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琛琛
女人三十豆腐渣。
老祖宗的經(jīng)驗(yàn)總結(jié)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起碼三十有五的程靈兮,活生生扇了經(jīng)驗(yàn)一耳光,她不僅沒見衰敗,反倒像冬日松柏一樣,越老越蔥翠,蒼翠得都有了新生的意味。
同樣三十五歲的彭亞玲,卻像株被冬天逼近的盆栽植物,整個人已然有了霜打的跡象,特別是那雙引以為豪的眼睛。
年輕女人,長一雙這樣顧盼生姿的眼睛,連夏夜的蚊子都爭先恐后往里邊撲,目光深邃得一望無際,李白詩中深千尺的桃花潭水也不過如此??墒悄兀飿O必反,凡事美好到一定的程度,就會令人懷疑它的真實(shí)性。眼睛也一樣。彭亞玲的眼睛如過去一樣,不折不扣的大,但那種大,就不再是桃花潭的水了,是一種空洞無物的大,令人聯(lián)想到大象的鼻孔之類的。
大象的鼻孔,程靈兮曾用這個來形容她小說中女主角的眼睛。
程靈兮工作清閑,平時喜歡編造一些小說,零星發(fā)表在本地一些不入流的報刊上。
顧丹丹無意中看到了程靈兮的那篇小說,不知怎地,就聯(lián)想到了彭亞玲的眼睛,她一向是個心思簡單的人,難得復(fù)雜了一回。
程靈兮當(dāng)然不會承認(rèn)小說女主角的原型是彭亞玲。彭亞玲也不以為然,人家壓根就沒有看過那份報紙。
一日不讀書,無人看得出;一周不讀書,開始會爆粗;一月不讀書,智商輸給豬。程靈兮盡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向彭亞玲灌輸讀書的好處。
彭亞玲不置可否。
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化妝比讀書重要多了,一小時不化妝,就有人看得出。彭亞玲反過來勸程靈兮最好學(xué)一學(xué)怎么裝扮自己,不要總沉迷在書里,都不懂女為悅己者容了。
悅彭亞玲的人太多了,一提起化妝彭亞玲整個人就輕舞飛揚(yáng)了。
化妝也是一門學(xué)問,像做人一樣,要懂得揚(yáng)長避短。比如說我吧,眼睛長得還不錯,那么眼影、眼線、假睫毛,一個都不能少!彭亞玲以身示范,向人撲閃著心靈的窗戶。
顧丹丹聽了,盡量控制住嘴角肌肉,不讓自己撇嘴,以免流露出不屑。生意人嘛,講究和氣生財。嘴上不說,不代表心里沒保留意見。顧丹丹仔細(xì)觀察過彭亞玲的眼睛,她認(rèn)為女友高估了自己眼睛的魅力指數(shù)。
實(shí)話實(shí)說,那雙眼睛在彭亞玲芳華正茂的那幾年,早已花光了所有靈氣,有什么可自鳴得意的呢?沒見左右眼角處已迫不及待地飛出幾條魚尾紋,一直延伸到鬢角邊嗎?
嗯,你的眼睛的確很漂亮,我們?nèi)齻€人當(dāng)中,你的眼睛最好看了!程靈兮抿了一口咖啡,贊同地說。
顧丹丹伸出左手捂住嘴巴,嘴角躲在手掌下,肆無忌憚地撇了一下。
睜著眼睛說瞎話呢!程靈兮這分明是。
連顧丹丹神經(jīng)這么大條的女漢子都注意到了彭亞玲那幾條猖獗的魚尾紋,程靈兮憑什么注意不到呢?她可是作家啊,作家不正是以細(xì)致的觀察力著稱么?
程靈兮不拆穿,顧丹丹也不揭露。
大家都在這世上生生撐了三十多年,誰也不比誰傻。
傻瓜才將變美心得分享給旗鼓相當(dāng)?shù)呐涯兀∨韥喠嵊悬c(diǎn)后悔勸程靈兮化妝了。
如果不是她成天念叨化妝的好處,程靈兮怎么突然就麻雀變鳳凰了?
彭亞玲驚覺程靈兮悄然換了一個人,是在最近一次飯局上。
上周,彭亞玲到香港瀟灑了一圈回來,嚷嚷著要兩個好友替她接風(fēng)洗塵。風(fēng)塵洗了,吃飯的錢替她倆省了。怎么可能讓顧丹丹和程靈兮出錢呢?
顧丹丹掙的是血汗錢。兩口子共同經(jīng)營一家小蛋糕店,男的負(fù)責(zé)做蛋糕,女的負(fù)責(zé)賣蛋糕。揉面、造型、裱花、烘焙……忙得腰酸背痛,一個蛋糕也才賣幾十塊錢,還要應(yīng)付那些挑剔的客人。
閑來無事時,彭亞玲會晃到蛋糕店去坐一坐,每一次都能遇到奇葩事。
有一回,一個大嬸抱著她的孫子來到店里,說昨天買了個小蛋糕吃壞了肚子,拉了一天稀,要求顧丹丹給予賠償。顧丹丹說,小孩拉稀有可能是你昨天沒給他蓋好被子,涼了肚皮,憑什么說是吃蛋糕吃壞的呢?大嬸說我孫子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拉稀,你想推卸責(zé)任是不是?我告訴你,你不賠償醫(yī)療費(fèi),我跟你沒完!
