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福貴
由于對敵斗爭需要,中國工農紅軍的技術偵察情報工作情況直到本世紀初才得以解密。揭開被塵封了60多年的歷史幕布,人們才發(fā)現在歷史長河中,蘊藏著無數無名英雄的無限輝煌。
1931年10月的一天,上海滬東華德路的一棟樓房里,走出了兩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其中一人戴著深度近視鏡,直奔火車站。過了幾天,上海滬西康腦脫路的一棟樓房內,也有兩名學生模樣的青年出門,其中一人也戴著深度近視鏡,他們先到鬧市買了衣帽化裝成商人再奔火車站。過了南京,他們通過我黨多條秘密交通線,跋山涉水,進入鄂豫皖蘇區(qū),一個月后,他們才在鄂豫皖根據地新集的紅四方面軍總部見面。前述第一位戴眼鏡青年名叫宋侃夫,他后來回憶:“我終于趕到了新集。有紅軍站崗,領我到中央分局。在軍委我見到了從徐州、蚌埠、六安先期進入鄂豫皖蘇區(qū)的蔡威、王子綱同志。他們兩位和我們是中央特科同學。在新的環(huán)境、新的生活開始的時候,舊友重逢,怎不令人激動呢?”
這4位年輕人就是中共中央派到鄂豫皖蘇區(qū)籌建無線電聯絡工作的人員。在第一對青年人中,22歲的宋侃夫,1925年入團,1926年轉為黨員,曾擔任上海法南區(qū)委秘書長、組織部長。1931年初,進中央特科學習無線電報務,9個月后,赴鄂豫皖蘇區(qū),在軍委參謀部擔任電務處長,負責諜報和機要工作。宋侃夫回憶:“中央特科向我們傳達了中央的決定:宋侃夫和徐以新同志到鄂豫皖去。并要求我們在動身之前記好四套密碼。為了避免進入蘇區(qū)時發(fā)生意外,密碼不能寫在紙上,要背熟記在心里。要我記住的是三套:同中央蘇區(qū)、湘鄂西蘇區(qū)、贛東北蘇區(qū)聯系的密碼。要徐以新記住的是與上海中央聯系的密碼?!币宦放阃钨┓虻摹暗艿堋本褪侵挥?9歲的徐以新。徐以新1927年入團,參加過南昌起義,曾擔任賀龍的機要秘書。1930年赴蘇聯留學,是所謂“28個半布爾什維克”中的半個。他到鄂豫皖軍委報到后,很快就被提拔為軍委政治部副主任、省委委員。1933年8月,因反對張國燾分裂黨的路線被關押。跟隨部隊三過草地、雪山,直到三個方面軍會師才獲自由,任四方面軍高級參謀。而他們在中央特科無線電班的同學蔡威,24歲,同濟大學高材生,1924年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1926年轉為黨員。與他同行的王子綱,1929年入黨,原來是天津《庸報》譯電員。后來,宋侃夫、蔡威、王子綱這3人都成了紅四方面軍無線電偵察破譯專家。
在中共黨史上,有一個神秘的“中共中央特科”,曾經讓敵人膽戰(zhàn)心驚,讓人民膽壯心雄。1927年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無數共產黨員和工農群眾被殺。全國57000多共產黨員,最后只剩下不足萬人。但是,真正的共產黨人是殺不絕也嚇不倒的。全國隨即爆發(fā)了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黃麻起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全國土地革命戰(zhàn)爭深入發(fā)展,出現了17塊革命根據地。