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勇先

說起官印，在歷史的不同時期各有其特征和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官印是官府機構(gòu)的印，中國封建王朝政體由朝廷中央和地方構(gòu)成。官印包括皇帝的玉璽、御寶，各級朝官官印，地方行政官印，各級機構(gòu)品官官員之印，軍事機構(gòu)軍官官印，低級機構(gòu)之印，諸侯割據(jù)政權(quán)印，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印和農(nóng)民起義政權(quán)之印等。比如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的關(guān)系，就可從元明清民國時代，當時政府頒發(fā)給西藏地方的官印等文物中可以獲知，同時也見證了西藏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lǐng)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筆者單位在西藏承建有水利水電工程，因此有機會見到西藏自治區(qū)博物館的元明清民國珍貴官印12方，特此整理、展示于廣大讀者。

大元帝師統(tǒng)領(lǐng)諸國僧尼中興釋教之印（八思巴文，圖1），白玉質(zhì)，螭龍鈕，邊長9.6×9.6厘米。此玉印是元成宗于元貞元年（1295）賜給西藏第五任帝師（帝師既是佛教薩迦派的高僧，又是宣政院的首長）扎巴俄色的印信。作為直接證據(jù)，它可以用于研究元代中央對西藏地區(qū)管轄的歷史、中國古代雕刻藝術(shù)發(fā)展史、中國古代宗教史、西藏地方行政區(qū)發(fā)展史等多方面的歷史和沿革。

桑杰貝帝師?。ò怂及臀模瑘D2），青玉質(zhì)，螭龍鈕，邊長8.7×8.7厘米。這件非常引人注目的玉印，就是一枚由元朝皇帝授給西藏地方薩迦第七任帝師桑杰貝的玉印。桑杰貝帝師（1267—1314），《元史》作相兒加思巴或相加班，是第五任帝師乞刺斯八斡節(jié)兒（扎巴俄色）的侄子，曾擔任過薩迦寺堪布。在1305至1314年間，桑杰貝先后任元成宗、武宗和仁宗三朝的帝師，為元代第七任帝師，1314年48歲卒于大都。

帝師，義為“皇帝之師”是元朝對上層喇嘛的崇高的封號。這些基本上都由薩迦昆氏家族或其親信擔任的。在前面也講到元代共有帝師十四人，其中桑杰貝為元朝的第七任帝師。通過對這枚蒙古新字（八思巴文）玉印的考證可以看出，早在13世紀40年代西藏地方即成為元中央政府直接統(tǒng)轄的一個行政區(qū)域。

國師之印（圖3），青玉質(zhì)，螭龍鈕，邊長10.9×10.9厘米。1260年，忽必烈封八思巴為國師。八思巴，吐蕃薩斯迦（今西藏薩迦）人，本名羅古洛哲堅贊（意為“圣者慧幢”），八思巴（又譯八合思巴、發(fā)思巴，意為“圣者”）是尊稱。蒙哥汗三年，忽必烈從受佛戒。中統(tǒng)元年（1260），世祖即位，尊為國師，使統(tǒng)天下佛教徒。至元元年（1264），使領(lǐng)總制院事，統(tǒng)轄藏區(qū)事務。六年（1269），制成蒙古新字，加號大寶法王。十三年還至薩斯迦，為西藏佛教薩迦派第五代師祖。該印文為八思巴文。

統(tǒng)領(lǐng)釋教大元國師?。ò怂及臀?，圖4），青玉質(zhì)，玉質(zhì)溫潤，螭龍站鈕，邊長11×11厘米。該印長12.4、寬12.1、高11.4厘米，重3.27千克，配紅色絲綬帶（有磨損）。印文為八思巴文，意為“統(tǒng)領(lǐng)釋教大元國師”。由印文可知，此印當在1271年忽必烈定國號為大元之后封授。

釋教，即佛教。在元代，具有統(tǒng)領(lǐng)全國佛教權(quán)力的大元國師大多來自薩迦派宗教首領(lǐng)，這是因為在元朝統(tǒng)一西藏的過程中薩迦派曾發(fā)揮過非常重要的作用。1244年，蒙古王子闊端率大軍駐扎于涼州（今甘肅武威），并派人召請在西藏極具威望的薩迦班智達·貢嘎堅贊來涼州會見，商談西藏歸順事宜。薩迦班智達·貢嘎堅贊接到闊端召請指令時，已是63歲高齡，但他決定應召前往。同年，他帶著八思巴和恰那多吉（后被封為白蘭王）兩個侄子從薩迦啟程，前往涼州。經(jīng)過兩年的長途跋涉，于1246年8月抵達涼州。在涼州，闊端和薩迦班智達·貢嘎堅贊舉行了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見，這次會見直接促成后來元朝中央在西藏地方建立行政體制，奠定了西藏地方直轄于中央的基礎(chǔ)。

