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新利 蔡秀清
摘要:在中國,對于宗教有兩種觀點:一種是宗教“鴉片論”,另一種觀點是宗教“文化論”。宗教“鴉片論”長期禁錮中國人的頭腦,使人們對宗教形成種種偏見。隨著社會的發(fā)展,這個觀點亟待被修正。宗教“文化論”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現在已經得到各界的廣泛認同。大眾傳媒作為一種社會公共機關,對宗教文化的保護負有一定的責任。它對宗教保護的積極作用主要體現在傳播宗教知識,成為宗教世俗化的平臺,對破壞宗教文化的行為進行監(jiān)督。它對宗教文化保護的負面作用主要體現在對宗教的過敏及對宗教的傷害。
關鍵詞:大眾傳媒;宗教文化;保護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8)02-0076-05
宗教是人類社會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幾乎所有的民族所有的社會都存在某種宗教。正如英國哲學家道森所言“宗教是歷史的鑰匙,我們不理解宗教,我們就無法了解一個社會的內在形態(tài)”。[1]4宗教與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正因為如此,在對某種文化進行研究時,宗教就成為很難繞開的文化因子。
一、作為文化的宗教
(一)宗教“鴉片論”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中國人對宗教的認知主要受馬克思恩格斯的影響。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宗教是一種顛倒的世界觀,是人民的“鴉片”。由于受馬克思宗教“鴉片論”的影響,很長一段時間,宗教都被認為是封建迷信、一種社會的負面因素。但事實上,宗教“鴉片論”的產生有著特定的歷史背景,我們需要對其進行全面的認識。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宗教的分析旨在揭示宗教的兩面性。當馬克思指出“宗教是人民的鴉片”的時候,他并沒有只在一個面向上論述宗教。這句話的上下文是這樣的:“宗教里的苦難既是現實的苦難的表現,又是對這種現實苦難的抗議。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是無情世界的心境,正像它是沒有精神的狀況的精神一樣,宗教是人民的鴉片”。[2]2
在現實世界中存在苦難,導致人們尋求在宗教里解脫困難。宗教里的苦難反映了現實中的苦難,是對現實中的苦難的抗議。由于在宗教中這種“抗議”“嘆息”和“精神慰藉”不能解決現實問題,所以馬克思說“宗教是人民的鴉片”[3]40。
馬克思對宗教的論述主要針對基督教并且針對德國,當時歐洲的宗教勢力太過強大。中世紀,基督教統(tǒng)治歐洲長達千年,所以馬克思要領導無產階級革命,就要批判神學,削弱宗教的影響。而且由于斗爭的需要,馬克思論述宗教的時候,集中揭示宗教的非科學、非道德、非理性或是揭示其愚昧、黑暗、殘酷的一面,而對與之相反的一面則很少提及。馬克思、恩格斯對宗教的批判針對的是19世紀的西方各國,其宗教批判實質上是社會批判。但是,“文革”及“文革”前,一些人把馬克思19世紀對西方宗教的論述斷章取義、脫離具體社會實際地套用在中國宗教之上,產生了“鴉片論”的論調?!傍f片論”在很長一段時間左右著人們對宗教的認知,也是許多人把宗教作為一種負面社會因子的有力證據,并因此形成多數中國人對宗教的刻板印象。
革命年代,宗教被認為是阻礙革命的工具,受到批判。新中國成立后,宗教又被視為舊社會的殘余,最終是要滅亡的。而中國的宗教學研究主要是為批判宗教服務的,比如要證明宗教如何反科學、反現代。即使對宗教人物和宗教思想的研究,也要加上唯心論、形而上學的評價?!拔母铩苯Y束后,我國學術界開始以一種理性的態(tài)度觀察和思考宗教問題。
(二)宗教“文化論”
