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瀾
我的每個新故事都是從記便箋開始的。
某天,某個時刻,一些零散的片段會毫無預兆地忽然跳到眼前,帶著些任性的小鋒芒,告訴我,它來了。
片段多數(shù)是人物的神態(tài)性格,也有閃現(xiàn)的場景。而我要做的,就是抓緊它一閃而逝的尾巴,盡可能還原地記錄在便箋上,等待它露出更多、更具體的模樣,直至串連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以及完整的人。
去年九月,我記下了第一條關于許擇遙的便箋。
“許擇遙是個戴面具的怪人?!?/p>
當時故事剛有雛形,我思維發(fā)散得厲害,憑著僅有的一些靈感勾畫著許擇遙的形象。他冷厲、陰沉、拒人于千里之外、毒舌、傲嬌,還有點別扭的小心機,總之,開始時不那么討喜。
但隨著他形象的不斷建立,這些看似不討喜的特質都變成了他用來隱藏真心的假面具。而他戴上面具的理由,既簡單又無奈,他需要一個不近人情的保護層,去抵御人群恐懼癥帶來的煎熬。
他的所有冰冷都是偽裝的。
這位外表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大公司總裁,實際上是個嚴重的心理疾病患者,普通的人潮洶涌,對他而言堪比洪水猛獸。
他懼怕人群,厭惡人群,躲避人群。
可是,萬千人海里,偏偏有那么一個最特殊的存在,特殊到比任何恐懼都更重要——值得他為之勇敢,沖破桎梏,拼盡全力去爭取。
哪怕這個“最特殊的存在”,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他也甘之如飴。
“想要她一點點剝開他的真心?!?/p>
我記錄到這一條便箋時,故事的主線在我心里已經(jīng)明朗。
許擇遙用假面具掩飾著病情,也掩飾著他敏感而執(zhí)著的愛意——對她的愛意。
她卻對此一無所知,初遇時,她眼中所見的許擇遙,只不過是位不講道理又獨斷專橫的頂頭上司,滿身都寫著“麻煩”“不好惹”“性格古怪”。她心里想著一定要敬而遠之,卻一次次被拉到他的身邊,并漸漸看到他真實的樣子。
她從不得已,到主動,再到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關于他的一切真相。
但真相,難免伴隨沉重。
許擇遙所有藏在面具下的熱切、溫柔、傷痛和苦楚,徐徐在她的眼前鋪展開。
她像親手拔掉刺猬身上豎起的刺,觸摸到柔軟的皮膚,也像剝下洋蔥身上一層層的包裹,被細嫩的芯惹出了眼淚。
她終于知道,許擇遙所追所想,所念所愛,都不過一個她而已。
“她以為的初次相遇,是他翻山越嶺才得來的久別重逢?!?/p>
這是關于許擇遙的最后一條被我寫在便箋上的記錄。
故事寫完時,我記下了它。
許擇遙固守著曾經(jīng)的約定,克服病痛,建立起能夠為她遮風擋雨的小世界,千辛萬苦地趕到她的面前,換來的只是她含笑一句“許總,初次見面”。
她雙眼澄澈,云淡風輕,完全不認得他,更不知道和他之間早已緊緊糾纏的命運。
他紅著眼角,默默地想,沒關系,就當是初次見面吧。
忘掉過去那個孱弱難堪、疾病纏身的他,他用如今配得上她的樣子,和她重新相遇。
從前他身在泥潭里,被她不經(jīng)意的溫暖照亮,但就算再向往,他也不忍拖著她一同沾染泥污。
如今他爬出泥潭,滿身光環(huán),該有的一切盡在掌握,對待她,仍是一如最初的如珠似寶,小心珍愛。
許擇遙一直懂得,愛一個人,不是讓她和自己一同墜入黑暗,而是要讓自己變得更好,與她并肩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