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敏 彭小樂

（1.防災(zāi)科技學(xué)院，北京 101601；2.湖南科技大學(xué)，湖南·湘潭 411236）

語言是民族的特征之一，民族的接觸與融合會(huì)引起語言的變遷。從魏晉南北朝至隋朝統(tǒng)一全國的三百多年間，國家處于分而治之而民族進(jìn)一步融合的進(jìn)程中。兩漢以后，居住在我國北方的鮮卑、匈奴、羯、氐、羌相繼入侵中原。在北方地區(qū)，這些民族和漢族發(fā)生了密切關(guān)系，在民族融合的過程中，漢語替代了上述民族的語言而成為這些民族人民的共同交際工具。在南方地區(qū)，南渡的漢族災(zāi)民深入少數(shù)民族聚居區(qū)，通過遷徙雜居、聯(lián)姻結(jié)盟、武力征伐等逐步消除民族隔閡，促進(jìn)了南方各少數(shù)民族與漢族的融合。部分少數(shù)民族逐漸漢化，同時(shí)，漢族也漸染夷風(fēng)。這樣，南渡的災(zāi)民把北方的語言攜帶到了南方并和當(dāng)?shù)氐纳贁?shù)民族語言相互接觸相互影響。《顏氏家訓(xùn)·音辭》記載當(dāng)時(shí)的語言狀況：“南方水土和柔，其音清舉而切詣，失在浮淺，其辭多鄙俗；北方山川深厚，其音沉濁而化鈍，得其質(zhì)直，其辭多古語……而南染吳越，北雜夷虜，皆有深弊，不可具論?！盵1]（p232）也就是說南北漢族語言中均雜有少數(shù)民族的語言。

關(guān)于北語南渡的問題，魯國堯（2002） 已經(jīng)有了嚴(yán)密的論證。他認(rèn)為：“南下都江淮地區(qū)的北語是江淮方言，亦即下江官話的前身。4世紀(jì)前本北抵淮河，東晉南朝后退居今常州以南的吳語與現(xiàn)代吳方言一脈相承?！盵2](p536)何九盈贊成魯國堯的觀點(diǎn)，他認(rèn)為南北朝時(shí)代的“普通話”應(yīng)該有兩種，一是北朝以洛陽方言為基礎(chǔ)；二是南朝以金陵方言為基礎(chǔ)，南朝普通話以北來的洛陽話為底子而“染”有吳越方言。[3]（p166）何、魯都認(rèn)為南渡北語染有吳方音，然而，對于“染”字當(dāng)具體作何解釋，何先生提出了“謎題”尚未得到明確解釋的論斷。

為解“顏之推之謎”，比較《經(jīng)典釋文》所引的徐邈音與《切韻》下呂靜做的小注，考察晉代吳方言的語音狀況。徐邈和呂靜祖籍都是山東，屬于齊魯方言區(qū)。呂靜一生沒有到過南方，永嘉之亂時(shí)，徐邈的祖父遷居京口。東晉康帝建元二年，徐邈生于京口。徐邈44歲由謝安舉薦為中書舍人，博學(xué)多聞，史稱東州素儒。陳寅?。?948）說謝安之流操南渡北語，善“洛生詠”。謝安極力推崇徐邈的學(xué)問，由此可推想徐邈的音注可能是南渡后不久南方士大夫階層的讀書音。[4](p210)據(jù)此，可以認(rèn)為即使徐邈出生在京口，也不可能完全說當(dāng)?shù)氐膮钦Z。他很可能較多地保留了南渡前北方方言的語音特征，但又受到了當(dāng)?shù)貐欠揭舻慕尽Ｈ绻眯戾阋襞c呂靜音做比較，徐邈與呂靜不同的部分很可能就是當(dāng)?shù)貐欠揭舻奶卣鳌４送?，我們進(jìn)一步拿吳郡文人顧野王（519-581年）的《玉篇》 （543年） 音與徐邈的音做比較以驗(yàn)證，看徐邈與呂靜音不同的部分是否和顧野王《玉篇》音一致。

徐邈音[5]與呂靜音比較

一，東、冬、鐘、江

徐邈有東一、東三、冬一、鐘三、江二5個(gè)韻類，東三與鐘三大雜亂。

呂靜《韻集》東韻上聲董下所注：“呂與腫同，夏侯別，今依夏侯。”（即呂靜東、鐘不分）根據(jù)王氏韻目小注分析得出呂靜《韻集》有冬、鐘、江3個(gè)韻系。所以，徐邈東鐘混雜；呂靜東鐘不別。