末了,顧丹丹送了大嬸一張一百元的蛋糕消費(fèi)券,才打發(fā)走這尊活菩薩。
彭亞玲義憤填膺,這種蠻不講理的人你們都燒高香?
顧丹丹蘸著口水?dāng)?shù)抽屜里的錢,說這種人能燒高香送走算是老天爺關(guān)照,我們可耗不起。門面費(fèi)、水電費(fèi)、材料費(fèi)、稅費(fèi),多耗一天浪費(fèi)的都是錢,若真由著性子出了這口氣,損失的就不止一百元錢了。
唉,各人有各命呀!彭亞玲對此事深有感觸。
這種爛人爛事假如攤到彭亞玲身上拼了命也要出掉這口氣。這家蛋糕店被鬧垮了,跟老余說一下,換個地方重開不就行了嗎?
還有程靈兮,更不消說了。在事業(yè)單位上個班,跟坐牢有什么兩樣,遲到不行,早退不行,與領(lǐng)導(dǎo)頂嘴被穿小鞋,跟同事甩臉子被排擠,簡直就是鉆進(jìn)風(fēng)箱的老鼠。說老鼠還抬舉了,應(yīng)該是活在夾縫里的昆蟲。每個月也不過才幾千塊,都不夠彭亞玲在香港買一條LV老花圍巾。
近幾年,程靈兮靠發(fā)表文章熬出了一些名氣,走到哪都有人恭維她是作家。但這種虛名有什么用呢?胸罩上的蕾絲罷了,中看不中用。
有天傍晚,彭亞玲牽著貴賓犬歡歡散步到程靈兮家里,無意中看到書桌上一張稿費(fèi)單。稿費(fèi)單,聽起來如同山林中吹過的一陣春風(fēng),清爽透了。定睛一看金額,媽呀,十五塊!摳下半斤頭皮屑寫兩百字,占了豆腐塊一個地方,才十五塊!做個魚頭豆腐都不夠,給歡歡買一斤狗糧都不夠。
賺的稿費(fèi),人和狗的牙縫都塞不滿,還拼命寫個什么勁?
對比兩個女友的生活現(xiàn)狀,彭亞玲覺得自己過得足夠滋潤。
要錢有錢,要模樣有模樣,找的老公也是三個男人當(dāng)中最有本事的,上天對她厚愛得無以復(fù)加了。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哪知道上天的厚愛悄沒聲息地就轉(zhuǎn)移了。
那天彭亞玲一通電話,把吃飯的時間地點(diǎn)都敲定了,才通知顧丹丹和程靈兮,兩個肩膀扛一張嘴去就行。
顧丹丹心里高興,嘴上卻搬出生意人的那一套把戲,喲,款姐呀,明明是我們?yōu)槟憬语L(fēng),怎么還要你破費(fèi)?
哪輪得著我出錢?自管有人搶著掏腰包!彭亞玲不無得意地說,這回做東的是劉老板,指望老余漏點(diǎn)單子給他,成天嚷嚷著要請客,算是讓他借著了這個東風(fēng)。
提起老余,彭亞玲派頭不知不覺提了幾分。
老余是彭亞玲的丈夫,比彭亞玲大十一歲。兩人辦婚禮時,好事者紛紛議論彭亞玲是小三上位,戳著老余脊梁骨罵他拋妻棄子。這讓彭亞玲很委屈。老余拋妻棄子沒錯,彭亞玲卻從來沒有指望過上位。之所以同老余修成正果,是老余的原配打上門來,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罵,我騰出地兒來,倒要看看你們有什么好下場!
那老女人都虛位以待了,能怪她彭亞玲么?
還有一些八婆說,彭亞玲是看中了老余的錢。
笑話,老余有錢?老余發(fā)了一些財,也是沾了彭亞玲的福氣。算命師替她算過,彭亞玲是旺夫相,哪怕乞丐同她結(jié)婚都會飛黃騰達(dá)的。分明是老余傍彭亞玲,人們?yōu)槭裁雌J(rèn)為是她傍老余呢?