當代英國著名的哲學家道森認為:宗教并非是一種抽象的意識形態(tài),也不僅是一種古老的精神資源,而且是一種綿延歷史的文化傳統(tǒng)和潛移默化的文化。[4]269德裔美籍神學家、宗教哲學家蒂利希認為:宗教,就該詞最寬泛、最基本的意義而論,就是終極關懷。作為終極關切的宗教是賦予文化意義的本體,而文化則是宗教的基本關切表達自身的形式總和。簡言之,宗教是文化的本體,文化是宗教的表現形式。[4]269
在國外“宗教是一種文化”已經成為共識的時候,在中國卻經歷了一個由自發(fā)到自覺的過程。
1947年10月,毛澤東帶警衛(wèi)李銀橋等去陜北葭縣調查。走到白云山腳下,毛澤東問:“想不想去看廟?”李銀橋說:“都是一些迷信?!泵珴蓶|說:“片面,片面!那是文化,懂嗎?那是名勝古跡,是歷史遺產?!盵5]
著名的社會活動家、佛教領袖趙樸初發(fā)揮毛澤東宗教與文化密切關系的觀點,從20世紀80年代就在多種場合講過“宗教是文化”。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在寫給趙樸初先生的信中說:“黨的十二大報告中把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分為兩部分:思想建設和文化建設。在文化建設中列舉了教育、科學、文化藝術、新聞出版、廣播電視、體育等。我以為至少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文化建設還應包括宗教。宗教是一種文化事業(yè)?!雹?/p>
宗教文化論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發(fā)展到現在已經得到各界的廣泛認同。宗教文化論是在特定語境下產生的特定話語。說宗教是文化,一是相對于教義而言,即不局限于把宗教僅僅看成超世的信仰和信眾的事情,或只滿足于從認識論角度把宗教歸結為唯心論和有神論,而要把宗教的研究擴展成廣闊的文化學視野,看到宗教不單是一種精神信仰,還是一種社會活動和文化活動;二是相對于政治話語而言,它要突破以往簡單和片面的階級分析,即“宗教鴉片論”,要看到宗教的多種功能,尤其是它創(chuàng)造人類文化的功能,即使它的政治功能也有正負兩重性。[6]
2011年著名學者方立天教授在中南海談科學認識宗教時這樣說:“目前,宗教方面存在比較突出的問題是在宗教的本質和功能的問題上認識不一致,或者說是‘宗教鴉片論尚未真正澄清,以致在觀念上和行動上形成一些偏差?!薄爸泄矎闹袊鐣嶋H和需要出發(fā),提到了‘宗教是文化的觀點,認為宗教的本質是文化,是信仰性的文化,宗教是一種社會文化體系,是人們的一種精神生活方式。把宗教是文化的‘文化論與宗教是鴉片的‘鴉片論相區(qū)分,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7]他在《范曾《法乳傳燈》出版》一文中認為“以‘文化論‘引導論和‘適應論取代‘鴉片論和‘斗爭論,代表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7]
卓新平認為:“把宗教作為文化現象來看待,是中國學者學術思想的進步和研究視野的開放,它擴大了對宗教的認識、深化了對宗教的理解,亦為宗教內外各界人士的溝通、對話和交流找到了契合點。宗教與文化的關系乃一種雙向交流、雙向滲透、雙向融合和雙向重迭的關系。宗教不可能脫離文化,其本身又是人類文化的一種表現形態(tài)?!盵8]
如今在學術界,宗教“文化論”已經是一種共識。它的提出不但豐富了社會主義的宗教理論,而且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2011年中共十七屆六中全會《決定》指出:全面貫徹黨的宗教工作基本方針,發(fā)揮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在促進文化發(fā)展繁榮中的積極作用。宗教“文化論”觀念的提出和推廣對于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相適應,調動宗教界人士和信眾保護和傳承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宗教文化,促進中華文化的發(fā)展繁榮發(fā)揮著積極的作用。
