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杰

(蘇州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江蘇 蘇州 215123)

經(jīng)濟文化得到長足發(fā)展，科舉制度逐漸完善，雕版印刷漸次普及，讀書風(fēng)氣十分流行……諸種因素交互使然，兩宋時期社會上形成了濃厚的藏書風(fēng)氣，舉凡讀書人大都儲備一定數(shù)量的藏書，藏書家隊伍逐漸成長為社會文化中的一支生力軍，呈現(xiàn)出陣容整齊，數(shù)量眾多的特色。關(guān)于宋代藏書家數(shù)量，學(xué)術(shù)界先后有110馀人、128人、400馀人、500馀人等不同說法*清人葉昌熾《藏書紀(jì)事詩》收兩宋藏書家110余人，臺灣潘美月《宋代藏書家考》收128人，方建新《宋代私家藏書補錄》《北宋私家藏書再補錄》《南宋私家藏書再補錄》等累計藏書家400余人，而傅璇琮、謝灼華《中國藏書通史》認(rèn)為宋代藏書家有500人之多。。宋代藏書家窮其一生，購買、借抄、編纂、校勘、筑樓以貯……為古代典籍的保護和流傳做出巨大貢獻(xiàn)，是他們保證了古代文化的火種綿延不絕，值得大書特書。而論及宋代藏書家的文化貢獻(xiàn)，楊萬里實在是一位不能遺忘的人物，從政和詩文創(chuàng)作之暇，他孜孜于典籍編纂、整理和典藏等工作，飽含深情詠歌藏書生活，對藏書事業(yè)做出多方面的成就。

一、楊萬里藏書來源與特色

“中國私家藏書發(fā)展的大起步，實從宋代起，自宋而后，萬卷書樓，蜂擁南北，使私家藏書進入興盛發(fā)展的階段，從而與宮廷官府、書院寺觀的藏書鼎足而三，構(gòu)筑成中國藏書文化活動的新局面?！盵1]楊萬里的藏書活動即在這個文化背景下展開的，其藏書來源與特色如下：

(一)藏書來源

紹興二十年(1150)，楊萬里中鄉(xiāng)舉，二十四年(1154)中進士，歷官贛州司戶、零陵縣丞、知奉新縣、臨安府教授(未赴)、知常州、提舉廣東常平茶鹽、廣東提刑、尚書禮部員外郎、吏部郎中、兼太子侍讀、右司郎中、左司郎中、秘書少監(jiān)、知筠州、秘書監(jiān)、江東轉(zhuǎn)運副使等，楊萬里輾轉(zhuǎn)各地為官，見識廣博，結(jié)交不俗，不平凡的人生經(jīng)歷，是其藏書來源多途的保證。

1.得自家傳

楊家祖上為名門望族，世代書香，因此，讀書、藏書的種子不絕。但是，父親楊芾仕途中絕，家境衰落。楊萬里八歲時，母親因病過世，本來就十分貧寒的家庭更加捉襟見肘，好在父親楊芾不墜青云之志，他“性簡約，閑居，祓書策，躬汗庭堂”[2]88。因為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楊芾畢生從事讀書和教書事業(yè)，他刻苦攻讀，博覽群書，詩文字畫樣樣精通，尤其是對《易經(jīng)》有較深的研究，并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較有影響，時人給以“詩句典實，可以觀學(xué)問之富”[3]卷十九《題楊文卿詩卷》的評價。此外，他酷愛購書和藏書，在經(jīng)濟十分拮據(jù)的情況下，節(jié)衣縮食，多方求購、借抄，積十多年，“忍饑寒以市書，積十年得數(shù)千卷”[2]88，成為吉水遠(yuǎn)近聞名的藏書家。

楊芾十分重視楊萬里的文化教育問題，早在楊萬里少年時代，他嘗指著家中藏書對兒子說：“是圣賢之心具焉，汝盍懋之！”[2]87勉勵楊萬里廣覽群籍，努力鉆研儒家經(jīng)典，掌握要旨，融會貫通。幼年困頓生活的磨礪，父親及時給予的勉勵，讓年幼的楊萬里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他自少年時即勤奮苦讀，有詩歌回憶這段讀書生活說：“憶年十四五，讀書松下齋。寒夜耿難曉，孤吟悄無儕。蟲語一燈寂，鬼啼萬山哀。雨聲正如此，壯心滴不灰?！盵4]卷十《夜雨》，544憑借閱讀家中豐厚的藏書，再加上先后拜高守道、王庭珪、劉安世、劉廷直、劉才邵等當(dāng)?shù)匚幕藶閹煟瑮钊f里具有堅實的知識儲備，為日后從事學(xué)術(shù)研究、詩文創(chuàng)作以及藏書工作等奠定了良好的基礎(chǔ)。