活在閑言碎語中,彭亞玲反倒越挫越勇。你們都詛咒我沒有好下場,我偏要活得有滋有味,讓你們看看!于是,衣服揀貴的買,菜選貴的點(diǎn),頭發(fā)往貴里整,活出了一副“有錢就是任性”的魄力。
首先被彭亞玲魄力折服的,是顧丹丹的老公胖大海。
胖大海本名陳大海,因?yàn)轶w型胖,被人喚為胖大海。喊的人多了,他索性將招牌換成了“胖大海蛋糕店”。程靈兮對這個招牌交口稱贊,說胖大海原本是用來泡水的,經(jīng)過一系列發(fā)酵變成了蛋糕,生活中到處都是小說的藝術(shù)啊。
小說的藝術(shù)是什么,胖大海不懂,他只懂得生活的藝術(shù)。
得知老婆的閨蜜挖了別人家的墻角,胖大海對彭亞玲頗有微詞,生怕顧丹丹跟著她玩,耳濡目染變壞了。
不過后來彭亞玲光顧蛋糕店,胖大海比顧丹丹更熱情,寧愿自己站著,也要把焐熱的板凳塞給彭亞玲坐。
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怕推不動胖大海嗎?彭亞玲只不過同老余軟磨硬纏,替“胖大海蛋糕店”拉了兩單生意。一是磚瓦廠的劉老板中秋節(jié)發(fā)職工福利時,將月餅改成了蛋糕,二是銀行的行長強(qiáng)制將獎金換成了蛋糕消費(fèi)券。
足夠了,啥叫拔根汗毛比人大腿粗,這就是。
為了赴晚上的飯局,彭亞玲搭進(jìn)去一下午時間。在發(fā)廊吹了頭發(fā),美容院敷了面膜,還到婚紗攝影店化了個妝,一件新買的鵝黃底旗袍將身材裹得凹凸有致,顧盼生姿。
直到鏡中女人看起來萬無一失了,彭亞玲才開著車去接顧丹丹。
胖大海蛋糕店門外,彭亞玲將車?yán)劝戳藘陕?,便聽到胖大海在店里大聲催促顧丹丹,快點(diǎn)出門,別讓人家等急了。
催什么催,不就吃個飯嗎?你當(dāng)我是從餓牢里放出來的呀?顧丹丹故意沖胖大海發(fā)了一通小女人脾氣,才滿面春風(fēng)地走出來。屁股一挨上車座位就埋怨說胖大海越來越嘮叨了,一個勁兒說不用擔(dān)心他和兒子小虎的晚飯,要玩就玩?zhèn)€痛快,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彭亞玲不接話,瞥了一眼顧丹丹凸起的小肚子,說丹丹你這兩年夫唱婦隨,身材也跟著老公秀恩愛了。你呀,別再穿這條粉紅裙子了,裙子明顯跟不上你長胖的步伐。
顧丹丹尷尬地扯扯裙子,索性自嘲到底,誰像你一樣財大氣粗,衣服只要有一個人評價不好看就扔。我這條裙子花了七八百呢,得穿七八百次才能把本錢穿回來。
說話間,看到程靈兮在路邊笑著朝她們招手。
程靈兮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長開衫,一條純黑色的褲子,頗有幾分“我欲乘風(fēng)歸去”的飄逸感。
下次買點(diǎn)有顏色的衣服穿!彭亞玲皺一下眉頭,將自己的包扔到車后座,說趕緊化個妝,還是作家呢,外表要配得上你寫的小說啊。
你是說人如其文吧!程靈兮笑著翻開彭亞玲的包,掏出粉底、眉筆和口紅。彭亞玲說,這口紅顏色好看吧,香港買的,六百塊錢一支!
程靈兮做出夸張表情,喲,那我可得多涂點(diǎn)。
顧丹丹大呼小叫配合,我也要涂,這么貴的口紅,涂一次得賺十塊錢吧。
三人涂著一模一樣的口紅,魚貫著走進(jìn)餐廳。彭亞玲照例走在最前面,程靈兮和顧丹丹亦步亦趨跟在后面。三人從少女時代起,就是這種相處模式了。彭亞玲為人豪爽仗義,心直口快,朋友們受什么委屈跟她一說,立馬擼著袖子要為朋友出頭。程靈兮和顧丹丹甘愿躲在艷麗逼人的牡丹花彭亞玲后面,做兩株無人問津的野菊花。
做東的劉老板偏偏不長眼睛,驚艷的眼神越過彭亞玲這朵牡丹,落到程靈兮這朵野菊上去了。寒暄著互相握手也就一瞬間的工夫,緊接著劉老板就回到男人隊伍高談闊論去了,再也沒有多看她們?nèi)艘谎邸?/p>
但彭亞玲覺得握手這一瞬間,像是被放慢了十倍,所有細(xì)節(jié)都纖毫畢現(xiàn)。
她還是第一次被其他女人分走男人停駐的目光。
年輕時,她帶著程靈兮和顧丹丹上大眾舞廳,第一個被邀到舞池的人總是她。
有一回,連顧丹丹都有人邀請了,程靈兮還孤零零地站在舞池邊,被人冷落了整整一個晚上。
局勢怎么就變了呢?彭亞玲跑到衛(wèi)生間,掏出化妝鏡,仔細(xì)檢查了一下妝容。妝容挺服帖,眉是眉,眼是眼。偏偏抵不上程靈兮隨意涂抹的幾下口紅。
飯桌上,彭亞玲特意觀察了一下包括老余在內(nèi)的男人們的眼神,愈發(fā)悲哀地發(fā)現(xiàn),上天的偏愛真的斗轉(zhuǎn)星移了。
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老余都特地交代彭亞玲,照顧你的朋友們多吃菜啊,不要那么拘謹(jǐn)。
誰拘謹(jǐn)呢?分明就是程靈兮了。
顧丹丹的心思全在曾經(jīng)的上帝劉老板身上,話題繞著劉老板轉(zhuǎn)。劉老板剛說現(xiàn)在霧霾越來越嚴(yán)重了,顧丹丹就掏出手機(jī)查北京的霧霾PM2.5值。劉老板客氣地問程靈兮是做什么工作的?顧丹丹搶著回答,她是作家呢,發(fā)表了很多文章的。
程靈兮在大家贊不絕口的夸獎聲中靦腆一笑,說劉老板真是儒商一個,搶在我們前面為彭亞玲接風(fēng)了。
劉老板才恍然大悟似的舉起酒杯,一迭聲說歡迎嫂夫人歸來。
爭來的飯不香!彭亞玲挺生氣,一梗脖子,仰口灌了一杯酒。
坐在旁邊的老余對她翻了好幾個白眼。
彭亞玲知道,老余在怪她不懂禮數(shù),彭亞玲偏要假裝看不見。
誰讓這些愚蠢的男人們分不清主次尊卑,不懂夫貴妻榮的道理,對頭一回見面的程靈兮尊敬有加呢?