二，支、脂、之、微徐邈音注中，之脂混同已經(jīng)占到了之韻字的將近1/4。這說明徐邈的脂之已經(jīng)混同得很厲害。支微是各自獨(dú)立的。

支、脂、之、微四韻當(dāng)中，只有脂韻上聲五旨下注：“夏侯與止為疑，呂、陽、李、杜別，今依呂陽、李、杜?！眳戊o認(rèn)為旨、止是分開的。那么，根據(jù)四聲相承的原則，脂之；至志也都是分開的。所以，《韻集》中支脂之微四韻皆備。徐邈脂之混同，呂靜脂之有別。

三，齊、佳、皆、灰、咍、祭、泰、夬、廢

王氏韻目齊佳兩韻平上去各韻目都無小注，只能說明呂靜有此二韻?；蚁伦ⅲ骸跋暮?、陽、杜與咍同，呂別，今依呂?！辟V下注：“李與海同，夏侯為疑，呂別，今依呂?！标?duì)下注：“李與代同，夏侯為疑，呂別，今依呂”。呂靜不厭其詳?shù)卦诨翼嵉钠缴先ザ甲⒚髁伺c咍海代的區(qū)別。說明呂靜的灰咍兩韻系是截然劃分的。

呂靜在十四皆下注：“呂、陽與齊同，夏侯、杜別，今依夏侯、杜?！边@說明呂靜的皆齊，駭薺，怪霽都可能是不分的。

呂靜的皆與齊不分，徐邈分。

四，魚、虞、模

王氏韻目魚的上聲語下注：“呂與虞同，夏侯、陽、李、杜別，今夏侯、陽、李、杜?！边@是說呂靜的魚虞兩韻系不分。

徐邈有魚三開、模一合兩韻類。呂靜魚虞不分，徐邈分。

五，真、臻、文、欣、魂、痕

王氏韻目臻下注：“無上聲，呂、陽、杜與真同，夏侯別，今依夏侯。”呂靜是說臻與真同韻。

韻目真下注：“呂與文同，夏侯、陽、杜別，今依夏侯、陽。”欣的上聲隱下注：“呂與吻同，夏侯別，今依夏侯?！眱蓚€(gè)小注表明呂靜的殷、真都與文同韻。

韻目小注魂下注：“呂、陽、夏侯與痕同、今別?！边@是說呂靜的魂、痕同韻。

呂靜真文不分，徐邈分。

六，元、寒、刪、山、仙、先

元下注：“陽、夏侯、杜與魂同，呂別，今依呂?！比钕伦ⅲ骸跋暮?、陽、杜與混、佷同，呂別，今依呂?！痹赶聼o呂注。月下注：“夏侯與沒同，呂別，今依呂?！毙∽⒈砻鳌俄嵓返脑嵤仟?dú)立的。

寒（平上去入）下都無呂靜小注。說明《韻集》可能有獨(dú)立的寒韻。

刪的上聲產(chǎn)下注：“呂與旱同，夏侯別，今依夏侯?！边@說明《韻集》的產(chǎn)旱不別。根據(jù)四聲相隨，那么相配的平聲刪寒、去聲諫翰、入聲黠都可能是不別的。

山下無呂靜注，說明《韻集》中應(yīng)該有山韻。

先下注：“夏侯、陽、杜與仙同，呂別，今依呂?！便娤伦ⅲ骸跋暮睢㈥?、杜與狝同、呂別、今依呂。”霰下注：“夏侯、陽、杜與線同，呂別，今依呂?！毙枷伦ⅲ骸袄?、夏侯與薛同，呂別，今依呂。”陸法言在先韻的平上去入分別注上了呂注：與仙狝線薛別。這表明，呂靜的先與仙韻系是截然劃分開的。

徐邈寒、刪分，呂靜不分。

七，蕭、宵、肴、豪

王氏韻目蕭的上聲篠下注：“李、夏侯與小同，呂、杜別，今依呂、杜?！比ヂ晣[下注：“陽、李、夏侯與笑同，夏侯與效同，呂、杜並別，今依呂、杜?！眳戊o對于上聲篠和去聲嘯，都注明是和相應(yīng)的小、笑區(qū)別的。那么，相應(yīng)的平聲蕭也理應(yīng)是和宵區(qū)別。

肴的上聲巧下注：“呂（與）晧同，陽與篠、小同，夏侯並別，今依夏侯?！毙∽⒄f明呂靜的巧、晧兩韻不能區(qū)別。那么，平聲肴豪，去聲效號是不區(qū)別的。

徐邈的蕭宵不分,呂靜分。呂靜二等肴合于豪，徐邈分。

八，歌、麻

有關(guān)歌的分韻有一條材料，即“呂與祃同，夏侯別，今依夏侯?！边@是說呂靜的箇祃同韻。那么，相應(yīng)的歌麻也理應(yīng)同韻。

呂靜因?yàn)橐蝗炔环?，所以歌麻不分韻，徐邈歌麻分?/p>

九，陽、唐

陽小注：“呂、杜與唐同，夏侯別，今依夏侯?！别B(yǎng)下注：“夏侯在平聲陽唐入聲藥鐸並別，上聲養(yǎng)蕩為疑，呂與簜同，今別?！毖伦ⅲ骸跋暮钤谄铰曁迫胙?、宕為疑，呂與宕同，今並別?！毙∽⒄f明呂靜的陽、唐同韻。

