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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車(短篇小說)

2018-03-09 19:17蘆芙葒
當(dāng)代小說 2017年8期
關(guān)鍵詞:楊師傅金枝鍋巴

蘆芙葒

星期天是楊師傅一個周來最最輕閑的時間。

這一天,楊師傅不用再操心起早貪黑地為寄宿的學(xué)生們燒水做飯,也不用踩著鐘點去敲上課鐘下課鐘了,連同擤鼻涕尿尿都顯得那么的從容。

早上起床,楊師傅先去學(xué)校門口的小賣部打二兩散酒喝了,再回來收拾早飯。一個人的飯,不用太麻煩,有時候洗上幾匹青菜,將頭一天剩下來的飯在鍋里熱上一熱,也就將就過去了。

飯熱在鍋里,楊師傅就拿了大掃帚,將后院打掃干凈,再將躺椅搬出去,擺上一只小方櫈。楊師傅有一只帶天線的葵花牌的收音機,半個書本那么大,收音機擺在小方櫈上,再在旁邊蹲上一只泡了茶、嘟嚕嘟嚕冒著熱氣的大瓷缸,日子看起來就像那么一回事了。

吃完飯,楊師傅就在躺椅上躺了下來。太陽很暖和,像是女人的溫潤的舌頭從身上輕輕地舔過一樣讓人舒坦。楊師傅的茶是商店里最便宜的那種,即使是這樣的茶,在他的嘴里也會喝得有滋有味。喝著茶,楊師傅就將那收音機抱在了懷里。收音機就如一個懷著抵觸情緒、不太老實的犯人,只有不停地敲敲打打,它才咿咿呀呀地唱上那么幾句。

這一次,楊師傅敲敲打打了一陣,終于敲打出了一段戲文,是花鼓戲《劉??抽浴?。一只修煉千年的小狐貍幻化成了一個俏女子,愛上了小樵夫劉海。這戲,楊師傅是看過的。幾年前,縣劇團到鄉(xiāng)里來演出,演的就是這出戲。

那時候,楊師傅正和前村的一個小媳婦熱乎得剛出鍋的豆腐一樣。小媳婦叫金枝兒,在嫁到前村之前,已和楊師傅好上了,金枝兒長得和她的名字一樣,真正的金枝玉葉一個。兩個人私下里好了幾年,摸也摸了,睡也睡了。最終金枝兒的父母卻硬是逼著金枝兒嫁給了前村那個木匠。

金枝兒人嫁給了木匠,心卻依然在楊師傅這兒操著。兩個人因此在暗地里還有一些來往。

學(xué)校有一塊菜園子,就在木匠門前不遠的地方,楊師傅有事沒事,就掮著鋤頭去地里轉(zhuǎn)悠,地里的草鋤過一遍又一遍,草,沒了。楊師傅心里的草卻是越來越茂盛。葳葳蕤蕤的。楊師傅有時想,狗日的木匠要是一株草該多好!那樣的話,我只要用鋤頭輕輕一薅,就將他除掉了??赡窘辰K究是個人,并且是金枝兒的合法男人,他就像一只狗一樣守在金枝兒身邊。這讓楊師傅多多少少有些無可奈何。

在地里干活時,楊師傅有時就故意可著喉嚨唱歌,楊師傅唱:

遠望乖姐,矮坨坨,

身上背了個癟挎籮。

一來上山打豬草,

二來上山會情哥。

會見了情哥有話說……

楊師傅這樣唱著,他是要金枝兒明白,他就在地里干活,他就在她不遠的地方!她呢,就在他的心里。

金枝兒聽著楊師傅貓叫春似的歌聲,自然明白那歌是唱給她的,是唱給她一個人聽的。心,也就像風(fēng)中的火苗一樣,忽悠忽悠的。

木匠終歸是木匠,他有了個好媳婦,有了可愛的兒子。他總不能天天守在家里,他得養(yǎng)家糊口。過些時日,他就會背著家什子出門去給人打嫁妝,給人做棺材,給人做門上房梁。他要用他的手藝去賺些錢回來過日子。好日子是拿錢過的。

木匠是大清早出門的,楊師傅并不知道。他依舊是一邊給地里的菜苗澆水,一邊貓叫春似的在那唱歌。金枝兒就將她的兒子抱在懷里來到場院邊。鄉(xiāng)村的黃昏,喝醉了酒的少婦似的,有幾分醉人的美。金枝兒看著那即將落山的太陽,紅紅的,像是著了火似的,就在兒子的小屁股上擰了一把,兒子就哭了。金枝兒便故意裝出一副十分生氣的樣子大聲地喝斥著兒子:

哭!你爹出門去給人干活去了,家里的門栓壞了都沒人修,你還哭!