2.自編自藏

古人自編文集的現(xiàn)象起源較早，三國魏及南北朝時期時已有文人自編文集，到了唐代，此風(fēng)更盛，如白居易編《白氏長慶集》，元稹編《元氏長慶集》，劉禹錫編《劉氏集略》等，對典籍的保存起到極為關(guān)鍵的作用，而更重要的是，這些文集成為后世文人書齋不可或缺的藏書。宋代版刻普及，印刷便捷，文人自編文集比比皆是，如歐陽修、蘇軾、陸游等，所編文集甫一問世，即受各界歡迎，多次雕印，各家爭藏。楊萬里也一樣，時人稱“楊誠齋詩，一官一集，每一集必變”[5]卷三十四，2435，種類多樣的自編文集是楊萬里藏書的一個重要來源。

楊萬里最早所編之集為《荊溪集》。淳熙六年(1179)二月，楊萬里編《荊溪集》成，《序》稱：“(戊戌)明年二月晦，代者至。余合符而去。試匯其稿，凡十有四月，而得詩四百九十二首。予也未敢出以示人也?！盵4]卷八十《誠齋荊溪集序》，3260七年以后，淳熙十三年(1186)，60歲時的楊萬里序《南海詩集》說：“自壬午至今凡二千一百馀首，曰《江湖集》，曰《荊溪集》，曰《西歸集》，曰《南海集》，曰《朝天集》?！盵4]卷八十《誠齋南海詩集序》，3263可知其自編之集已有多種。楊萬里十分珍愛自編文集，每到一處即攜帶同行，并時加潤色，遇有同好索求，即舉以相贈。

楊萬里去世后，其子楊長孺將乃父作品匯總編為《誠齋集》133卷，其中詩42卷、賦3卷、文87卷、附錄1卷。詩歌部分，依年代分編為《江湖集》《荊溪集》《西歸集》《南海集》《朝天集》《江西道院集》《朝天續(xù)集》《江東集》《退休集》等。

3.友朋饋贈

元人吳澄說：“宋三百年間，鋟板成市，板本布滿天下，而中秘所儲，莫不家藏而人有。”[6]卷十九《贈鬻書人楊良輔序》可知宋代雕版流行，民間藏書之便利。雕版普及，代替了手抄，書籍以成百成千的倍數(shù)增長，且價格低廉，普通人家亦有能力收藏。另一方面，雕版流行，新編文集及時付梓，藏書家之間互相饋贈，成為藏書來源之一。楊萬里藏書中就有大量來自友朋饋贈之作。

有饋贈皇上御書墨寶者。如淳熙九年(1182)六月，楊萬里得范成大寄來孝宗御書“石湖”兩字碑本，遂作《圣筆石湖大字歌》，序中說：

淳熙圣人錫宴臨遣端明殿學(xué)士參政臣范成大居守金陵，觴次肆筆作“石湖”二大字賜之，以寵其行。臣范成大刻石，以碑本分似小臣楊萬里，敢拜手稽首，敬賦長句。[4]卷十八《圣筆石湖大字歌》，983

有贈經(jīng)學(xué)典籍者。慶元六年(1200)春，76歲的楊萬里在吉水老家，得到好友袁樞寄來《易解》一書。袁樞即《通鑒紀(jì)事本末》的作者，于史學(xué)研究多有創(chuàng)見，于經(jīng)學(xué)亦有著述，史載其“作《易傳解義》及《辯異》《童子問》等書藏于家”[7]11936，贈給楊萬里的《易解》即《易傳解義》，惜該書亡佚不傳[4]卷六十七《答袁機仲寄示易解書》，2868。其實楊萬里本人也是《易》學(xué)專家，受父親《易》學(xué)及袁樞饋贈《易解》影響，楊萬里撰寫《誠齋易傳》，在書中，楊萬里采取“援史入易”的方法，通過總結(jié)歷史治亂經(jīng)驗來解釋易道，形成極富特色的史事易學(xué)。從某種意義上說，楊萬里的學(xué)術(shù)成就是奠定在豐富的藏書基礎(chǔ)上的。

有饋贈史書者。如紹熙二年(1191)，好友京鏜寄來《通鑒》《唐書》二書，楊萬里《答蜀帥劉尚書》說：“某頃在金陵，京丈是時帥蜀，以《通鑒》《唐書》為寄”[4]卷一百零八，4104。京鏜為南宋著名詞人，曾任丞相職，淳熙十五年(1188)授四川安撫制置使，知成都府，卒后楊萬里為其撰寫墓志銘。宋代巴蜀刻書繁榮，官刻和私刻極為發(fā)達(dá)，多種大書于此上板，《資治通鑒》和《新唐書》皆在這里雕版印行，京鏜所饋兩書當(dāng)為蜀刻本。

有饋贈類書者。如嘉泰元年(1201)六月，蜀帥劉德秀遣騎贈《太平御覽》一套。楊萬里感激萬分，先后有詩歌和書信致謝。詩《謝蜀帥劉仲洪尚書龍學(xué)遣騎詒書之惠》說：

