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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貞樹

2018-05-29 02:10張世勤
紅豆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小米

張世勤,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省文學(xué)院副院長。發(fā)表各類文學(xué)作品200余萬字,小說作品散見于《收獲》《解放軍文藝》《青年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小說界》等國內(nèi)知名文學(xué)期刊,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xué)選刊》《散文選刊》等多次選載。散文隨筆在全國近百家報刊發(fā)表。出版有《張世勤文集》等。

1

深夜,突然有電話打進(jìn)來,項天一看,是納小米的。這個時間她打的什么電話?!

深秋的夜,裹滿了寒意,街上也透著幾分蕭瑟。偶爾駛過的車輛,卷起一陣陣風(fēng)。在女貞路一角,項天找到了納小米。納小米蜷縮在昏黃的燈影里,長發(fā)披散下來,遮去了大半個臉。

項天涮她說,鬧鬼呢這是。

納小米說,可不鬧鬼咋的。

長長的街巷,兩側(cè)的女貞樹一字排開。這顯然是女貞路,而不是柳梢頭路。過去的柳梢頭路曾是伊甸有名的鬼巷。

出什么事了?項天問。

沒出什么事。

那干嗎大晚上一個人跑到大街上?

納小米說,我是從我姐家跑出來的。

跟你姐鬧別扭了?

沒有。我姐不在家。

你姐不在家?

她已經(jīng)走了一年多了。

去哪里了?

那誰知道!納小米說。

那就是說你姐是離家出走嘍。

可以這么說吧。

項天不明白。你姐不在家你到你姐家干什么?

我姐留下了一個兩歲多的孩子。

你幫著照看?

是的。

項天說,那這跟跑出來沒關(guān)系呀。

怎么沒關(guān)系?我姐夫……他已經(jīng)不想讓我做孩子的姨,而是三番五次地想把我變成孩子的媽。

這事你應(yīng)該嚴(yán)肅地給家里說。

沒什么好說的,我早就看明白我媽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啊,是這樣……那你今晚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

事情來得突然,也有些棘手。項天掏出一支煙點上,紅紅的煙頭在冷清而又昏黃的大街上,明明滅滅。在他和納小米站立的地方,正是女貞路上那棵粗大的女貞樹。這顆樹在一場臺風(fēng)中,曾被扭掉一枝大枝子,至今新樹枝還沒有長出來,樹冠上開出一個大洞。幾年前,項天跟莫若蘭也是站在這棵女貞樹下,他們仿佛就是穿過樹冠上的這個大洞,走進(jìn)了婚姻。

一輛警車開過來,在項天跟前戛然而止,嚇了項天一跳。車上下來兩個人,為首的是武強(qiáng)。武強(qiáng)看到是項天,說原來是你??!我們是例行巡邏。沒什么事吧?

項天說,沒什么事。這是……項天想給武強(qiáng)介紹一下納小米。

武強(qiáng)一看這情勢,怕項天尷尬,不等他介紹,就上了警車,揚長而去。項天心想,這家伙肯定誤會了。

納小米問,誰呀這是?

項天說,我?guī)熋貌闪鈨耗阏J(rèn)識的,她老公,一位敬業(yè)的警察。

項天望著遠(yuǎn)去的警車,把煙蒂用腳捻掉,說上車吧,我?guī)闳€地方。

項天載著納小米去了青龍莊園。

閔繁浩顯然沒想到項天會這么晚砸他的門,一邊開門一邊還在說,今晚不跑了。因為他以為是項天半夜睡不著又過來找他跑酷,他們兩人已習(xí)慣了在夜深人靜之時,在燈影恍惚的青石巷里,彈跳、側(cè)蹬、空翻,身體騰空,畫出弧線,像兩個幽靈,互相追逐、上下翻飛、輕捷如燕。直至打開門才發(fā)現(xiàn),項天身后跟著一個長發(fā)披肩的女孩。

閔繁浩看看項天,再看看納小米,嗨,嗨……驚訝得沒說出話來。

項天也沒客氣,說穿上衣服,把鑰匙留下。

你讓我去哪?