楊師傅的歌聲就停了。好像是一只雞脖子,被人擰斷了,再無聲息。

這天晚上,楊師傅去了金枝兒家。楊師傅去金枝兒那里,總忘不了要給金枝兒的兒子買些吃的東西,他將東西放在桌上,就有些迫不及待去抱金枝兒。

金枝兒正坐在床邊哄她的兒子小呆睡覺。

金枝兒說,看你急的,小呆還沒有睡著呢。

金枝兒嘴里這么說著,身子卻早已軟得像一條棉花,熱乎乎地撲進楊師傅的懷里。

金枝兒一邊和楊師傅纏綿著,一邊就將楊師傅剛拿來的糖取過兩顆,放到了兒子小呆的手心里。楊師傅有些不解,說,你這是干什么?金枝兒說,這小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賊著呢,有時,他閉著眼睛卻是并沒有睡著呢!

楊師傅就笑了。嘿嘿嘿地笑了。

楊師傅說,小呆是睡著了,你看,糖果放在手心里,他都沒有反應(yīng)。

楊師傅和金枝兒就有了如魚得水的感覺。木匠出門了,小呆睡著了,世界現(xiàn)在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了。楊師傅說,他媽的,一個晚上,我也不用操心打鈴了!

可是,事情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簡單,當(dāng)他們兩人正興奮地在那兒滾作一團時,兒子小呆卻突然間從床上坐了起來。

兩個人又驚又嚇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呆嘿嘿地笑了,說,你們兩個大人!就拿這兩顆糖來哄我?

這個鬼精鬼精的小雜種!

楊師傅每每想起這事,心里忍不住就想樂。經(jīng)了那次事情之后,楊師傅不知怎的從心理上反倒更加親近小呆了,只要木匠不在家,星期天的白天,他也敢去金枝兒的家里了。

楊師傅依舊像以前一樣,總會給小呆帶一些好吃的東西:一條黃瓜,幾顆核桃,或者是一只紅透心的柿子。偶爾他還會揣來兩只雞蛋。這樣的日子,對小呆來說,簡直就跟過年似的。楊師傅用刀削一只竹筒,然后將雞蛋打進竹筒里用泥封了口放在火里燒,雞蛋熟了時,用刀輕輕劈開竹筒,滿世界飄散的都是雞蛋的香味。

小呆吃著雞蛋,滿臉的興奮,突然就指著金枝兒的一只乳房,對楊師傅很慷慨地說,我知道你又是想吃我媽媽的奶子了,要吃你就吃這一只,那一只給我留著就行了!

當(dāng)然,小呆也有對吃無動于衷的時候,那一定是小呆的玩性大發(fā)了。小呆會像影子一樣跟在楊師傅的身后,要和他玩游戲,要楊師傅給他用煙盒折風(fēng)車玩。不給楊師傅半點和金枝兒在一塊兒親近的機會。這時的楊師傅只能耐著性子,隨著小呆的興趣玩。兩個人一人手里拿一只風(fēng)車,滿屋子風(fēng)跑,手中的風(fēng)車隨著他們的跑動,呼啦啦地轉(zhuǎn)著,轉(zhuǎn)得楊師傅風(fēng)箱似的直喘粗氣。endprint

倒是金枝兒耐不住了,再這樣玩下去,木匠就要回家了。她就對小呆說,小呆,老玩風(fēng)車有什么意思?你看,你楊伯伯都快成一頭老牛了,我們還是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戲吧。

楊師傅趕緊接過話,說,小呆,這次你要是能找到我了,我給你買兩毛錢的水果糖,再折5個金絲猴煙盒的風(fēng)車。

小呆的眼睛就被毛巾蒙上。當(dāng)小呆像一頭被蒙上了眼罩的小驢一樣,滿屋子胡亂竄著去找楊師傅時,楊師傅早趁著這個機會和金枝兒像兩團稀泥一樣和在一起了。

整個星期天的上午,楊師傅幾乎都是這樣,一邊喝著茶,一邊聽著收音機,一邊想著一些雜七雜八的事。許多剛剛發(fā)生的事讓他想破頭皮,也想不起來,倒是那些發(fā)生了很久的事,卻越來越變得清晰了。有時,聽到收音機里整點報時聲,他會突然間站起來,急匆匆地沖進屋子里去,當(dāng)他用手拽住拴鐘的繩索,要敲響鐘時,才猛然間想起是星期天,他只好將拴鐘的繩索又重新掛到墻上的釘子上。