元朝統(tǒng)一西藏后，實行了一系列的治藏政策和措施。首先是在西藏建立了以薩迦昆氏家族為核心的薩迦地方政權(quán)，封大量的宗教人物為國師、大元國師、帝師等。幼年時曾隨叔父薩迦班智達·貢嘎堅贊同赴涼州會晤闊端的八思巴，成人后備受元世祖忽必烈的信賴與喜愛，先后于1260年和1270年被封為國師和元朝第一任帝師。八思巴不僅幫助忽必烈管理薩迦地方政權(quán)，治理西藏地方，而且在忽必烈統(tǒng)一全中國的歷史進程中產(chǎn)生過重要的作用。正是基于薩迦班智達·貢嘎堅贊和八思巴的作為，有元一代對于西藏地方的薩迦派給予了極大的扶持，而這枚印信的主人應該就是出自薩迦派。

灌頂國師之印（圖5），高7.8、邊長10.4×10.4厘米，青玉印，螭鈕。本印印文為八思巴文，意為“灌頂國師之印”。灌頂是佛教密宗禮儀專用名詞，元明皇帝所封“灌頂國師”是賜給西藏高僧的崇高尊號。所謂灌頂，原來指的是古印度國王即位或立太子時的一種慶賀儀式，后被佛教密宗效仿，作為傳承密法的儀軌。元代皇室尊崇藏傳佛教，對一些高僧賜予“灌頂國師”的稱號，并賜給玉印。后來明朝政府也沿用了這種方式。

亦思麻兒甘軍民萬戶府?。ò怂及臀?，圖6），白銅質(zhì)，長方矮臺鈕，邊長8.9×8.9厘米。此印是元朝政府設立的亦思麻兒甘軍民萬戶府的官印。西藏從元代以來七百多年一直是由中國的中央政府有效管轄的，這七百多年間中央政府向西藏官員授予職位、封號，在西藏設置職官、機構(gòu)，對西藏實行行政管理的官方文書，如今依然光鮮如新！

白蘭王?。ò怂及臀?，圖7），銅質(zhì)，鎏金，駝鈕。邊長11.3×11.3厘米。公元1264年，恰那多吉隨薩迦班·貢嘎堅贊到?jīng)鲋菖c闊端會見之后留在內(nèi)地。忽必烈將公主嫁給他為白蘭王（駙馬的尊稱），賜金印。此后，“白蘭王”便成為元朝敕封西藏薩迦首領(lǐng)的世俗王爵之一。此印文為八思巴文“白蘭王印”，是元朝泰定皇帝也孫鐵木兒于公元1326年冊封瑣南藏卜為白蘭王時所賜。

如來大寶法王之印（圖8），白玉質(zhì)，潔白無瑕，印上精雕細刻有一對臥龍的印鈕。印通高9、邊長12.8×12.8厘米，分外碩大的形制，表明它的主人地位十分尊貴。印文為九疊體篆書“如來大寶法王之印”，這就是明代永樂皇帝賜封給西藏噶瑪噶舉派黑帽系、第五世活佛哈里麻的印章。印面 “如來大寶法王”六個字記載了明代永樂皇帝對哈里麻的特別感情、特殊恩寵。明代永樂一朝對西藏地方封賞眾多。據(jù)史料記載，這方玉印的主人“大寶法王”，正是其中封賞最早、待遇最好的，同時也是地位相對較高的封賞。單單看這方玉印的材質(zhì)、形制、工藝都充分體現(xiàn)了受封人所享有的崇高地位和極度榮寵。

公元1407年，也就是永樂五年，永樂帝在當時的首都南京，靈谷寺里面建了普度大齋，為明太祖朱元璋夫婦做法事活動，以此來表明孝道，也借此昭告天下自己的合法繼承地位。這次盛大的宗教活動，進行了14天，而主持這次活動的高僧，就是這方“如來大寶法王”玉印的主人，西藏噶瑪噶舉派黑帽系、第五世活佛哈里麻，那一年，這位高僧剛剛22歲。如此年輕的哈里麻，受到永樂帝倚重和尊崇，被委以重任，皇恩浩蕩自不待說，這也與他本人的努力密不可分。西藏博物館藏有《普度明太祖長卷圖》，描繪的就是西藏噶瑪噶舉派黑帽系第五世活佛哈里麻主持普度大齋，當時盛況可見一斑，隆重盛大的普度大齋活動之后，哈里麻被永樂皇帝賜封為“如來大寶法王”，樹立了宗教領(lǐng)袖地位。