項天說,你去商人村吧!

閔繁浩搖搖頭,回轉(zhuǎn)身,穿衣服去了。項天和納小米站在門口等他。不一會兒,閔繁浩出來,出門就往外走。項天說,鑰匙!

閔繁浩頭也沒回,手一揚,鑰匙越過他的頭頂飛過來,項天接了。閔繁浩一邊走一邊嘴里嘟囔著。因為聲音很小,項天沒聽真切,大體意思好像是,鑰匙?開你的鎖去吧!

匆忙安置下納小米,項天就跟著出了樓。項天原本想閔繁浩或許會在樓下等他,但樓前只有一片清冷的月光。

深秋的夜,此時霜重露凝。

2

第二天一早,項天就去了商人村。

商人村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更加動聽的名字:空中花園。

伊甸西部,方圓三十平方公里之內(nèi),是一片汪洋大海的市場。在這片地界里,幾乎沒有一座像模像樣的住宅樓,所有的住戶大多是和店面連在一起。商人村也是這樣,下面三層全是店面,店面之上連成一片,成為第二層地面。市場管委會在第二層地面之上,建起了一排排農(nóng)家小院式的平房、小廣場和綠地。車輛可以沿著旋轉(zhuǎn)彎道上行,一直開到門前。

這些農(nóng)家小院,建設(shè)得相當(dāng)考究,院子不大,但房屋特別寬敞,豪華裝修之后,起居舒適,而且安全設(shè)備也很齊全,每戶都裝有監(jiān)控,院門內(nèi)外的一行一動,在房內(nèi)便可一目了然。

項天停下車,剛要按門鈴,門咔嚓一下自己開了,閔繁浩已經(jīng)在里面看到他了。

閔繁浩沖了兩杯咖啡。

品著咖啡的時候,項天說她叫納小米。

閔繁浩說,不用給我說名字,我知道她是個女人,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雖然閔繁浩不想聽,但項天還是把納小米的情況簡要說了一下。閔繁浩說,你就說你什么意思吧。

我的意思是,她可能需要在你的房子里住一段時間。

閔繁浩問項天,你們什么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

那你可得想清了。

這還有什么想清想不清的?我只是想咱們幫幫她唄,因為她一時沒地兒可去。

閔繁浩說,哎,別扯上我,什么叫咱們?咱可說好了,出了事都是你的。

項天說,好好好,我的。

閔繁浩說,我早看出來了,你一身的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

項天笑了,拉倒吧你,這和哪個階級有什么關(guān)系!

既然這么定了,項天就想把臨時安置問題去給納小米說一下。

項天去青龍莊園。敲門后,門只開了一條小縫,項天說是我,推門就進(jìn)去了?;剞D(zhuǎn)身的時候,才看到納小米竟然只戴著胸罩。項天說,干嗎呢這是,快穿上衣服。

衣服?這不,都在這兒呢!

項天進(jìn)門前,納小米正在洗,項天看到她兩手還沾著泡沫。納小米說,別的我還沒來得及往這拿。

你還想在這兒長住???!項天邊說邊脫下自己的外套,說先穿上這個吧。

納小米穿上項天的衣服,整個兒大了一圈。嘿,哥們兒!納小米做了一個十分男孩的調(diào)皮動作。

納小米放著音響,屋子里回蕩著歌聲:“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fēng)吹冷風(fēng)吹/只要有你陪/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p>