在當代社會,雖然宗教的政治因素不能回避,但其在社會主義建設中主要發(fā)揮文化功能。比如,宗教在社會公益和慈善事業(y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文化藝術保護和傳承、道德建設、養(yǎng)生、旅游、對外合作交流、環(huán)境保護等方面都發(fā)揮著積極的作用。今天中國正在構建和諧社會,宗教作為一種社會因素,正在發(fā)揮著“政治穩(wěn)定功能,心理調適功能,道德教化功能,社會公益功能,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功能,國際文化交流與文明對話功能”。[6]
二、大眾傳媒對宗教文化保護的正面影響
(一)傳播宗教知識
長期以來,人們對宗教的負面評價,除了政治因素之外,主要緣于對宗教不了解。不了解就容易產生偏見,甚至誤讀,嚴重的可能導致社會沖突,從而影響社會穩(wěn)定和民族團結。宗教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宗教團體作為一種社會組織,應該進入媒體的報道視野。當然媒體在傳播知識的時候,并不是要傳播宗教的教義和儀軌,而是要傳播宗教中具有道德教化功能的部分。比如,佛教中的向善思想,利他思想,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十善——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離間語、不綺語、不惡語、不貪、不嗔、不邪見,都具有很好的教化功能。當然,大眾傳媒在傳播宗教知識的同時,也應該對宗教中一些消極的東西進行過濾。
傳播宗教知識可以讓非信徒對宗教有一個較為理性的認知。比如一些非信徒對佛教理解,就是念阿彌陀佛。其實,很多佛教界人士認為佛教的“教”,應該理解為教育的“教”,佛教就是“佛的教育”。[9]3佛教認為,佛和眾生從本質上(或者說從佛性上)是平等的,唯一的區(qū)別在于佛是覺悟者,而眾生是尚未覺悟的迷亂者。[9]3其實,佛教的平等思想并不被我們大部分所知?!胺鸾陶J為眾生才是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也是自己命運的創(chuàng)造者。命運不是老天或者上帝決定的,而是眾生自己造業(yè)的結果?!盵9]3眾生自己是自己命運的主宰者,該觀點和馬克思主義的“人民是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十分相似?!胺鹗欠磳γ孕诺模蠓鸬茏硬灰獌H僅因為尊敬佛而盲從于佛,但很多人偏偏就是迷信。有的人見佛像就拜,燒的香比胳膊還粗,甚至花幾十萬元趕在大年初一去燒頭一炷香?!盵9]3有的人說佛教是迷信,其實不是佛是迷信,而是有的人自己迷信佛。還有佛教和科學的關系,很多人認為宗教神學和科學是對立的,所以,佛教和科學也是對立的。其實,佛教不僅不反對科學,而且還把科學納入到教徒的學習中,比如佛教的大五明中的“醫(yī)方明”和“工巧明”就有科學的成分。藏傳佛教的藏醫(yī)學和天文歷算的很多部分是科學的。
(二)成為宗教世俗化的平臺
宗教世俗化是指宗教在發(fā)展過程中內容、形式、組織、禮儀的一系列變化,也就是其神圣性減弱,對社會的影響力減弱,活動范圍縮小,人們的宗教觀念和宗教情感淡化等現象。世俗化是現代宗教的主要特征,宗教世俗化在現代社會有兩方面的涵義,一方面宗教的神圣性減弱,另一方面宗教對現代社會的適應性增強。
13世紀中葉到1959年,藏傳佛教在中央政府和封建農奴主階級的支持下,取得了西藏的統(tǒng)治權,形成了強大的寺院經濟。1959年西藏地區(qū)實行民主改革,貫徹“政治統(tǒng)一、信教自由、政教分離”的方針,廢除藏傳佛教寺院在政治上和經濟上的特權?!罢谭蛛x”是宗教世俗化的前提,也是宗教世俗化的標志。