徐邈陽唐分，呂靜一三等不分韻。

十，耕、庚、清、青

梗下注：“夏侯（與） 靖[靜]同，今別，依呂?！笔钦f呂靜梗靜有別。耿下注：“李、杜與梗、迥同，呂與靖同，與梗別，夏侯（與） 迥、梗別，今依夏（侯）?！闭f明呂靜的耿與靜同。靜下注：“呂與迥同，夏侯別，今依夏侯?！闭f明呂靜靜與迥同。敬下注：“呂與諍勁徑同，夏侯與勁同，與諍同，今並別?！?/p>

《切韻》耕庚清青在徐邈為：耕（庚） 二開、耕（庚）二合、清三開、清三合、青四開、青四合，共6韻類。徐邈的分韻是庚耕不別，清三、青四混雜。具體呂靜庚耕分不分，尚不能完全確定，所以，徐、呂關(guān)于庚耕無法比較。

十一，蒸、登

蒸、登韻下無一家做注。也只能認(rèn)為五家韻書都存在這兩韻。徐音有登一開和蒸三開兩類。徐李一致。

十二，尤、侯、幽

尤下注：“夏侯、杜與侯同，呂別，今依呂。”有下注：“李（與） 厚同，夏侯為疑，呂別，今依呂?！卞断伦ⅲ骸皡?、李與候同，夏侯為疑，今別?！?/p>

幼下注：“杜與宥同，呂、夏侯別，今依呂、夏侯?！?/p>

尤與侯，呂靜對平上聲都有別，去聲則不別；尤與幽，呂靜于去聲有區(qū)別。

小注分析推測得到的呂靜分韻為：侯（尤）、幽。

呂靜尤侯不別，徐邈分。

十三，侵

王氏韻目侵下無注。只能認(rèn)為各家都有侵韻。呂靜有侵韻，徐邈也有侵韻類。

十四，談、覃、鹽、添、咸、銜、嚴(yán)、凡

王氏韻目覃下無注，說明呂靜《韻集》有覃韻。談下注：“呂與銜同，陽、夏侯別，今依陽、夏侯?！丙}的上聲琰下注：“呂與忝、范、豏同，夏侯與范豏別，與忝同，今並別。”去聲艷下注：“呂與梵同，夏侯與掭同，今並別?！边@說明呂靜的鹽添咸嚴(yán)凡是不區(qū)別的幾個(gè)韻。小注分析推測得到的呂靜分韻為：覃、銜（談）、嚴(yán)（凡鹽添）咸。

呂靜銜談不別，徐邈分別。

綜上所述，徐邈音注反映的語音特征與呂靜的分韻不同之處在于：

脂之二韻，徐邈混雜，呂靜分別；齊皆二韻，徐邈分別，呂靜合并；魚虞二韻，徐邈分別；真文二韻，徐邈分別，呂靜合并；寒刪二韻，徐邈分別，呂靜合并；蕭宵二韻，徐邈合并，呂靜分別；肴豪二韻，徐邈分別，呂靜合并；歌麻二韻，徐邈分別，呂靜合并；陽唐二韻,徐邈分別，呂靜合并；庚二耕二韻，徐邈合并，呂靜分別；尤侯二韻，徐邈混雜，呂靜合并。

以上11個(gè)語音特征是呂靜與徐邈差異之處,其他除了不能比較的，都是相同的分韻。兩家分韻總體差別不大，說明南渡前北方士人的讀書音還維持在南渡后不久徐邈的音注里，可見，在相對較短的時(shí)間內(nèi)，民族遷移并未對語音變遷產(chǎn)生較大影響。同時(shí)，在上述11個(gè)語音特征中，有的是呂分而徐不分（如蕭宵、庚耕），有的是呂分而徐混雜（如脂之），有的是徐分而呂不分（齊皆、魚虞、真文、寒刪、肴豪、歌麻、陽唐），有的是徐混雜而呂不分（如尤侯）。這些徐、呂有別的語音特征很可能就是六朝時(shí)期吳方音的特征，因?yàn)樾戾愠錾趨欠窖詤^(qū)，他大部分繼承上層士大夫從北方帶過來的讀書音，但也不可避免受到當(dāng)?shù)貐欠揭舻慕?，帶上了一定的吳音色彩。如：徐邈脂之混雜，王氏韻目脂下注：“夏侯與之微大亂雜……。”夏侯讠永是前梁時(shí)的音韻學(xué)家,譙郡（今安徽亳縣）人?？磥恚祀s或脂之合流是六朝時(shí)期南部漢語方言的一大特色?？梢?，徐邈深受南部方音影響而脂之混雜，這說明士大夫南遷，漢民族在和當(dāng)?shù)厣贁?shù)民族融合過程中，少數(shù)民族的語言給漢語帶來了影響。