紫衣軍將打門來，云錦書從錦水回。個是國西天一柱，早歸斗下位三能。致身將相黑頭在，憐我漁樵青眼開。舊日雪山寒刮骨，秪今移取上春臺。[4]卷三十九，2088

《答蜀帥劉尚書》說：“《太平御覽》之書，疇昔聞名，何嘗夢見，此惠尤不貲也。方當(dāng)問龍乞水，洗開病眼，晴窗棐幾，時展一編，便如見諫議面也?！盵4]卷一百零八，4104按，《太平御覽》乃宋太宗時期李昉等人所編，1000卷，55類，體例周詳，參考2800多種古書，該書編成后，所采古籍亡佚十之八九，向有“類書之冠”的美譽。該書編纂后，由于內(nèi)容過大，直到南宋才有福建和四川兩個刻本，藏書家收藏極為不易，故劉德秀之贈，讓楊萬里急切捧讀，“問龍乞水，洗開病眼，晴窗棐幾，時展一編”，奉之為藏書瑰寶。

饋贈最多的是文集。如淳熙八年(1181)二月初，楊萬里提舉廣東常平茶鹽，福建茶使吳飛英送來東坡新集，楊萬里喜不自禁，作《謝福建茶使吳德華送東坡新集》，詩中有句說：“故人遠(yuǎn)送東坡集，舊書避席皆讓渠?！盵4]卷十六，800道出對獲贈東坡集的興奮之情。淳熙十四年(1187)九月四日，好友朱軧惠其父《潛山詩集》并贈詩與楊萬里。淳熙十五年(1188)三月一日，浙江東陽好友曹冠送《雙溪集》。慶元四年(1198)七月，黃景說寄來長箋及丁稿新詩。在楊萬里所收到的友人贈書中，慶元五年(1199)七月臨江守王所贈《三孔集》最為代表。《三孔集》又名《清江三孔集》，為江西新喻孔文仲及其弟武仲、平仲之詩文合集，孔氏三兄弟名重當(dāng)時，可以與蘇軾、蘇轍兄弟齊名，但到南宋中期，三兄弟的作品罕見流傳，慶元四年(1198)，知臨江府，遂博訪遺文，得文仲2卷、武仲7卷、平仲21卷，參訂刻梓，明年蕆事，此即慶元五年(1199)臨江刻本《三孔先生清江文集》40卷，王還特地請周必大為此書撰序[注]參閱王嵐：《三孔集主要版本考論》，《江西社會科學(xué)》2004年第7期，第39-42頁。，并在第一時間將新刻文集贈給楊萬里，可謂至重至寶。

當(dāng)然，楊萬里在收受友人贈書后，也禮尚往來，多次將自己的文集贈予他人。如淳熙十四年(1187)四月十七日，張鎡索近詩，楊萬里以《南?！贰冻臁穬杉局?；紹熙元年(1190)四月九日，以《朝天續(xù)集》《江西道院集》《朝天集》贈劉光祖炳先；紹熙二年(1191)十一月，送《江東集》與王藺；慶元三年(1197)正月初一日，致書答章森，贈近詩一編，等等，不一而足。

(二)藏書特色

楊萬里藏書來源多途，但遺憾的是，囿于史料記載，難以確知其藏書總量。不過，與楊萬里交游密切的陸游、尤袤藏書數(shù)量都非?？捎^。陸游詩歌《雨后涼極料簡篋中舊書有感》說：“區(qū)區(qū)樸學(xué)老自信，要與萬卷歸林廬?！盵8]可知其藏書至少在萬卷以上。而尤袤編有《遂初堂書目》一卷，分經(jīng)為9門，史為18門，子為12門，集為5門，除遂初堂外，還建有萬卷樓，其藏書量何啻萬卷？楊萬里仕宦多年，家境亦饒，且酷愛藏書，于情于理，其藏書量在萬卷之上總不為過。

其藏書特色可以歸納為以下三點：

一是四部皆備。父親楊芾以教書為生，所授學(xué)業(yè)服務(wù)科舉，而以經(jīng)史為主，故其“數(shù)千卷”藏書當(dāng)以經(jīng)史為主，這批藏書傳到楊萬里手上，成為其日后藏書的基礎(chǔ)。上述所論得自友朋饋贈的典籍中，亦四部皆備，可知楊萬里一如當(dāng)時眾多藏書家，對于各類典籍皆不排斥，兼容并包。

二是多藏《易》學(xué)書籍。乃父楊芾精通《易》學(xué)，藏書中《易》類想必非?？捎^。受父親影響，楊萬里也潛心研究，精于《易》學(xué)，并著有《誠齋易傳》20卷，以史證《易》，在《易》學(xué)史上具有很大的影響，以此可知其藏書中《易》類當(dāng)為顯著特色。

三是以文集為主。楊萬里喜愛詩文集，與其詩文創(chuàng)作生活息息相關(guān)，為豐富創(chuàng)作，他既需要從生活中獲取靈感，也需要借鑒前人或者同時人的經(jīng)驗，因而藏書中文集最多。