借酒消了半晌愁,彭亞玲心里頭突然敞亮了。
不,肯定不是我彭亞玲朱顏不再了,是老余在場,這些蠢貨們才不敢造次,退而求其次的。
一念及此,彭亞玲便對程靈兮親熱了許多,像往常一樣,大姐大的派頭招呼她們多喝點(diǎn)湯。
山藥排骨湯對女人可好了,養(yǎng)顏。
吃完飯,依次送程靈兮和顧丹丹回家后,老余打著酒嗝說,那個程靈兮越長越年輕了呢,她是不是比你們兩個年齡都小?
聽聽,這是什么話?哪壺不開提哪壺。
明明程靈兮比彭亞玲還大八十天,老余眼睛長到屁股上去了。
彭亞玲不高興時,不敢找老余出氣,找錢撒氣。
第二天一早,彭亞玲就開車到美容沙龍,劈頭蓋臉說,你們產(chǎn)品全都是水貨,產(chǎn)品我挑最貴的買,啥效果也沒有!看,我的臉都松弛了。
見大主顧來了,美容師小李連忙迎上去,服侍著彭亞玲躺到美容床上,輕柔地按摩著她的臉說,彭姐,你的臉哪里松了?比小姑娘的都還緊實(shí)著呢!我天天在這里為客人按摩,見過的客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憑良心說,彭姐的皮膚是我接待的客人當(dāng)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不說別人,就說我親姐吧,我姐比您還小三歲,她那皮膚,刮下來直接可以當(dāng)砂紙了!
砂紙?有沒有那么夸張?彭亞玲臉色慢慢多云轉(zhuǎn)晴,話也逐漸密集起來,說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女人青春期都延長了,保養(yǎng)得比我更好的女人街上一抓一大把。
瞧您說的,我可沒見著一個!小李故意以作對方式恭維。
你別不信,我馬上用事實(shí)說話。彭亞玲糊著一臉海藻面膜,從床上翻身坐起來,從包里摸出手機(jī),翻出她與程靈兮、顧丹丹的合照。
猜猜,誰最年輕?
小李裝作很仔細(xì)的樣子,認(rèn)真掃描幾遍說,依我看,彭姐你最洋氣了,瞧這氣質(zhì),往這兩人中間一站,誰是花誰是葉一目了然??!
別凈挑好聽的說!彭亞玲指著照片上的程靈兮說,你不覺得她臉圓圓的,很顯年輕嗎?她還是我市的知名作家呢!
