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崖/文 周 士/評
我的少年時光在農(nóng)村度過。那時候,屋后就是園子,我經(jīng)常和爺爺在園子里采摘新鮮的黃瓜、西紅柿,或者用塑料薄膜給西瓜育苗。我十分頑皮,尤其在夏日,整天整天地賴在園子里。清晨,采摘一根帶著露珠的黃瓜,嘎吱嘎吱地嚼出幸福的滋味;太陽落山的時候,跳進園子旁邊的湖里扎幾個猛子,無限愜意。
15歲的時候,爺爺因病離我而去。我發(fā)瘋似地哭,誰也拉不起來,直哭得天昏地暗。我在那個經(jīng)常和爺爺共處的園子里沉沉睡去。爺爺臨終前,有遺言,說要安息在屋后的園子里。出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前往送殯的親朋好友把園子踩得一團糟,我的傷心又加重了一層,爺爺走了,連他的園子也糟得不成樣子。
第二天,雨過天晴,天剛蒙蒙亮,我就跑到屋后的園子里去平那些腳印。父親走到我身邊,憐惜地拉起我,說,孩子,起來吧,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我們就不要管了,一切終將過去的,孩子。
那這些腳印怎么辦?我紅著眼睛問。
把這些腳印交給野草和莊稼吧,再多的腳印也終將被植物覆蓋。
爺爺已經(jīng)離開我們十多年了,我也早已告別了青澀的時光,參加了工作。
剛開始找工作那會兒,怎么都不順。吃了不少苦,也跨過了許多溝溝坎坎,終于在一家企業(yè)安定下來,主要工作是編發(fā)內刊。在我的努力下,內刊形式逐漸靈活,內涵逐漸豐富,在全國的企業(yè)內刊交流會上贏得了好評。
不料,就在我所負責的內刊獲得殊榮不久,我被從內刊主編的職位上撤下來,換成了一位新進單位的同事,并且所有的功勞都記在他的名下。這個事件發(fā)生后,我毅然遞交了辭呈,賦閑在家,專心侍弄頤養(yǎng)心性的文字。
那是一段生活的灰色期,固定收入突然消失,房貸和生活壓力泰山壓頂般降臨。這段日子,我回到了鄉(xiāng)下老家,一樣的老屋靜默著等待我的到來,一樣的園子,爺爺不在了,父親還在園子里忙碌,整個園子被父親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再次想起了爺爺走后父親對我說的話:把這些腳印交給野草和莊稼吧,再多的腳印也終將被植物覆蓋。
我還年輕,我所遭遇的事情還不能算作苦難,充其量只是些小的挫折。父親的話如我心靈帳篷的一根柱子,支撐著我不停地往前走。兩個月后,一家媒體向我拋出橄欖枝,我找到了更加適合我的工作。
前不久,我潛心研讀著名詩人沃爾科特詩集,在這本詩集中,我發(fā)現(xiàn)了一句令我意外的話:野草終將覆蓋所有的腳印。
這不是和父親當年對我說的話如出一轍嗎?在鄉(xiāng)下務農(nóng)的父親肯定沒讀過沃爾科特的詩,唯一的解釋是,天底下所有的父親在孩子面前,都是一位成功的詩人,那些來自父親的詩,如馬達一樣激勵我們在生命的原野里快速奔跑……
(選自《知識窗》,有改動)
【解 讀】文章采用“一線串珠”法構思行文,標題“野草終將覆蓋所有的腳印”就是這根紅線,它串起的是作者生活中親身經(jīng)歷的幾個片斷。先寫“爺爺因病離我而去”后,“我”陷入了深重的悲傷中,因為爺爺?shù)膱@子被“踩得一團糟”,“我”一大早就去“平那些腳印”,父親憐惜地勸慰 “我”:“把這些腳印交給野草和莊稼吧,再多的腳印也終將被植物覆蓋。”在這個事件中,父親的話并沒有引起“我”的特別注意,“我”其實并沒有弄懂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懂父親說這句話的用意。