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海紅
傍晚的街頭,一個烤地瓜的推車停在一盞路燈下。有趣的是,我看到烤地瓜的爐子外邊,扎著幾圈粗草繩,里面插了幾塊硬板紙,不僅有烤地瓜的價錢,還寫了幾首打油詩,其中一首這樣寫道:老漢今年五十八,蘇州街頭烤地瓜,背井離鄉(xiāng)討生活,只因自己沒文化。
賣烤地瓜的是一位老年男子,頭發(fā)花白,穿著一件舊的羊毛開衫。說是山東人,兒子早在蘇州安了家,去年,又添了二胎,自己和老伴過來幫著帶孫子。老伴負(fù)責(zé)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自己以前在家務(wù)農(nóng),如今無事可做渾身難受,便買了老鄉(xiāng)轉(zhuǎn)讓的烤地瓜爐和車。話說入秋后烤地瓜特別受歡迎,他連說幾個沒想到,還指著另一張硬板紙給我看,上面寫道:原木輕燃炭火紅,香飄四溢秋風(fēng)中,粉糯甜蜜賽板栗,健康養(yǎng)生立大功。細(xì)問才知,他烤地瓜不是用的焦炭而是用的木炭,木炭燃燒時無煙無味,環(huán)保又美味??腿苏f雖然這里的烤地瓜每斤貴了一元錢,還是寧愿繞了大半個城。我饒有興趣地問他這幾張紙板上的詩誰寫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寫的,自己雖然沒啥文化,但是平時空閑時喜歡讀一些詩歌散文類的,還頗為得意地說:前不久董卿主持的詩詞大會他一期沒落下,有時自己也能答對好幾題呢!我挑了地瓜,付錢時笑著對他說:你這詩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吸引了顧客的眼球,一定大大促進(jìn)了烤地瓜生意。他笑著說:你可說對了,顧客路過時,會不由自主地讀一遍我這爐邊的詩,會心一笑后順便買幾只烤地瓜……
中午到附近公園轉(zhuǎn)轉(zhuǎn),看一位身穿黃色馬甲的清潔工師傅,剛放下笤帚,坐在旁邊椅子上喝水休息。待我第二圈走過時,好家伙,只見這位師傅正用廣場毛筆在被自己打掃干凈的水泥地上寫字,前面寫的已經(jīng)干了,依稀能看清剛寫的一行: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哦,是岳飛的《滿江紅》。我頗有興趣地看他寫字,他一會草書一會篆體、楷書,隨意變換,直到一首詩寫完。一位游客說:這師傅,有好幾位本市書法界名家主動來和他交朋友。原本他是用打掃衛(wèi)生的拖把沾水后在地面寫字,后來有人陸續(xù)送他毛筆。說話間,旁邊插嘴:師傅,中秋節(jié)到了,寫《春江花月夜》吧。他豪爽地答應(yīng):好嘞,寫完這首,我也該干活去了。轉(zhuǎn)身,寫了起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挺長的一首詩,學(xué)生時代我也能流暢熟記的,他在寫上一句時,我想著下一句,汗顏的是,如今好幾處都卡殼。
小區(qū)有個固定的廢品收購點,在一個底樓的車庫里。那天,我拖了一大摞舊報刊去,見狹窄的房子里一屋子廢品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中間見縫插針般擺放著一只破舊的竹躺椅,躺椅上躺著一位中年女人,眼睛微閉著,聽手機(jī)里播放的《蔣勛說紅樓》。我站在旁邊幾分鐘她都沒反應(yīng),是睡著了還是聽得入迷了?我輕咳了一聲,她才發(fā)覺有人進(jìn)來了。我笑著說:你是紅樓迷?她笑笑:蔣勛老師的說紅樓很獨特。我閑下來沒事,這底樓光線不好,看書費(fèi)勁,就在手機(jī)上下了一個APP,聽書……
作家格非說過,我相信現(xiàn)實生活中,一個普通人心中,會有很高妙的東西。你看一些民工,一個耕地的老農(nóng),看起來沒有文化,你怎么知道他內(nèi)心的世界呢?他只是不會說而已。有些人看起來很普通,很“悶”,但內(nèi)心可能是一個詩人,有著大氣度。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其實非常小。我喜歡這樣的人,喜歡現(xiàn)實生活中那些真實、可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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