知名作家?她叫什么來著?哦,程靈兮呀,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小李喚來美容院的小姐妹們,逐個問她們,你們聽說過程靈兮嗎?寫小說的。
小姐妹們搖著頭說,寫小說的我聽說過匪我思存、菊開那夜,還有唐家三少。
這個程靈兮臉蛋太圓了,像是用圓規(guī)畫出來的,一點(diǎn)女人味都沒有。她估計是個不入流的作家吧,現(xiàn)在的作家可不要臉呢,在報紙上發(fā)表一篇無病呻吟的文章,就敢自稱著名作家了!小李挺不屑地說。
另一個小姐妹更是繪聲繪色地講了一個故事,說她老家有一個離婚男人,七八年前在一家詩歌刊物上發(fā)表過一首詩,便逢人自稱詩人。有一次,詩人租了一輛的士去趕人情,的士師傅說,既然你是詩人,肯定蠻有錢,別人我只收八塊,您我得收十塊錢!詩人挺憤怒,回家后寫了一首洋洋灑灑的長詩,到處投寄都發(fā)表不了,最后只好發(fā)在本地論壇上。
論壇發(fā)表文章是沒有門檻的,還不如我們美容沙龍,不是什么女人都能進(jìn)的!小李補(bǔ)刀說。
大家笑成一團(tuán),仿佛作家和詩人成了這個世上最搞笑的職業(yè)。
彭亞玲心情大好,爽快地購了一套凍齡眼部套裝,步伐輕盈地離去了。
“胖大海蛋糕店”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彭亞玲從中牽線搭橋,為顧丹丹介紹了不少生意。連美容沙龍的女老板也被彭亞玲發(fā)展成了“胖大海蛋糕店”的固定客戶。
美容沙龍為維系顧客,每逢顧客生日,除了雷打不動的電話祝福,還會快遞一束鮮花。生日時,彭亞玲收到了鮮花,便對女老板說,與其送鮮花,還不如送蛋糕呢!我認(rèn)識一個很牛掰的蛋糕師,可以把蛋糕做出各種各樣的造型。我讓她做一些以美容院為造型的蛋糕,既別致又打了廣告,價格和鮮花差不多的。
女老板一聽,立馬動了心,果然將送鮮花改成了送蛋糕。
彭亞玲信口開河的點(diǎn)子為顧丹丹開辟了新的財路,除了守株待兔,兩口子也學(xué)會了主動出擊。漸漸地,更多商戶慕名找來,顧丹丹和胖大海成天忙得焦頭爛額。
他們能發(fā)財,多虧了我,原來我旺夫又旺友呢!彭亞玲挺高興,儼然以恩人自居。
邀功的次數(shù)多了,顧丹丹心里就有些發(fā)堵。
“胖大海蛋糕店”能發(fā)展到今天,彭亞玲的確推了波助了瀾。但,也只是波瀾不是嗎?如果沒有大海的存在,她恐怕連個波紋都吹不出來呢!
這種傷感情的話,顧丹丹才不會當(dāng)面對彭亞玲流露。兩人湊到一塊,一如既往地親熱,只是胖大海不再讓焐熱的椅子了。店內(nèi)的椅子那么多,彭亞玲愛坐哪張坐哪張,哪還需要相讓呢?
人總會為情緒找到出口。
顧丹丹將不滿吐槽給了程靈兮。
程靈兮說,咱倆就讓她嘴巴快活一下算了,畢竟是朋友嘛!
顧丹丹還是有點(diǎn)不悅,程靈兮只好使出最后一招,說聽說老余不愿意同她生孩子,要將所有財產(chǎn)都給原配的大兒子。
經(jīng)過程靈兮一勸解,顧丹丹動了惻隱之心,理解了彭亞玲為什么嘴上那么要強(qiáng)。一個女人,連生孩子的權(quán)利都沒有,在婚姻中哪有自己的位置呢?傀儡罷了。
人總要想方設(shè)法找到自己的優(yōu)勢,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彭亞玲自認(rèn)為她的優(yōu)勢在于有錢和漂亮,可錢是她掙的嗎?不是,是人家老余,她便強(qiáng)行分自己一半軍功章,說自己是旺夫相。然后揣著老余的錢,成天流連美容院,發(fā)廊和服飾店,用錢在各個服務(wù)行業(yè)里買恭維,活在自己是大美人的假象中。
作為朋友,最好不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程靈兮趁機(jī)倒出了肚子里的墨水,每個人都有遁世的法子,古時候的阮籍遁在酒里,唐伯虎遁在畫里,陶淵明遁在山林里。不過現(xiàn)在房價這么貴,像陶淵明那樣買幾十畝地皮建桃花源是不可能了,所以,彭亞玲就遁在了自己的想象里。
顧丹丹聽了連連點(diǎn)頭,程靈兮一番高談闊論,令她都有一些自慚形穢了。顧丹丹從小不愛讀書,見到有學(xué)問的人都自覺低人一等。
蛋糕店打烊后,顧丹丹將這一番遁世的理論轉(zhuǎn)述給胖大海聽。
胖大海反問一句,咱倆遁在哪里呢?
顧丹丹愣了,對呀,她遁在哪里呢?論闊綽,不及彭亞玲;論才情,不如程靈兮;論相貌,得了吧,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說你沒腦子吧,你不承認(rèn),你遁在老公懷里呀!胖大海攤開肉乎乎的胳膊,得意洋洋地沖她張開懷抱。
顧丹丹心頭一暖,鉆到胖大海懷里,傾聽著丈夫的心跳。
平平淡淡才是真,三個好友當(dāng)中,唯有她顧丹丹得到了。彭亞玲有錢怎么樣?老余將一半的心思遁到了生意場上,還有一半心思遁到了與前妻生的兒子身上;程靈兮又高明到哪里去?她的老公花天酒地,遁到賭場上去了,所以,程靈兮只好遁到了虛構(gòu)的小說里。
想通了這個道理,顧丹丹又興致盎然地與胖大海規(guī)劃起了未來。他倆帶著小虎,踏踏實(shí)實(shí)地打理蛋糕店,過個十年二十年,他們一家人未必不是最后的贏家。
夜已深了,胖大海在妻子的嘮叨聲中昏昏欲睡,顧丹丹的眼眸還在黑暗中熠熠發(fā)光。
現(xiàn)實(shí)很快給了顧丹丹迎頭一棒。
“胖大海蛋糕店”緊鄰的服裝店關(guān)了門,賈老板貼出轉(zhuǎn)讓門面的告示后,每天詢問轉(zhuǎn)讓費(fèi)的人絡(luò)繹不絕。
顧丹丹注意到,有一個穿著棗紅夾克的男人,在隔壁門面轉(zhuǎn)悠了好幾天。
這一天,賈老板來到“胖大海蛋糕店”,見顧丹丹一個人在看店,便問,胖大海呢?
