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之

妯娌情深

2017年4月初，清晨6點，山風比較涼，98歲的丁生香早早起來，坐在院里藤椅上。83歲的顧章鳳趕緊給她披上外套，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端到她手上。溫暖畫面，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浙江嵊州一個小山村。這對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勝似親姐妹的妯娌，一起生活了近五十年。顧章鳳多年來無微不至照顧丁生香，方圓百里傳為佳話，被無數(shù)網(wǎng)友贊頌為“中國好妯娌”！顧章鳳榮入“中國好人榜”，登上“最美浙江人”頒獎舞臺。

親如姐妹的老妯娌

顧章鳳和丁生香的家在紹興嵊州市浦口街道。年輕時，兩人先后嫁入嵊州四明村上林自然村朱家。顧章鳳丈夫朱家仁，是丁生香丈夫朱家千的弟弟，兄弟倆相差10歲。顧章鳳與丁生香成為妯娌，相敬如賓，情同手足。顧章鳳一口一個“姐”叫丁生香，煞是親密，而丁生香這個大嫂，處處照顧謙讓顧章鳳。顧章鳳干農(nóng)活是把好手，生產(chǎn)隊掙工分婦女勞力中每年都爭頭位，可對于織毛衣、做針線之類，卻束手無策，一點不會。丁生香這方面正是特長，于是，在閃爍的煤油燈下，她忙著做針線活，有時納鞋底，有時補衣服，有時織毛衣，常熬到半夜。兩家針線活全由丁生香一人包干打理。

四十多年前，朱家千不幸患病去世，當時，丁生香獨生女早已出嫁，工作繁忙。顧章鳳怕丁生香獨自傷心，把她接到自己家，日夜陪伴?！敖憬?，你就和我們住一起，今后你就是家里老大?！鳖櫿馒P說。

丁生香卻陷入矛盾，雖說住妯娌家未嘗不可，十天半月倒無所謂，但時間一長，不僅自己受拘束，旁人也會說閑話，去女兒家不太現(xiàn)實，丁生香左右為難，日夜思念死去的丈夫。她憂傷過度，一下子病倒，吃不下東西，高燒不退。顧章鳳見狀大驚，連忙把丁生香送進嵊州市人民醫(yī)院。病床邊顧章鳳日夜守候，幫大嫂洗臉、梳頭、倒水、服藥……叫丈夫燒來魚湯，一勺勺喂到丁生香嘴里。醫(yī)生、護士以為她倆是親姐妹，當知曉是對妯娌時，驚訝不已，繼而贊不絕口?！罢馒P，你真好！”丁生香兩眼淚汪汪地說……那時起，這對妯娌就住到一起……

多年來，顧章鳳和丁生香睡在同一房間，以前還一起下地。顧章鳳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早已成家。逢年過節(jié)，二位老人各自兒女回來探望，妯娌倆總把兒女送來的好東西留給對方。顧章鳳三個孩子，她叮囑兒女一年四時八節(jié)，一定要把大媽喜歡的東西捎回家。丁生香總念叨，你們的母親真是大好人，“我有她這樣的妯娌小妹是我的福分！”

顧章鳳比丁生香小15歲，平日總搶著包下所有家務(wù)，丁生香看著心疼，只要顧章鳳上街買東西或去田間干活，她就硬撐著，爭分奪秒地煮飯、洗衣，一直干到顧章鳳回來才停。顧章鳳看到，免不了“怪罪”：“姐姐，家里事有我和家仁，你就甭操心了！”她知道丁生香體力單薄，沒多少力氣。這對妯娌的感情，在“小爭執(zhí)”中越來越深。鄰居周愛江、李麗娟串門時羨慕地感嘆：“老人都說，妯娌是中國最難處理的關(guān)系，你們這樣親如姐妹，實屬少見。”

2007年，顧章鳳丈夫朱家仁去世，臨終前斷斷續(xù)續(xù)說：“章鳳，你今后……更辛苦……要把大姐照顧好……”顧章鳳含淚使勁點頭：“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姐姐！”照顧大嫂的重任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80歲老妹妹眼里的“老小孩”

時光飛逝，顧章鳳和丁生香妯娌已是耄耋之年，雙方兒女都希望接她們到各自家養(yǎng)老，兩位老人固執(zhí)地說：“我們誰也不愿離開誰！”尤其老姐姐丁生香，2010年她好幾次被“勸”到女兒家，勉強過一晚，就要回來，“我就愿意和章鳳一起，我們是對老姐妹，老了，死了，誰也不離開誰。”兒女無奈，只好物質(zhì)上給老人多照顧接濟。