需要說明一點的是，宋代佛教文化興盛，佛藏有幾次雕版，普通士人閱讀和收藏佛經(jīng)較為容易，且多位學(xué)者一生信佛。但楊萬里對于佛經(jīng)卻了不經(jīng)意，未見史料記載其有收藏佛經(jīng)事，他曾在《石泉寺經(jīng)藏記》中記載好友蕭民望，由于“頗嗜蓄佛書，新作一經(jīng)藏於石泉寺，以儲之”，但至于自己，則稱：“予不知佛書，且不解福田利益事也；所知者儒書爾。”[4]卷七十二，3017—3018可知楊萬里對于佛老之書十分排斥，其所推崇的是儒家學(xué)派，故藏書一以儒家典籍為主。

二、楊萬里藏書活動

楊萬里一生擁有大量藏書，這是不爭的事實，而更可貴的是他還參與與藏書有關(guān)的活動，多方面充實藏書家角色。

(一)管理朝廷藏書

淳熙十四年(1187)十月，楊萬里被任命為秘書少監(jiān)，開始一段管理宮廷藏書的生活。北宋仁宗改制后設(shè)立秘書省，管理典籍，編修國史，并從事天文觀測以及編制歷書等工作，其主官為秘書監(jiān)，副職是少監(jiān)，以下還有丞、編修、著作郎、佐郎等中層官員。秘書監(jiān)為正四品，少監(jiān)則為從五品?！睹貢俦O(jiān)告詞》對這個新職位的工作性質(zhì)有交代：

敕朝請郎、守尚書左司郎中兼太子侍讀、賜緋魚袋楊萬里，圖書所萃，英俊所躔，號群玉府，為之領(lǐng)袖，必以英儒。爾博古通經(jīng)，士林翹楚，外官朝跡，具著勞能，公府樞庭，藹有問譽，貳于蕓省，亶謂殊遷，班峻地嚴(yán)，職閑心佚，對茲新渥，懋爾遠(yuǎn)圖?？商厥诿貢俦O(jiān)。[4]卷一百三十三，5127

朝廷也是看中楊萬里“博古通經(jīng)”的才華，才安排其執(zhí)掌“圖書所萃”的秘書監(jiān)，一方面管理朝廷典籍，另一方面編修國史，為朝政服務(wù)。但是，楊萬里在這個職位上待的時間并不長，“(淳熙)十四年十月除(秘書少監(jiān))，十五年四月與郡”[注]原載《南宋館閣錄續(xù)錄》卷七，轉(zhuǎn)引自李之亮《宋代京朝官通考》，成都：巴蜀書社2003，年，369-370頁。，前后也就是半年左右時間，因而無從知曉其管理圖書時所做的具體工作。

(二)興建多處藏書齋

古代私家建樓(室、齋、閣、堂)藏書的歷史十分悠久，晉王嘉《拾遺記》載，曹曾藏書垂萬馀卷，“及世亂，家家焚廬，曾慮先文湮沒，乃積石為倉以藏書”[9]。根據(jù)文意，可知“積石為倉”即用石頭建造的藏書室，主要目的在于防火。唐代私家藏書有樓，見于史書，但規(guī)制多不可考。到了宋代，隨著雕版印刷業(yè)興盛，私家藏書逐漸增多，許多藏書家都專門建有自己的藏書處，這個時期的藏書家多有為藏書處命名者，如司馬光的讀書堂、歐陽修的六一堂、劉式的墨莊、田偉的博古堂、范貺的經(jīng)史閣、徐鹿卿的味書閣、周密的書種堂和志雅堂等。

楊萬里一生與藏書為伴，亦于多地興建專門齋房用于讀書藏書，可考者有如下幾處：

1.松下齋

松下齋為楊萬里早年的讀書和藏書齋。喪母后，楊萬里生活十分困頓，但在父親的教育下，他苦讀經(jīng)典，渴望功名。詩作《夜雨》稱：“憶年十四五，讀書松下齋。”[4]544可知松下齋為楊萬里較早的藏書齋。其時楊萬里從鄉(xiāng)先生高守道學(xué)，據(jù)此推測“松下齋”當(dāng)在家鄉(xiāng)吉安。

2.誠齋

楊萬里非常景仰張浚其人其學(xué)，紹興三十年(1160)，34歲的他終于因張浚之子張栻介紹，得以親見?！端问贰繁緜鬏d：“(楊萬里)調(diào)永州零陵丞。時張浚謫永，杜門謝客，萬里三往不得見，以書力請始見之?？Ｃ阋哉恼\意之學(xué)，萬里服其教終身，乃名讀書之室曰‘誠齋’?！盵7]12863可知“誠齋”之意典出“正心誠意”，為張浚所賜。

楊萬里名藏書齋為“誠齋”，一時傳為佳話，紹興三十一年(1161)，大學(xué)者胡銓謫居衡州(今湖南衡陽)，應(yīng)楊萬里之邀，撰寫《誠齋記》，其中說：

紹興戊寅(1158)，丞零陵，乞言于大丞相魏國公以鍵其志，公報以正心誠意之說，則又喟曰：“夫與天地相似者，非誠矣乎？公以是期吾，吾其敢不力！”乃揭其藏修之齋而屬予記之。[注](宋)胡銓：《胡澹庵先生文集》卷十八《誠齋記》，轉(zhuǎn)引自蕭東海《楊萬里年譜》，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第51頁。