有什么事跟我講也一樣!顧丹丹不咸不淡地招呼他。
顧丹丹不喜歡賈老板,兩家店面緊挨在一起,卻是比鄰若天涯。她曾經(jīng)在賈老板那買一件衣服,賈老板摳得要命,一分錢也不讓,將她鬧了個大紅臉。虧胖大海經(jīng)常將沒賣完的蛋糕免費(fèi)送給賈老板,難道這些年送的蛋糕,還抵不上一件破衣服嗎?
后來,顧丹丹寧愿將蛋糕扔掉,也不準(zhǔn)胖大海送給賈老板了。
是什么風(fēng)將賈老板吹進(jìn)來了呢?
現(xiàn)在全球經(jīng)濟(jì)都不景氣呀,咱們緊挨在一塊做生意這么多年,還是你們堅持的時間長!賈老板略有傷感地閑扯了一會兒,才打開窗戶說亮話,說美悠蛋糕店的老板打算開一家分店,就開在胖大海蛋糕店隔壁。
顧丹丹一口氣沒提上來,噎了半晌,才想起棗紅夾克的男人正是美悠蛋糕店的店員,敢情這幾天,他不是在看門面,而是在統(tǒng)計胖大海蛋糕店的客流量呢。
我瞧他們挺有誠意,我喊三十萬,他們主動加到了三十二萬。賈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說。
三十二萬!胖大海把鄉(xiāng)下房子當(dāng)?shù)粢材貌怀鲞@么多錢。
賈老板說,看在咱們朝夕相處這么多年的分上,我才專門過來跟你們透個氣。依我看,你們蛋糕店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了,還不如早點(diǎn)擴(kuò)張門面,把招牌打得更響,何必安個眼中釘在隔壁呢?這樣吧!假如你們出三十二萬,我優(yōu)先將門面轉(zhuǎn)讓給你們。
謝謝你賈老板,我和大海再考慮考慮!顧丹丹滿臉堆笑,客客氣氣地將賈老板送出門,轉(zhuǎn)眼咬牙切齒地罵起來,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如果賈老板真心看重兩家交情,直接拒絕美悠蛋糕店不就行了,用得著坐地起價?這幾年,不管是房子還是門面,價格都跟瘋了似的,比著往上漲。三年前,顧丹丹接下蛋糕店的門面時,不過出了三萬元轉(zhuǎn)讓費(fèi),短短幾年,翻了十倍都不止。
早知如此,還賣什么蛋糕?不如拿那本錢炒房。
顧丹丹悔不當(dāng)初,卻又不得不考慮賈老板的提議。
美悠蛋糕店向來是他家的死對頭。這邊胖大海剛打出宣傳本周蛋糕打八折,那邊美悠蛋糕店就大喇叭喊買一送一。好在兩家蛋糕店明著爭暗著斗,還隔著一條街的遮羞布。
眼下,美悠蛋糕店撕破臉皮,要將這遮羞布扯了,欺壓到胖大海蛋糕店門前,坐收漁翁之利,明目張膽地?fù)尶驮磥砹恕?/p>
砸鍋賣鐵也要盤下隔壁的門面,不讓他們得逞!顧丹丹與胖大海商量了好幾天,恨不得拿菜刀斷了自己的腕。
前幾年為了盤下這間門面,花光了所有積蓄,還欠了一些債,好不容易把債還清了,難道再去欠更多的債?胖大海挺悲觀。
咱們要看遠(yuǎn)一點(diǎn),欠更大的債,是為了賺更多的錢!顧丹丹回想起前不久,她擁著胖大海展開的美好規(guī)劃,不禁悲從心來。
顧丹丹將難處同程靈兮和彭亞玲說了,再吞吞吐吐說出缺錢的事。
程靈兮痛心疾首地說,唉呀,我家的錢,都被我家賭鬼拿出去賭光了!丹丹,我真的好想好想幫你,假如我買彩票中到一千萬,一定給你和亞玲一人分一百萬,不要你們還了。
彭亞玲說,賺錢是男人的事,借錢也是男人的事,讓你家胖大海想辦法,你瞎操個什么心?女人操心會變老的。
流氓都挨到大姑娘床沿了,顧丹丹哪還有心思磨嘴皮子?最近,賈老板又登門好幾次,追問他倆商量得怎么樣了,說美悠蛋糕店老板盯得緊,只需要他松個口,便提著現(xiàn)金過來了。
我同你們不一樣!和氣生財?shù)奶幨乐辣活櫟さ伒靡桓啥簦跓o遮攔起來,亞玲你有男人養(yǎng),說白了就是養(yǎng)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根本體會不到尋常老百姓過日子的難處,你張口閉口說女人就該用男人的錢,好,你漂亮,你有資本,你眼睛大,行了吧!我顧丹丹長得像汽油桶,就倒貼錢給男人花的命!程靈兮你呢?誰像你一樣自私?有丈夫有孩子,日子卻過得像單身一樣自在,動不動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你考慮過你的家嗎?想過你的孩子嗎?如果我是你的老公,不遁在賭場才奇怪呢!
