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茂

“祉又到教導處告狀了，說老師老是不讓他發(fā)言！”教務處主任搖搖頭，有點無可奈何地告訴我。我一聽到“又”字，腦袋就“轟”的一聲，這個家伙，總是那么不安分。

祉，是從外地轉入我班的，看上去文質彬彬。祉來報到時，很有禮貌地向我鞠了一躬，我點了點頭，特地站起來擁抱了他一下。這孩子給我的第一印象很不錯，我還為班里又多了個“乖孩子”而偷著樂。

祉在課堂上全神貫地注聽講，作業(yè)認真仔細，寫一手規(guī)范漂亮的楷書。與同學打成一片，談笑時總是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時不時講一些在外地讀書時的逸聞趣事，逗得同學哈哈大笑。

看著祉快速融入這個班，我暗暗高興。

可是，好景不長，祉不斷出現(xiàn)在校長辦公室、教導處、政教處和我的辦公室，狀告班里出現(xiàn)的“問題”：“孝和娣在談戀愛?！薄袄蠋燇w罰學生了?！薄瓣赏的脛e人東西了?！薄佰Z午餐倒飯了。”“玏亂扔紙屑了?！薄?/p>

起初，我以為他關心集體，久而久之，覺得有點不對勁，仔細一調查，他報告的問題大部分都言過其實，或捕風捉影，或純屬子虛烏有，真有點傷腦筋。

我把祉叫到我的辦公室，給他講了一個故事：從前，一個新和尚不守規(guī)矩。一天，月黑風高，他悄悄翻墻出去了，一個巡邏的老和尚發(fā)現(xiàn)了，沒有報告方丈，而是耐心在墻下等著。夜很深了，涼風習習，老和尚沒有離開。天快亮了，新和尚翻墻進來，剛好跳到老和尚身上，新和尚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直打哆嗦。老和尚拍了拍新和尚的肩膀，輕聲細語地說：跌斷腿就不好辦了。從此，新和尚再也沒有翻過墻。

祉聽著，眼睛撲閃撲閃的，不斷用手摸著后腦勺，若有所悟。

可是，沒有消停幾天，他又舊病復發(fā)：“值日生棣沒有按時關燈?！薄皼蟻y寫亂畫了?！薄?/p>

慢慢地，同學們討厭他，躲著他。

祉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孩子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調查得知，祉長期隨父母漂泊在外，小學6年，跟著打工的父母輾轉3個省，就讀過6所學校，有時到一所學校還沒有熟悉環(huán)境，就不得不又一次轉學，沾染了一些壞習慣，父母也沒有辦法。

我忐忑不安地向校長求助。“老李呀！告狀應該不是祉的本性，您已做了調查，還需要仔細研究他的興趣、愛好、意愿，與其阻止他告狀，不如換個角度讓祉有所依，有所為，不要把通向孩子心靈的道路堵死！”

有20多年帶班經(jīng)驗的塨老師告訴我：“刺猬只有遭到攻擊的時候才顯露滿身的刺，平時光光滑滑的蠻可愛。給祉一方安全的領地試試，或給個‘官他當當。反正急不得，慢慢來?！表樖职烟K霍姆林斯基的《我把心給了孩子們》遞給我，“武裝武裝吧！”

我虔誠地拜讀，細心地感悟，一邊仔細觀察祉的行為舉止，一邊尋找著“克”祉之法，“導”祉之道。

我思考著，祉不是喜歡告狀嗎？說明他喜歡觀察身邊的人和事，只不過有點毛躁，信口開河，口無遮攔罷了。何不發(fā)揮他的特長呢？

我找班委會商量，建議給祉“班級新聞發(fā)言人”兼“能量記錄員”的職務，參與到班級管理中來。孩子們有點不情愿，但還是通過了。

我把祉叫到我的辦公室，說了我的想法和安排，只見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欣然接受。