星期天,學(xué)生們都回家去了,老師們也都利用這個時間去辦自己的事,平日里吵吵鬧鬧的院子,一下子空落了下來,仿佛是一棵枝繁葉茂、鳥影相隨的樹突然遭遇了一場秋風(fēng),葉落了,鳥沒了,顯出幾分少有的冷清。楊師傅在院子走了一圈,除了他和他的影子,他再沒有見到第二個人。楊師傅就順著院子走出去,一直走到學(xué)校的大門外,走到供銷社的墻腳下。

供銷社的墻腳下臥著一只狗。是一只正懷著崽的母狗。母狗是第一次懷胎,像一位少婦似的,它的臉上既有幾分做少女的羞澀,又有幾分做母親的安詳。

楊師傅對著那只狗叫了一聲:木匠!

楊師傅是四川人,他說話時,總有那么一些字好像長了尾巴似的,聽起來拖腔拖調(diào)的。他來這里這多年了,一直說四川話,他用他的四川話和當(dāng)?shù)氐脑捵鲋环N持久而有耐心的抗衡,其最終的結(jié)果是,他習(xí)慣并已能完全聽懂當(dāng)?shù)卦捔?,?dāng)?shù)厝艘擦?xí)慣并能完全聽得懂他的話。

楊師傅又用四川話喊了一聲:木匠!

沒人應(yīng)聲。

楊師傅走過去時,看見木匠正靠在供銷社的墻腳處睡覺。木匠的面前胡亂地擺放著一些修鞋的工具,還有各式各樣的破了的鞋子。暖暖的太陽下,一只蝴蝶舞動著翅膀,在木匠的面前飛來飛去,最終落在了木匠面前那支打氣筒的手柄上。

木匠現(xiàn)在已不再是木匠了,他已成了一個鞋匠。幾年前,木匠去給人伐木解木板時,他將一棵樹用鋸鋸倒了,那樹在倒地的時候,樹卻將他的一雙腿給砸斷了。木匠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為了生計,木匠就擺了一個鞋攤。一個不穿鞋的人,從此開始給所有穿鞋的人修開了鞋子。

盡管如此,楊師傅還是習(xí)慣喊他木匠。

楊師傅喊:木匠!木——匠!

楊師傅現(xiàn)在真的有些相信命運了。人的命,天注定。這話一點也不假。

那段時間,楊師傅已從金枝兒的嘴里知道,小呆,那個精怪精怪的小呆,是他的種子在金枝兒的肚里開花結(jié)出的果子。

其實,即使金枝兒不說,楊師傅也早有懷疑。慢慢大起來的小呆,在許多方面越來越像他了。特別是那一次,當(dāng)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小呆的左腳也是長著六根腳趾頭的時候,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將自己左腳的腳趾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又將小呆左腳的腳趾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沒錯,兩個腳的腳趾加起來,是十二根。

本來,金枝兒這塊肥美的土地應(yīng)屬于他楊師傅的,他是金枝兒的開荒者,但最終金枝兒卻屬于了木匠。現(xiàn)在,當(dāng)他清楚地知道了這塊土地上開的花,結(jié)的果也是他的時,楊師傅的心里興奮的同時,開始有了一種不平衡。他有一種自己種的莊稼,別人收進了糧倉里去了的感覺。他要收獲,他對金枝兒說,他不能沒有這個兒子,他要認這個兒子。

可是,當(dāng)楊師傅決定要認小呆這個兒子的時候,事情發(fā)生了變故。

木匠出事了。

真的應(yīng)了那句老話:禍,福之所至。

木匠并不知道,他失去了一雙腿,卻因此保全了一個完整的家。

木匠出事后,金枝兒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不僅斷絕了和楊師傅的來往,而且也掐斷了楊師傅認小呆為兒子的念頭。

