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麗宏
有句話說得好:欣賞一個人,始于顏值,敬于才華,合于性格,久于人品,終于慈悲。
慈悲,是一個人做人的極致。
慈悲,來自佛家理論,佛經(jīng)有“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的教誨。其實,慈悲的內(nèi)核,很好理解,就是人人皆知的四個字——將心比心。將心比心到了極致,就是慈悲。
近代畫家豐子愷《護生畫集》中有一幅《方長不折》的畫,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欲折取塘邊的柳枝,被牽著孩子路過的婦人制止了。詩道:“道旁楊柳枝,青青不可攀,回看攀折處,傷痕如淚潸。古人愛生物,仁德至今傳,草木未搖落,斧斤不入山?!?/p>
畫里那種安寧、祥和的氣質(zhì),就是慈悲。當我們對他人、對世界心懷慈悲時,我們自己也會變得美好起來。
“護生者,護心也……去除殘忍心,長養(yǎng)悲心,然后拿此心來待人處世。”護生即護心。豐子愷創(chuàng)作《護生畫集》的初衷:救護普世動物、愛護天地萬物,希望透過愛護生命,培養(yǎng)大眾有慈憫、仁愛、和平的心,繼而以此心對待身邊的人。
豐子愷的老師弘一法師,被視為與佛祖釋迦牟尼齊肩,并非他的人生有多傳奇,而是他將“慈悲”做到了極致,展露了佛家的“人情味”。弘一法師到豐子愷家,豐子愷請他在一把藤椅上就坐,他先把藤椅輕輕搖動了幾下,然后才慢慢坐下去。豐子愷不解,重復(fù)幾次后,忍不住問法師為何如此。法師說:“這椅子里頭兩根藤之間,也許有小蟲伏著,突然坐下去,會把它們壓死,所以先搖動兩下,再慢慢坐下去,好讓他們走避?!?/p>
弘一法師離世前,曾交代幾件事。其中一件是叮囑身體停龕時,在龕的四腳放四只裝滿水的小碗,以免螞蟻進去被焚化……在生命即將結(jié)束之際,他也不忘對于弱小生命的愛惜。
慈悲之心,已融入弘一大師生命的紋理;敬畏生命,尊重生命,自然而然地躬行萬物平等的博愛理念。他因此被稱為大師,是無愧的。
佛家有個詞,“一體同悲”。是說掙脫自私自我之心的羈絆,與眾生合為一體,隨眾生樂而樂,隨眾生悲而悲。
到此境界,就是圣人,就是佛了。
在敦煌莫高窟275窟,有一組北梁時期“尸毗王割肉喂鷹”的壁畫。斑駁陸離的畫面上,演繹的是釋迦牟尼成道前的故事。佛祖某世為閻浮提洲國王,有天,一只被獵鷹追擊的鴿子逃進王宮,躲在了他的腋下。跟蹤而來的鷹要他放出鴿子。他說:我立誓救度世間眾生,你就放過它吧。
鷹說:你救了它的性命,我就會因為沒有食物吃被餓死。
國王說:我可以給你足夠多的食物。
鷹說:那好,我只吃帶血的鮮肉。
國王四顧了一下說:那就從我身上,割下跟它相同分量的肉給你吃吧。
他命一個侍從掌秤,另一侍從操刀,從他大腿上一片片割肉。秤的一個托盤里是鴿子,另一個托盤里是從國王身上不斷割下來的血肉。但奇怪的是,國王大腿上的肉割完了,鴿子那端的托盤,仍舊低垂著。國王讓侍從繼續(xù)割他臂上和胸前的肉。最后,國王只剩下了一副嶙峋骨架,那秤桿還是紋絲不動。
生命垂危的國王恍然醒悟:凡世間眾生,肉身的輕重大小并不重要,唯生命是平等的;想要挽救鴿子的生命,必須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于是掙扎著爬上了秤盤。如他所想,兩端秤盤終于達到了平衡。
割肉喂鷹,聽起來血淋淋的殘酷;然而,它展現(xiàn)了眾生平等慈悲為懷的生命哲學(xué),透出人性的寬宏大度和慈憫仁愛。
我們普通人,也許永遠達不到那樣的境界,成不了佛;但至少我們能夠?qū)⑿谋刃模约和迫?、推萬物。當我們在旅游途中不再瘋狂追逐碾壓藏羚羊,候鳥南飛時,不再設(shè)下捕鳥網(wǎng);而是把迷途的羚羊和麋鹿,領(lǐng)回林間,輕輕撫慰它們的驚恐和慌亂,拍拍它們的脊背,看它跳躍著遁入遠處的暮靄黃葉之間。
在那個片刻,你,已經(jīng)做到了慈悲,回到了自己。
心懷慈悲,你便無愧于頭上萬物之靈的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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