在1927年11月9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中央決定籌建中央特科。中央特科的出現,標志著中共中央政治保衛(wèi)機構的正式建立,標志著中共隱蔽戰(zhàn)線的開辟。隨著特科第四科科長李強的秘密電臺研制成功,周恩來親手編制的共產黨第一部密碼“豪密”的啟用,以及第一個無線電培訓班結業(yè),中共不僅有了第一部電臺、第一套密碼(至今無人能夠破譯),而且還有一支擴大了的“德技雙馨”的無線電隊伍。
宋侃夫、王子綱、蔡威、徐以新4名骨干,原本就是具有大學文化、又經過大革命鍛煉的青年共產黨員中的佼佼者,現在又經過中央特科培訓,耳濡目染,對“特科是周恩來同志直接領導下的黨的戰(zhàn)斗堡壘”(陳云評價)有了切身體驗。他們接受了中央特科的六大特質:忠誠,無畏,慎獨,機敏,能干,互助,擁有了中央特科的“紅色基因”。1931年10月,中央派遣他們到了鄂豫皖蘇區(qū),白手起家,只用了一個月,就利用從歷次戰(zhàn)斗中繳獲來的廢舊器材組裝了一只收報機,由王子綱抄收敵軍電臺新聞。12月23日,紅四方面軍攻下黃安,繳獲敵軍六十九師電臺一部,檢修后于1932年3月開通了紅四方面軍第一部電臺。4顆“紅色火種”不僅搞好報務,而且開辦培訓班,培訓新學員。
據宋侃夫回憶:“1932年三四月間,我們這個電臺正式呼叫,首先呼叫的是中央蘇區(qū)。王子綱同志報務十分精通,手法極好。與中央蘇區(qū)叫通后,我立即就判斷出和我們通報的是我們很熟識的老康(即曾三同志)。因為通報密碼是我從上海帶到蘇區(qū)來的,譯電工作一直就落在我的身上。開始通報,報文極其簡單,因為張國燾還是怕敵人聽到,不大放心。第一封電報是向中央蘇區(qū)匯報了黃安大捷的情況。我們陸續(xù)收到中央一些政策性文件,如土地政策、工商業(yè)政策、俘虜政策、地富政策等。緊接著與湘鄂西、贛東北蘇區(qū)也相繼叫通。”
時任鄂豫皖蘇區(qū)電信處秘書長的王子綱回憶:“鄂豫皖蘇區(qū)召開第一次黨代會時,剛剛建立的電臺聽到了中央蘇區(qū)電臺的呼叫。這是一份上海黨中央向鄂豫皖蘇區(qū)黨代會發(fā)來的賀電。電文送到會場宣讀,全體代表興奮地站起來熱烈歡呼,掌聲經久不息?!?/p>
鄂豫皖蘇區(qū)第一部紅色電臺誕生后,使用宋侃夫從上海黨中央帶來的密碼,先后同中央、湘贛、湘鄂西3個革命根據地溝通聯絡,從根本上改變了鄂豫皖蘇區(qū)遠離中央、孤軍苦戰(zhàn)的局面,使之與全國蘇區(qū)連成一片。
鄂豫皖蘇區(qū)領導認識到無線電聯絡的重要,從多方面給予支持。一是優(yōu)選有文化的“紅小鬼”舉辦訓練班。1932年7月,陳福初、肖全夫等一批頭腦靈活的年輕紅軍,從總部手槍隊進入訓練班;二是引進人才。蔡威發(fā)現敵軍一三八旅電臺報務員馬文波被解放后表現良好,便立即找他談話,請示上級,聘請他當了訓練班教員。1933年,紅四方面軍又先后成立了無線電二臺、三臺、四臺、五臺。
紅四方面軍的無線電偵察工作,是在無線電通聯工作大發(fā)展的基礎上逐步實現的。宋侃夫回憶:“為了對付敵人的圍攻,我們開始建立對敵人的偵察情報工作,我和蔡威同志集中搞破譯?!薄坝幸淮?,王子綱值班,他發(fā)現了國民黨軍田頌堯、鄧錫侯的電臺。這兩個電臺移動時一定會發(fā):‘QRC(貴臺何處?)、‘QRA(貴臺何名?),就這樣,紅四方面軍從電臺上知道了敵人的行止情況,偵察工作也就從此開始了。”“慢慢積累摸索,就把敵人的番號、駐地、電臺符號都搞清楚了?!?