金枝兒對楊師傅說,木匠都那樣了,我再也不能和你這樣了。

兩個人就這樣斷了。

楊師傅回到學(xué)校已是中午。

楊師傅回到學(xué)校的后院,在躺椅上躺了下來。他閉上眼睛,就有了一種躺在女人的熱被窩里的感覺。

楊師傅是那種閑不下來的人。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下午,他就將學(xué)生們交來的柴火用鋸鋸了,用斧頭劈了,然后再在后院的空地上將它們碼起來。那一碼一碼的柴火,就像日本鬼子的炮樓一樣戳在那里。

楊師傅不抽煙,可他卻愛收集紙煙盒。他收集的煙盒大都是羊群、神鶴、寶成牌的,偶爾也有金絲猴、大前門、鳳凰牌的。沒事了,他將這些紙煙盒折成風(fēng)車。早先的時候,他將折好的風(fēng)車全都送給了小呆,他甚至還給小呆做過一只風(fēng)車架,那是一個像傘一樣的架子。前面用篾編了一個大圓盤,后面是一個把手。楊師傅將他折的風(fēng)車插在那圓盤上,像個花圈一樣,小呆握著后面的把手,只要一跑起來,那些五顏六色的風(fēng)車,全都呼啦啦轉(zhuǎn)起來。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就變得五彩繽紛了起來。

眼下,小呆已上了中學(xué),而且就在楊師傅做飯的這所學(xué)校。長大了的小呆,像個小牛犢子似的,對風(fēng)車已不再有興趣了,可楊師傅卻仍然保持著折風(fēng)車的喜好。他將折好的風(fēng)車插在那炮樓似的柴垛上,遠遠看去,就像是幾座開滿鮮花的小山崗。他甚至不知從什么地方弄了一張大掛歷,他將它做成了一個碩大無比風(fēng)箏,綁在了那個最高的柴垛上。只要是晴天,那只風(fēng)箏就永遠在學(xué)校的上空中飛舞。這,幾乎成了這所學(xué)校的標(biāo)志。

楊師傅和金枝兒斷了那種關(guān)系,也沒有認成小呆這個兒子,可這并沒有影響他對小呆的喜愛。小呆畢竟就在這所學(xué)校上學(xué),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的,這讓他的心里有了許多慰藉。

其實,楊師傅現(xiàn)在與金枝兒和木匠的關(guān)系處理得非常好。他們除了不再有肉體上的接觸外,在心里,他們甚至比過去還要好許多。楊師傅知道要認小呆這個親兒子,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就將他的小呆——親骨肉認做了干兒子,他并且做通了木匠的工作,讓小呆在學(xué)校吃住。endprint

讓小呆在學(xué)校吃住,楊師傅主要是從兩個方面考慮的,一方面,小呆在學(xué)校吃在學(xué)校住,他早晚都能見得到;另一方面,木匠現(xiàn)在完全喪失了勞動能力,家里的日子越來越緊巴,小呆在學(xué)校吃飯的話,他就可以給予照顧。楊師傅管著學(xué)生們的伙食,周日下午,學(xué)生們從家里背來的糧,都是楊師傅一一過秤和一一分發(fā)飯票。幾百人的大灶,一頓飯少下幾斤糧,就跟拿勺子在桶里舀一勺子水似的,幾乎看不出來。不說是養(yǎng)一個小呆,就是將木匠和金枝兒也一并養(yǎng)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是這事畢竟還是要讓楊師傅費些腦子,小呆不交糧,他就不能給他發(fā)飯票。楊師傅就將學(xué)生們交來的糧裝上一袋,趁著黑夜扛到金枝家,等周日的下午,再讓小呆像其他的學(xué)生們一樣,將那袋糧背到學(xué)校當(dāng)著其他學(xué)生的面過一過秤,然后,小呆就理所當(dāng)然地領(lǐng)到了飯票。

這事,只有楊師傅和金枝兒知道。小呆不知道,木匠不知道,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和老師自然也不會知道。

木匠雖然不知道這事,但楊師傅對小呆的好,他是能看得到的。木匠從心底里感激著楊師傅。沒事的時候,他總要去楊師傅那里串串。他一只手握著一只小櫈子,現(xiàn)在,這兩只小櫈子就是他的腳,他就是靠著這兩只小櫈子的支撐,將自己挪到楊師傅那里。

