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 宇
(西安工程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8)
裝飾是一種特殊的手段,它通過依附于被裝飾的事物來改變被裝飾的事物原來的形態(tài),并賦予其美的特征,深化其蘊涵,從而改變被裝飾的事物本來的面貌和形態(tài),獲得新的美學和文化學的意義.裝飾所具有的這種能夠美化被裝飾事物的功能,是裝飾性行為及其動機的非凡和超越性的表現(xiàn).在秦腔戲曲服裝中,運用裝飾圖案、裝飾物件、裝飾設計觀念等來美化服裝,進而規(guī)范角色行當?shù)纳矸?、地位及其在某方面所顯示出的超凡特征,使其在需要突出表現(xiàn)的方面更加引人矚目,最終彰顯出其性格和行為的與眾不同.同時,美化舞臺環(huán)境,烘托戲曲表演氣氛,是秦腔戲曲服裝美化中非常重要的表現(xiàn)手段,在秦腔戲曲表演中發(fā)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其審美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從戲曲舞臺服裝裝飾研究的成果看,分別涉及到傳統(tǒng)制作工藝技術[1-4]、圖案設計[5-7]和色彩搭配[8]、美學[9-13]、藝術特性[14-16]、刺繡設計[17-18]、舞臺表現(xiàn)[19-21]、劇種服裝[22]等,但是從秦腔戲曲服裝的裝飾特點出發(fā),純粹、集中地論述戲曲服裝裝飾性審美,特別是針對秦腔戲曲服裝裝飾性審美方面的研究不多.本文根據(jù)秦腔戲曲服裝的裝飾特點,探討秦腔戲曲舞臺服裝裝飾性審美的特殊性表現(xiàn),在戲曲與服裝結合研究方面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秦腔戲曲服裝的裝飾圖案非常講究,各類行當都有屬于自己的紋樣、花色和圖案布局的程式化要求,長期以來,形成了一整套約定俗成的規(guī)律,也形成了為人們所熟知的藝術性的系統(tǒng)性表達方式,比如皇帝所穿的蟒袍、帔、箭衣等,均用團龍、盤龍、立龍、行龍等紋樣圖案進行裝飾,見圖1;皇后、皇妃所穿的女蟒、帔、宮衣等多用團鳳、立鳳、飛鳳等紋樣圖案進行裝飾;身份地位高貴的皇太后,則用龍鳳交融的紋樣圖案進行裝飾,這些裝飾都顯示了人物身份和地位的至尊無尚.
圖 1 龍造型圖案Fig.1 Dragon scupt pattern
(1) 蟒袍圖案裝飾 在秦腔傳統(tǒng)戲曲的宮廷戲以及涉及古代社會高級官宦生活的政治、戰(zhàn)爭、家務等內(nèi)容的劇目中,顯赫人物(帝王將相、諸侯、大將、顯官等)服裝穿用最多,也最重要的一類是蟒袍.蟒袍上一般繡以蟒紋,在蟒衣下擺繡以云水圖案,有的是立水,有的是臥水,水上有祥云飄浮,蘊涵著大人物具有“倒海翻江”或“威懼四?!钡哪芰?舞臺上位高權重的武將們所穿的靠、箭衣等,其下擺也用蟒水裝飾,見圖2.這是戲曲服裝裝飾藝術所顯現(xiàn)出的特殊功能,同時也具有程式化的特征,其他藝術服裝不具備這些內(nèi)容.
秦腔戲曲服裝蟒水的這種裝飾效果,體現(xiàn)了一種崇高的美學形態(tài),它以高雅雄奇或細膩生動的裝飾風格為審美特征,顯示了一定的美學意境和神韻,也顯示出陜西及西北地區(qū)地域文化的內(nèi)涵與魅力.秦腔戲曲服裝把海水和祥云結合起來,形成一個特殊的服裝裝飾畫面,使人產(chǎn)生各種想象.把能夠影響社會和時局的大人物與江河大海和天空云彩聯(lián)系起來,這是中國戲曲服裝引起人們審美聯(lián)系和對文化內(nèi)涵深思的特殊思路,就像德國美學家黑格爾所說的,“東方人在運用意象方面特別大膽,他們常常把彼此各自獨立的事物結成錯綜復雜的意象”.這樣的意境創(chuàng)造,能夠產(chǎn)生巨大的思想內(nèi)涵,表達出更加新穎和復雜的意義,也具有了詩的氣質(zhì)[23],秦腔戲曲藝術在蟒袍、靠、箭衣的裝飾上,顯示出秦人特有的美學智慧、審美視角和文化修養(yǎng).
