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書生
鳥兒飛越的天空,定然大海般湛藍(lán),萬里無云,一片光潔。
鳥兒飛啊飛,飛越雪山,飛越森林,飛越峽谷,飛越草原,飛越西藏的天葬臺(tái),飛越古長城的烽火臺(tái),飛越歷史,飛越傳說,飛越一切王的宮殿與灰姑娘的水晶鞋。
那是怎樣的翱翔與輕躍呢?那是怎樣的博大與廣闊呢?我不是鳥兒,我不知道。我寧肯鳥兒對(duì)我說,它那飛躍在天空的高高在上的故事,以及怎樣的歡快與欣喜。
可是,它不需要一杯淡然飄香的茶水,一盅熾烈燃燒的美酒,更不需要華麗酥軟的沙發(fā),與中世紀(jì)極盡典雅的幔帳與裝飾。甚至,它都不肯坐下來,呷一口水,然后緩緩地談?wù)f。
天空的湛藍(lán),一望無垠。鳥兒啊,飛躍在低浮的云朵之上。那些如絮般倏忽生起的云朵,就像草原上漫放的牛羊,成群結(jié)隊(duì)而又稀稀拉拉懶懶散散,讓人想起一切歌頌與贊美,一切的舒緩與高亢。
歌劇院的琴聲響了。小提琴響了,大提琴響了,鋼琴響了,手風(fēng)琴也響了,這世界一切的琴,各式各樣的琴,馬頭琴、三弦琴、豎琴,就像忽然一下子全醒來了似的,只管悠悠揚(yáng)揚(yáng)地吟唱,咿咿呀呀地頌詠。
一下子,廣袤的大地,風(fēng)一般地溢滿了琴聲。那天空,儼然一座無比龐大的歌劇院。所有的琴被一瞬間喚醒,所有的琴都在高高低低地吟唱,所有的琴聲交織出一曲命運(yùn)暢想曲。于是,花兒醒了,青草醒了,蝴蝶醒了,落葉醒了,松鼠醒了,野雞醒了,就連蜘蛛、鯰魚、河蝦、蜜蜂、狐貍、黃鼠狼、金錢豹,以及它們的同伴與獵物,全都一下子蘇醒了過來。
這世界豁然開朗,鳥兒飛啊飛,飛越一切的琴聲,一切的天地,飛越死亡,飛越疾病,飛越痛苦,飛越歡樂,飛越黑夜,飛越冥想,飛越一切的現(xiàn)實(shí)與夢幻,一切的存在與虛無,展翅翱翔,一往無前。
詩人站出來了。他們放聲歌唱,歌唱一切的生命,與生命里的一切,花開花落,云卷云舒……
詩人們是蘇醒的活物,蘇醒并且迅速地激昂。他們歌頌著青松,歌頌著琥珀,歌頌著海燕,歌頌著禿鷲,歌頌著鴛鴦,歌頌著野豬,歌頌著石油,歌頌著銅礦,歌頌著一切美好的、艷麗的、龐大的、偉岸的、瘦黑的、弱小的、躺著的、橫放著的、斜搭著的、蜷縮著的,歌頌著粉的、黃的、綠的、藍(lán)的、金的、灰的、黑的、白的與紅的,歌頌著有形態(tài)的與沒形態(tài)的,優(yōu)雅的與不優(yōu)雅的,看得見的與看不見的,長毛的與不長毛的,奔跑的與遲鈍的,拯救與殺戮,榮譽(yù)與罪惡,饋贈(zèng)與掠奪……
鳥兒飛啊飛,矯健地拍打著翅膀,徑直地飛越這一切。飛越詩人們的自由,飛越狂野,飛越沉默,飛越?jīng)坝?,飛越真理,飛越罪惡,飛越謊言,飛越一切的人類、獸類、禽類、魚類,以及所有的落葉喬木與熱帶荒漠,野菌與化石,酒杯與口紅,陷阱與牢籠。它就那么一往無前地飛啊飛,像一個(gè)英勇的戰(zhàn)士,迅猛的劍客,像刀,像箭,像泉,像火,噴涌而燃燒。
呵,那天空,歌劇院式的天空,大海般湛藍(lán),萬里無云地一片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