木匠的脖子上掛著一只小布袋,他的身子每向前移動一步,脖子上的布袋就會隨著身子晃動一下,布袋里隨即就會發(fā)出小狗的叫聲。

木匠這次去楊師傅那里,是給他送小狗的。

木匠家的那只小母狗下崽了,木匠想,楊師傅一個人過日子,寂寞。有一只小狗崽陪著,也許會好些。

木匠到學(xué)校的時候,楊師傅正忙著給學(xué)生們打飯。學(xué)校的飯是分班打的,一班一個大鋁盆。楊師傅將飯按人數(shù)從大鐵鍋分到鋁盆里,然后再由各班的生活委員打給每個人。飯是玉米面糊湯,很稀。學(xué)生們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了鍋底的鍋巴上了。對于天天在學(xué)校喝稀糊湯的學(xué)生們來說,能吃上那鍋巴,毫無疑問是跟過了一次年一樣。以前,這些鍋巴都是分給各班的生活委員,一天一個班,大家按秩序往下排。只是可惜小呆不是生活委員,從頭排到尾,再從尾排到頭也臨不到他,這很讓楊師傅頭痛。后來的一天,楊師傅分完飯要用那把生了銹的菜刀,卻是怎么也找不到,楊師傅就臨時發(fā)話說,誰要是幫他找到菜刀了,這一頓的鍋巴就給誰。最終,那個幫他找到了菜刀的學(xué)生得到了那一頓的鍋巴,只是從此,楊師傅的東西卻是經(jīng)常找不到了,比如他劈柴的斧頭,比如那把菜刀,還有他的那個像是一個小喇叭似的小酒壺。

東西掉了,楊師傅卻并不著急,他知道是那些嘴饞的學(xué)生做的惡作劇,目的就是要換來一頓鍋巴。這事到后來,就跟做一場捉迷藏的游戲一樣,有些撲朔迷離了。楊師傅很喜歡這樣的游戲,他期待著有一天小呆也能加入到這場游戲中來——這可是小呆小的時候最愛和他玩的游戲了。有幾次,他竟然自己將那把菜刀藏了起來,之后,他將藏菜刀的地方告訴給金枝兒,他要金枝兒將他藏菜刀的地方再告訴小呆。結(jié)果,每次從他藏菜刀的地方找到菜刀的還是其他人。

楊師傅真有些失望了。

小呆呀小呆呀,你真是個小——呆!

那天,楊師傅打完飯照例站在飯?zhí)玫拈T口喊道:誰看到我的菜刀了?誰個幫我將菜刀找到,鍋里的鍋巴就是誰個的!

木匠就坐在后院楊師傅的那把躺椅上,他的懷里抱著那只將要送給楊師傅的小狗。他看見許多學(xué)生聽到楊師傅的喊聲,都跑前跑后地去找那把菜刀,他們?yōu)殄伆投捌秃罄^、爭先恐后。

這時,木匠突然看見了小呆。小呆挎著金枝兒用布給他做的那個書包走進了飯?zhí)?,走到了楊師傅的面前。他就那樣站在楊師傅的面前,足足看了楊師傅有一分鐘之久。然后,他突然將手伸進書包里掏出了一把菜刀——那就是楊師傅要大家尋找的那把刀。他將刀往案板上一扔,對著楊師傅吼道,告訴你,我不需要這樣!說完這話,小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在場的人幾乎被小呆的這個舉動驚呆了,他們有些茫然地看著楊師傅,而楊師傅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他看著那把菜刀,嘴里不停地說,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楊師傅一心想關(guān)照關(guān)照小呆,沒想到事與愿違,他拍馬屁拍到了這小馬犢子的馬蹄子上了。楊師傅并沒有怪罪小呆。后來,他慢慢地知道了,小呆的那次過激行動與他和金枝兒的事有些關(guān)系。先前,他和金枝兒好的時候,并沒有人對他們的事說長道短,倒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那方面的關(guān)系時,有人卻開始說三道四的了。同學(xué)們中間,有人開始叫小呆雜種。楊師傅知道這事后,心里隱隱有些害怕,他不是為自己而害怕,他是為小呆。

在學(xué)校里再見到小呆,楊師傅只是遠遠地看著。就像他沒事的時候坐在那里欣賞那些呼啦啦轉(zhuǎn)的風(fēng)車一樣。楊師傅現(xiàn)在不敢再有什么奢望了,只要能天天遠遠地看上小呆幾眼,他真的就心滿意足了。