項天說,關(guān)上關(guān)上,太吵了。

納小米說,多好聽呀!但還是不情愿地關(guān)上了。

項天看著納小米,心想,還是年輕,昨晚的窘迫一轉(zhuǎn)身就忘了。

晾完衣服后,納小米神秘兮兮地說,你來。

項天隨納小米上了三樓。閔繁浩的三樓是一個多功能廳,一面墻壁就是一塊大銀幕。納小米說,昨晚我放了一個片子。

納小米在寬大的沙發(fā)椅上坐下來,胳膊在沙發(fā)扶手上摩挲來摩挲去,說真舒服,你坐坐看。

項天說,這個我早就坐過了。你現(xiàn)在是客居,怎么能到處亂翻騰東西?三樓我都很少上來。他儲存的這些片子你也看?不是警匪就是武俠,打打殺殺沒個完。

納小米說,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文藝片,不過是看著解悶而已。這住別墅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啊。你這朋友叫什么?

閔繁浩。

什么關(guān)系呀你們?這么鐵,你讓他走他就走了。你把他趕出去,那他住哪兒了?

商人村,他那邊有房子。

他老婆在那邊?

項天說,他沒有老婆。

納小米覺得不可思議,他都多大了呀,還沒老婆!

項天說,有沒有老婆,這跟年齡沒關(guān)系。

納小米小聲說,是不是有病???

聽納小米這么說,項天兩眼瞅著她,沒說話。看來男人只要不沾女人的邊,那就是有病。甚至還有更流行的說法,禽獸不如。

納小米說,我是說這么好的別墅,沒有個女人是不是太可惜了。

可惜就可惜吧,要不也輪不到你住進(jìn)來。項天說。

項天起身,順著木質(zhì)樓梯往下走,一邊走一邊說,你臨時在這兒住一段也沒問題,不過我的意思,你還是盡快跟你父母溝通溝通。

項天正待開門,納小米說,你衣服不要了?

項天說,嗨,差點忘了。你的也快干了吧?

納小米穿著項天這大一號的衣服,上面明顯過于顯山露水。項天笑了笑。納小米說,別看。臨脫,納小米忽然說,我給你講個段子怎么樣?

你還會講段子?

納小米講了這樣一個段子,說有個董事長,在職工大會上講話,時值夏天,負(fù)責(zé)續(xù)水的服務(wù)員絲衫有些寬松,低身抬手間,春光外瀉,恰被董事長看到,一時恍惚,竟忘了說詞。問身邊的人,我講到哪里了?有人悄悄提醒說,您剛才講到引進(jìn)資本了。董事長于是敲著自己的腦袋說,你看我這……你看我這……

這已經(jīng)是一個老段子,在納小米那里新鮮,到了項天這兒已經(jīng)算是非常老舊。最后的關(guān)子是董事長敲著自己的腦袋說,你看我這奶子,你看我這奶子!這關(guān)鍵的關(guān)子,納小米卻沒好意思“賣”出來。

納小米講完,看著項天,你怎么不笑啊?

項天故意逗她說,你沒講完,我怎么笑啊!

切!納小米到外面收拾自己的衣服去了。項天跟出去,問納小米,哎,今天我過來是干什么來著?

納小米說,我哪知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接著這話,項天學(xué)著納小米的樣子,敲著自己的腦袋說,你看我這……你看我這……

納小米一聽,一邊臉紅一邊笑,然后把晾衣繩上的衣服呼啦一下拽下來,朝項天扔過去,滾!流氓。

問你一聲,項天說,這些段子本都是一些男人的無聊編排,你是從哪販賣來的?

納小米說,是遲德開那家伙給我發(fā)的。

遲德開?

有一陣兒他就跟吃錯藥一樣,一天到晚給我發(fā)黃段子。這個好像還不算太黃。

項天一聽是遲德開,把已經(jīng)拉開的門又閉上了,說你過來。

納小米問,怎么了?

項天說,你是怎么認(rèn)識遲德開的?

有一次,他招呼了一個場合,大家一起坐了坐。

他招呼的什么場合?怎么會招呼你去?