(a) 龍和蟒水圖案 (b) 衣下擺蟒水圖案圖 2 蟒水圖案Fig.2 Python -and-water pattern
(2) 帔、褶、衣類圖案裝飾 秦腔戲曲服裝中帔、褶、衣等的裝飾性功能和蟒袍、靠、箭衣完全不同,形成鮮明的風格差異,它們還可以根據(jù)人物的年齡、身份、角色進行區(qū)分,或用團花、散花、團壽字、兵字、萬字,或用蘭花、梔子花、牡丹花、荷花、菊花等進行各種特殊的裝飾,見圖3.如書生、秀才等角色,一般用角隅紋樣,裝飾在褶的左下角與右上角托領之處,使花紋圖案構成對角線性的呼應,表示年輕、文雅、知書達理、有修養(yǎng);武生行當?shù)膶㈩I,武小生行當?shù)挠⑿?、綠林好漢等,一般用二方連續(xù)紋樣裝飾帔、褶、衣的四周邊緣,蘊涵干練、武功超強的意義;文丑行中的衙內(nèi)等角色,用散點式小碎花紋對帔、褶進行裝飾,表示滑稽、幽默,這些都具有程式化的講究規(guī)矩.秦腔傳統(tǒng)戲中官員們所穿的官服,胸前后背都有補子圖案,標識出官員的身份和不同等級,但是其圖案是象征性的,它不像實際歷史生活中官員服裝中的補子等級級別那么清楚,有些模糊化的特點.
(a) 官服的補子圖案裝飾 (b) 旦角帔背面及內(nèi)裙下擺花圖案 (c) 官衣上團花圖案 圖 3 帔、褶、衣類圖案Fig.3 Pattern of Pei,Zhe and Yi
還有一種特殊的圖案裝飾,具有宗教化的色彩,比如諸葛亮所穿的法衣上面繡以陰陽雙魚或八卦圖案,觀音菩薩服裝上的蓮花圖案等,這是其他戲劇人物服裝中所不涉及的圖案,具有專用衣的功能及性質(zhì).
從上述秦腔戲曲服裝圖案裝飾的大致類型來看,秦腔戲曲服裝的圖案裝飾,既有哲學、審美學、文化學等觀念化的表現(xiàn),又有自然化的表現(xiàn),還有社會化、歷史化、民俗化的多層次性表現(xiàn)功能.
(1) 旦角鳳冠造型裝飾 秦腔戲曲服裝所用的較為復雜、多樣化的造型裝飾中,以宮廷中的皇后、皇妃、公主、王公貴族以及地方高官的妻女等角色所戴的華貴的鳳冠、額子等最為典型,這是旦角的首服體系,這些首服的造型裝飾,顯示出這類角色雍容高貴的身份與地位.鳳冠上所裝飾的珍珠、玉墜、花葉、翠片等,還有鳳冠兩邊的墜絮、絲絳都顯得非常繁復、美麗、壯觀、華貴、豪氣,造成了珠光寶氣的服裝審美效果.秦腔名劇《鍘美案》中的皇后、公主,《打金枝》中的皇后、公主等,她們的頭部裝飾都很相近,是這類人物比較普遍的造型,都是為觀眾們所熟知的.皇后、皇妃、公主等角色所戴鳳冠,在舞臺上能夠產(chǎn)生熠熠生輝的效果,特別是她們在演唱、做工時隨著動作和身體的轉動,在燈光下會產(chǎn)生光芒閃爍,光耀整個舞臺的藝術美感,見圖4.