3.釣雪舟齋

乾道四年(1175)十二月，49歲的楊萬里在家鄉(xiāng)吉水修筑釣雪舟齋，供讀書藏書之用。其《釣雪舟倦睡》序稱：“予作一小齋，狀似舟，名以釣雪舟齋。予讀書其間，倦睡，忽一風(fēng)入戶，撩瓶底梅花極香，驚覺，得絕句?！盵4]396此外，楊萬里還有《中秋前二夕釣雪舟中靜坐》《幽居三詠·釣雪舟》等詩，多方記載在釣雪舟齋中讀書藏書活動。

4.懷古堂

楊萬里有詩《雨后清曉梳頭，讀書懷古堂》說：“蟲響余霄寂，荷妝赴曉鮮。梳頭花霧里，照水柳風(fēng)前。舊雨仍今雨，新年勝故年。登城有佳眺，秋稼正連天?！盵4]卷十，525可知“懷古堂”為其讀書藏書齋之一。該詩出自《荊溪集》，而《荊溪集》所收詩歌為楊萬里任官荊溪(今常州)時所作，故可推知懷古堂當(dāng)在常州府治。

5.臥治齋

亦在常州官衙內(nèi)。楊萬里有詩《臥治齋夜坐》：“今年一雪遍江淮，半月晴光凍不開。孤坐郡齋人寂寂，一枝紅燭兩瓶梅?！盵4]卷十一，595詩中明白指出臥治齋即“郡齋”，郡齋為古代郡守起居處。楊萬里還有詩《臥治齋晚坐》，其中有句云：“信手取詩卷，細(xì)哦三數(shù)章。”[4]卷九，503明白無誤地指出齋內(nèi)藏有大量“詩卷”。

當(dāng)然，上述所考楊萬里藏書齋，有的為實有之所，有的或為楊萬里杜撰之書齋名?！肮糯饺瞬貢鴺菫閿?shù)眾多，深入考察，其中卻有‘實構(gòu)’與‘虛擬’兩種情況。所謂‘虛擬’，即雖有藏書樓的專號，而實際上并非真的專構(gòu)樓堂以庋藏書籍。”[10]虛擬藏書齋反映出古人對于典籍的尊重之心，以及藏書者熱愛讀書，一心向?qū)W的心理，這是自古以來藏書家特有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需要積極看待。

(三)撰寫藏書記

興建書齋藏書外，楊萬里還撰文專述藏書之事，此類文章最為代表的有三篇：

一是《石泉寺經(jīng)藏記》。該文作于淳熙三年(1176)，時楊萬里50歲。文章說：

下泳蕭民望，甚賢而喜士，尤嗜蓄書，發(fā)粟散廩而饔飧六經(jīng)，捐金抵璧而珠玉百氏。每鬻書者持一書至，必倍其估以取之；不可，則三之；又不可，則五之：必取乃已。蓄之多而不饜，老而不衰也。以故其子弟皆好學(xué)，不惟其子弟，其鄉(xiāng)人皆好學(xué)。士之自安福而南者，走百里必曰：“我將見民望?！弊杂佬露闭?，走百里亦曰：“我將見民望?！?……[4]卷七十二,3017

文中的蕭民望為廬陵下泳人，家境殷實，喜與士人交，有藏書癖，藏書樓名齊云樓，免費向當(dāng)?shù)厥孔娱_放，極大推動了當(dāng)?shù)氐淖x書風(fēng)氣，不僅其家人子弟好學(xué)，鄉(xiāng)人子弟亦多好學(xué)之士，方圓百里行途絡(luò)繹不絕者，多往來石泉寺借閱藏書者。楊萬里少年時期曾隨父至蕭民望家齊云樓拜訪，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多年后，蕭民望托人告訴楊萬里，他新作一經(jīng)藏于石泉寺，希望與喜歡佛學(xué)的人一同研治，本文即為此而作。

二是《益齋藏書目序》?！兑纨S藏書目》是尤袤藏書目錄，“尤梁溪延之，博洽工文，與楊誠齋為金石交。淳熙中，誠齋為秘書監(jiān)，延之為太常卿，又同為清宮寮寀，無日不相從?！盵4]卷三十四，2431淳熙四年(1171)，51歲的楊萬里在常州任上，是年六月，尤袤來訪，二人詩酒唱和，賦詩志快。尤袤將其藏書目稿呈楊萬里寓目，楊讀罷欣然，為之作《益齋藏書目序》。序稱：

延之于書靡不觀，觀書靡不記。至于字畫之叢殘，月日之穿漏，歷歷舉之無竭，聽之無疲也。延之每公退，則閉戶謝客，日計手抄若干古書。其子弟亦抄書，不惟延之手抄而已也；其諸女亦抄書，不惟子弟抄書而已也。今年予出守毗陵，蓋延之之州里也。延之持淮南使者之節(jié)而歸，一日入郛訪予，予與之秉燭夜語，問其閑居何為，則曰：“吾所抄書今若干卷將匯而目之，饑讀之以當(dāng)肉，寒讀之以當(dāng)裘，孤寂而讀之以當(dāng)朋友，幽憂而讀之當(dāng)金石琴瑟也。”……[4]卷七十八，3200，3202