1933年2月,紅四方面軍西征開辟了川陜蘇區(qū)。蔣介石立即委任田頌堯為川陜“剿匪”督辦。敵軍以38個團分左、中、右3個縱隊,對紅四方面軍發(fā)動“三路圍攻”。蔡威率二臺跟隨王樹聲的紅七十三師赴南江前線一個月,積累了許多密碼資料?;氐矫℃?zhèn),他和宋侃夫、王子綱共同研究,終于把田頌堯部隊密碼電文1至9的角碼排列出來!為了攻下0范圍的角碼,蔡威常常一個人坐在桌前,冥思苦想,廢寢忘食。有幾次被炭火燒了鞋、褲,竟全然不知。一次,他出去解手,通訊員見他一只腳穿鞋,一只腳踩在地上,口中還念念有詞。便問:“蔡臺長,你怎么只穿一只鞋子???”蔡威才猛然醒悟。就這樣他苦戰(zhàn)一個月,終于把0字角碼攻克下來,破解了田頌堯部的所有密碼。
那段時間,只要敵臺以“通密”發(fā)報,蔡威不用譯電,就可以拿起電話向徐向前直接報告敵人密電內容。敵軍收發(fā)報臺還在校對,我軍領導已經可以先敵研究對策。蔡威“數碼腦袋”的高速運算,超過了敵人的譯電速度。而情報的第一價值恰恰就在于速度?!跋葦扯边@樣的世界奇跡,只有在具有鐵的信仰、嫻熟的技術、天才的智慧和鐵的擔當的共產黨人手中,才能實現。
1933年5月,紅四方面軍在抗擊敵軍“三路圍攻”時,王子綱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成功破譯了敵人的密碼。所以,紅四方面軍對敵人的一舉一動都能了如指掌,空山壩戰(zhàn)斗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5月20日,紅四方面軍總部根據偵察電臺的情報,掌握了敵軍作戰(zhàn)部署和企圖,決定以10個團的兵力發(fā)起空山壩戰(zhàn)斗。徐向前先以一個團插入敵左側后,21日拂曉突然向空山壩西南之敵發(fā)動進攻,將敵部署打亂;我軍主力隨即向敵正面和右翼猛攻,激戰(zhàn)三晝夜,殲敵7個團,擊潰6個團,俘敵5000人,繳槍3000多支。其他兩路敵軍見勢不妙,倉皇退逃,我軍乘勝追擊,取得了反“三路圍攻”的決定性勝利。
之后,蔡威又相繼破解了劉湘等四川各路軍閥所使用的“統(tǒng)密”“智密”“蘇密”,而且還破譯了蔣介石在四川周邊嫡系部隊的密碼?!叭穱ァ北环鬯楹螅t四方面軍主動發(fā)起儀南、營渠、宣達三大進攻戰(zhàn)役。之后,紅四方面軍擴展到5個軍,8萬人,進入鼎盛時期。
1933年10月,蔣介石委任劉湘為“四川剿匪總司令”,統(tǒng)轄四川大小軍閥20萬大軍發(fā)動“六路圍攻”,宣稱“3個月內肅清赤匪”,來勢洶洶。蔡威帶領二臺跟隨總指揮徐向前轉戰(zhàn)各地。
1934年春節(jié)臨近,蔡威截獲敵軍一個密電,破譯后內容是:“司令回萬縣過年,第五路軍現由參謀長代行指揮?!痹瓉?,劉湘部署了“六路圍攻”后,其中第五路圍攻軍,以二十一軍軍長王陵基為司令,下轄24個團,萬縣是王陵基金屋藏嬌“小老婆家”?!暗谖迓奋娝玖罨匾烫疫^年啦”!這個國民黨軍閥之間司空見慣的官場炫耀權勢信息,傳到紅軍“千里眼、順風耳”那里,立即變成了無價之寶。蔡威立即上報徐向前。正在尋找反擊戰(zhàn)機的徐向前聞之大喜,立即下令集中3個師兵力,在農歷臘月二十六夜,一舉殲滅敵二十三軍郝耀庭部和二十一軍七旅大部,擊斃郝耀庭,活捉旅長張邦本,使王陵基被撤職。戰(zhàn)后,徐向前讓紅四方面軍總部參謀徐深吉送一批罐頭、香煙、魚肉慰勞蔡威和電臺的同志們。徐深吉(后晉升中將)握著蔡威的手十分欽佩地稱贊道:“每一次戰(zhàn)斗,你都破譯了敵軍的密碼,創(chuàng)造了勝利機會。你手中握有雄兵十萬??!”