另外,其他身份旦角的頭部裝飾也比較復雜,戴頭搭就很講究.比如飾演大家閨秀、富家小姐的演員們先要梳頭、綰頭發(fā),然后勒頭帶,戴頭搭,再插簪釵等,特別是勒了頭帶以后,臉型與眼角會發(fā)生變化,一是臉型稍顯長一些,二是外眼角分別向左右上方傾斜,這種造型使女性演員的舞臺形象更有嫵媚感,更有風情,更加迷人.
(a) 《鍘美案》中嵐平公主及宮女們所戴鳳冠的裝飾 (b) 頭部裝飾的過程圖圖 4 鳳冠裝飾Fig.4 Phoenix crown decoration
(2) 生、丑角色的帽飾 秦腔戲曲服裝中各級官員所戴的帽子,寓含著褒貶不一的意義,其裝飾效果需要根據(jù)劇情和人物的處境以及特殊表演而確定.比如戴烏紗帽的官員,如果帽子上裝飾的是對稱的方形或者菱形帽翅,一般都表明是正面人物所戴的帽子;丑角的紗帽帽翅大多為圓形或橢圓形,有的還在圓帽的一側插上一支獨翎,翎子一般比較短,而且是端直上豎的;丑角的服裝穿著也有比較突出的特征,他們往往提起一角,故意顯示出不對稱的效果,以表示劇中人物的滑稽可笑、平庸無能或者倒錯混亂本性,這是秦腔戲曲中充滿喜劇效果的裝飾現(xiàn)象.著名學者高小康說:“藝術中的丑常常同滑稽、幽默、喜劇性聯(lián)系在一起,如戲劇行當中的‘小丑’和其他類型的喜劇角色,這類丑角或者從外觀形象、或者從內(nèi)在氣質(zhì)中產(chǎn)生出喜劇性的不協(xié)調(diào)和矛盾…此類矛盾使人們對人物行為的常規(guī)期待落空,產(chǎn)生了無法確定意義的悖謬狀態(tài),這就形成了荒誕感.[24]” 比如《三滴血》中的五臺縣縣令晉信書就是這樣的裝飾,他以滴血的方式判案,造成了一系列的誤判結果,給周仁瑞和他的孩子帶來了被迫分離的悲劇,又把沒有血緣關系的李婉春和李遇春一對有情人以滴血方式拆散,因此被罵為“狗官”.
秦腔戲曲服裝在具體運用中,非常喜歡用服裝造型的特殊效果來進行夸張、美化人物形象,以造成某種特別的藝術氛圍和表演效果,這樣的裝飾更多地運用于傳統(tǒng)神話、傳奇劇目中的人物服裝上.比如鐘馗是神話劇中具有超人的文韜武略,但卻又相貌丑陋的人物,他所穿戴的衣帽服裝一般是由紅官生的三尖領和靠甲兩個部分組成,這樣的服裝裝飾象征人物文武雙全,心中充滿文韜武略和治世經(jīng)綸.舞臺表演中在裝扮鐘馗這個特殊的人物形象時,則特意使用墊肩、墊臀和內(nèi)穿“胖襖”等輔助性服裝物品,有意地使這個人物的人體出現(xiàn)夸張性變形,以象征人物的高大魁梧、奇異非凡.