我拿出裝訂好的兩本能量記錄簿，一本紅色封面，薄薄的，記錄負能量，保密，周五放學前送我審閱；一本藍色封面，厚厚的，記錄正能量，公開。

祉“上任”了。這一周，我的耳根總算清靜了。

周一班會，班級首場10分鐘“新聞發(fā)布會”就要開始了，我心里沒有底，本來想提前打個“預防針”，又擔心祉反感，或者過于依賴我?！办砟軌虬盐瞻l(fā)布的分寸嗎？會不會發(fā)布負能量時遭同學起哄，讓他下不了臺，尷尬收場？”我擔心著。

上課鈴響了，我坐在后排，心里打著鼓。

祉不慌不忙地走向講臺，只見他把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校服洗得干干凈凈，拉鏈拉得恰到好處，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他的手里空空的，沒有帶記錄簿，我的心又懸了起來。

祉走到講臺旁，煞有介事地向臺下鞠了一躬，同學們卻沒有反應，也沒有掌聲，教室里靜得出奇。

“敬愛的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感謝大家對初來乍到的我的信任，讓我擔任新聞發(fā)言人，我為大家鼓掌！”祉使勁鼓掌，我也鼓掌，可應者寥寥，掌聲稀稀拉拉。

祉沒有怯場，更沒有被教室里的氣氛影響。

“班級新聞發(fā)布第一則：一片飄來的紙屑。上周二，校園吹起了涼爽的風，我們一起享受秋風，欣賞著校園的秋色，吮吸著滿園的桂花香……

我迷糊了，怎么不著邊際了呢？

“課間，一片紙瀟灑地從樓上飄來，沒頭沒腦地亂撞，瞬間從我們教室打開的窗戶竄了進來，大大方方地在教室里游逛。同學們有的在趕作業(yè)，有的在談天說地，此時，紙片一頭栽到陳曦的腳下，只見陳曦同學抬起腳，踩住紙片，彎下腰捉住瞎闖的紙片，輕快地走向垃圾桶。一切都那么自然。同學們，只要我們稍稍彎彎腰，我們的教室，我們的校園就會更凈、更美、更香。

這家伙，還真有兩下子。

掌聲響起來了，是發(fā)自內心的佩服，祉使勁地鼓掌，眼眶濕潤了。我也放心了，一個勁地跟著鼓掌，并給祉一個點贊的手勢。

接著是“錯題風波”“涂鴉墻前”“落葉的喜悅”等，每一則都是文采飛揚，并飽含正能量，每一則發(fā)布后都是長時間的掌聲。

“李老師，同學們，剩下的兩分鐘我想發(fā)布一個不太好的新聞，我發(fā)現(xiàn)我們班同學的作業(yè)書寫質量不太高，建議在班上開設書法課，我愿意帶領大家把字寫得規(guī)范漂亮，讓我們班的作業(yè)書寫質量在全校領先?！?/p>

班級淹沒在掌聲中，祉又是一個鞠躬，像一只小鳥飛向他的座位。

祉不僅忠實履行“新聞發(fā)言人”的職責，還發(fā)揮自己的寫作優(yōu)勢，向校園廣播站投稿，向刊物投稿，宣傳好人好事，歌頌身邊的典型。期中榮獲學?！靶侣剤蟮老冗M個人”。

祉主動請纓，擔任班刊主編。設計刊頭、寫稿組稿、美工排版、內容書寫，他都做到精益求精，班刊也由最初的月刊改為半月刊，期末榮獲學校班刊評比第一名，送市里評比榮獲一等獎。

祉還組建了書法社團，積極指導同學練習，在學校組織的作業(yè)展評中，我們班又是一等獎。

在教育祉的過程中，我沒有也不敢有多少預設，也沒有空洞的灌輸，只是一路關注，一路鼓勵。學生都有個性，他們的成長不需要過度干預。

（作者單位：四川省閬中市朱鎮(zhèn)鄉(xiāng)中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