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林
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個正在路邊干活,身上有不少油污與灰土的裝飾工人,懷里居然揣著他的最愛。
那是在瑞典斯德哥爾摩一條熱鬧的街道上。時間是2003年9月17日的下午。當時,我們正在路邊等車。當我看到他蹲在一棟樓房的外墻墻基那兒干活,當我端著相機對準他的背影時,還擔心著他發(fā)現(xiàn)后會不高興。
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還是看到我們了。他轉(zhuǎn)身,站起,即刻就認定我們是來自中國的朋友了。
“ China!”他一邊揮動著拿著工具的手,一邊高聲說。
像忽然見到親人一樣,他一雙藍黑色的眼睛里閃出意外驚喜的光亮。盡管還有語言的障礙,盡管剛剛見面,可他還是盡力比畫著,和我們攀談起來。
當聽說我們是中國的慈善代表團,當知道最靠近他的那位先生是中華慈善總會的會長,他越發(fā)興奮和激動了。他放下手中干活的工具,雙手使勁在工服上擦,然后小心翼翼地從貼身的衣兜里掏出3張照片。他的欣喜珍愛的目光一直隨著那些照片移動。
照片上是3個可愛的女孩,中國女孩。他給我們大家看,像讓我們欣賞他最珍貴的寶貝。他說她們都是他的女兒,寶貝女兒。是他在中國收養(yǎng)的。他說他曾于1991年、1996年、2000年3次到中國。怕我們聽不明白,他蹲下,用他干活用的粗鉛筆在地上寫下了這3個年代。他說他的3個寶貝女兒就是這3年分別在中國領養(yǎng)的,緊接著又熟練而準確地畫了一個中國地圖的輪廓,并準確地標出了長沙和南昌的位置,說他是在中國的長沙和南昌領回這3個女兒的。他說他的3個寶貝女兒現(xiàn)在都非常健康非常快樂非常討人喜愛。
那時,一種時而甜蜜時而酸楚的滋味在我的心底涌動。
我們大家都贊揚他,都說希望在中國再見到他。他很鄭重地說他肯定還要去中國的,這早在他的計劃之中。他說他要帶著他的那3個寶貝女兒去,還要去長沙還要去南昌。他要讓女兒知道自己來自哪里。
來接我們的汽車到了。他微笑著和我們揮手道別。我們乘坐的汽車開出后,我透過車窗往外瞧,瞧見他依舊微笑著沖著我們遠去的方向。
還有東西留在那里
一開車門,我們便即刻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熱氣撲打著把我們圍得無處躲藏——我們到馬來西亞感覺最熱的一天。那是3月初的一個周末。那時,我們天津還寒風凜冽。
笑聲、說話聲、優(yōu)美的音樂聲響蓋著熱氣涌向我們,隨即我們便走進一個足有半個足球場大的院子,眼睛即刻跟著興奮起來,讓我們難挨的暑熱也似漸漸退去。
這是一個馬來人的孤兒院。孩子們五顏六色的民族服裝、婀娜多姿的歡快身影和滿院微笑著的奇花異樹,把這里裝點得像一個大花園。
我們快步往里走。
院門左邊一個極便于演員與觀眾交流的矮小舞臺上,一個裝扮成小丑的大人正極賣力氣地演著滑稽戲,圍看的孩子們笑聲不斷。院中央兩個大的長涼棚真漂亮。四周綠色的草坪上,散落著讓人心爽的太陽傘。許多孩子圍坐在傘下、涼棚下的餐桌前吃著自己愛吃的自助餐。
我們也站在他們中間,雖然語言不通,但我們的心卻能融在一起。他們向我們微笑,和我們握手,帶著我們參觀他們溫馨、幸福、和諧的家。
正忙碌著的孤兒院的院長哈茲拉曼來了。他4歲時就沒了父母,曾有過一段非常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也許正是這樣的經(jīng)歷,使他任職期間幾乎每個休息日都來這個孤兒院為孩子們做事。退休后,他便把全身心都投在這里。
他告訴我們,孤兒院經(jīng)費的一半由政府提供,另一半需他們向社會募捐。他說,社會各界人士都非常主動地把援助之手伸給孩子們,這其中有許多是華人。所以他們的經(jīng)費總是富富有余的。
正說著,我們看見一對華人夫婦走來,他們正是華人中常年給這里資助的一對。
我看他們好面熟,盡管我知道他們在這里出生,從來沒去過中國,可我仍然覺得他們曾和我們在一起。
我們隨院長來到簡樸、清潔、貼滿孩子們照片的辦公室。
交談中,當我們得知他一年前曾去過我們天津時,馬上問起他對天津的印象、去天津時的感受。
他眼睛即刻閃出光亮,并漾出真誠的笑意。他不停地說,不時抬起手臂比畫,比剛剛為我們介紹孤兒院的情況時還要興奮??上?,一直為我們擔任翻譯的禪菩門程主席由于很累了,只告訴我們說,院長在天津時無論吃、住、行,還是與人交往處處都感到很習慣,不像他訪問日本時常感到不自在。
我相信,院長一定還說了許多生動的細節(jié)。當時,我真恨自己不懂馬來語。
由于還有別的安排,我們不得不很快離開哈茲拉曼,離開他傾注心血的孤兒院。離開以后,我總覺得有一件東西留在那里。這東西,竟使我想起那里的孩子,想起哈茲拉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