秦腔戲曲服裝在裝飾方面更多的是運用民族傳統(tǒng)工藝手段,制造出戲曲服裝工藝造型高超別致的美學風格.刺繡裝飾雖然也涉及到圖案內(nèi)容,但是刺繡更多地體現(xiàn)了民族民間女紅的特點.秦腔戲曲服裝和其他戲曲服裝一樣,在明代和清代前期,其裝飾圖案最早是以繪畫手段進行裝飾美化的,晚清以后發(fā)展為以刺繡為主的裝飾手段.刺繡的工藝比繪畫的工藝要更加復雜、高難一些,繪畫有時會出現(xiàn)掉色或印染混雜等現(xiàn)象,但是刺繡效果比繪畫效果要好得多,刺繡工藝逼真,而且華美鮮艷,具有更迷人的立體效果,能夠持久保存,不會出現(xiàn)掉色、印染混雜或變形等不良現(xiàn)象.刺繡是我們民族在紡織服裝發(fā)展歷史上更高級、更成熟的一種工藝形式,而且歷史悠久,主要以蘇杭、京津滬等地的戲衣作坊盛行.作為一種在織物上用各種線料繡出的圖案,往往工整絹美、秀麗迷人,其色彩亮麗高雅.由于針法講究,所以在世人面前呈現(xiàn)出雅艷相宜、細膩絕倫的藝術特點,在戲曲舞臺表演中更加耀人眼目,怡悅人心.
(1) 工藝方面 在秦腔戲曲服裝的裝飾中,運用哪種繡法,選擇什么色彩,使用什么樣的絲線,以什么圖案進行裝飾、以什么層次的工藝進行刺繡等,都要根據(jù)人物的角色類型以及舞臺劇情表演的意圖確定,不能隨意而為.刺繡講究針法、繡線、色澤、圖形、工藝等,即使在服裝上繡一條彎曲的線,繡一朵花卉,繡一個植物枝葉,繡一道云水紋樣等,也要用上各種長短不一的繡針進行交替刺繡,要求針腳整齊、勻稱,講究皮頭(層頭),尤其要使繡成的線條、色澤與圖形達到流暢、飄逸、動靜相映的效果.刺繡大的圖案,比如珍禽、異獸等,就更加復雜,給人以“曹衣出水,吳帶當風”的視覺美學感受.所以刺繡注重“以針為筆,以線為墨,以圖為形”,運用不同特質(zhì)、色彩間層的絲線穿引、挑繡等,顯示出精工巧藝的極致功力.刺繡特別講究線的粗細、長短、疏密、濃淡、潤燥效果,再佐以排比、交錯、層疊、繚繞等工藝手法,營造出特殊的藝術氛圍,使所繡出的圖案蘊涵并顯現(xiàn)出豐富的對話、呼應、情感表達等效果,尤其是繡線本身所具備的光澤度,使二維空間里的刺繡圖案呈現(xiàn)出奇妙多彩、美輪美奐的光燦效果以及惟妙惟肖的肌理變化程度,最終表達出特殊的戲曲藝術意蘊.
圖 5 蟒衣正面手工繡龍局部圖案Fig.5 Pattern of hand embroidered dragon in the front of the python robe
近代刺繡教育家沈壽先生在《雪繡譜》一書中總結出刺繡藝術的六大要素,體現(xiàn)了刺繡的精髓所在,即精美的刺繡作品表現(xiàn)為“審勢、求光、配色、肖神、妙用、縝性”六個方面[25].這種工藝體現(xiàn)出系列化、統(tǒng)一化的特征,運用在戲曲服裝裝飾方面是非常經(jīng)典和規(guī)范的.比如蟒袍的刺繡繡法主要有彩色絨線繡、平金銀繡、圈金絨繡3種,見圖5.這3種繡法都非常講究,繡出來的線條或圖案效果非常精美,所以在戲衣中,蟒袍就顯得尤其貴重,被衣箱管理人看得極嚴,不能損壞,更不能丟失.從整個刺繡工藝的角度來說,針法很多,如平針繡、搶針繡、套針繡、條紋繡、輯針繡、滾針繡、挽針繡、釘針繡、點繡、珠繡、編結繡、網(wǎng)繡、鋪絨繡、挑繡、十字繡、補繡、摘綾繡、包花繡、輔助繡等等,花樣相當繁多,而且繡出的效果也是華美艷麗,燦爛耀眼,琳瑯滿目、動人心扉.在舞臺上,戲曲人物和他們所穿的服裝是一個和諧的整體,講究從頭到腳的完整和諧的配套,再和動聽迷人的唱腔,精彩生動的舞臺,華麗靈動的舞臺美術相結合,構成真正的綜合藝術的形式,給人以超絕的藝術享受.秦腔戲曲服裝中的刺繡藝術在線條、色彩、圖案的光影表現(xiàn)中,配以特殊的燈光、舞臺布景等環(huán)境氛圍,能夠顯示出中國刺繡經(jīng)典性的神奇效果,是世界其他民族戲劇服裝無法相比的.