彭亞玲和程靈兮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彭亞玲悻悻地說,你別一桿子打翻一船人呀,咱們不都在替你想辦法嗎?
想什么辦法?顧丹丹瞟了一眼程靈兮,尖酸刻薄地來了一句,想假如中了一千萬,就給我一百萬的辦法么?
程靈兮臉紅了,張了張嘴,到底把話忍了下去。
一連好幾天,程靈兮和彭亞玲都毫無蹤影。
顧丹丹憂心忡忡,頻頻找錯顧客的錢。
胖大?;剜l(xiāng)下去了,希望從那些窮親戚的牙縫里再擠出一些錢來。盡管他知道,借到錢的幾率比摘到天上的星星還渺茫。
憤怒出詩人,困難出哲學(xué)家。
友情是什么呢?一向心寬體胖的顧丹丹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以前,她遇到想不通的問題,就會問程靈兮。程靈兮三言兩語,便能解開她的疑惑??涩F(xiàn)在,最讓她看不透的人,卻是程靈兮。
顧丹丹以為,程靈兮待她比待彭亞玲親密多了。三人聚會時,每逢彭亞玲夸夸其談,或者是明里暗里炫富,程靈兮便及時同她交流一下眼神,默契一笑。正因了這默契,顧丹丹才貿(mào)然開了借錢的口。
前段時間,彭亞玲說程靈兮最近同劉老板打得火熱。顧丹丹還認(rèn)為彭亞玲是出于嫉妒,故意往程靈兮身上潑臟水。
程靈兮曲高和寡,淡泊名利,哪會同那些濁俗的男人裹一塊呢?
彭亞玲撇著嘴說,不怕紅臉關(guān)公,只怕抿嘴菩薩。
沒過多久,市文聯(lián)舉辦了一個磚瓦廠冠名的征文比賽,一等獎獲得者恰好是程靈兮。
顧丹丹這才品咂出程靈兮的厲害來。
敢情,彭亞玲虛在嘴巴上,程靈兮虛在骨頭里。顧丹丹不過提了個借錢的事,她倆便殊途同歸,嘴巴上和骨頭里一同虛上了?;貞浧鹑硕嗄陙淼挠H密無間,顧丹丹覺得女人之間的友情不過是個笑話。
百般無奈下,胖大海決定去借高利貸。
兩口子一合計,打算無論如何,先將門面盤下來,再將鄉(xiāng)下的房子賣了。樂觀一點(diǎn)想,門面擴(kuò)張了,蛋糕店的生意說不定更好了,三下兩下將美悠蛋糕店擠垮了呢。
不是說不定更好,是肯定更好!顧丹丹發(fā)現(xiàn)自欺欺人真的是個好法子,起碼能讓人看見希望。
每天利滾利的日子,將顧丹丹和胖大海推著往前走,兩人待在一塊做蛋糕不再是一種享受,變成了一份工作。
胖大海甚至突發(fā)奇想,說干脆減少雞蛋的數(shù)量,買一些人工添加劑回來。
你瘋了!這種沒良心的事你也做?顧丹丹難以置信,連雞都不敢殺的胖大海竟然說出這種瘋話來。
不這樣咱們的債務(wù)什么時候才能還清?胖大海悶聲悶氣回了一句。
現(xiàn)在的人心怎么這么浮躁呢?顧丹丹不明白。她更懷念以前的日子,小時候,窮是窮點(diǎn),但饃是饃,餅是餅,吃在嘴里,掉在手縫里的芝麻都散發(fā)著從地里長出來的香氣。
那就放點(diǎn)添加劑吧!不然,別人家隔三差五做買一送一的活動,咱們實(shí)打?qū)嵎烹u蛋的卻做一次虧一次。這天,顧丹丹一邊數(shù)錢一邊說。
胖大海沉默半晌,將掃帚狠狠一挫說,放就放,憑什么別人放得,我放不得?