徐邈音與顧野王音比較

何九盈對推求南北朝時(shí)期的吳語特征做過全面細(xì)致的討論。他認(rèn)為：“‘南染吳越，北雜夷語’這八個(gè)字所包含的豐富內(nèi)容，語音史至今未做出具體的證明。這個(gè)‘謎題’的關(guān)鍵是要解開那個(gè)‘染’字。你要證明甲受了乙的‘染’，先要弄清甲的面貌；第二，要將這個(gè)音系與同時(shí)代的洛陽音系進(jìn)行比較，其中南異于北的音類就有可能來自吳音；第三，再從吳音中發(fā)掘材料，看能否與之印證。這三步一步都不能少，缺任何一步，謎就無法解開。冷靜一點(diǎn)看，這三步都還不到位?！盵3]（p166）以上，我們拿南渡之后的金陵音（徐邈）與南渡前的北語（呂靜）做比較，得出了一些不同的語音特征。下面就是看這些南異于北的特征能不能與這一時(shí)期的吳方言的語音特征相印證。

張渭毅 （2006） 拿顧野王 （519-581年） 的《玉篇》 （543年） 音與徐邈的音相比，得出南渡后250年的南方讀書音的聲母變化較大，而韻母則較完整地保留了南渡前北語的舊音面貌。也就是說顧野王時(shí)代的韻母與徐邈、呂靜時(shí)代是差別不大的。所以，就韻母系統(tǒng)而言，我們可以把徐邈、呂靜、顧野王看成是同時(shí)代的。呂靜一生沒有到過南方，那么，他的北語特征就比徐邈、顧野王要更純粹。相反，徐邈、顧野王的語音特征不可避免地受當(dāng)?shù)貐钦Z的影響。特別是顧野王，他已經(jīng)是南渡后250年之后出生在吳郡的人，語音特征一定帶有吳音特色。上面，通過徐邈與呂靜的比較，得出了11處南異于北的語音特征，我們推定這11處特征有可能是徐邈受當(dāng)?shù)貐且舻挠绊懚斐傻?。那么，如果這些特征與同時(shí)代的吳音特征相符合的話，就可以證明我們的推測是可信的。此處，我們就選擇顧野王的《玉篇》所代表的吳郡音來與之比較，看二者是否吻合。

脂之二韻，徐邈混雜，顧野王合并；齊皆二韻，徐邈分別，顧野王也分別；魚虞二韻，徐邈分別，顧野王也分別；真文二韻，徐邈分別，顧野王也分別；寒刪二韻，徐邈分別，顧野王也分別；蕭宵二韻，徐邈合并，顧野王分別；肴豪二韻，徐邈分別，顧野王也分別；歌麻二韻，徐邈分別，顧野王也分別；陽唐二韻，徐邈分別，顧野王也分別；庚二耕徐邈合并，顧野王分別；尤侯二韻，徐邈混雜，顧野王分別。

可以看出，11處語音特征，有9處是吻合的，吻合度達(dá)82%。另外，有2處不一致的地方。前面說過，顧野王的韻母系統(tǒng)與徐邈的差別不大，但也并不說明二者完全一致。在這250多年的時(shí)間里，語音不可能不發(fā)生變化。這2處不一致：徐邈蕭宵不別，顧野王別；徐邈庚二耕不別，顧野王別。很可能就是在徐邈的時(shí)代蕭宵還不能別，到了顧野王時(shí)代已經(jīng)開始分別；徐邈時(shí)代庚二耕還不能分別，到了顧野王時(shí)代庚二耕已經(jīng)可以區(qū)別了。這種情況完全是有可能的。

小結(jié)

綜合《經(jīng)典釋文》當(dāng)中所引的徐邈音與《切韻》韻目下呂靜小注及吳郡文人顧野王《玉篇》音，可以看出這些材料反映了以下問題：

第一，我們分析得到的南異于北的語音特征與吳郡音比較，大體是相吻合的。所以，這11處南異于北的語音特征很可能就是徐邈南渡之后受當(dāng)?shù)貐且舻挠绊懚鴰系膮且籼厣?/p>

第二，語言是不同文化之間相互交流的先導(dǎo)者。大批漢族自北南徙，通過與南方少數(shù)民族雜居共處，促進(jìn)了不同民族語言之間的融合與滲透，使中原漢族文化與南方少數(shù)民族文化相結(jié)合，逐漸形成了獨(dú)具特色的“六朝文化”，為隋唐的繁榮昌盛，漢族大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對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文化的不斷豐富和發(fā)展起著潛移默化的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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