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仲達
被稱為“文昌之鄉(xiāng)”“教授之縣”的蘄春,有兩位農民詩人——駱億年和周正旺,在詩壇傳為佳話。
他倆文化程度很低,都只上過小學。他倆都已過了耄耋之年,駱億年生于1937年,81歲;周正旺生于1935年,83歲。他倆都是農民,駱億年在劉河鎮(zhèn)馬路村,周正旺在赤東鎮(zhèn)下關沙河村。他倆都是無兒無女的鰥獨老人,被人昵稱為“五?!保▏冶U铣?、穿、住、治病、送終)詩人。這兩位詩人都愛詩如命,他們靠積攢微薄的低保費與稿費,給自己出版了多卷詩集。
駱億年在全國各地報刊先后發(fā)表詩詞楹聯(lián)近千件,曾獲“中國詩人新作獎”等國內外大獎四次,其事跡已收入《世界名人錄》等多種辭書,出版了詩集《小窗情趣》。周正旺在全國性詩詞大賽中獲過金獎與銀獎,2008年以來,先后編印了詩集《小草吟》三卷。后來又對三卷詩集重新審視,不斷刪改,去蕪取菁,整合成《小草吟全卷》于2017年正式出版。
他們的詩詞在思想性和藝術性上亦頗多可取之處。
一、可貴的家國情懷
古今中外真正的詩人,無一不以家國情懷為重。駱、周兩位詩人,雖是鰥獨老人,但他們的詩詞并未沉湎于個人的孤獨與痛苦。他們在“家徒四壁僅存詩”(駱億年《我與詩詞》)的窘境中,依然關注著天下的大事與國家的富強。
如周正旺《斥日本犯我釣魚島》:“中華海域史無虛,日寇橫心犯釣魚。二戰(zhàn)覆車天可鑒,八年血債罪當誅。豺狼野性蹈前轍,灰燼防燃斷后虞。神器三千猶待旦,貪婪竊賊枉覬覦?!薄拔槐拔锤彝鼞n國”,他們的心,始終緊貼著國家的安危。
駱億年《贊南水北調》:“誰信天方出夜譚,竟將南水調幽燕。五橫三縱清泉涌,萬壑千山玉帶懸。從此江淮無漬患,頓教冀豫有良田。分多潤寡非遐想,國富民強變自然?!彼麄円蕴煜轮畼窞闃?,以天下之憂為憂。他們的情,始終牽掛著國計民生的發(fā)展動態(tài)。
家鄉(xiāng)的變化發(fā)展,是他們詩詞中最常見的題材。如駱億年《蘄春劉河之夜》:
“燈似繁星耀遠方,猶疑隔水是天堂。層樓舊日荒沙地,小鎮(zhèn)今宵不夜鄉(xiāng)。三座大橋連四化,幾家產品出重洋。沿途汽笛聲聲響,一派繁榮個個忙。”
家鄉(xiāng)的小鎮(zhèn),由昔日的“荒沙地”,變成今天的“不夜鄉(xiāng)”。這正是他們日夜期盼的現(xiàn)實,盡管他們當時還生活在“幾間土屋半歪斜”的境地之中。這不禁使人想起偉大的詩人杜甫,他在茅屋為秋風所破、舉家輾轉濕寒衾的不眠之夜,卻憧憬著天下蒼生能住上千萬間“風雨不動安如山”的廣廈。
對于社會前進中存在的一些問題,他們也責無旁貸地肩起了作為詩人的一份社會責任,旗幟鮮明地給予了批評鞭撻。如周正旺《老農贊》:“村野如今盡白頭,操完禾耜又掮鋤。雙肩厚趼強挑擔,一背微駝慣使牛。豈是癡勤甘困苦,只因敬土惜田疇。悠閑小子常譏笑,指說天生賤骨頭!”
詩詞唯有掙脫小家子氣,走出孤芳自賞、自怨自艾的小圈子,將自己的吟唱融入國家、民族、社會之主流,進入家國情懷的大我之境,才具有恒久的藝術價值。這種古已有之的家國情懷,也是檢驗當今詩人們在進行詩詞創(chuàng)作時一種不可或缺的重要精神元素。
二、動人的真情實感
詩詞的感人無一不是真情實感使然。“真實是藝術作品善和美的前提條件,也是藝術作品藝術生命力的保障?!保ㄒ匀骸段膶W基本原理》)讀這兩位老人的詩,常有心靈被真情觸動、震撼的感覺。在他們的詩行里,凝鑄了實實在在的人,實實在在的事,實實在在的感情。
如周正旺《鷓鴣天·亡女紅梅32歲生日祭》:“常憶寒冬卅二年,憂心如熾困梅川。臨盆弱女啼懷內,剖腹荊妻臥病間。 心忐忑,似熬煎,方知危境告人難。春秋苦度空如夢,歲歲紅梅淚眼看?!敝苷拮佑⒛暝缡牛毰t梅又在襁褓中夭折。三十多年以來,每逢亡女生日,他必作詩悼念。這首《鷓鴣天》令人肝腸寸斷,不忍卒讀。無意為文,是為至文,詩貴有情情貴真,詩有真情始感人。
又如駱億年《我與詩詞》:“門祚衰微志不移,家徒四壁僅存詩。身居酒肆心難醉,面對吟窗意已迷。李杜二人成摯友,離騷一卷是良師。晚年喜遇升平日,昂首高歌堯舜時?!瘪槂|年的這首詩,向我們傳達了這兩位“五保”詩人真實的生存狀態(tài)---門祚衰微、家徒四壁;真實的精神狀態(tài)---以詩為友,樂此不疲;真實的情感狀態(tài)---喜遇盛世,感恩社會。惟其真實,讀起來才倍感真切,倍受感動,令人擊節(jié)稱道,肅然起敬。
三、堅強的精神支柱
兩位老詩人都愛詩如命。請看他們的夫子自道:“春風何事叩吟窗?報道騷壇花正香。喜訊頻傳迷了我,翻開貝葉讀華章。”(駱億年詩集《小窗情趣》代序)“人好歡歌我好吟,蕪詞俚語稱吾心??菽c搜索無佳句,正合鰥夫愛獨吟。”(周正旺《小草吟全卷·學詩》)
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讓兩位耄耋之年的鰥獨老人如此地愛詩如命呢?是熱愛生活、熱愛黨、熱愛祖國、熱愛社會主義的感恩之情,揚起了他們詩意的風帆。正如周正旺在他的詩集《小草吟全卷》后記中所寫:“我這個身心傷痕累累的鰥獨老人,只有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才能得到舒心和自由,才能對詩詞有所創(chuàng)作和收獲。我雖無后嗣傳世,但我要把我的感受和心得用詩詞記錄下來,傳給后人。這絕不是沽名釣譽,而是為了報答和歌頌我們這個偉大的時代?!?/p>
也許他們的人生并不寂寞,因為中華詩詞已經(jīng)深深地融入了他們孤獨的生命之中,成為了他們靈魂的內核、人生的伴侶、精神的支柱。詩詞使他們原本清冷黯淡的生活底色上,升起了詩意的彩霞與希望的曙光。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一句在時下廣為傳頌的話:“生活不僅僅只有眼前的茍且,也有詩意和遠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