(2) 審美和文化意蘊方面 戲曲服裝上的刺繡工藝也反映出中華民族超凡脫俗的精神品質(zhì)和審美趣味、審美理想以及很高的藝術追求境界,特別是刺繡圖案一般都選用吉祥圖案,以象征性的手法將祈福納祥、驅惡辟邪、除病求安、渴望富貴和平等普遍的美好意愿與生命觀念,通過一雙雙刺繡藝人們的巧手匠心,借以諧音、會意、比喻等修辭方式,化為人們熟知的吉祥、美好圖案表達出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典型的宇宙觀、哲學觀、生存觀、人生價值觀、審美觀等等.文化意蘊是非常豐富厚重的,但也顯得單純、明朗.比如在戲衣上繡成龍、鳳、虎、獅、仙鶴等瑞獸珍禽以及牡丹、荷花、菊花、梅花、蘭花、葡萄、竹子、松柏等花卉、植物圖案,傳承出“凡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工藝創(chuàng)造原則,表達出東方民族特有的思想意識、美學觀念和文化追求.甚至不同形制的頭飾、盔、髯口、鞋靴和佩飾等的搭配,都能點綴出人物的身份、地位、年齡、職業(yè)、性格特征和心理與情感狀態(tài),這也是舞臺形象整體美的統(tǒng)一表現(xiàn)原則的具體體現(xiàn).
圖 6 刺繡圖案及頭部裝飾Fig.6 Embriodery pattern and head decoration
(3) 裝飾性 裝飾性具有很突出的唯美性特征,戲曲服裝是中國戲曲表演的一個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它和戲曲不是游離或者割裂的,是一個和諧、有機的整體.清代乾隆年間曾把戲曲分為“雅部”(由國家扶植的戲劇劇種)和“花部”(地方性的戲劇劇種)兩種.雅部主要是昆曲,因多在小范圍內(nèi)為朝廷皇家、高官貴族、文人墨客等較高的社會階層演出,服裝尤其講究高貴典雅、奢華瑰美、綺麗迷人,面料價值高,做工細膩精美,顏色趨于淡雅、莊重;而花部則大多來源于民間,都是地方劇種,比如徽劇、秦腔、漢調(diào)二黃等,處于社會底層,地位低下,大都是在街市、廟會、村落等普通舞臺或露天進行表演,演出條件相對比較差,服裝相對會顯得普通隨意,顏色趨于低俗艷麗,面料做工等都比較粗糙簡單,整體效果都會差一些,但是卻顯得特別生動鮮活,并不影響戲曲莊重、高雅、嚴肅的思想意義表達和經(jīng)典人物形象塑造,見圖6.
工藝性裝飾是一個特殊的概念,它是手工和藝術造型綜合的美化方式,在服裝設計與制作中有普遍的應用,在戲曲服裝裝飾中尤其講究,以期造成更好的舞臺美感效果.工藝性裝飾體現(xiàn)在造型、圖案、做工等技巧方面,比如蟒袍、靠等,比較寬大,在造型上采用H形造型;帔、褶以及一些舞衣等,講究一定的線條感和動態(tài)感,造型采用A型或X型;戲曲正旦、正生等服裝用大而整的花紋圖案,表示端莊、秀雅、端正無邪等寓意,而丑角帔褶多用散花、碎花裝飾,表示浮艷、奸邪、不端等寓意.工藝性裝飾意圖指向性非常明朗.
