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
那個被懸在高空的人
正在努力掛一條廣告布
多危險啊,要是繩索一斷
他準(zhǔn)摔得粉身碎骨,多危險啊
要是風(fēng)再大一點
他準(zhǔn)像鐘擺一樣,拽緊命運
不停地,左右晃動
這么認真,掛一條廣告布
那上面噴繪的,肯定是他此生的座右銘
母親背著我不滿周歲的兒子,在院壩里曬太陽
在春天,她腰椎邊緣的骨贅,又增生了一點
又增生了一點,仿若枯枝冒出新芽
兒子懵懂地笑著,這個春天,多好啊
陽光舔過我的母親和兒子,舔過我家的老房子
最后,舔過村莊,和生生不息的原野
你流產(chǎn)過一次,兩次,三次
你的子宮,現(xiàn)在已被掏空了
它荒蕪,長滿蹉跎的光陰
再也不能給予一位女人崇高的榮耀
也不能給予這世界卑微的生命
在你空蕩蕩的子宮里
點一盞燈,直到把你的骨骼照得透明
直到你沒有性別,也沒有了善惡
為你下跪的人,他們懷著一顆悲憫之心
有的流出了淚水,有的哭出了經(jīng)文
左小咒跟我不在一個工地
左小咒是一位假設(shè)家,他本身是一種假設(shè)
假設(shè)他不相信理想
他不會去動那顆壞掉的燈泡
假設(shè)他手心里沒有一條河流
他不會觸電
假設(shè)他沒有鳥的思維,他不會
飛得那樣美
從二十多樓,旋舞著,用一生時間
抵達大地,那一刻
沒有假設(shè),天空是玻璃的
碎得那樣揪心
每一粒鋒芒,都折射著假設(shè)
住進去的病人,時間最久的
已有半個世紀。光陰沒矯正
畸形的手足,也沒有壓平浮腫的臉龐
光陰讓他們內(nèi)心安靜
半個世紀,一晃就過了。
他們的照片,被做成卡片
貼掛在床頭,他們每天看見自己
窗戶外透進的光線
再細,也能擦亮一生。
他們不曾結(jié)婚,也不曾走出醫(yī)院
像田間的風(fēng),自由生活
他們錯過了許多,比如光禿禿的眉宇間
過往的春色
去世的病友,就埋葬在對面的坡上
每天看著他們
在陽光里活著。
他們安享于這世外桃園
踱著步子
試圖讓影子,跟上光陰的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