正覺大乘法王之?。ň暖B篆文，圖9），墨玉質(zhì)，螭鈕，邊長12.8×12.8厘米。正覺大乘法王是明代著名的三大法王之一，本名貢噶扎西，《明史》稱為昆澤思巴。他出生于薩迦大殿的拉康拉章，為大元帝師貢噶堅贊之孫。少年時隨大元細脫巴貢噶仁欽和薩桑彌底兩人出家為僧，學習薩迦教法。后曾為薩迦寺制定修習儀軌，為薩迦法座作出長遠計劃和精心安排，從而使薩迦教法得以弘揚光大。永樂八年（1410），明成祖聞貢噶扎西有道術(shù)，遂命中官前往迎請。他不顧年事已高及路途遙遠，于永樂十一年（1413）抵達南京。在南京期間，廣利眾生，講說佛法，護持國土，頗受明廷恩寵。明成祖按先前施食居士，敬奉釋迦牟尼之儀軌來尊奉他。宮廷舉行佛教活動，必以其為首，位在群臣之上。是年五月，明成祖封其為“萬行圓融妙法最勝真如慧智弘慈廣濟護國演教正覺大乘法王西天上善金剛普應大光明佛領(lǐng)天下釋教”，簡稱“大乘法王”，賜予管領(lǐng)僧眾、護持釋迦牟尼教法的詔書、金印及鑲嵌各種珍寶之千幅金輪、袈裟、幡幢、鞍馬、傘蓋等無數(shù)珍寶。禮遇和地位在大寶法王下、大慈法王上。

必力公萬戶府?。ň暖B篆文，圖10），青銅質(zhì)，杙鈕，高9.7、邊長8.2×8.2厘米。明承元制，置萬戶府，必力公萬戶府設于洪武十八年（1385），皇帝朱元璋冊封噶舉派首領(lǐng)為萬戶長的署押印。為正四品。

雍正皇帝頒給七世達賴喇嘛之金印，印文“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領(lǐng)天下釋教普通瓦赤拉呾喇達賴喇嘛之印”（漢藏滿文，圖11），如意鈕金印重8257克，高10.1、邊長11.4×11.4厘米。公元1652年五世達賴應召進京朝覲，第二年返藏途中，清朝中央政府敕封五世達賴喇嘛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領(lǐng)天下釋教普通瓦赤喇呾喇達賴喇嘛”，賜予金冊、金印。這是清朝中央正式冊封達賴喇嘛這一封號之始。而此印是1723年雍正皇帝敕封第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之印。

“達賴喇嘛”的名號始于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公元1571年，入踞青海的蒙古土默特特特部首領(lǐng)、明朝封賜為順義王的俺答汗，為鞏固其在青海的統(tǒng)治，迎請索南嘉措去青海弘揚佛法。因念其傳法有功，于公元1578年贈給索南嘉措“圣識一切瓦齊爾達賴喇嘛”的尊號。其含義是“具有最高成就超凡入圣、智慧博如大海的上師”。索南嘉措在當時已被封為明朝順義王的俺答汗的建議下，向明朝宰相張居正致函要求敕封。明朝萬歷皇帝派使節(jié)正式敕封索南嘉措為“朵兒只唱達賴”。

輔國普化禪師熱振呼圖克圖之?。h藏文，圖12），黃銅質(zhì)，邊長8.8×8.8厘米，民國二十四年（1935）十一月印鑄局造。

五世熱振活佛，出身在西藏加察縣一戶以縫紉、修鞋及租種少許耕地糊口為生的寺院屬民農(nóng)奴之家。年滿3歲后他被送往寺院學法，并賜法名“絳白益西·丹巴堅贊”（藏語意為文殊智圣佛幢）。于公元1931年（藏歷金羊年）在拉薩傳昭法會上考取“拉然巴格西”學位（藏傳佛教格魯派一等佛學博士）。五世熱振活佛是佐欽的修煉者，生前曾拜恰札·桑杰多杰為師。1934年，五世熱振活佛出任西藏攝政，南京國民政府授予其“輔國普化禪師”稱號。熱振活佛在任期間削弱親英國的貴族勢力，準許蒙藏委員會在拉薩設立辦事處。1941年，熱振活佛被迫讓位于達札活佛。1947年，達札授意西藏政府噶廈官員，毒害了熱振活佛，不許其轉(zhuǎn)世，并毀壞了熱振寺。其時五世熱振活佛年僅37歲。

《說文》中提道：“印，執(zhí)政所持，信也”，“信”是古璽印的基本本質(zhì)。古璽印具有三個基本要素：奇特的外部形態(tài)；復印文圖的內(nèi)在功能；人與人相互交往的社會憑證。這是古璽印有別于其他器物的特征。在我國歷史上很多器物流行了一段時期就消失了，但古璽印可幾千年綿延不斷、長盛不衰，其主要原因在于其外形、功能、社會屬性三者有機的完美結(ji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