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今
置身春天遠比懷念春天要激動、甜蜜、美好得多。在這春風習習、春雨霏霏、春柳依依、春花艷艷的春日里,講幾段春的故事,讓縷縷春光駐入心底。
“吹面不寒楊柳風”說的一定是江南的春風。生長在北方的人們,無緣與其相識。有“惱人的秋風”之說,北方的春風,也一樣讓人氣惱。
那些年,春在我的印象中,總?cè)缑廊巳叺囊活w痣,白玉上的一點瑕,美中不足。這攪局的角色便是那春風。我常常想,好端端的一場春之盛宴,愣是讓春風吹得黃沙迷漫,塵土飛揚,一切都籠罩在蒼灰中。
那時,我在另一座城市上學。每逢周末,早晨起來,晴朗朗的天,陽光明媚。我心里便一陣歡喜。總算遇到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一定得約上好友去踏青??墒堑搅税肷衔?,風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霎時間,光芒四射的太陽害病似的變得蒼白無力,藍瑩瑩的天空也換了一副陰沉沉的嘴臉。好心情就此被破壞。而那頑固不化的風,私毫不體恤我們內(nèi)心對晴朗天空的渴望,對柔柔楊柳風的期盼,自顧自地沒完沒了地發(fā)著威。直到傍晚時分,猖狂了一天的風似乎感到了疲倦,漸漸弱下來,直到退到天外??墒?,夜幕降臨,那醞釀了一周的出行計劃又如何實施?
唉,這惱人的春風!
海邊也有風。佇立海畔,海風拂面,長發(fā)飄飄,裙袂翩躚,是一種景致。海風便是創(chuàng)造這樣景致的妙手。海風是柔軟的,潔凈的,潤濕的。江南的春風源自海洋,自然也是柔軟的,潔凈的,潤濕的。于是便有了詩人筆下的“楊柳風”。北方的春風不似海風那般“單純”。她“生性”復雜、強勁、粗糙,所經(jīng)之處,天地一片混沌。春樹們像一個個披頭散發(fā)的瘋婆子,揮舞著拳頭在空中抓狂;春花們無可奈何地晃動著楊柳細腰,一張苦瓜似的臉扭曲著;行人的頭發(fā)成了衰草飄蓬,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女士們不得不用紗巾蒙起嬌面,男士們故作堅強地迎接著春風的戲弄,心里自是苦不堪言。這,就是“沙塵暴”的威力。
“沙塵暴”很是肆虐了幾年,也讓被其侵襲區(qū)域的人們吃盡了苦頭。春天的美好,被它的淫威徹底埋藏。因此,那些年的春天是灰暗的,動蕩的,令人懊惱的。憂心忡忡的人們,希冀著春和景明,花紅柳綠。
后來,一場創(chuàng)建園林城市的行動興起,轟轟烈烈,熱火朝天。待到“林在城中,城在林中”時,“沙塵暴”奇跡般地消失了,而且無影無蹤了。本是一座北方小城,竟有江南之春的潤朗了。柳亸鶯嬌、李白桃紅自不必說,時常下些小雨,洗滌了塵埃,滋潤了萬物,美麗了世界?!按河曩F如油”的老話有些被顛覆。春風不再那么狂躁、粗暴,輕輕柔柔的,似母親的手;吹在臉上,如絲綢般潤滑。在她的吹拂下,樹有風度,花有氣質(zhì),人有精神。春,真成了剛落地的娃,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而今,常常霧霾鎖城。空氣像凝固了一般,紋絲不動,人們忽然就記起那久違的強勁春風了。當年,是“沙塵暴”壞了春風的名聲。浩蕩的春風,原本就是要吹散陰霾,吹走寒冷,吹醒萬物的。看吧,在十里春風面前,那彌漫于天地間的霧霾又怎能不瑟縮發(fā)抖、退避三舍呢?
印象中,春水總是瘦弱的。
經(jīng)歷了寒冬臘月的洗禮,在春回大地之時,春水終于掙脫了冰冷和堅硬,在大地母親的溫暖懷抱里,漸漸消融解凍,漸漸流暢柔軟,漸漸恢復成“居善地、心善淵”的水。
然而,僵硬的身軀剛剛蘇醒,如大病初愈般消瘦、無力。緩緩流過河床,淺淺的,懶懶的。桃花汛是有的,可它只青睞黃河;“春潮帶雨晚來急”也是有的,但那描述的是江南的河水。在北方,許許多多的春水只能是一副纖弱慵懶的姿態(tài),甚或細若游絲。這時,河床可就有些趾高氣揚了。終于熬到了出頭之日,看著有氣無力的春水,不免露出些許得意。那大大小小的石礫布滿整個身體,一臉的猙獰,赤裸粗陋,不堪入目。真不知,河床在得意什么?
