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詩良
他不是太陽,而他一生在追逐太陽;他雖不是太陽,但他如太陽一般光芒耀眼;他在這世上消失了,如太陽西墜,卻又在人們心頭升起來。
他是方志敏,一個愛黨愛國甚于生命的革命者,一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領導者,用短短36年的人生,在天地間寫下鴻篇巨制。
三洼水塘,一灣清溪,一棟木質(zhì)平房——在南方鄉(xiāng)村,這樣的場景似乎隨處可見,而不常見的,是庭院里栽植著翠綠簇擁的松竹梅蘭。這是少年方志敏生活的一個叫湖塘的小村莊,在贛東北弋陽縣漆工鎮(zhèn)廣袤的鄉(xiāng)野上。
就像村莊四圍那些縱橫交錯、坎坷曲折的小道一樣,方志敏一路跌跌撞撞,從湖塘折進弋陽縣城,再蹚入省城南昌,進而擠去上海……這個冰雪聰明的山鄉(xiāng)少年,斗膽“捉鬼”擒竊賊,“十大罪狀”破滅張地主的省議員夢,劇本《私塾怪現(xiàn)象》意圖“罷免貪腐校長”……這個16歲撰聯(lián)“心有三愛:奇書、駿馬、佳山水;園栽四物:蒼松、翠竹、潔梅蘭”明志的少年,他甩開黑暗,向著光明,向著進步,向著涌動的思潮,艱難而決絕地成長,就如清晨那枚冉冉上升的朝陽,慢慢有了光芒,有了熱量……
“在一九二四年三月,經(jīng)過趙醒儂等同志的介紹,在南昌正式加入共產(chǎn)黨,這是我生命史上一件最可紀念的事!”一枚小太陽,在向更大更亮的太陽靠近,并投入它的懷抱,這是多么幸福而驕傲的事,“共產(chǎn)黨員——這是一個極尊貴的名詞,我加入了共產(chǎn)黨,做了共產(chǎn)黨員,我是如何的引以為榮呵!從此,我的一切,直至我的生命都交給黨去了!”
他就真的如一顆太陽一樣,放光,發(fā)熱,去驅(qū)散家鄉(xiāng)上空的層層烏云。他“兩條半槍鬧革命”,領著家鄉(xiāng)貧民,去拼搏平等的生活。山鄉(xiāng)的楓樹高了,紅了,他領導的隊伍也長了,壯了。
他領導創(chuàng)建了閩浙贛蘇維埃“模范省”,被譽為“方志敏式根據(jù)地”;創(chuàng)造了擁有“鐵的紀律”的紅十軍;創(chuàng)造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聲東擊西、避實就虛”的十六字戰(zhàn)略要訣,多次擊退敵人“圍剿”;在蘇區(qū)首創(chuàng)股份制,發(fā)行股票,發(fā)展經(jīng)濟;首創(chuàng)了地雷戰(zhàn);首創(chuàng)了對外開放的邊貿(mào)政策,搞活貿(mào)易;首創(chuàng)了列寧公園……毛澤東稱贊贛東北同志有“很好的創(chuàng)造”,他就如同一枚太陽,照亮了贛東北的一片天。
他和太陽一般無私,身居高位,卻一生清貧。一次去中央蘇區(qū)開會,他穿的是破棉襖,朱老總一臉驚訝:“你們不是很有錢嗎?怎么穿著破衣衫?”母親看他掌管著大錢,上門來索錢還債,他說那是“勞動人民的血汗錢,沒有權力動”;妻子繆敏被捕,需要四百大洋索人,他不為所動;他率隊北上抗日在懷玉山不幸被俘,敵兵以為逮了大官可發(fā)一筆橫財,不料搜遍全身,也不見一個銅板,僅一只舊懷表和一支隨身的筆……“經(jīng)手的款項,總在數(shù)百萬元”,但“為革命而籌集的金錢,是一點一滴地用之于革命事業(yè)……”他在獄中寫道:“清貧,潔白樸素的生活,正是我們革命者能夠戰(zhàn)勝許多困難的地方!”
心無小我,胸有大義。他一手締造的紅十軍,拱手送給了中央,自己招兵重起爐灶;老百姓講“他支援在上海的黨中央,黃金一籮筐一籮筐地送”;為配合中央軍事部署,他率北上抗日先遣隊逆風而行,迎敵而上;他在重兵壓境時突出重圍,為營救戰(zhàn)友又陷入包圍;他身陷囹圄,蔣介石一而再、再而三地勸降,他寧死不屈……他的愛國熱情自始至終“真有如一個青年姑娘初戀時那樣的真純?nèi)朊浴保男闹惺冀K高懸著一顆太陽——“中國一定有個可贊美的光明前途”,他豪邁地預言:“我相信,到那時,到處都是活躍的創(chuàng)造,到處都是日新月異的進步,歡歌將代替了悲嘆,笑臉將代替了哭臉,富裕將代替了貧窮,康健將代替了疾苦,智慧將代替了愚昧,友愛將代替了仇殺,生之快樂將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園將代替了凄涼的荒地!”
在陰暗的大牢,他從未放棄追尋光明。他以筆作槍,以紙為陣,撒字成兵,鋪排密密麻麻的漢字,總結他的革命斗爭經(jīng)驗,暢想新中國的光明前途,傾訴自己對黨對國的赤子之誠。坐牢一百八十多天,他身陷的囚室,陰暗、骯臟、破漏,而他精神的天空一片晴朗,他一字又一字,艱難寫下《清貧》《可愛的中國》等十三萬余字的獄中文稿。他太陽般的光芒甚至照亮了獄卒和牢友,他星星般集聚起來的文字最終通過他們的手見了天日。
方志敏,這位與毛澤東、彭湃齊名的“農(nóng)民大王”; 這位被毛澤東數(shù)次提起的閩浙贛蘇區(qū)創(chuàng)始人;這位被葉劍英喻為當代文天祥的民族英雄……從他投身革命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信念堅如磐石,赤誠始終如一。
百年煙云疾馳而過,他的聲音穿越風雨,猶如雷霆在耳。
他說信仰:“敵人只能砍下我們的頭顱,決不能動搖我們的信仰!因為我們信仰的主義,乃是宇宙的真理!為著共產(chǎn)主義犧牲,為著蘇維埃流血,那是我們十分情愿的??!”
他談堅定:“在理論的政治的認識上,站穩(wěn)著腳步,才不至于隨時為某些現(xiàn)象或謠言而動搖自己的革命信仰?!?/p>
他講追求:“我們活著不能與草木同腐,不能醉生夢死,枉度人生,要有所作為! ”
他拒誘惑:“為著階級和民族的解放,為著黨的事業(yè)的成功,我毫不稀罕那華麗的大廈,卻寧愿居住在卑陋潮濕的茅棚;不稀罕美味的西餐大菜,寧愿吞嚼刺口的苞粟和菜根;不稀罕舒服柔軟的鋼絲床,寧愿睡在豬欄狗巢似的住所?!?/p>
他講奉獻:“我能舍棄一切,但是不能舍棄黨,舍棄階級,舍棄革命事業(yè)。我有一天生命,我就應該為它們工作一天!”
……
他,如一輪高懸的太陽,他的光芒,長久地照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