在政治方面,政教分離后,宗教逐漸退出政治舞臺,信仰成為個人私事,全民信教的狀況有一定程度地改變;在經濟方面,宗教團體的經濟支配能力有明顯減弱,佛事活動、化緣和信徒的施舍成為主要經濟來源,從事世俗職業(yè)成為神職人員和宗教團體的輔助生活手段。[10]在國家“以寺養(yǎng)寺”政策實施后,寺廟紛紛從事一些世俗的商業(yè)活動諸如開公司、建旅店、開診所等;在教育方面,寺院教育除了佛教經典和傳統(tǒng)五明外增加了英語、漢語等課程,在工巧、天文、歷算、醫(yī)學等課程中加入了現代科技內容,這樣既拓寬了僧侶們的視野,也形成了新的知識體系;在教學方面,采取了現代化的教學手段。另外,在西藏實行的寺廟“九有”中,廣播電視進寺廟,這樣促使僧侶在從事佛事活動之外,關心國家大事,做愛國愛教的好僧人;在宗教情感方面,隨著宗教世俗化程度的加深,宗教的神圣性日益減弱,信徒的宗教情感日漸淡化。尤其是年輕人,往往把賺錢和生存放在首位,他們更愿意追求今生的幸福生活,而不是像他們的祖輩把希望寄托于來世。所以他們對宗教的依賴日趨降低,對宗教的感情日益淡化。尤其是小孩,不像他們的祖輩從小就在宗教氛圍濃厚的家庭、寺廟、社區(qū)等環(huán)境長大,他們從小接觸的是現代教育,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度過,遠離了家庭和寺廟環(huán)境,因而受宗教的影響越來越小。
大眾傳媒在宗教世俗化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它不僅為宗教世俗化提供了平臺,而且“使人們有能力撕裂原有的傳統(tǒng)宗教的束縛”[11]
就宗教世俗化的這些表現來說,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后,1956年創(chuàng)刊的《西藏日報》集中闡釋國家民族宗教政策。這一時期藏傳佛教的政治屬性弱化,文化屬性日漸突出。宗教與政治的剝離成為世俗化的主要特征,這一時期的《西藏日報》也圍繞這個問題發(fā)力。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時期,《西藏日報》的宗教報道一方面繼續(xù)圍繞宗教和政治的剝離展開宣傳,另一方面,努力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相適應。藏傳佛教的世俗化在西藏和平解放后是通過大眾傳媒來實現的。在當代社會,西藏大眾傳媒的宗教報道主要圍繞:一是民族政策報道,如寺廟修復,文物保護與管理工作,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宣傳等。還有創(chuàng)新寺廟管理,如實施“六個一”(交一個朋友,開展一次家訪,辦一件實事,建一套檔案,暢通一條渠道,形成一套機制)“九有”(有領袖像、有國旗、有道路、有水、有電、有廣播電視、有電影、有書屋、有報紙)等利寺惠僧的新舉措,并把寺廟僧尼納入養(yǎng)老、醫(yī)療、低保的范疇。二是利寺惠僧報道,除了“六個一”“九有”,也有法律科普宣講進寺廟,為僧尼免費體檢等報道。三是報道中國佛教協(xié)會西藏分會和西藏佛學院的活動如僧尼培訓班、學位考核、立宗答辯、頒證儀式、參觀學習等。
從傳播者來講,大眾傳媒通過報道闡釋國家民族宗教政策,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相適應。大眾傳媒通過對宗教知識的傳播和宗教活動的報道使更多人尤其是非信徒了解宗教,這對祛除宗教的神圣性,實現宗教世俗化是有正面作用的。從受傳者來說,大眾傳媒進寺廟,可以擴展僧尼的知識面,增加僧尼的國家認同感,為愛國護教提供條件,也為僧尼更好地適應現代社會奠定基礎。對于僧尼以外的信徒來說,大眾傳媒傳播的現代科學知識和價值觀,降低了他們對宗教的依附性,使他們由寄希望于來世而轉向追求今世生活的質量。對于非宗教信徒來說,大眾傳媒傳播的宗教知識,使非信徒能夠提高對宗教的認識,進而理解和尊重宗教信徒,最終減少宗教信徒和非宗教信徒之間的沖突,為構建和諧社會貢獻力量。
(三)對破壞宗教文化的行為進行輿論監(jiān)督
輿論監(jiān)督是新聞媒體運用輿論的獨特力量,幫助公眾了解政府事務、社會事務和一切涉及公共利益的事項,并使其沿著法治和社會公共準則的方向運行。傷害信眾的宗教信仰、宗教感情的事件是社會公共事件,這些事件的涉事主體理應在媒體的監(jiān)督范圍之內。