原本是去看放河燈的,卻與一帶春水不期而遇。
春天的一切,都是嶄新的,美好的,生機盎然的,春水亦應(yīng)如此。滹沱河,讓我領(lǐng)略到了這樣的春水。
初識滹沱河,還是在大學時代,當時有位在滹沱河邊長大的舍友。某年暑假,我隨她回村,在通往她家的公路邊有一條水渠,渠里蓄著清凌凌的水。據(jù)說,這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心下覺得奇怪,滹沱河在地上,水如何從山上流下來。
親密接觸滹沱河是在十多年前的一個初秋。幾位好友相約到滹沱河漂流,當時的情景至今難忘?;叵肫饋?,真有幾分驚險呢。盡管已是入秋時節(jié),滹沱河的水量依舊很大。它善變的性子,讓我們一路漂來,跌宕起伏,驚心動魄。它時而溫柔如處子,時而暴跳如雷神。逼仄處急流飛濺,筏體左搖右晃,幾近傾覆;開闊處水波不興,筏子飄來蕩去,一派悠然。水淺處,可感到疙疙瘩瘩的鵝卵石刮磨筏底,真擔心皮筏會被“開膛破肚”;水深處,波瀾不驚,筏子打轉(zhuǎn)繞圈,躊躇不前。約一個小時的漂流,讓我深深領(lǐng)略了滹沱河的喜怒哀樂。
初春的傍晚,站在河岸的高處,眺望滹沱河的來路。夕陽已沒入山后,天光鋪在河面上,白亮亮的,似一條銀鏈在大地上蜿蜒。群山依舊肅殺,樹木依舊枯敗,地面依舊干硬,寒風依舊凜冽。威嚴的冬仍然掌控著世界,溫暖的春只能在天外徘徊。只有這一灣春水嘩嘩,宣告著冬即將失敗的不二法則。只是,那慘白的水面,缺乏春的生機,倒是迎合了冬季灰白的主色調(diào),讓人心頭不覺有幾許遺憾。
就在我回眸一瞥,看到了滹沱河的去處。那里,竟是一帶春水。那水,如一襲流光溢彩的綠綢緞,平鋪在大地上。風過處,婀娜曼妙,似昆曲般婉轉(zhuǎn),如宋詞般惆悵。那色,鮮翠欲滴,若少女的明眸,純凈、羞澀、深情,直擊人心,不由讓人的心微微顫動。那肌膚,豐盈、光滑、溫潤,點亮了灰色嶙峋的山石,洇染了猥瑣瑟縮的樹木。山色黛青,樹色黃綠,生機勃勃,精神煥發(fā)?;秀遍g,仿佛乘舟漂流于武夷山的九曲溪上,成群結(jié)隊的竹筏上響著船工咿咿呀呀的小調(diào),飛揚激情,在山谷間回蕩;仿佛站在青藏高原的甘巴拉山口,遠眺狹長的羊卓雍錯,它鑲在兩山之間,如天宮仙子遺落的玉佩,靜靜地,冷冷地,等待乾坤倒轉(zhuǎn),天地輪回;仿佛蹲在故鄉(xiāng)的瀟河邊,在一塊洗衣石上揉搓著那件心愛的桃色小花襖,河岸邊的石壩上,晾曬著一大塊一大塊被單,像盛開著的朵朵素蓮。
夜幕降臨,河燈就要在這股春水上綻放,是否會驚擾了她幻渺的春夢?是否會灼傷她嬌嫩的肌膚?是否會沖散那幽幽的綠意?