那件事之后,楊師傅又像以前一樣,將鍋巴的食用權(quán)給了各班的生活委員。這樣一來,藏刀的游戲就此打住。那把菜刀現(xiàn)在已被楊師傅磨得锃亮,放在案板上,他隨時用就可以隨時取下來。沒有了鍋巴的誘惑,學(xué)生們也都懶得再去藏什么刀呀斧頭呀什么的了。

楊師傅不知道木匠家的那只小母狗是怎么找到學(xué)校來的。大約是木匠將小狗送來的第二天早上,楊師傅起床準(zhǔn)備打起床鈴,突然聽到后院里有響動,他提著褲子到后院一看,很是吃了一驚。他看見木匠家的那只小母狗正在那兒給小狗喂奶。冬天的早晨,地面上落滿了霜,那只小母狗就那樣站在那兒讓小狗噙著它的奶頭,竟然沒有一點冷的感覺。楊師傅真的被那場面感動了,他就那樣站在那兒看著,直到小母狗給小狗喂完奶,一搖一擺地走了,他還呆呆地站在那里。最終,是校長咚咚的捶門聲才將他驚醒過來。

那天早上,整個學(xué)校為此推遲起床了十五分鐘。這也是楊師傅到這所學(xué)校后第一次工作出現(xiàn)的失誤。

小狗一天天長大了,楊師傅專門在后院里用木板給小狗做了一個窩。狗窩的下面一層鋪的是草,上面一層鋪的是楊師傅從山上采摘的野棉花。那的確是一只既漂亮又可愛的小狗。沒事的時候,它就用嘴扯著楊師傅的褲腳,跟前跟后的。楊師傅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折一只小風(fēng)車,他將風(fēng)車綁在小狗的短尾巴上。楊師傅吆喝一聲,那小狗就滿院子跑起來,那風(fēng)車就在小狗的尾巴上呼啦啦轉(zhuǎn)起來。每當(dāng)這個時候,楊師傅不知怎么,就會突然間想起小呆,想起小呆小的時候和他在一起玩的情景,可是,小呆現(xiàn)在離他是越來越遠了。endprint

周日的下午,楊師傅又開始忙碌起來了?;丶业膶W(xué)生們開始陸續(xù)返校,他們背著一周的口糧和柴火。楊師傅要一一為他們過秤,記賬,分發(fā)飯票。楊師傅一邊忙碌著,一邊在學(xué)生們中間搜索著小呆的身影。這,是他和小呆惟一能夠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了。

這個下午,楊師傅發(fā)完了最后一個學(xué)生的飯票,也沒有見到小呆的身影。楊師傅先是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后來越想越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兒,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打完上晚自習(xí)鈴,楊師傅就匆匆地朝金枝兒家里趕去??墒?,等他趕到金枝兒家,除了聽到那只小母狗對他叫了幾聲,他連個人影也沒見到。金枝兒不在,小呆不在,連同行動不方便的木匠也不在。他的心里不免有些慌亂了。他不知道這一家會發(fā)生什么事?

這個晚上楊師傅幾乎一宿沒有睡。

第二天中午吃飯時,楊師傅才從學(xué)生們的嘴里知道,小呆病了。小呆頭天下午突然病了,高燒40度。金枝兒將他送到鄉(xiāng)衛(wèi)生所,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沒有辦法將小呆的燒退下來,只好讓他們轉(zhuǎn)到縣醫(yī)院。小呆身上高燒著,卻一個勁地喊冷。他們只好用兩床大被子將他裹著,放在一輛手扶拖拉機上,手扶拖拉機一路冒著黑煙,將小呆送到縣醫(yī)院時,小呆燒得連胡話都不會說了。

聽到這個消息,楊師傅好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瓢涼水,一下子從頭涼到腳了。

吃完飯,楊師傅關(guān)了門,他從箱底將自己這多年的積蓄拿了出來,一數(shù),也足足有二百多塊。楊師傅自己是脫不開身的,幾百學(xué)生要等著他做飯,他還得按時按點地打鈴。他只好找到鄉(xiāng)郵電所,他請郵電所的郵差將錢捎給木匠。他說,你得親自交到他的手上,這可是救小呆命的錢呀!