楊萬里與尤袤同為南宋“中興四大家”，二人交往甚密，于仕宦經(jīng)歷、詩歌創(chuàng)作、文集編纂和藏書保護等方面有著共同旨趣。尤袤將家藏書目稿(定稿曰《遂初堂書目》)率先呈送給楊萬里，這是基于對楊萬里在藏書學(xué)識方面的信任，而尤為重要的是，《益齋藏書目序》也是研究尤袤藏書事跡和目錄學(xué)思想最原始的史料，文獻(xiàn)價值極高。

三是《興崇院經(jīng)藏記》。淳熙六年(1179)，53歲的楊萬里從常州任上卸任歸鄉(xiāng)，渡過一段閑暇時光，十二月三日創(chuàng)作《興崇院經(jīng)藏記》，文中說：

安?？h南出為十里者，有地曰鄔村。有寺巋然者，興崇院也，作于治平丙午。至宣和甲辰而火，釋守通者再作之。至建炎又庚戌又火，釋延贄與惠崇者又作之?！尯－v與其徒蘊賢、蘊淮計曰：‘有寺百年而無經(jīng)一卷，非不耒而農(nóng)，不書而士乎？蔬其腹、衲其軀焉而已矣。吾徒藉弟令自窳自懵，靡靦靡忸其若后之敏慧秀辯、求心問性者何？’于是傾囊之贏，勸里之俠，得錢如干。蘊賢乃杖竹屨草，風(fēng)飪露寐，走二千里至福唐，市經(jīng)于開元寺以歸。為卷者五千四十有八，為匭者數(shù)十百。承以耦輪，幬以崇殿，金碧煒燁，丹漆可鑒，龍光神威，森然欲動，鼓舞甿庶，罔不尊禮。教所應(yīng)有，彪列明備……[4]卷七十八，3030—3031

楊萬里此文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大藏經(jīng)》作為佛教文獻(xiàn)總匯對于宋代各地佛教寺院有著很大的誘惑，就連安?？h一個很小的寺院都愿傾盡全力置辦。此外，楊萬里還在文中借僧人口吻說：“釋能以無經(jīng)為怍，固不如士之以書而入官，以官而捐書。釋能傾貲以市經(jīng)，固不如士之以身而殉貨，以貨而殉色。釋能辛勤千里而求經(jīng)，固不如士之重研以附炎，奔命以死權(quán)?！盵4]卷七十八，3030—3031委婉表達(dá)出對“真禪宗”的推崇和對世風(fēng)的不滿。前文說過，楊萬里藏書中極少佛經(jīng)，但與其贊賞釋子傾貲財以購買佛經(jīng)的奉獻(xiàn)精神并不違背。

三、楊萬里詩詠藏書

詩詠藏書可以追溯到魏晉南北朝時期，陳江總《詒孔中丞奐詩》稱：“借問藏書處，唯君故人在?！盵11]這是“藏書”一詞最早出現(xiàn)在古詩中。此后，隋朝李巨仁《登名山篇》、唐朝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韓愈《送諸葛覺往隨州讀書》等，皆將藏書入詩，藏書詩創(chuàng)作緩慢發(fā)展。但是，作為古代藏書詩創(chuàng)作的初始期，魏晉至隋唐還沒有形成蔚然成風(fēng)的創(chuàng)作局面，藏書詩普及而頗具影響力的創(chuàng)作時期是在宋代以后。宋代雕版印刷流行之后，印本書籍漸多，為藏書之家提供了更多的文獻(xiàn)來源，私家藏書更為普遍，相應(yīng)地，宋人藏書詩亦大量涌現(xiàn)，著名詩人如蘇軾、黃庭堅、陸游等人皆創(chuàng)作相關(guān)詩作，進一步豐富了古代詩歌內(nèi)涵和藏書內(nèi)涵，是藏書文學(xué)發(fā)展繁榮的標(biāo)志[注]參見拙作《宋代藏書詩的文化意義》，《中國文學(xué)研究》2017年第3期。。楊萬里也一樣，這位詩歌創(chuàng)作數(shù)量高居宋代榜首的大詩人，因緣于長期的藏書生活，而在詩歌中大量吟詠藏書。

(一)詠讀書、藏書生活

楊萬里的一生是勤奮的一生，這不但在于其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文作品，更在于他每到一處便以書為伴，勤于讀、藏。淳熙元年(1174)夏，詩人回到家鄉(xiāng)吉水等待補官，過著短暫的清閑生活，《山居》一詩描寫的正是其悠閑的讀書藏書生活：

鬢禿猶云少，書多卻道窮。柴門疏竹處，茅屋萬山中。幽夢時能憶，閑題底要工。不知蟬報夏，為復(fù)自吟風(fēng)。[4]卷六，386

“書多卻道窮”是說他在閑暇的時光將大部分藏書盡皆讀過，可見其讀書之勤。淳熙八年(1181)二月初，楊萬里時提舉廣東常平茶鹽，隨身攜帶既無金銀，也無美姝，僅以藏書相隨，在《福建茶使吳德華送東坡新集》一詩中詠樂此不疲的讀書藏書生活說：