當(dāng)時是采菱兒下的通知,也沒說什么事,去了后才知道是小蘋果的遲德開請客。去的人都是“小蘋果杯”歌手大獎賽的參賽或者獲獎歌手,說是要利用大家的空閑時間,組織一個禮儀隊,遇到合適的商業(yè)活動,幫大家掙點外快。

禮儀隊成立起來了嗎?我怎么沒聽說?

很奇怪,那天一人給了一千塊錢,之后就再沒了下文。因為是采菱兒通知的,我還以為會有你呢!那天好幾個姐妹都喝高了。

你們這些女孩怎么也嗜酒如命?

納小米說,別提了,那天的氣氛一開始本來很悶,后來遲德開出了個題目,結(jié)果讓大家都嗨起來了。

出的什么題目?項天問。

納小米說,遲德開說他會用耳朵聽字。一桌人都不相信,說這是人家刁大師的獨門絕技,你怎么可能會?遲德開說,刁大師?你們說那個刁費啊,他不行!他只會用自己的耳朵聽。姐妹們便問他,那你呢?我呀,我根本不用自己的耳朵。用誰的?用你們的呀!大家一聽來了興致,都想見識見識。遲德開說,那好,咱賭輸贏,愿賭服輸,以輸贏論酒。姐妹們開始爭著寫字。遲德開宣布了一條規(guī)則,不好意思啊,用誰的耳朵聽,我得握著誰的手。有人提出疑義,干嗎還得握手呢?遲德開說,我還沒練到無線接收的地步。一聽他說的也有道理。第一張字條寫出來后,捏成了團(tuán)兒。遲德開拿過去掂了掂,問誰寫的?然后就讓那個姐妹把字條塞到自己的耳窩里。遲德開握住她的手,眉頭只皺了一下,就聽出來了??吹竭@種情況,有一個姐妹從酒店里搬來了字典,翻出了一個三十多畫的生僻字,想難倒他。這次還真把他給難倒了,半天也沒聽出來。遲德開說,看來只握手還不行。說著他的手就從那個小姐妹的胳膊往上捋,來來回回好幾次,都差不多捋到脖頸了,愣是接收不到半點信息。不過,最后還是被他聽出來了。

項天問納小米,你也寫了?

我也寫了。但還沒等輪到我,就已經(jīng)有好幾個人醉了,現(xiàn)場亂成一團(tuán)??上Я?,我寫的那個字故意別別扭扭,他聽的話保準(zhǔn)能讓他輸。

項天說,你們這些女孩,一個個真是胸大無腦。遲德開不是說他還沒練到無線接收嗎?那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練到無線接收了,十米之內(nèi),我保準(zhǔn)一聽一個準(zhǔn)。

納小米不信,你有這本事?吹吧。

咱可以試試啊。

納小米找出紙、筆,背過項天,開始寫。

項天說,不過,咱也得來個賭頭。

好啊,你說賭什么。納小米埋著頭一邊寫一邊說。

項天說,如果被我聽對呢,你脫衣服,聽對一次脫一件,直至脫光為止。項天故意逗她。

納小米說,那你要是聽不出來呢?

項天說,我聽不出來,一次便全脫。

納小米說,誰稀罕你脫!這樣,你要聽不出來的話,在這兒住多長時間由我說了算。

可以呀。

納小米很自信,一手捏著寫好的紙團(tuán)兒,一手與項天擊掌。好,一言為定!

項天說,我看看你團(tuán)好了沒有?納小米在寫字的時候,項天已經(jīng)自己團(tuán)好了一個紙蛋兒。這會兒一經(jīng)手,項天便調(diào)了包,嘴里卻說,你團(tuán)得這么結(jié)實,這是不打算讓我聽出來呀。

聽項天這么說,納小米很得意,身子拽了拽,便找合適地方放。最后跑到廚房里去了。

項天故意說,超過十米了,這已經(jīng)超出我的能力了。

納小米煞有介事地用腳量了量,霸道地說,沒有沒有,還不到九米呢!

