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武

曾國藩和沈葆楨，都是清代名聲極好的朝廷大員，但兩個人絕交了很長一段時間。起因是曾國藩在圍剿“長毛”匪徒時，軍情緊急，缺餉缺糧，而附近的沈葆楨卻把江西漕銀扣住，未接濟(jì)曾國藩分文。曾國藩認(rèn)為沈葆楨只顧自己的安危，不顧國家全局，對湘軍抱著冷眼旁觀的態(tài)度。而且，曾國藩認(rèn)定沈葆楨是在出賣他，所以記恨在心，堅決絕交。

直到太平天國已被剿滅，曾國藩依然對沈葆楨不理不睬，沈葆楨幾度寫信去道歉，曾國藩也不回復(fù)。這時有位名叫陳寶箴的才子，聽說二人有難解的心結(jié)，就去拜見曾國藩。陳寶箴對曾國藩說：

“我一路坐船來到江南，中途遇到了大風(fēng)。舟子們雖然各自努力撐船，但情況緊急時，掌舵的在狂風(fēng)里罵撐篙的，撐篙的在暴雨里罵劃槳的，這些舟子們本是父子兄弟，但情緒一激動，出口就是責(zé)備，好像不能相互容忍。過了一會兒，風(fēng)停了，船也泊在港灣了，他們買酒買肉來互相慰勞，又恢復(fù)了平日一家人的情誼。”

陳寶箴敘述路途所見，得出一個結(jié)論說：“真過分呀！這些卑賤的小民，每天喜怒無常，變化得這么快。”

曾國藩覺得陳寶箴的結(jié)論不太對，開導(dǎo)他道：“在狂風(fēng)暴雨里互相叫罵，那是大家害怕船會翻覆，這些責(zé)罵并不是出于私心，而是為了大家的安全。等到船停妥了，疾風(fēng)驟雨也過去了，就在一起飲酒作樂，這不是很正常嗎？你為什么笑他們喜怒無常呢？”

這時陳寶箴把手一拍，“嘿”了一聲，乘機說：“那么你和沈葆楨之間的爭執(zhí)，不也是大家害怕兩江一帶全部傾覆給太平軍嗎？現(xiàn)在兩江一帶既已平定，但是兩位仍意氣頑強，不肯和解，難道你們的見識還比不上卑賤的船夫嗎？”

曾國藩聽后，忍不住哈哈大笑，拉著陳寶箴的手說：“來來來，我現(xiàn)在馬上寫一封信，托你帶去交給沈葆楨?！睆拇嗽蚨嘶謴?fù)了朋友的情誼。

（林冬冬摘自漓江出版社《生活美學(xué)》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