突然,一絲不忍由心而生。
起初,并沒意識到玉蘭開在春天。
其實,那分明就是在人間的四月天,在那所著名大學的校園里,我第一次見到了白玉蘭。她就那樣盈盈地立在枝頭,滿眼笑意,香氣襲人。她根本就是一位仙子,優(yōu)雅俏麗,冰清玉潔。微醺的我,忘記了一切,包括那個姹紫嫣紅的春天。
辦公樓前的花園里,種著幾株玉蘭。有那么一棵,每年春天,總是第一個開放。其他樹木才剛剛努出芽苞,其他花朵還在睡夢中孕育,她就花俏枝頭了。因此,我才深刻地知道,原來玉蘭是開在春天的。那如果玉蘭不開在春天,又開在哪一季呢?不知道。一直以來,我把她看成花仙子了。既然是花仙子,又怎會開在人間?自然也就不會在任何一個季節(jié)出現(xiàn)。奇怪的想法。
我想,沒有比玉蘭樹更配稱作花樹了。
綠肥紅瘦,說的都是花葉相配互襯的情景。春天里,百花齊放。草地上,屋舍旁,山坳里,小河畔,到處可見花的倩影。走在路上,立在窗前,一抬頭,一俯首,總能遇到花的笑靨。她們約好了似的,直往你眼里鉆。紅的艷,白的純,粉的媚。更有那結(jié)著愁怨的丁香,飛流直下的紫藤,和風低吟的梧桐,幽幽地散發(fā)出縷縷清香,“空外余波,裊裊不絕”。她們都宿命般的與綠葉相依相伴。在葉的映襯下,她們更嬌,更美,更招展。可是玉蘭,卻獨獨只是讓葉相隨,而不肯與其相伴。她總是比葉更早的接收到了春的信息。當葉還是未來的時候,她已開始張羅自己的春事了。
在那些剛從冬夢中蘇醒的枝枝杈杈上,她悄悄地露頭了。春風一陣緊似一陣,春陽一天暖似一天,玉蘭的花苞也一天大似一天。不經(jīng)意間,就見樹上已是密密匝匝,心里便一陣驚喜,春天確乎就在眼前了。再過幾日,玉蘭便花開成陣了。那樹,也就成了一棵名副其實的花樹。
恍惚瑤池縞袂飄,清香脆佩雜簫韶。
云寒月冷星河滯,一樹燈籠暖絳宵。
玉蘭那素雅嫻靜、淡泊高遠的仙姿,一首詩又怎能言盡?
花開一季,紅無百日。春風春雨中,玉蘭花瓣紛紛揚揚,回歸大地,化作春泥。而綠葉,隨后登上樹枝。猛一抬頭,你會驚訝于那葉的形狀,恰似朵朵玉蘭花。于是,樹上,又綴滿了“綠色的玉蘭”。
桃花,是春天的象征,是千般萬種春花里的主角。
春天里,百花一窩蜂似的涌出來,牡丹高貴,丁香芬芳,梨花純潔,杏花脫俗……緣何只對桃花心有牽掛?
每每早春二月,就想著,待到桃花爛漫時,一定好好賞一回;每每暮春時節(jié),就感嘆,又錯過了與桃花的約會。滿城春色,難道還缺株桃花賞?可那些,似乎并不是我要找的那株。
我一直在尋覓的,是怎樣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許是最早開在人們歌聲中的桃花。歡天喜地的送親隊伍,一望無際的桃林,千朵萬朵的桃花,貌美如花的新娘。人們以歡快地歌唱,祝福新娘愛情甜蜜,婚姻美滿。新娘眼里開出的桃花,該是天底下最美的春色了。可是,癡情的女子,又怎知未來的兇險?想到那“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的凄涼景況,又如何愛得起這眼前“灼灼”的桃花?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武陵桃花源,根本就是靖節(jié)先生杜撰的一個夢,也是每個人心中的一個夢。古今多少志士先賢,渴望見到那樣的桃花,渴望漫步于那樣的桃林中。然而,桃花源的美,或許就是由于它的不真實?!霸姾瓦h方”是美麗的,眼下的茍且卻是真實的。這是人生的宿命。天下有幾人能活在“詩和遠方”里?蕓蕓眾生如我,只能在沒完沒了的茍且中遙望那“夾岸數(shù)百步,中無雜樹”的溪畔桃花。
“人面桃花相映紅”該是婦孺皆知的詩句了。那南莊也因此聞名至今。朋友圈里,凡分享自拍桃花照片者,十有八九會引用這首詩。那情形,是在贊美春光的旖旎,贊美桃花的妖嬈。殊不知,這首詩里,蘊含著的是詩人深深的遺憾和人生無限的悲涼。日月輪回,乾坤流轉(zhuǎn),時間如流水般汩汩向前。韶華易逝,世事無常,即使那千般婀娜萬般嫵媚的桃花,也終將無法逃避落花流水的命運,終將留不住風和日麗的春光。這情景如何不讓人唏噓感嘆?