正是這一晚,彭亞玲卷著一陣秋風(fēng)過來了。
伴隨著秋風(fēng)進(jìn)門的彭亞玲,顧丹丹險些沒認(rèn)出來。
一反常態(tài)的,彭亞玲沒有化妝,她頭發(fā)凌亂,裸著一張臉就來了。
快把你們最新鮮的蛋糕端出來讓我品嘗!彭亞玲自顧自地往柜臺前一坐。
都要歇業(yè)了,哪有什么新鮮蛋糕,放了一天沒賣完的,愛吃不吃!顧丹丹隨便拿了一個蛋糕,往彭亞玲面前一扔。
嘴上雖說這么狠,但見到彭亞玲的那一霎時,顧丹丹心里的芥蒂突然松動了。
沒了粉底和口紅的顏色,彭亞玲整個人毫無生氣,像落難的灰公主,她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眼袋也明顯垂了下來。
女人的友情是什么呢?大概就是看著她比我更快地老去!顧丹丹腦子里突然冒出這一句話后,被自己逗樂了,心想要是小時候好好學(xué)習(xí),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作家。
你笑什么?彭亞玲白了顧丹丹一眼,說,是不是心有靈犀,知道我來給你送錢了?
送錢?
彭亞玲特別豪氣地拍出一張卡,這是我的全部家當(dāng),全交給你了,顧丹丹,你給老娘好好干,這筆錢,當(dāng)是我入股的!跟著,語氣來了個驚天大逆轉(zhuǎn),我現(xiàn)在是無家可歸的人了,以后要靠你罩我的!
我罩你?你會無家可歸?顧丹丹以為彭亞玲在開玩笑。
不開玩笑!彭亞玲說,我離了。
彭亞玲離了。
找老余開口要了三十萬,理由是預(yù)支未來三年的零用錢。
很偶然的一次相遇,彭亞玲獨(dú)自到大餐廳吃飯時,見到了一家三口也在其樂融融地進(jìn)餐。那一家是老余,他的前妻,還有他們的兒子。
老余的前妻看到了彭亞玲,她的笑聲源源不斷地傳過來,仿佛在恥笑她,瞧,我把這個男人讓給你了又怎么樣?他還是要回來找我的。
彭亞玲很生氣,當(dāng)初分明是你不要老余,我才順?biāo)浦凼障滤?,怎么現(xiàn)在又耍賴呢?送出去的禮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這樣的禮物,不要也罷,你要,還給你好了!彭亞玲爽快地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老余出于愧疚,給了彭亞玲一大筆錢。
彭亞玲勝利者一樣地昂著頭,其實(shí)她內(nèi)心一敗涂地。
顧丹丹默然地看著彭亞玲。
那雙被淚水浸淫得腫脹的眼眶出賣了彭亞玲,顧丹丹伸出手去,握住彭亞玲的手,那種男人,不要也罷,他根本配不上咱們亞玲。
彭亞玲很是受用。
老余主動提出離婚,完全不顧她的哭鬧和挽留,狠狠挫傷了她的自尊心。好在,顧丹丹愿意相信她加工后的版本。
程靈兮呢?好久沒見她了!此時,顧丹丹很想三人坐在一塊聊一聊。
也許,朋友更重要的價值是提供給對方一塊遁世的空間。
程靈兮失蹤前連你也沒告訴?彭亞玲不無驚訝。
失蹤?不會是又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顧丹丹不以為然地說。
只怕她這趟旅行不會回來了。
程靈兮中了征文一等獎后,按慣例用這筆錢去買彩票。她堅信得獎的鈔票會為她帶來好運(yùn)氣。
買彩票前,程靈兮給劉老板打了個電話,說要用劉老板的生日號買彩票,開玩笑說還加上劉老板的運(yùn)氣。
開獎號碼一公布,程靈兮便不知道遁到世界的哪個角落了。
劉老板不無氣憤地說,程靈兮把他的好運(yùn)氣都帶走了,招呼都沒打一個。
她不管那個賭鬼老公和孩子了?顧丹丹不相信說起話來綿綿軟軟的程靈兮這么絕情。
我們都看走了眼呢,程靈兮才是最大的賭徒。
獎金是一千萬嗎?顧丹丹冷不丁想起程靈兮那句痛心疾首的話。
你還指望著她送給你一百萬?彭亞玲毫不客氣地戳破她的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倆背后都議論我窮得只剩下錢了。
才沒有!顧丹丹還嘴硬。
顧丹丹用彭亞玲的錢還了高利貸,又增添了新的蛋糕設(shè)備。彭亞玲自告奮勇地說負(fù)責(zé)推銷,自夸說顧丹丹再也聘不到比她更優(yōu)秀的推銷經(jīng)理了。
三人決定一塊好好打理胖大海蛋糕店,用真材實(shí)料將美悠蛋糕店的添加劑打垮。
一天夜晚,顧丹丹和彭亞玲同時做了一個夢。
她們夢到了程靈兮。
夢中,程靈兮填寫了兩張一百萬的匯單,塞進(jìn)了郵筒里,接著,便遁入了異國他鄉(xiāng)的茫茫白霧中。
責(zé)任編輯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