丁生香自上了90歲，越來越依賴顧章鳳，一會聽不到顧章鳳聲音，就大喊：“章鳳，章鳳”。章鳳聽了，無論手頭忙活什么，一定馬上出現(xiàn)在她眼前?！澳銜儜蚍ㄑ?，飛來飛去，我的老妹妹。”丁生香的話，讓章鳳又好氣又好笑，她就這樣被幸福地依賴著。顧章鳳戲說大嫂丁生香越老越像“老孩子”，但眼里盈滿柔柔笑意。

丁生香每天早上5點半起來，傍晚6點前吃完晚飯，就睡覺。睡覺前，她會鬧點“小脾氣”。當時家里還沒電視，顧章鳳每天忙完，就會隔著玻璃窗，看會兒鄰居家電視節(jié)目。丁生香便有“意見”：“你怎么還不睡，你不睡我也不睡?！薄昂?！好！我來也?！鳖櫿馒P只好犧牲難得的“休閑時間”，扶丁生香進屋，哄她睡覺，但她心甘情愿，顧章鳳一切順從老姐姐。后來顧章鳳兒子送來彩電，丁生香“小脾氣”好了許多。

“老姐在我眼里就是‘老小孩’”。多年來，顧章鳳全心全意照顧丁生香日常起居。為此，顧章鳳生活基本是兩點一線：廚房，臥室，院子。就連嫁到鄰村的兩個女兒家，也有十多年沒去，更別說其他親戚。兩老吃的菜和日常用品，顧章鳳只得委托鄰居上街帶點。

2011年4月，顧章鳳感冒發(fā)燒，叫來女兒幫助照顧丁生香，自己去衛(wèi)生院掛幾天鹽水。“她每次都靠著大門，等我回家。我女兒勸她回屋，她就是不肯，一定要等我?！鳖櫿馒P感嘆。丁生香笑著說，你一掛完鹽水，我就能聽到你回家的腳步聲，我心里就踏實。一次，顧章鳳與鄰居交談，說出自己“心結(jié)”，“雖然我比老姐小很多，但世事難料，萬一哪天我先‘走’，她肯定不習慣沒我的日子，可怎么辦！”這句話，恰巧被丁生香聽到，她沖著顧章鳳吼，“我們老姐妹感情這么好，肯定一起‘走’”！“是的，是的……”顧章鳳連聲附和，臉上擔憂神色，被“老小孩”一句話逗得煙消云散。

2012年春節(jié)，丁生香患白內(nèi)障，由于身體原因不能手術(shù)，視力越來越差近乎失明。丁生香恐慌地抱著顧章鳳，哭喊：“章鳳，我眼睛看不出，日子怎么過，我成廢人了。”顧章鳳不斷安慰鼓勵她：“老姐姐，別擔心，我們一起過，我就是你的眼睛?！币院蟮娜兆?，顧章鳳觀察到，失明后丁生香耳朵變得很靈敏，屋子里一旦沒了聲音，她就感到恐懼，有種驚嚇感。于是，顧章鳳刻意大聲說話、大聲喘氣，就連走路也故意發(fā)出“噔噔”聲響，平時洗菜做飯把鍋碗瓢盆碰出聲響，顧章鳳甚至把小石頭綁在雞腳上，雞在家里走動，會發(fā)出聲音。顧章鳳自制“合奏曲”每天上演，家里熱鬧了，丁生香很有“安全感”。

“能做妯娌是緣分”。顧章鳳風趣地感慨：和丁生香一起的日子，已經(jīng)超過她生命中每個人。雖然有時累，但累著牽掛著快樂著。如果有天丁生香先她而去，她還不習慣呢。這么多年，她習慣“寵”著丁生香。為了丁生香，她幾乎足不出戶。有陌生人來她家，開始總把她和丁生香猜成母女，根本想象不到是對妯娌。

“生死與共”老到一起

40多年來，丁生香身體雖沒大礙，但隨著年齡增長，體質(zhì)變得虛弱，幾乎喪失勞動能力?！岸际钦馒P在照顧我：眼下她每天給我梳頭，洗臉，洗衣服；天熱還要為我洗澡，端茶送水。我牙齒不好，章鳳就常做些泡飯、米粥、面條讓我吃……不是章鳳，我這把老骨頭哪能活到今天！”丁生香感激涕零地向旁人訴說。