大林寺桃花顯然使人間的春延長了生命。四月的人間,芳菲已盡,以為春亦盡。不想轉(zhuǎn)入山中,卻見春色正濃,桃花正艷,柳暗花明般的欣喜油然而生。雖未到過大林寺,卻知那里的桃花,有青燈古剎相伴,有晨鐘暮鼓洗禮,有經(jīng)卷佛法指引,自是超凡脫俗,不食人煙?;蛟S她已徹悟。而我,還在滾滾紅塵中沉浮。她一臉泰然,我卻心下凄凄。
驀然回首:一間瓦屋,一方小院,一段矮墻,一扇柴扉,一只花犬,兩位老人,還有一株出墻的桃花。花色,粉淡;花瓣,單??;花枝,蔬落。一切都那樣簡單、素樸,卻不乏寧靜、溫暖。這,就是我要尋覓的那株桃花了。
最使春天亮麗的當屬綠色了。北方的樹木中,最早見綠的就是柳樹。
把柳樹勾勒得惟妙惟肖且流傳千古的,當是賀知章的《詠柳》。尤其是那句“二月春風似剪刀”,每每讀到它,我總會想到燕尾。如果春日里酷似剪刀的事物,應(yīng)該就是燕尾了。因此,我想,春風只是裁出了綠柳,燕尾卻剪出了整個春天。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說的是垂柳,是城市的柳。在童年,在鄉(xiāng)下,我們見到的卻是柳枝朝天或向四周伸展的柳。它們身材高大,形象拙樸,枝干歪歪斜斜,少有挺拔之態(tài)。在高高的樹冠上,常有黑乎乎的鳥巢,有時一棵樹上會有兩三個。不知是何種鳥,這樣聰明,把鳥巢筑得那樣高。不過,人是難得夠著,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厄運恐怕也是有的。樹的底端有時會形成空洞,中部也時有樹瘤,這都不影響它的枝繁葉茂,倒使它看起來像個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靜默于山腳地頭,慈祥地目睹著世事的變遷和人間的冷暖,眼里流露著“天機不可泄露”的神秘。
母親不知道“朝天柳”(即旱柳)是何種何屬,更不知柳上的居民是何方神圣,但卻識得水曲柳打制的家具。且每每說到水曲柳時,語氣里總流露著贊嘆和欣賞。于是,水曲柳也長在了我的心里。由于水曲柳的天然紋路美觀,用它打制的家具,一般都上清漆,專門彰顯那美麗的花紋。那一圈圈花紋,如天上的云朵,似水中的漣漪,霎是搶眼。后來得知,這水曲柳還真是稀有的野生植物,有很高的收藏和使用價值。母親也就是個大字不識的村婦,如何懂得這些?
童年時代,并不懂得欣賞春天的花紅柳綠,只想著春來了,就不用穿笨重的棉衣棉褲了,就能到河里捉小魚蝌蚪了,就能吃到香甜的槐花了。而柳笛,也是春姑娘對頑皮小兒們的饋贈。大地回暖,柳條返青,柳芽萌發(fā)。折下一截柳枝,先用手揉搓,直至柳皮松脫。用力抽去柳枝內(nèi)芯,柳皮就成為空殼。用剪刀截成想要的長度,再用小刀刮除用來吹的那一端的外皮,大功告成。放入口中,就能吹出笛子般婉轉(zhuǎn)悠揚的聲音。柳笛,是春天里大人們哄小孩兒玩的道具,也是小孩子們之間互相炫耀的資本,更是每一個農(nóng)村孩子難以忘卻的童趣。
站在我家大門口,就能看到對面山頂上的一排柳樹,如繪畫中的透視效果,由大到小,逐漸縮為一個點。翻過那個山頭,就是母親的姥娘家,母親的七大姨八大舅都住在那個村里。母親常常去探望他們,有時也會帶我去,更多的時候是把我留給親戚。那時,我就站在大門口一遍遍眺望那排柳樹。當傍晚時分,看到樹旁有一個黑點朝這邊移動,并逐漸變大,直到成為一個人形時,就想著那是母親回來了。我便奔跑著去迎接母親。跑到瀟河邊,我就不敢再往前了。天已擦黑,我一個人是斷不敢過河的。因為河那邊已沒有人家,全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我怕碰到鬼。于是就蹲在河邊等啊等。母親總會從河對岸那條路上走過來。見到我,總會嗔怪幾句,大抵是不好好在家待著,跑來做什么之類的話。母親似乎永遠也不知道,我的內(nèi)心對她是多么依賴。