過了幾天,有消息傳來,說小呆終于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只是,小呆醒過來后,說話的口音變了。他的發(fā)音不再是本地腔,而是成了地道的四川腔。這真是一件讓人不可思議的事。一時間,整個鄉(xiāng)里都在議論著這件蹊蹺的事。在沒有見到小呆之前,所有人對這種說法幾乎都是持著懷疑的態(tài)度。只有楊師傅心里明白,在這個鄉(xiāng),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是四川口音的了。

這件事最終得到證明,是在小呆回到學(xué)校后。

那天早上,楊師傅聽說小呆回到學(xué)校了,他就趁著上早自習(xí)的時間,偷偷地躲在小呆的教室外面,那時,學(xué)生們都在高聲地朗誦課文,他聽到,在一群本地口音中間確實夾雜著一個高亢的四川腔。

楊師傅的心里,就像那起了風(fēng)的風(fēng)車一樣,呼啦啦地轉(zhuǎn)了起來。他覺得他要去見一見木匠,他想和木匠說一點什么。

楊師傅就走出了學(xué)校大門。楊師傅出門時,天空開始有雪花飄下來。

楊師傅說,下雪了。

楊師傅說,好久沒有下雪了。

楊師傅徑直走到木匠平時擺攤的那個地方,卻沒見木匠。自從小呆病了后,楊師傅一直沒有見到過木匠。他想現(xiàn)在的木匠一定比以前更廋了。

楊師傅找到旁邊擺攤的人一問,才知道木匠還沒有回來。木匠不準(zhǔn)備回來了。木匠在縣城里擺了一個鞋攤,他現(xiàn)在是給城里人修鞋,掙城里人的錢了。

楊師傅心里忽悠了一下。

事情是發(fā)生在第二天下午。

那天下午,楊師傅突然發(fā)現(xiàn),那把被他磨得雪亮的菜刀不見了。接著又發(fā)現(xiàn)那把劈柴的斧頭也不見了。楊師傅屋里屋外找了一遍,沒有找到。他又屋外屋里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見。真是怪事了,這兩樣?xùn)|西,還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呢。

吃晚飯時,楊師傅還是像以前一樣,他站在飯?zhí)玫拈T口喊道:誰看到我的菜刀和斧頭了?哪個幫我找到,鍋里的鍋巴就是哪個的!

奇怪的是,這一次,竟然沒有一個學(xué)生響應(yīng)他的號召。學(xué)生們匆匆忙忙吃完飯,都忙著去上晚自習(xí)去了。明天就要期終考試,考完試,這一學(xué)期就結(jié)束了,就可以放假回家過年。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楊師傅在打完熄燈鈴后,還踏著雪去了校門口的小賣部一趟。他在小賣部打了二兩酒,這一次,他是用他的那把瓷酒壺打的酒。小賣部的薛師傅坐在爐子前,嘴里吃著炒黃豆。薛師傅的胃不好,沒事的時候他就喜歡吃炒黃豆。據(jù)說炒黃豆是可以治胃病的。

薛師傅一邊吃著黃豆一邊說,這狗日的天,要凍死人了!

楊師傅說,狗日的天。

薛師傅說,城里的街道上不許生火,也不知木匠怎么過?

楊師傅聽了這話,心里一緊,他說,狗日的天!

之后,楊師傅就走了。他對薛師傅說,家里生的有爐子,還在爐子上熱的有菜,“我得回去將酒在爐子上溫?zé)崃撕??!?/p>

第二天,是全校期終考試時間,起床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二十分鐘,還沒聽見起床鈴聲響起。校長就去敲楊師傅的門,敲了好長時間,沒見動靜。校長就喊來了教導(dǎo)主任,他們一起將楊師傅的門砸開,楊師傅屋子里很暖和,煤爐子上的火正旺旺地燃著,那上面還溫著一盤菜和一壺酒,卻是沒見到楊師傅。

校長叫了一聲,楊師傅。

沒人回答。又叫了一聲,還是沒人應(yīng)聲。

這時,他們聽見后院里有狗的叫聲,他們就打開了后門。屋外依然下著雪,他們看見,楊師傅喂養(yǎng)的那只小狗,正在雪地里用嘴拼力地扯著楊師傅的褲腳。它的兩只前爪拼命地在地上刨著,短短的尾巴,像一根旗桿一樣,直直地豎著。而楊師傅,此時此刻正像一叢花一樣,血紅雪白地開在柴垛下面。校長發(fā)現(xiàn),楊師傅丟失了的那把菜刀,正斜插在他握著一個大風(fēng)車的手臂上,風(fēng)車是帶哨音的那種,有風(fēng)吹來,它一邊呼啦啦地轉(zhuǎn)著,一邊發(fā)出嗚嗚的叫聲。

責(zé)任編輯:王方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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