1934年3月,劉湘發(fā)布第二期總攻令。緊急關頭,蔡威突然發(fā)現,偵聽來的電文全是亂字,原來劉湘各部都換了新密碼。他夜以繼日守著電臺偵聽分析,實在疲勞了,就用冷水洗洗頭,抽支煙提提神,兩只大眼睛深深陷進去。徐向前見他日漸消瘦的臉頰,心疼地勸說他多注意休息。蔡威說:“戰(zhàn)斗有間隙,而電臺偵聽不能中斷?!苯涍^反復比對分析,蔡威終于再次破譯劉湘新密碼,為我軍反攻選準了突破點。經過青龍觀、黃貓埡等惡戰(zhàn),紅四方面軍終于粉碎了“六路圍攻”。
陳福初(開國少將,后任總參三部政委)回憶:“在反‘六路圍攻期間,經常會出現這樣情況:方面軍總指揮部下令說,敵人次日凌晨5點開始進攻,我們部隊應于4點半進入陣地待命。果然,敵人次日5點準時開始進攻,時間、地點、兵力都準確無誤。有些師長、團長不解,問政委陳昌浩:‘真神??!哪來這么準確的情報?陳昌浩神秘地笑笑:‘我屋里供著一位活菩薩呢!敵人準備進攻時,菩薩就把敵人出動時間和行動方向告訴我們了?!?/p>
1934年11月,紅四方面軍在毛浴鎮(zhèn)召開粉碎“六路圍攻”慶功大會,蔡威因“功績卓著”受到表彰,徐向前獎勵他300塊大洋。蔡威全部分發(fā)給了電臺工作人員。
破譯敵軍密電,不僅能夠消滅敵人,而且能夠趨利避害,保存自己。紅四方面軍報務員李永悌(后任總參三部副部長、少將)回憶:“1935年4月中旬的一天,在離江油城只有幾里遠的小山村,雙方電臺發(fā)生干擾,敵臺得知我們的電臺就在附近,要求派飛機進行轟炸。蔡臺長破譯敵人這一密電后,命令全臺人員立即向后轉移了十余里地。我們剛離開不久,敵機就飛來把我們原來的駐地給轟炸了?!?h3>天下紅軍是一家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開始長征。一路遭受國民黨軍圍追堵截,形勢嚴峻。中央指示紅四方面軍西進策應。紅四方面軍把西進策應中央紅軍作戰(zhàn)作為頭等大事,蔡威領導的二臺全力以赴偵察、破譯敵軍密電,不再承擔通報等其他任務。1935年1月4日,二臺破譯了敵人在中央紅軍周圍部署的情報,便迅速向中央發(fā)報。電報全文不過300來字,卻將當時中央紅軍周圍分布的敵軍17支部隊的位置、人數和動向悉數告知。這份電報,對于正在搶渡烏江的中央紅軍很有幫助。長征結束后,毛澤東在見到在四方面軍技偵部門工作的宋侃夫時,表揚四方面軍二局人員勞苦有功。朱德在1936年5月談到紅一、四方面軍在最困難時期互相提供情報時,說:“這深刻體現了一、四方面軍的戰(zhàn)斗情誼,天下紅軍是一家嘛!”