然后寫“我”在企業(yè)內部刊物的主編位置上干得風生水起,甚至獲得了全國性的殊榮,可是“我”莫名其妙地被撤職了,“我”憤而辭職,頂著房貸和生活壓力,“我”的生活很灰色,于是回到了鄉(xiāng)下老屋,看見父親在爺爺昔日的園子里忙碌著,“我”忽然記起了父親曾經(jīng)對“我”說的話:“把這些腳印交給野草和莊稼吧,再多的腳印也終將被植物覆蓋?!痹谶@個事件中,經(jīng)歷了生活磨難的“我”忽然間領悟了父親當年說的這句話的內涵,懂得了過去的汗水、成功或坎坷終將過去,未來的生活靠從頭開始。于是父親的這句話成了“支撐著我不停地往前走”的心靈支柱,經(jīng)過努力,“我找到了更加適合我的工作”。最后寫“我”在研讀沃爾科特的詩集時發(fā)現(xiàn)了一句令“我”意外而震撼的話:“野草終將覆蓋所有的腳印?!庇纱恕拔摇蔽虺隽烁赣H當年所說的那句話所蘊含的哲理,“我”也因此獲得了思想的升華:父愛能激勵孩子們在生命的原野里快速奔跑。
從本文的寫作內容與行文結構看,“一線串珠”法的運用有嚴密的邏輯要求,這根“線”可以串起眾多看似散亂的寫作素材,這些素材可以是親身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生活事件,可以是對歷史的追憶,也可以是奇特的夢游歷程,甚至是對未來的想像。無論怎樣組合素材,都不能脫離這根紅線,要始終緊扣這根紅線。
當然,作為行文紅線的,可以是物,可以是人,可以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可以是一種行事風格,而本文的紅線則是父親說的一句話。父親這句作為行文紅線的話,其實就是“文眼”,是理解文章思想內容的關鍵,是文章的主旨所在。寫作時必須遵循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由點及面的邏輯思路。
本文先寫父親在什么背景下說了“把這些腳印交給野草和莊稼吧,再多的腳印也終將被植物覆蓋”這句話,此時“我”并不懂得這句話的含義與父親的用意,點到為止,寫的是其“表”。然后寫經(jīng)歷生活磨難之后“我”回到鄉(xiāng)下老家,再次見到父親時突然想起了父親曾經(jīng)說過的這句話,此時“我”對這句話有了真切的感悟,原來父親是想告訴我,抬頭向前看,一切要從頭開始。這是寫“里”。“由表及里”之后,有了這個感悟,經(jīng)過努力,“我”的生活迎來了新生。最后寫“我”讀沃爾科特的詩集時發(fā)現(xiàn)了一句令“我”意外而震撼的話:“野草終將覆蓋所有的腳印?!边@句話與父親說的話在句式表達上有微小區(qū)別,但在意義上完全一致。于是“我”產(chǎn)生了一個疑問:在鄉(xiāng)下務農(nóng)的父親肯定沒讀過沃爾科特的詩,但他為什么能夠說出與沃爾科特的詩句意義完全一致的話來呢?父親當年為什么能夠說出如此富有哲理的話呢?這番思考,已經(jīng)由父親當年說的一句話轉到了他為什么能夠說出這樣一句話了,其實這就是由“此”及“彼”了。經(jīng)過這樣一番“此”及“彼”的思索,作者自然懂得了父親當年對自己深沉的愛,他忽然間明白了“天底下所有的父親在孩子面前,都是一位成功的詩人”,在作者看來,“那些來自父親的詩”其實就是一種深沉的父愛,他進而有了思想的升華:父愛能夠激勵孩子們在生命的原野里快速奔跑。在這里,作者由父親對自己的愛轉到了天下的父愛對孩子的激勵作用上來了,這是由“點”到“面”。
本文的“一線串珠”法在寫作中值得借鑒,但要注意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由點到面的邏輯順序,“由表及里”是先提到這個“線”,再揭示這個“線”的內涵;“由此及彼”是由這個“線”引申開去,聯(lián)想開去,也就是延伸話題、拓展話題;“由點到面”是由個別推論到一般,擴大到普遍,實際上是對“線”的意蘊的深層次挖掘,是對文章主旨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