秦腔戲曲服裝屬于特殊演藝服裝,因為要在舞臺上進行表演,所以服裝特別強調(diào)要與現(xiàn)實生活服裝有所區(qū)別和差異,在客觀上要求加強戲劇服裝的工藝性裝飾效果.從元、明、清三個朝代特別是明清以來的各種文獻資料、文物古籍資料、繪畫作品中,可以看出中國戲曲服裝在裝飾、美化方面不斷強化的軌跡和歷程.在清朝中期的乾隆年間,陜西東路秦腔同州梆子的代表人物魏長生曾三次帶領秦腔戲班進北京演出,特別是他在《滾樓》(見圖7)一戲中,以超人的俊美扮相,輔以“梳水頭”的頭部花艷裝扮,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使人們對秦腔這個來自西北地區(qū)歷史悠久的梆子腔鼻祖大加贊賞,以至于不再去看昆曲、京腔、漢黃、徽戲等其他戲班的戲,全都云集到秦腔戲班演出的臺下,把秦腔戲在京城推向了最高峰.“梳水頭”實際上就是貼大鬢,使頭部的裝飾更加華美艷麗,光彩耀人,奪人眼目,造成戲曲表演轟動性影響和超凡脫俗的審美效果[26].當然,戲劇真正對人產(chǎn)生影響,不僅僅只是靠吸引眼球的方式嘩眾取寵,而是依靠演員超凡脫俗、出類拔萃的內(nèi)在表演藝術功力來實現(xiàn),戲曲服裝的藝術效果只是輔助性的條件.
工藝性裝飾不光體現(xiàn)在戲曲服裝的局部區(qū)域,也體現(xiàn)在整體效果上,比如甘肅省西和縣秦腔劇團新編傳奇劇《七月七》中喜鵲服裝的設計(見圖8),就體現(xiàn)了整體性的美學效果,無論是在色彩、造型、想象性、夸張性等方面,其審美價值都是非常突出的.如演員們頭上所戴的用羽毛做成的鵲冠,其造型簡潔別致,模仿喜鵲輕盈的飛動感;上衣采用薄如蟬翼的黑色鑲邊以及弧形造型,象征的是喜鵲的翅膀,體現(xiàn)了一種圓潤的線性感,和喜鵲周身黑色中閃爍出墨綠色與金色相融的光芒的實際效果相吻合;女演員們腰系紅色絳帶,暗示牛郎、織女即將在鵲橋相會的喜慶、團圓的氣氛.眾多演員穿著顏色、造型整齊劃一的喜鵲服,在舞臺上聲情并茂地敘述、演唱、舞動,使整臺戲出現(xiàn)高潮,激動人心,服裝配合舞美、劇情、音樂等元素,起到了烘托舞臺整體美,渲染戲劇整體表演效果的作用,這部戲在秦腔經(jīng)典戲曲中是很別致的,其服裝的工藝性裝飾既具有寫實性(盡量接近喜鵲的實際形象),又具有寫意性和夸張性,體現(xiàn)出演藝服裝的詩性化、審美化特征,它是在現(xiàn)實服裝基礎上的藝術超越.
圖 7 《滾樓》蠟像復原造型 圖 8 《七月七》喜鵲服裝工藝及造型 Fig.7 Wax image restoration modeling of 《Gun Lou》 Fig.8 Craftwork and modeling of magpie′s clothing of 《Qi Yue Qi》
在明清時期,除了宮廷、官府、大商會等場合外,一般民間的戲曲演出都沒有布景、燈光等設備,所以戲劇表演為了取得華美的效果,就需要在服裝、砌末(道具)等方面下功夫,特別是要注意服裝的裝飾和美化效果.實際上,為了能使演出的舞臺效果更加富于藝術美感,許多班社甚至表演藝術家們在戲劇服裝建設方面不惜花費重金或親自設計制作,或指定服裝生產(chǎn)作坊和服裝工藝師進行專門的設計制作,以突出服裝的完善、美化效果,從而使自己所扮演的人物和演出的作品在人物塑造、劇情表演、舞臺藝術表現(xiàn)等方面形成獨特的美學境界,在行業(yè)內(nèi)突顯出與眾不同的藝術實力.