1935年6月18日,紅三十軍政委李先念在懋功城外,迎來了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中央領導,也為兩軍情報共享和交流提供了更大平臺。中央軍委二局局長曾希圣是紅軍破譯敵軍密電的“創(chuàng)始者”,他十分尊重蔡威,會師不久,就約上三局局長王諍,在曾三陪同下會見蔡威。
被譽為中央軍委“破譯三杰”之一的鄒畢兆深情地回憶說:“一、四方面軍會合后,兩個破譯單位的關系很融洽。四方面軍的破譯工作,從1933年開始,一臺、二臺、三臺都是既搞通訊報務,又做破譯工作。擔任破譯工作的是蔡威、宋侃夫同志,后來二臺專做破譯工作。蔡威同志在二臺,他破譯能力強。有時我們在一起破譯敵人的密碼?!?/p>
1935年8月26日,蔡威領導的紅四方面軍技偵電臺偵悉:胡宗南發(fā)現紅軍北上,即令其第四十九師于8月27日由樟臘向包座急進,企圖會同獨立旅一個團在包座河一線堵截紅軍北上。徐向前立即趕到毛澤東住所建議:攻打包座的任務由四方面軍的部隊承擔,以紅三十軍為主攻部隊,以紅四軍一部相配合,紅一軍為預備隊。毛澤東對徐向前的建議表示同意和贊許。
8月29日黃昏,包座戰(zhàn)斗開始。紅三十軍的一個團經一夜激戰(zhàn),掃清外圍據點,攻占大戒寺。8月31日下午3點,當敵第四十九師3個團全部進入預設口袋后,紅軍馬上對敵發(fā)起總攻。這一仗,敵第四十九師被斃、傷、俘5000余人,丟下七八百頭牦牛及騾馬,這些正是剛過草地的紅軍急需的物資。包座戰(zhàn)斗是紅一、四方面軍會師后的第一個大勝仗。此仗勝利不僅使紅軍得到了補充,而且粉碎了蔣介石妄圖把紅軍困死在草地的圖謀,掃除了進軍甘南的障礙。包座戰(zhàn)斗,蔡威功不可沒。
蔡威生于1907年,原名蔡澤鏛。他既有大學文化,更有堅強黨性。1932年一天,蔡威帶領的二臺在平漢鐵路廣水站、衛(wèi)家店之間被敵軍包圍。危急之際,蔡威臨危不懼,下令掩埋電臺。敵人狂喊:“抓活的!抓活的!”子彈“嗖嗖嗖”地從蔡威身邊飛過,黑壓壓的敵人緊追不舍。“那時,我正好走在蔡威同志的后邊,看到他把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地丟掉,接著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一面走,一面放在嘴里嚼,把本子全部嚼爛吞進肚子里。后來,別的同志告訴我,他是電臺臺長蔡威,他吃的是密碼本。我感到蔡威同志很不簡單,在萬分危急的關頭,想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黨的機密”。這是當年14歲的紅軍小戰(zhàn)士胡正先(后來任總參三部副部長)的回憶。當年電臺警衛(wèi)員陳福初(后來任總參三部政委)也看到了同樣的情景。因為他在電臺時間更長,所以他更了解內情:“蔡臺長經常教育我們:‘人在密碼在,人亡密碼亡,這是紅軍無線電臺鐵的紀律,也是中央特科的優(yōu)秀傳統(tǒng)。蔡臺長身體力行?!?/p>
當年,徐向前得知無線電二臺遇險,立即命令二一八團長徐深吉率部隊返回搶救,打退偷襲之敵,挖回電臺,使得二臺化險為夷。
“蔡威遇險吞食密碼本”的故事,在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都被當作八路軍、新四軍、人民解放軍通信院校進行忠誠和保密教育的一個經典案例。
由于張國燾對抗中央北上方針,紅四方面軍三過雪山、草地,嚴重損害了蔡威的健康。1936年8月,他身患傷寒,生命垂危,但仍躺在擔架上破譯了馬步芳、魯大昌、朱紹良、蔣介石的密電。9月22日,蔡威逝世,年僅29歲。他沒有留下一句遺囑,這位守口如瓶的無線電破譯專家,實現了自己的諾言:“活著爛在肚子里,死了帶進棺材里?!彼岩磺忻孛芏紟нM了墳墓,留給戰(zhàn)友們的只有一個蔡威的名字。