2012年的“法海事件”使新媒體的輿論監(jiān)督威力得以彰顯。歌手龔琳娜在2012年底湖南衛(wèi)視的跨年晚會上,唱了一首《法海你不懂愛》的歌曲,這首歌戲謔禪宗祖師法海禪師,引發(fā)宗教界人士的強烈抗議和網友大規(guī)模吐槽,最終釀成社會公共事件。
在“法海事件”中,宗教界人士運用微博等現代傳媒手段,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明賢法師在他的博客發(fā)表署名文章《一個僧人眼中的<法海你不懂愛>》,對于娛樂界戲謔宗教領袖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這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層浪,掀起了佛教法師、居士、學者、社團、媒體對該歌曲進行批評的浪潮。有媒體公布了一個網上民意調查,投票超過100萬,94.76%的網友認為,“這首歌戲謔佛教祖師,并以公共媒體四方傳唱,嚴重傷害了佛教徒的宗教感情,應該道歉?!敝?,明賢法師又相繼發(fā)表了博文《還法海清白不是小題大做》《誓言“依法護法”,戲謔不停護法不止》等,還原歷史上真實的法海形象,呼吁龔琳娜和媒體能夠善待傳統(tǒng)文化,并表明了佛弟子護法的決心。除了明賢法師,還有金易明教授發(fā)表《向娛樂底線說“不”》《龔琳娜戲謔佛教跌破娛樂“道義”底線》等文章,鳳凰網華人佛教頻道刊登了獨家時評《龔琳娜戲謔佛教再“毀三觀”媒體難逃其咎》等系列文章,數百萬網友參與了討論。
2013年“興教寺”事件,是另一則因媒體的輿論監(jiān)督最終使破壞宗教文化的行為得以終止的案例。2013年4月,有多家媒體報道位于西安市長安區(qū)的興教寺正面臨大規(guī)模拆遷,一些沒有文物價值的建筑將會被拆掉,僧人將會被遷出寺院,在其他地方另行建寺。西安市政府給出的拆遷理由是“申遺”需要。
“僧寺分離”的方案一出,立刻受到該寺僧人及宗教界人士的強烈反對,他們紛紛訴諸媒體發(fā)出自己的聲音。明賢法師發(fā)表博文《挖了祖墳換了靈魂》。圣凱法師、星云大師也撰文譴責“興教寺強拆事件”,星云大師認為興教寺是無價的,破壞了可惜。西北大學宗教研究所所長李利安在第一時間呼吁阻止拆遷,他親自去興教寺進行了實地考察。他不僅還原了事件的真相,而且他指出拆遷的范圍主要是僧舍和食堂,那么沒有了僧舍、食堂等生活設施,就意味著僧人要被迫遷出興教寺。一時間民意洶涌,掀起了聲討“宗教搭臺,經濟唱戲”,過度消費宗教的浪潮。在鳳凰網所做的民意調查中,99.5%的網民反對拆遷。同時,中央級媒體如中央電視臺、《光明日報》等媒體介入,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之下,西安市政府最終沒有對興教寺進行拆遷,而興教寺“申遺”也取得了成功。西北大學宗教研究所所長李利安教授坦言,在這次事件中,顯示了媒體尤其是互聯網強大的輿論監(jiān)督力,媒體輿論在保護興教寺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三、大眾傳媒對宗教文化保護的負面影響
(一)大眾傳媒對宗教的過敏
宗教作為人類社會重要的組成部分,既是人神結合的神學紐帶,也是整合個人與社會的紐帶。同時,宗教也是一種文化現象。宗教作為文化的載體,其教義、價值觀中蘊藏著豐富的文化意涵。同時,宗教在世俗化過程中,不斷吸收其他社會文化資源,使自己成為社會文化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當下的中國,宗教組織不是政治組織,也不是盈利性組織,而是一種社會組織,主要在社會道德和文化建構方面發(fā)揮作用。
宗教作為一種重要的社會現象和文化現象,當然應該進入媒體報道的視野。但是,由于歷史原因以及宗教“鴉片論”的影響,宗教在改革開放前一直被視為封建迷信,是社會的負面因素。再加上宗教禁忌,在報道中一不小心就會觸碰,就會犯錯誤,甚至引發(fā)糾紛,讓媒體和媒體人心有余悸?;谝陨显?,可以說當今的大眾傳媒對宗教集體過敏。
主流媒體對于宗教話題,在很多時候都以敏感為由,采取回避的態(tài)度。一些主流報紙甚至在內部明確要求,不能在刊發(fā)文章中出現“宗教”二字。[12]