黃金白璧明月珠，清歌妙舞傾城姝。他家都有儂家無，卻有四璧環(huán)相如。此外更有一床書，不堪自飽蠹魚故。[4]卷十六，800

“他家”有黃金美女，而自家僅有“一床書”，但就是這一床書，足以讓楊萬里精神上十分富足。北宋宰相龐籍在《退老自述》詩中寫道：“田園貧宰相，圖史富書生?！盵注]龐籍詩句見宋吳處厚：《青箱雜記》(尚成，鐘振振校點)，與宋何薳《春渚紀(jì)聞》合刊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3頁。意思是說，掌握萬卷圖書的一介寒儒比占有萬頃良田的宰相更為富有。楊萬里很好地領(lǐng)悟這句詩之本旨。

楊萬里還在《和羅巨濟山居十詠》其三寫到：

只擁千卷書，何須屋萬間。新堂傍溪水，大字署蓬山。恰有乘風(fēng)客，來分半日閑。自煎蝦蟹眼，同淪鷓鴣斑。[4]卷四，251

“只擁千卷書，何須屋萬間”，楊萬里胸襟坦蕩，認(rèn)為只需擁有圖書千卷就是人生莫大的幸福，根本不需要去擁有華屋萬間，這就叫“擁書萬卷不言貧”[12]，道出了千百年來藏書家們的共同心聲。

開禧元年(1205)七月，79歲高齡的楊萬里依然苦讀不倦，其《夜讀詩卷》說：

幽屏元無痕，清愁不自任。兩窗兩橫卷，一讀一沾襟。只有三更月，知予萬古心。病來謝杯杓，吟罷重長吟。[4]卷四十二，2242

晚年多病，不能暢飲，他就用讀書來打發(fā)寂寞的時光，書成為其晚景生活最重要內(nèi)容。楊萬里還有專詠某部藏書的詩作，如《讀白氏長慶集》《讀笠澤叢書》《讀漢書二首》，等等，對所讀典籍有真切的體悟，詩歌一般輕巧活潑，體現(xiàn)出“誠齋體”詼諧幽默的特征。

(二)詠藏書樓、藏書家

古人興建藏書樓十分講究地理位置和建筑構(gòu)造，這樣做的目的從實用角度說利于防火防潮，而從美學(xué)角度看，則使藏書樓成為宅院(或園林)建筑中的一處亮點，賦予其最濃厚的文化氣息。因此之故，自藏書樓流行開來，即有大量詩人詠歌之。楊萬里自己修筑多處藏書樓，也時常參觀友朋書齋，因而詩歌中多有對于藏書樓的關(guān)注。

一是描寫藏書樓景觀。如乾道元年(1165)七月，楊萬里創(chuàng)作《題周鯁臣浩齋》說：

浩翁曲肱一浩齋，焉吞廊廟與蒿萊。此翁定復(fù)死不死，舊齋又新有賢子。齋前種樹初如椽，如今過云欲造天。作人誰無半點氣，草動風(fēng)驚便心醉?；厣降购２魂P(guān)身，古人與我各何人。杉溪老人是翁友，拈出問渠渠領(lǐng)否。[4]卷三，148

周鯁臣原名諤，世代為吉水人，“天資端重，雅有趣尚，不肯汩汩自棄”[注](宋)劉才邵：《周鯁臣哀辭并序》，轉(zhuǎn)引自蕭東?！稐钊f里年譜》，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第73頁。，名書齋為“浩齋”，寓其浩然之氣?！褒S前種樹初如椽，如今過云欲造天”，詩歌對于浩齋的景觀描寫十分醒目，樓前聳入天際的樹木正與書齋名稱相吻合。

二是描寫藏書樓藏書之富。如淳熙六年(1179)九月，楊萬里創(chuàng)作《寄題邵武張漢杰運乾萬卷樓》說：

書生都將命亡書，愿身化作蠹書魚。蠹魚生得針來大，日啖銀鉤三萬個。書生一腹無十圍，經(jīng)炊史酌不曾饑。君家一編本黃石，積書至今與山齊。玉川搜腸才一半，鄴俟插架端無羨。如何萬卷樓上人，卻去黃鶴樓前作賓贊？[4]卷十四，715

張漢杰，南宋福建邵武人，嗜好藏書，所聚甚富，全部庋藏于“萬卷樓”中。在宋代，私家藏書動輒萬卷者堪稱大藏書家?！胺e書至今與山齊”，張漢杰將自己藏書樓名“萬卷樓”，看來名至實歸。楊萬里還有一首《寄題張欽夫春風(fēng)樓》：

樂齊先生了張子，獨立春風(fēng)望洙泗。四海無人萬古空，詠歌一聲滿天地。不應(yīng)東閣勝東山，浮云于渠了不關(guān)。只余平生醫(yī)國手，未忍旁觀縮袖間。樓中古書積至半，樓外春江綠如酒。權(quán)門得似圣門寒，萬波橫流獨回首。向來沂上瑟聲希，由求相顧只心知。至今留取一轉(zhuǎn)語，不吞何詠亦何歸。[4]卷四，245

