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豆
莊子生于公元前369年,是戰(zhàn)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道家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因其繼承并創(chuàng)新了老子的思想,故與老子并稱“老莊”。其代表作《齊物論》《逍遙游》等,大多被收錄在《莊子》中,目前存世33篇,其作品氣勢波瀾壯闊、想象變幻莫測、文筆汪洋恣肆,擅長使用比喻、夸張、擬人等修辭手法,具有極強的浪漫主義色彩,被后世廣為流傳。本文以《莊子·北冥有魚》中的象征意義作為研究對象,力求從更新的視角進行闡述,從而感受莊子“輕舞飛揚”的內(nèi)心世界。
一、扶搖——擺脫束縛,追求身心自由
《北冥有魚》有著極強的“張目”功能,直接界定了內(nèi)容的本質(zhì),即追求沒有束縛的自由。對于如何做到“扶搖直上九萬里”,莊子更傾向于“修心”,即通過“坐忘”“心齋”的方式修煉到“無己”的境界,試想如果一個人將自己融入天地,那么他就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從《北冥有魚》來看,雖然通篇都體現(xiàn)了自由、靈動和無縛,但莊子在文中又以“培風(fēng)”“海運”“羊角”等作為外在條件,說明鯤鵬即使有再大的能力,仍需要借助上述條件才能夠到達南冥,因此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自由,這本身就極具象征意義。
就中國文化體系而言,莊子一直都是追求自由的代表,他一生都在尋找大自由、大自在、大幸福,但身處亂世,很難與時局相抗,因此他在文中“御風(fēng)而行”。但無論是“風(fēng)”還是“飛行”,都是違反自然規(guī)律的方式。顯然,莊子想通過這樣的描述,展現(xiàn)人類精神上的“無待”境界。雖然莊子通過象征手法表達自己對自由的追求,但他并非幻想家,而是一個十分深刻的思想家,他明白要達到真正的自由是極不現(xiàn)實的,因而只能在無限的想象中找到其符合規(guī)律的策略,他提出“取法乎上”,即使人類無法達到最理性、最純粹、最終極的境界,也要給予眾生引導(dǎo),讓他們能夠從低級的精神境界走向高級,從而實現(xiàn)由內(nèi)而外的解脫。莊子從未將自己的描述脫離于實踐,他承認現(xiàn)實的卑微、猥瑣、庸俗,因而選擇對比、象征、比喻等手法,將很多象征意義科學(xué)化、合理化。例如,他提出的“杯水芥舟”,以對比的手法說明“水淺而舟大”,意思是事物都相對存在的,只有小才能夠襯托出大,因而他用“野馬塵?!眮硪r托鯤鵬的壯舉與宏偉,從而將眾生思維由小視界帶到大空間,生動地揭示了人類只有精神境界達到相應(yīng)的高度,才能夠逐漸擺脫狹隘的視界,進入嶄新的發(fā)展階段。
二、求美——審視圖騰,找到美的真諦
上古時期的審美觀是“羊大為美”,而發(fā)展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人類對于自然規(guī)律的認知上升到新的高度,在莊子的加工、引導(dǎo)與傳播下,抽象審美產(chǎn)生深刻的變革。莊子的審美相比孔子的“仁里之美”、孟子的“充實而有光輝之美”有了更大的進步。他認為美不僅僅要有表現(xiàn)的形式,更要有內(nèi)容,只有兩者緊密結(jié)合,才能夠形成真正的美。
孔子、孟子的審美觀將人類從感觀、口腹、功利之欲中解脫出來,而莊子則賦予審美更為深刻的內(nèi)涵,并對“美”進行了定義?!侗壁び恤~》通篇沒有“美”字,但我們卻能通過莊子對鯤鵬的描述,發(fā)現(xiàn)其中蘊含的審美意境,拋卻“羊大為美”的圖騰之說,看到鯤鵬靈魂中存在的拼搏之美。首先,驚心動魄的“大”之美。鯤鵬生存之地為無邊無際的南冥與北冥,生存運動空間可以“水擊三千里”,羽翼揮動可“扶搖九萬里”,身軀“不知幾千里也”,這些用以展示事物大的描述,都向我們展示了自然不可抗拒之偉力,即使想象都會感到威壓。這是對遠古圖騰的傳承,事物越大越說明其所具有的社會地位。在莊子的想象當中,他以“野馬”“塵?!毕笳魇|蕓眾生,兩者相比立刻給人以不可抗拒之感,即使在心理上也是難以承受的。這種描述方式體現(xiàn)了“不破不立”的思想,將眾生從“你、我、他”視角中解放出來,展示出一片壯闊的空間,而那里不僅有鯤鵬扶搖直上,更是人們釋放靈魂的居所,他將人們的思想由柴米油鹽帶到宇宙、星空,從而將人們從狹隘的世界觀中解放出來,讓人們能夠以更加完美的思維方式找到存世之美。莊子將鯤鵬所具有的“大之美”與“魂之美”融合起來,從而賦予其更為深刻的象征意義,告誡世人不僅要有外在的形式,更要有拼搏的靈魂,只有這樣才能夠找到真實存在的意義。