媒體對宗教話題過敏,回避宗教,并不意味著宗教就不存在的,而只會造成大眾及政府部門對宗教知識和事務的無知與隔膜,既影響發(fā)揮宗教教義、宗教道德和宗教文化中的積極因素為建設和諧社會服務,也影響政府在決策宗教事務時的科學性。[12]比如,截止2015年7月20日,河北的柏林禪寺的“生活禪夏令營”已經舉辦了22屆,但是,除了《中國民族報》、佛教在線、菩薩在線等一批媒體報道外,再沒有傳統(tǒng)媒體對其進行報道。夏令營為青年學生提供了一個了解宗教、體會宗教生活的有效方式。在夏令營里,有許多講座是佛教道德的,通過這些講座,學員們不但學到了很多佛教知識,而且學會了許多人生哲學?!吧疃U夏令營”的舉辦,對于夏令營營員、柏林禪寺和地方的影響都是正面的,因此受到政府、營員、家長和佛教界人士的共同肯定,所以,對于增加社會正能量的新聞,媒體確實不應該過敏。
2015年“4·25”尼泊爾大地震,宗教界人士包括星云大師的祈愿文,佛教界的祈愿法會,以及中、尼佛教界救援會議及賑災互動,只有新浪佛學、佛教網等媒體做了報道,其他媒體基本沒有報道。2010年“4·14”玉樹大地震,藏傳佛教僧侶在第一時間投入救災工作。17日,上千名逝者的遺體按照藏傳佛教儀軌,由僧侶主持集體火化。宗教界不僅在物質上給予災民幫助,通過宗教儀式、心理疏導等方法,能使災民獲得心靈上的安慰。但是,宗教在災難中這種不可或缺的作用,沒有引起媒體足夠的重視。
(二)大眾傳媒對宗教的傷害
大眾傳媒為了迎合受眾的需要,再加上對宗教的不了解,會造成對宗教和信徒的傷害,更嚴重的會引發(fā)社會沖突。
2005年,丹麥《日德蘭郵報》刊登12幅侮辱伊斯蘭教及其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引起穆斯林世界的反歐浪潮。2006年2月,持極左立場的法國政治諷刺期刊《查理周刊》轉載了丹麥報紙的這組漫畫,引起穆斯林世界震怒。2011年11月3日,《查理周刊》又刊出嘲笑伊斯蘭的漫畫,再度引發(fā)沖突,雜志社遭遇爆炸襲擊。2012年9月,《查理周刊》再次刊出與伊斯蘭教和穆罕默德有關的系列諷刺漫畫。2015年1月7日,兩名槍手襲擊法國巴黎《查理周刊》編輯部,造成至少10名媒體人、2名警察死亡。
“法國《查理周刊》事件”和“丹麥漫畫事件”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一是媒體享有的言論自由邊界不清晰。媒體享有的“言論自由”不是絕對的,不能以一種“自由”去侵犯另一種“自由”。媒體不能因為崇尚“言論自由”而喪失社會責任,宗教不能崇尚“信仰自由”而喪失寬容精神。二是缺乏對伊斯蘭教的了解和尊重。在伊斯蘭世界宗教是不容褻瀆的,對于其先知穆罕默德的態(tài)度比較特別,既不允許對其進行侮辱誹謗,也不允許對其加以神化,既不允許信徒為他畫像、造像,也不允許信徒張貼和懸掛他的任何圖像,即使這種圖像是贊美性的?!恫槔碇芸泛偷湹拿襟w無視伊斯蘭教的教規(guī)、教義,不尊重伊斯蘭教文明,最終釀成大禍。
類似的事件在中國也上演過。前面提到的2012年湖南衛(wèi)視跨年晚會上的“法海事件”就是一例。龔琳娜的一曲《法海你不懂愛》引發(fā)網友大規(guī)模吐槽,也引起宗教界人士社團組織和廣大信眾的極大反感。然而,事件的當事人不但不公開道歉,還在湖南衛(wèi)視的小年夜晚會上再次上演更加雷人的“神曲”,對佛教進行惡搞,突破全社會的道德底線和審美底線。湖南衛(wèi)視作為這兩首歌曲傳唱的載體,踐踏佛教界和信眾的宗教感情,應該對其低俗、媚俗、庸俗的節(jié)目進行反思。復旦大學教授王雷泉教授認為:“擁有大量受眾的官方電視臺播出這類戲謔佛教的節(jié)目,可以辯解說是尊重藝人的藝術自由,那么也應該尊重佛教界的信仰自由。請問湖南衛(wèi)視、江蘇衛(wèi)視、遼寧衛(wèi)視等官方媒體,你們可以提供舞臺給藝人戲謔調侃佛教,那么是否也敢提供頻道和時間,讓佛教徒和佛教學者正面宣講佛教的思想?”②
注 釋:
① 教育文摘:http://www.unjs.com。
②http://ido.3mt.com.cn/Article/201304/show3007231c12p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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