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偉樂
摘要:莫言筆下塑造了極多的女性形象,而在這大批女性人物中,擁有一雙“天足”的“狗肉西施”孫眉娘無疑是特立獨行的一位。恰是這樣一雙不為大眾審美所接受的“天足”,卻代表了不一樣的個性特色與至美存在。本文即以《檀香刑》中“天足”為著眼點,思考 “天足”所包含的“丑陋與至美”。
關(guān)鍵詞:《檀香刑》;孫眉娘;“天足”
一、多重視角下的“丑陋”
《檀香刑》的故事發(fā)生雖已是晚清,封建思想的枝葉經(jīng)受了來自外界的多次破壞,但一些腐朽思想依舊根深蒂固。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眾人眼中的“天足”無疑是丑陋的化身,僅一雙“天足”就可以決定你不堪的命運。而“三寸金蓮”的待遇則大大不同,它是身處這個時代的眾多男性選擇理想伴侶的重要標準。無論是孫眉娘,還是錢夫人都是這個時代畸形審美觀的犧牲品。錢夫人這樣一個富家小姐,一個才女,不因才情聞名,相反的,眾人卻窺伺她的隱秘部位,以腳為美。而另一位具有充沛生命力的女性——孫眉娘也幾乎在“三寸金蓮”審美價值觀下窒息。
作為“三寸金蓮”的對立面,“天足”在文化印象中,往往是被人詬病的存在?!短聪阈獭分械膶O眉娘即是如此不幸,因為一雙“大腳”,成為了歷史眼光中被眾人笑話的存在。誠如鄉(xiāng)民們所說,“這閨女,假若不是因為這雙大腳,定然是要被皇帝選走做貴妃的了”。正是由于這一雙大腳,二十歲了還未許配人家,就成為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后來,獨具仙顏和曼妙身材的她只得嫁給了傻屠戶趙小甲——一個“種的退化”的男性代表,雖人高馬大,行為舉止卻如一個娃娃,是個不健全人。過門之后,孫眉娘更因為這雙“天足”,差點惹來殺身之禍,趙小甲的娘(小腳女人)厭惡透了媳婦兒的這雙腳,夜夜痛苦,竟發(fā)瘋似的企圖用剔骨的芒刃將其修整成“三寸金蓮”。
在大眾視野下,“狗肉西施”孫眉娘的“天足”自然是丑陋的代表。同樣一開始,在孫眉娘自己眼中,“大腳”同時也是自己的恥辱。正因為有這么一雙“天足”,她的婚姻沒有更多的選擇,在錢夫人面前也無地自容。在眾人期盼的看夫人的日子里,錢夫人臉上蒙了一層輕紗,這一措施讓眾人對其面容的猜測也多有結(jié)果,自然其面容是令人失望的,但當夫人撒果果時,露出的兩只金蓮,引來了陣陣贊嘆之聲?!八斣诹诉@一雙腳丫子上。她忙亂地向后退,周遭響起了鄉(xiāng)民們的笑話聲……羞愧之意倍加泛濫,孫眉娘更加匆忙撤退,慌忙之中,一沒留神,踩到裙擺,摔個仰面朝天,一片狼藉”。①
“天足”無論是在“他者”視野下,還是自身眼中都擺脫不了丑陋一詞的印記,這是一個時代的蒙昧,隱含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歷史。
二、文本精神建構(gòu)中的“至美”
恰如雨果提出的“丑陋就在美麗的左右,畸形靠近著優(yōu)美,粗俗潛藏在崇高的背后?!?②莫言在小說瘋狂敘事中盡管充滿了屎尿橫飛的情景,卻也正是在此塑造了一系列貼有“莫言標簽”的獨特意象。在莫言眾多的意象之中,《檀香刑》中的“天足”盡管外在形象一度跌出傳統(tǒng)審美價值視野,但在文本精神建構(gòu)中充溢著“至美”價值所在。
如果說每一個人對于自我的認識是需要追溯到家庭的:“不僅是因為它曾經(jīng)撫育過我們的軀體,更在于它曾經(jīng)撫育過我們的靈魂?!雹勰栽岬竭^母親裹小腳的經(jīng)歷“從4歲裹起,到14歲才基本定型,這段漫長的時光里充斥著辛酸與苦痛,但我母親回憶她裹腳的過往時,面頰上流露著難以掩蓋的自豪,就像一個退休的老將軍講述他過往的戰(zhàn)斗歷程似的。”④莫言復(fù)述這段語言時,更多的無疑是心疼與憐愛。另外在莫言的回憶里,母親一生受盡苦難,“那個年代的農(nóng)村缺醫(yī)少藥,得了病也沒個及時治療,就只得挺著,挺不過來就只能死?!雹輳哪杂杏洃浺詠恚赣H便始終處于疾病折磨之中,先有“心口痛”,再是毒瘡,還得了皰疹,癆病。痛苦的年歲里,面對饑荒肆虐、政治威脅,母親反而比父親更堅強,她毅然扛起了家庭的重擔,支撐著這個家庭的存活。
母親的身體是孱弱的,但是其精神卻抵住了風(fēng)暴,維護著整個家庭生存的權(quán)利。文本中的孫眉娘有著同樣的生命韌度,無論是小時候令人吃驚的生存活力,還是在與半癡半傻的丈夫的婚姻關(guān)系中都表現(xiàn)了這一種韌度。所以莫言作品中更多女性形象富于堅強的品質(zhì)以及在苦難中生存下來的強大魄力,自然和他母親的生命歷程也是相關(guān)的,因為深味苦難,所以才能敬畏生命。
三、結(jié)語
我們懷揣著的是難以用悲喜輕松描繪的舊時代的嶄新故事,無論是抗衡著舊時代意識的大腳意象的根和源,還是精神去路上對母親(土地)內(nèi)和外情感的聚集之下的頌與歌,《檀香刑》不能忽略并且清晰可見的就是沉重肉身下,層層包裹的小腳外,我們的“天足”女性用泛濫乃至粗俗卻不乏深情和激情的話與行動踐行了對愛的時代性的突破和思想舊制的拋棄和沖擊。它帶來的獨特土地氣息、扎根于這片熱土的赤誠感染了我們新一代人,也帶來了老一輩人對文學(xué)精神的解讀和目標方向。根長在土地上,我們的一切也描繪和愛著這生生不息的土壤帶來的肆意的自然狂野與故土情感的永恒訴說。
注釋:
①莫言:《檀香刑》,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113—114頁。
②伍蠡甫:《西方文論選:<克倫威爾>序言》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185頁。
③楊經(jīng)建:《家族文化與20世紀中國家族文學(xué)的母題形態(tài)》,長沙:岳麓書社,2005年版,第31頁。
④孔范今、施戰(zhàn)軍:《莫言研究資料》,山東: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30頁。
⑤莫言:《用耳朵閱讀》,山東:山東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第31—32頁。
(作者單位:浙江師范大學(xué) 人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