當天下午,在甘肅岷州卓爾坪村舉辦了一個隆重而特殊的葬禮。在長征中能以棺材入殮,并由紅四方面軍最高指揮員徐向前致悼詞、紅軍總司令朱德親自送葬的英烈,僅此一位。
在蔣介石“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血腥政策下,蔡威進入中央特科,“上不稟父母,下不傳子女”,姓名也從“蔡澤鏛”變成了“蔡威”,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他的家庭。他的妻子薛品瑄望眼欲穿,身心交瘁,在兒子蔡作祥9歲那年去世。蔡作祥隨奶奶長大,20歲到銀行當干部。1955年民政部門清理烈士身份,蔡澤鏛被列為“失蹤人員”,蔡作祥也被遣散回家。蔡作祥曾聽母親說,父親在上海與秘密黨員周澤萬有聯系,他便千方百計找到周澤萬。周如實地證明:蔡澤鏛改名蔡威,是秘密黨員。他的去向對我們保密。
1982年春節(jié),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徐深吉和全國總工會副主席宋侃夫、郵電部長王子綱3位老戰(zhàn)友聚會。3位老人有個心愿:一定要為無名英雄蔡威找家尋親。3位老將軍的執(zhí)著,穿越了波濤萬里的歷史長河。徐深吉查閱大量檔案,驚喜地發(fā)現紅四方面軍一張名冊里,記錄蔡威是“福建福鼎”人。1982年2月24日,徐深吉署名的《懷念一位“無名英雄”——回憶紅軍長征中的蔡威烈士》在《福建日報》發(fā)表。1984年,中央派宋侃夫到福建省任整黨聯絡組長,宋侃夫特意和時任省委書記項南以及黨史辦工作人員談及尋找蔡威之事。
1985年春節(jié),蔡作祥的子女找到寧德地委黨史辦,要求落實爺爺蔡澤鏛的烈士身份。當副主任黃錘超看到周澤萬證明材料中有“蔡威”的名字時,猶如石破天驚,分外驚喜,他馬上向省委報告。蔡作祥之子蔡述波接到省委通知專程趕往北京,面見爺爺的老戰(zhàn)友宋侃夫、王子綱、馬文波,證明情況屬實。很快,一份報告呈送國家主席李先念和徐向前元帥,得到批復同意。
1986年10月6日,寧德地、縣兩級召開紀念紅軍長征勝利暨蔡威烈士犧牲50周年報告大會,宋侃夫、肖全夫、李永悌、胡正先和馬文波夫人(馬文波病臥在床)等老同志,來到了老戰(zhàn)友的故里。報告會上,宋侃夫聲音顫抖地說:“我是替蔡威同志回來看望父老鄉(xiāng)親的!”一語剛落,全場掌聲雷動,與會者紛紛落淚。
1998年5月,蔡威烈士長孫蔡述道前往甘肅岷州卓爾坪村,找到89歲的老人李俊明,李俊明當年曾經親見蔡威下葬。在李俊明的引導下,蔡述道在蔡威的墓前行跪拜大禮起靈。烈士的骸骨完整。半個月后,寧德市區(qū)人頭攢動,萬人空巷,迎接紅軍傳奇英雄回家。在親人的簇擁下,蔡澤鏛終于回到蔡家大院,回到了70年前離開的故居。隨后,蔡威烈士的遺骸與他的妻子薛品瑄合葬于公墓。
2005年,寧德的蔡威故居被評為福建省四大紅色名人故居之一(毛澤東、朱德、張鼎丞、蔡威)。故居里掛著時任國防部長遲浩田的題詞“蔡威事跡展陳館”。2008年7月1日,開館儀式上,一位白發(fā)老人作了講話。他就是當年目睹蔡威吞食密碼本的14歲小紅軍胡正先,時年90歲。他此時成了蔡威烈士在京老戰(zhàn)友中唯一的健在者。
長江后浪推前浪,無形戰(zhàn)線上的老一輩英雄將士,都隨著歷史煙云漸漸遠去。但是,中央特科的紅色基因,卻將永世長存。
(責任編輯:胡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