父母的墳邊,也立著一棵柳樹,樹干已被歲月掏空,樹冠依舊郁郁蔥蔥,綠意婆娑。她高大的身軀像座燈塔,我朝著她走去,就能找到父母的墳頭。長眠的父母知道有它指引方向,兒女們不會上錯墳,也就心安了。
說到柳,人們更多想到的是裊娜旖旎、如煙似霧的垂柳。然而,永駐我心的,卻是那些家鄉(xiāng)的“朝天柳”。
春游是令人十分懷想的。與現(xiàn)在孩子相比,那時的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春游。
不知從何時開始,春游成為學校一項不可或缺的活動。有一首歌里唱到:“春天在哪里?”我想,春天就在我們的春游里。那時,春游是一種風氣,或是一種潮流。小到學前班,大到高中,班里都要組織集體春游。有時以年級共同組織,有時班里自己組織,有時學校出面組織。小學低年級的學生,老師會領(lǐng)著到公園里春游;小學中年級的學生,幾個班聯(lián)合組織去爬山或郊游;小學高年級或初高中學生,一般都會包車外出。常常,幾輛大轎車一字排開停在校門口。那氣派,十分壯觀。魚貫而行在路上,浩浩蕩蕩,引得路人紛紛注目。
我的第一次春游是在小學五年級。當時,學校組織作文競賽中的獲獎學生到娘子關(guān)春游。由于時間久遠,我已無法憶起具體情景,腦海里只殘存著些許碎片。咕嘟咕嘟往外涌的泉眼,銀練飛瀉珠花四濺的瀑布,還有照片上那個梳著長馬尾、半蹲含笑的女孩,穿越時空,久存于心。之后多次去過娘子關(guān),泉眼已了無痕跡,瀑布也不似當年壯美,那個小女孩早已是時間的俘虜。唯獨那張黑白照片,雖已模糊,卻依然能看到小女孩的風華自信。尤其讓照片中的好友糾結(jié)的是,我居然能說上照片中每一位同學的名字。
這是一次快樂的旅行,不僅因為娘子關(guān)的美景,還有孩子們小小的成功。
初三那年,盡管面臨中考,學校依然組織了春游。目的地是盂縣藏山。那次春游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藏山的景色,而是盂縣一中學生課桌上的書。當時的盂縣一中由于歷年高考成績斐然,已遠近聞名。周邊地區(qū)的許多學生慕名到此“修煉”。我們也屬慕名而至。走進教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摞摞高高低低的書,每張不大的課桌上都有一兩摞。目光在這些“書林”中穿梭,才能找到若隱若現(xiàn)的或沉思或鎖眉或奮筆或疾書的學子。他們真好像被書“埋了”似的,整個教室恰似一座“書山”一汪“書?!薄_@情景著實讓我震撼,至今想來仍覺“觸目驚心”。
高二那年,班里組織去蒼巖山。這次春游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爬山。進入山門,覺得所見平平。隨人流而上,到了半山腰,一座拱橋凌駕于峭壁之間,有一點奇險,產(chǎn)生了一些興致。繼續(xù)向上,仍舊平平。及至到了山頂,倒也開闊平坦,卻無任何風景,只是些小商小販在忙著生意。心下很是失望。遇一拍照攤位,可以穿軍服騎大馬。我興致勃勃地穿起一身海軍服,騎上一匹棗紅馬,自以為雄赳赳氣昂昂。洗出來一看,大跌眼鏡。從此后再沒拍過類似的照片。那次春游,短發(fā)黑衣的我,憨憨的,像個“傻小子”。致使我每每想起,總“耿耿于懷”。
如今,社會各個方面較二十年前都是翻天覆地??墒?,春游卻無法回歸校園,是前進還是倒退,不知。
春已盡,夏將深。關(guān)于春的故事才完成。春有春的綽約,夏有夏的豐滿,不必傷春悲秋。心隨時走,情隨景生。堅守天地大道,常懷悲憫之仁。靜聽花開花落,坐觀云舒云卷。這樣的人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