三、思變——瞬間萬里,探索生命本質(zhì)
莊子描述的鯤鵬給人壓迫感,令讀者即便只是想象也會瞬間感到無力,因為其體型之大已經(jīng)是蕓蕓眾生無法抗衡的存在,但其卻“怒而飛”,動輒“扶搖九萬里”“水擊三千里”,說明即使是鯤鵬如此頂端的存在,也有一顆“思變”之心,希望能夠找到更好的空間來展示自己的強大。而這種思變的過程不僅僅體現(xiàn)在“折騰”上,還體現(xiàn)在鯤鵬的成長歷程中,海中巨鯤轉(zhuǎn)化為空中大鵬,由海中霸主變成空中王者,這種在任何空間都是絕對王者的存在,才是鯤鵬想要的生活,無論是生存的海域,還是后來翱翔的九天,都有著其無可匹敵的身影。
后世有言:“魚躍龍門,過而為龍。”鯤鵬實際上也是古代龍鳳圖騰的化身。龍為海中之物是為蛟,而蛟龍與海鯤向來都是同等的存在;鳳凰存于九天,而大鵬亦是如此,所以鯤鵬實際上也是龍鳳的象征,鯤鵬騰飛體現(xiàn)的是生命之舞,不僅綺麗壯闊而且逍遙自在。莊子通過這樣的描述賦予鯤鵬更多的象征意義,小魚可以成長為大魚,即為鯤;鯤可以翱翔,即為鵬。這是一種事物演化的過程,意味著只要不停地拼搏與成長,蕓蕓眾生即使再渺小也有成長的一天,連小魚都可以化身為鯤,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證明精神力量的強大,即使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也會得到證明,只要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待化身為鵬時,莊子以“怒而飛”作為其飛翔的全部意義,很多人認為這是莊子“無為”心境的消極體現(xiàn),但實際上很多人曲解了“無為”的真正內(nèi)涵?!盁o為”的本質(zhì)絕對不是消極的,更不是不可捉摸的,而是具備極強的釋放之意,其最終是為了實現(xiàn)“無不為”,進而成就“無待”之“逍遙”,而這一些都是“思變”的結(jié)果。
莊子在描述鯤鵬時,體現(xiàn)出靈魂之意境。他認為鯤鵬之強大在于其與世無爭、在于其無功利之期、在于其無為之舉,當一個人真正放空自我,全心追逐夢想的時候就一定能夠?qū)崿F(xiàn)。在鯤鵬抗爭之時,莊子沒有將其神化,而是認為其應(yīng)當遵從規(guī)律順勢而為,如乘“海運”。雖然莊子以象征意義在描述,但沒有違反自然規(guī)律,而是將所有追求自由的意境建立在客觀規(guī)律之上,只有這樣才能夠?qū)崿F(xiàn)真正的大自在。
四、通感——身化鯤鵬,發(fā)現(xiàn)象征永恒
莊子通篇都使用了通感的手法,賦予鯤鵬真實的象征意義。有人說莊子寫鯤是因為愛魚,可能真是出于對魚的偏愛最終才會有“北冥有魚”誕生,這恰恰是偶然中的必然,其主要目的是為了“以物喻人”。后世之人很少將魚與人放在一起比較,是因為無法找到其中的象征意義,而莊子卻找到了其中的可比之處。首先,魚與人都是自然之物,生存在同一片天地之間,是蕓蕓眾生的一員,彼此之間沒有選擇,因而如果以自然世界為背景,那么兩者就存在極大的趨同性,可以視為天威之下的“螻蟻”。其次,兩者都為生存苦苦掙扎。無論魚還是人,都有著各自的身不由己:魚不能脫離水而生,人不能夠脫離大地高空飛翔,說明兩者要找到絕對的自由都無法擺脫現(xiàn)實的束縛。最后,魚與人的情感無法相通,恰恰是無法將兩者的本質(zhì)進行對比,才會讓假設(shè)變得極為合理,但莊子賦予魚以人類的情感,卻讓兩者變得一致起來。眾生在閱讀文章時,很自然地會把自己想象成鯤鵬,如果仍然站在極低的視角,那么勢必會感到難以忍受的壓抑,但如果認為自己是鯤鵬,則可以享受“扶搖九萬里”的快意,而這個恰恰是所有人內(nèi)心的期待。
在解讀《北冥有魚》時,往往會產(chǎn)生兩種思維:一是擺脫情感和外物的束縛遨游九天;二是困于死地被常識所累無法自拔。莊子通過不同的描述表現(xiàn)魚不同的心理狀態(tài),也賦予其不同的象征意義。選擇魚作為直抒胸臆的對象,莊子也有著自己的考量,因為魚的思維我們不得而知,但它在自然世界卻是自由的,有水的地方便是魚的整個世界。如果我們以身化魚,那么“水”除了是自由生存的基礎(chǔ),也成了束縛飛翔的羈絆。因此,莊子在《北冥有魚》中使用的象征意義,往往具有極強的多角色分配功能,我們可以視自己為魚、為水、為人、為塵,為世間萬物,但無論是什么,只要賦予人類的情感,那么就與人無異,就能夠找到世間的酸甜苦辣,人生百態(tài)。也只有真正地放空自我,勇于與生活、與生命、與自然抗爭,才能夠獲得真正的逍遙,這樣的象征具有永恒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