為一篇,《騶虞》、《渭陽》是也;多不過《正月》之詩,又《桑柔》十六章是也”,“或重章共述一事,《采蘋》是也;或一事而有數(shù)章,《甘棠》之詩是也”*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70冊,第177頁。。明孫鑛(號月峰)《孫月峰評經(jīng)》16卷,其中有《詩經(jīng)》4卷,其評《葛覃》曰:“首葛、次衣、次浣濯,極有次第,而意態(tài)飛動,則全在末章?!痹u《樛木》:“此所謂一唱三嘆,首章道意已盡,后兩章惟換韻耳。經(jīng)中多此體?!?《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jīng)部第150冊,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第52、53頁。此即四庫館臣批評的“以文論經(jīng)”、“經(jīng)本不可以文論”*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第282頁下—283頁上。,果然如此。明顧夢麟《詩經(jīng)說約》、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姚際恒《詩經(jīng)通論》等,都論述了《詩經(jīng)》中的作品“章法”的特點。《尚書》4卷,是按《尚書》的篇而論。葛洪《抱樸子·百家》稱“子論”多有“深美之言”*葛洪:《抱樸子》,《諸子百家叢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306頁上。,“子”之入集者,何謂“深美”“妙絕”?入集之“史”多以“篇章”而論,如王介山《孟子讀法·附記》、牛運(yùn)震《孟子論文》都是獨立而論《齊桓晉文之事章》。 經(jīng)、史、子入“集”、入文體譜系,都是以“篇翰”“篇章”“篇什”為單位的文章之優(yōu)秀者,“深美”、“妙絕”者。

老子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下文章既分為經(jīng)、史、子、集,但現(xiàn)今經(jīng)、史、子、集又統(tǒng)一在文體譜系之中,這就是“貫通”*胡適提到整理史料的方法有三:除??薄⒂?xùn)詁外,還有貫通,即“尋出一個脈絡(luò)條理,演成一家有頭緒有條理的學(xué)說”。胡適:《中國哲學(xué)史大綱》“導(dǎo)言”,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第22—23頁。。貫通,運(yùn)用多種研究方法,打破學(xué)科藩籬、實現(xiàn)了學(xué)科融合;文體譜系的貫通,使天下所有書寫文字都有文體,都進(jìn)入文體譜系;貫通,使“經(jīng)、史、子、集”各自吸納對方而成一體;貫通使“經(jīng)、史、子、集”還原為文章,即《文選序》所說“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jié)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之“文”, 還原為“屬文”(撰寫文章)之“文”。文體譜系貫通的最終方向就是統(tǒng)而為“文”,明代屠隆已有嘗試,其輯《鉅文》12卷,以文章風(fēng)格的貫通為總集。其題詞中曰:“余嘗上下古今,英華良亦有數(shù),稍分品類,摘取鴻士鉅文數(shù)十首,披襟讀之,心神怡曠?!币韵卤銓ⅰ傍櫴库犖臄?shù)十首”分宏放、奇古、悲壯、莊嚴(yán)、閑適、綺麗共6類,所錄屬經(jīng)、史、子者如《檀弓》、《考工記》以及《左傳》、《國語》、《史記》等*《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bǔ)編》第12冊,據(jù)福建省圖書館藏明刻本影印,濟(jì)南:齊魯書社,1997年。。貫通使文體譜系有了新的定位,在這個譜系中,“經(jīng)、史、子、集”同源且同理。容納著經(jīng)、史、子、集的文字而構(gòu)成的文體譜系形成了新的穩(wěn)定的研究范式,也形成了持有如此共同研究范式的文學(xué)史家群體。

西方的學(xué)科分類傳入中國,在現(xiàn)今“文學(xué)”觀念下建立的文學(xué)譜系,與古代文體譜系形成什么樣的關(guān)系?或者說,文體譜系又面臨著新的分化與貫通。傳統(tǒng)“文學(xué)”,本為孔門四科之一,指文章博學(xué)*邢昺疏:《論語·先進(jìn)》“文學(xué):子游、子夏”曰:“若文章博學(xué),則有子游、子夏二人也?!薄墩撜Z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第2498頁中。,又泛指文章經(jīng)籍;文章經(jīng)籍要體現(xiàn)在文體上,章太炎《國故論衡·文學(xué)七篇》多有對文體的論述,謝無量據(jù)章太炎所論編“文學(xué)各科表”,就是把其所論的所有的文體都籠括進(jìn)來,現(xiàn)今說起“中國古代文學(xué)作品”,如朱東潤主編《中國古代文學(xué)作品選》也是這樣選錄作品的。那么,今天我們怎么建立古代文體譜系,這是當(dāng)今文學(xué)研究的一個重要課題,也是文體學(xué)家的一個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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