張欽夫即張栻，字敬夫，一字欽夫，號南軒，學(xué)者稱南軒先生，丞相張浚之子。以蔭補官，官至荊湖北路安撫使。朱熹弟子，與朱熹、呂祖謙時稱“東南三賢”。詩歌中的“春風(fēng)樓”張栻私家藏書樓，“樓中古書積至半”，可知藏書量之大。

三是描寫藏書家在藏書樓中辛勤整理典籍的情形。嘉泰二年(1202)十二月，楊萬里創(chuàng)作《題江東劉長元勤有齋》說：

蠹簡三更寂，寒燈半點慳。不知門外雪，已失日中山。白壁非愁禹，黃金只鑄顏。時來漫拈出，掇取桂枝還。[4]卷四十一，2168

韓愈《符讀書城南》詩云：“人之能為人，由腹有詩書。詩書勤乃有，不勤腹空虛。”[13]詩歌勸人讀書，提倡辛勤，后世人遂多以“勤有”二字名書樓。劉長元也一樣，在勤有齋中，他三更苦寒，忙于整理藏書，以至于忘記外面世界。再如《題尤延之右司遂初堂》寫到：

漫仕風(fēng)中絮，歸心水上鷗。把茅新結(jié)屋，藜杖舊經(jīng)丘?；ǖ状汗匆?，燈前夜校讎。何如添我住，二老更風(fēng)流。[4]卷二十，1034

尤袤一生嗜書，早有“尤書櫥”之稱。他取東晉孫綽《遂初賦》，作藏書樓名曰“遂初堂”，宋光宗親書匾額賜之，十分榮耀。于收無所不觀，觀書無所不記，陸游曾在《尤延之侍郎屢求作遂初堂詩詩未成延之去國因以奉送》詩中描寫他的藏書生活是“異書名刻堆滿屋，欠身欲起遭書圍”[8]。楊萬里詩描寫尤袤深夜?？钡浼那樾?，一個愛書至深的藏書家形象躍然紙上。

四、余論

“私家藏書之風(fēng)，至宋代而大盛。宋初承五代搶攘之后，公家藏書零落，反有賴于私人之藏。加以雕版流行，得書較易，藏書之家，指不勝屈，士大夫以藏書相夸尚，實開后世學(xué)者聚書之風(fēng)?！盵14]楊萬里生逢其時，在私家藏書風(fēng)尚下，他自不甘落后，而是充分利用自己各方面的便利條件，為藏書事業(yè)做出貢獻(xiàn)。但是，我們遺憾地看到，學(xué)術(shù)界一些有影響的藏書史研究成果，如清葉昌熾《藏書紀(jì)事詩》、潘美月《宋代藏書家考》、李玉安和陳傳藝《中國藏書家辭典》、梁戰(zhàn)和郭群一《歷代藏書家辭典》、王河《中國歷代藏書家辭典》等，皆不收楊萬里，意味著在藏書學(xué)界，研究者歷來不把楊萬里當(dāng)作藏書家看待。對此問題，筆者十分不解。

何謂藏書家？學(xué)術(shù)界一直未有權(quán)威的解釋，《文獻(xiàn)學(xué)大辭典》定義為“指私家藏書的主人或于藏書事業(yè)作出重要貢獻(xiàn)的人”[15]，而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一則上諭說：“其一人而收藏百種以上者，可稱為藏書之家。”[16]無論按照上述哪種說法，楊萬里皆符合藏書家的標(biāo)準(zhǔn)。此外，史上許多生平不詳，或者姓氏不全者，只因史料有零星的關(guān)于其藏書活動的記載，即被歸入藏書家序列，如清人葉昌熾《藏書紀(jì)事詩》為五代以后藏書家共計739人立傳，其中宋代藏書家120人，其中有多位生平不詳、藏書史實不清者，如南都戚氏、九江陳氏、亳州祁氏、饒州吳氏、信陽王氏、遺經(jīng)堂主人、濡須秦氏、東平朱氏、莆田李氏和劉氏等，葉氏僅僅依靠史書中只言片語便為之立傳，稱之為“藏書家”，與他們相比，楊萬里可稱為卓有成就的藏書大家了。

古代學(xué)者文人為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做出了突出貢獻(xiàn)，他們所具備的深厚知識不是與生俱來的，是通過后天不斷學(xué)習(xí)、深入鉆研而得，知識的獲取離不開藏書，他們一生沉浸于典藏，才能夠取得驕人的成就，因此，藏書對每一位學(xué)者的成長都至關(guān)重要。反過來，正是因為有諸多學(xué)者參與到藏書中去，古代典籍才得以受到更好的保護、整理與流傳，更加有益于文化的傳承。梳理楊萬里藏書成就，還原其藏書家身份，既是對其人在藏書方面所做貢獻(xiàn)的尊重，也是有助于對其思想、文學(xué)和學(xué)術(shù)研究做更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