這對被傳為佳話的耄耋“妯娌花”，一直住在四間低矮老房里。這四間屋子，一間作妯娌倆房間，一間作廚房，一間廳堂，一間堆放雜物。她們的房間，一前一后鋪了兩張席夢思，里面一張丁生香睡，外面顧章鳳睡。中間板桌上放著45寸彩電。近年，上了年紀又雙目失明的丁生香常常尿褲子，顧章鳳有時一天要給她換洗幾次。即使勤換勤洗，也還有不周時，一不小心，被褥就被丁生香弄臟，屋子因此飄蕩刺鼻味道，丁生香也自感難堪。白天，顧章鳳是老姐的眼睛，晚上則是她全程陪護?！罢馒P，我眼睛看不見，拖累了你，我心里不好受！”“老姐姐，說啥呢？誰讓我們今世有緣，我們既是好妯娌更是好姐妹，有我在一天，一定把你照顧得舒舒服服！”顧章鳳一席話，讓丁生香干癟的眼眶噙滿淚水。

每天一大早，顧章鳳就要起床給丁生香穿衣、洗臉，刷牙，之后忙著給她做早餐。丁生香愛吃肉，牙齒掉光了，吃肉仍很“饞”。肉要紅燒，燉得像豆腐樣軟，入口舌頭拌幾下就能融化那種。為此，顧章鳳三天兩頭花時間把肉燉爛拿給姐姐吃。丁生香還喜歡吃雞殼，雞殼也要燉得酥爛。她眼睛看不見，顧章鳳讓她把燉爛雞殼抓在手里，一點點撕雞殼上的肉?！班?，香噴噴又嫩又軟，好吃！”丁生香嚼得津津有味。最近，丁生香迷上方便面，每天吵著吃，顧章鳳叫兒子去城里買來一箱。為了方便面更軟些，顧章鳳把面放在鍋里煮上十多分鐘，還要將一只雞蛋打薄放進面里。

丁生香對顧章鳳依賴越來越重。不僅生活上還體現(xiàn)在精神上。有時晚上睡床上，丁生香還哼哼唧唧不肯睡，吵著嚷著要顧章鳳陪她說話聊家常，回憶以前美好往事。說著說著，丁生香口渴要喝茶，顧章鳳連忙起來給她倒水。剛喝了水，她卻要拉屎拉尿……這些年，因為照顧丁生香，顧章鳳甚至沒睡過安穩(wěn)覺。她總說能做妯娌就是緣分，她累并快樂著。

早晨太陽升起，丁生香悠閑地坐在院里，顧章鳳幫她梳理頭發(fā)，兩位老人都已白發(fā)蒼蒼。“她不肯去女兒家，就這樣每天粘著我，一步不讓我出門。我一出家門，她就喊‘章鳳’‘章鳳’?！鳖櫿馒P嘻嘻笑著說。丁生香女兒每年春節(jié)回來探望母親，考慮到嬸子年紀大了，再照顧老人力不從心，幾次提出帶母親去她家，或送敬老院，丁生香死活不依，就是要和顧章鳳住一起，弄得女兒哭笑不得。

2016年“三八”節(jié)，省婦聯(lián)領(lǐng)導上門慰問耄耋“妯娌花”，顧章鳳正在院子老井打水。一大桶水，干瘦的老太太竟然一把提上來。敏捷身手，如不是親眼所見，很難將她與80多歲高齡聯(lián)系起來。廳堂里，97歲的丁生香坐在藤椅里，瞇著眼睛，愜意曬著射進來的太陽。

妯娌小妹半個世紀照顧大嫂，被民間方圓百里談為傳奇。丁生香雖雙目失明，但她對養(yǎng)生之道還很講究，希望能更長壽些，活過100歲，可以和弟媳多做幾年姐妹。畢竟顧章鳳年齡也大了，歲月不饒人！出嫁在鄰村的兩個女兒體諒母親辛勞，時常過來幫母親一把，丁生香同兩個侄女也其樂融融。顧章鳳兒子朱善祥同大媽很有感情，只要有空，他就跑來幫母親照顧。早些年當?shù)卣褜⒍焕先肆袨榈捅?，曾要把她倆接到敬老院，妯娌倆沒答應。2017年春節(jié)，紹興市委書記與市婦聯(lián)主任看望年近百歲的丁生香和省道德模范顧章鳳。對耄耋“妯娌”跨越血緣的人間深情大加贊賞，對顧章鳳大愛精神深感敬佩。

2017年3月7日，省、紹興市兩級婦聯(lián)隆重推出這對耄耋“妯娌”花，號召眾“妯娌”向她們學習，還把80多歲的顧章鳳請到紹興頒獎晚會現(xiàn)場。顧章鳳半世紀義無反顧無微不至照顧“妯娌”大嫂的感人事跡，讓在場的每位婦女先進典型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