秦腔戲曲服裝中的裝飾功能,能夠延伸人物的形體語言,豐富人物的內(nèi)心情感,并通過特定的動作反映出更加高深的思想和意義.演員頭上所戴的翎子,是武生頭上專用的裝飾,在一些特殊的戲劇情節(jié)中,為了表現(xiàn)一些特別的故事情景或人物的思想感情,演員往往需要進行舞翎子表演,這種舞翎子是一種特殊的功夫,不僅能表現(xiàn)出人物的個性特征,也能用來刻畫劇中人物的思想情感,還可以表現(xiàn)此時此地人物特定的內(nèi)心活動情況.典型的例證就是西安易俗社的經(jīng)典秦腔劇目《貂蟬》中的主要人物呂布,作為東漢丞相董卓手下的大將,他的裝束是頭戴紫金盔,上面插上兩根長長的翎子,在呂布戲貂蟬的情節(jié)中,呂布將自己頭上長長的翎子的尾梢在貂蟬的臉上輕輕撫過,并向她拋去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這是很有意思的戲劇情節(jié),這種情感的表達方式只有在戲曲中才能借助戲曲服裝中的配飾物件達到,并顯示出特殊的舞臺表現(xiàn)效果.這個例子表明,戲曲表演中的動作或者舞蹈性表演,大多是依靠或借助服裝及其配飾物件來得以巧妙發(fā)揮,這種服飾的程式化裝飾與表演的程式化動作設計相互依賴、相互作用,從而形成了戲曲藝術獨特的美學魅力,同時也充滿了夸張性效果.
圖 9 少數(shù)民族將領的特殊帽子裝飾Fig.9 Special hat decoration for minority generals
秦腔新編歷史劇目《詩圣杜甫》、《重回隴西堂》、《魏孝文帝》等,都有少數(shù)民族角色安祿山等形象(見圖9).這樣的特殊人物服裝裝飾與漢族角色不同,他們的服裝上都以狐貂等尾巴來裝飾,表示異族的角色特征,這在中國戲曲人物服裝的裝飾中也是定式.
總之,秦腔戲曲服裝在裝飾審美方面非常講究,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審美觀念在演藝行業(yè)中的應用意識,正如蔡子諤先生在《中國服裝美學史》一書中所說的:中華民族的服裝“以頑強的意志和卓越的智慧創(chuàng)造出了世界罕見的獨具中國文化特色和民族審美魅力的服飾文化及服飾審美文化.中國服飾美學便是在這樣一個源遠流長和歷史基礎上發(fā)生、發(fā)展并豐富成熟起來的.經(jīng)過歷代服飾文化的不斷積累、融合、嬗變、創(chuàng)新,日趨精湛縝密,豐富華瞻,逐漸形成了我們中華民族獨具個性和文化傳統(tǒng)的中國服飾文化及服飾審美文化的服飾美學傳統(tǒng),它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或稱華夏裔胄的那種特有的‘剛健、篤實、輝光’的美學傳統(tǒng).換句話說,在這個美學傳統(tǒng)中,不僅充分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和文化風貌,而且深深地滲透、積淀著我們民族的審美心理、審美意識、審美趣味和審美理想”[27].
秦腔戲曲服裝的裝飾性審美所涉及的這些方面,是經(jīng)過陜西、甘肅等西北地區(qū)無數(shù)戲劇、戲曲藝術家、演出一線藝人、服裝設計師、舞美專業(yè)人員等多年來艱辛努力、勤勞摸索所奠定的結果,這是東方民族藝術探索的美好結晶,既體現(xiàn)了東方民族特有的文化觀和精神追求,也體現(xiàn)了中國西北地區(qū)特殊的地域文化觀念和藝術審美理想的風采,使粗獷豪放、激越高昂的梆子戲顯出少有的靈性和柔美的氣韻,把陽剛之美和陰柔之美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給戲曲藝術長廊增添了無限的神韻,豐富了中國乃至世界戲劇藝術內(nèi)容.秦腔戲曲服裝作為中國服裝藝術化樣態(tài)的典型代表,無疑也具備了這些因素和特質(zhì),是中華民族服裝藝術寶庫中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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