好,你說九米就九米。項天瞅她在廚房里忙乎的時候,已經(jīng)捻開納小米的紙團(tuán)兒,看到她故意別別扭扭地寫出了一個“納”字。

納小米回到客廳,眼瞅著項天,等著他“聽”。

項天賣關(guān)子,說我得先吃個蘋果補充補充能量,要不恐怕很難聽出來。納小米越是聽項天說有難度便越是興奮,說沒事沒事,我來。納小米在那兒給他削蘋果。

項天一邊竊笑一邊裝模作樣地吃蘋果。蘋果吃到一半的時候,項天說,好像是七畫。

納小米一聽,趕緊拿手指在掌心里比畫,比畫完,一愣。

項天慢吞吞地繼續(xù)說,左右結(jié)構(gòu)。

納小米跟著就做出了一個很萌的表情。

里面還有一個“人”字。

項天最后說,你去拿過來吧,是“納”。

納小米去廚房里拿,結(jié)果半天也沒拿出來。怎么回事呀?項天跟過去,看到廚房的窗子開著。納小米說,我怕被你聽出來,把紙團(tuán)放到了外窗臺上,沒想到紙團(tuán)被風(fēng)吹走了。納小米扒著窗臺往窗下看。

納小米由于太認(rèn)真,把功課做過了頭??磥砑垐F(tuán)兒一準(zhǔn)是被風(fēng)刮走了。按戲法程序,應(yīng)該是納小米把紙團(tuán)拿過來,不能讓她自己打開,那樣便一切露餡。必須先要到自己手中,說我得吹一口氣,別讓“聽”好的字跑了。這一過手,把包再調(diào)回去,然后讓納小米自己打開,那便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但紙團(tuán)兒既然被風(fēng)刮走,這套程序已經(jīng)用不上了。項天趕緊把調(diào)包過來的紙團(tuán)兒塞進(jìn)褲兜。但這一來,納小米有了借口,堅辭說她寫的根本不是納,而是項。而且說,你輸了,你必須承認(rèn)你輸了。

項天自然不會跟她犟。納小米高興地說,咱說定的,住長往短這回我說了算。

納小米已經(jīng)換上自己的衣服,自己的衣服穿起來自然要更加得體,青春的氣息透出來,一個年輕女孩的美麗和清秀便一覽無余。項天說,不錯,挺漂亮。

納小米也沒客氣,那還用你說!那天遲德開看著我們一桌的國色天香,說,咱這小蘋果會所為什么要開在女貞路上?大家問為什么。遲德開說,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小鮮肉一株株挺拔秀美得像女貞樹。

項天一聽,說,完了!

納小米說,你啥意思?他這比喻難道不貼切嗎?

自然再貼切不過。

那不就得了!

問題是,項天說,遲德開現(xiàn)在天天在畫女貞樹。

他畫女貞樹跟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按說沒關(guān)系,可他每畫一株,都會在樹旁標(biāo)注時間,有的甚至還標(biāo)注上了姓名或昵稱。

納小米不解。

項天說,不懂了吧?那我告訴你,很簡單,每畫一株,就說明他又得手了一個女孩。他畫女貞樹,畫的哪是樹?而是為了記錄他的獵艷史、性愛史。

納小米一聽睜大了眼睛說,天方夜譚耶!這是,你說的準(zhǔn)不準(zhǔn)?

嗨,他畫的這些樹早已在我面前顯擺過,好像有二十幾棵了吧,他的初步目標(biāo)是一百棵。照這樣發(fā)展,我覺得他的目標(biāo)定得也太低了,可能用不了幾年他就能整出一片森林。

納小米說,真是奇聞!

所以,當(dāng)初我就懷疑他出資舉辦“小蘋果杯”歌手大賽的動機(jī)。他絕對是為獵艷做準(zhǔn)備,成立什么業(yè)余禮儀隊之類全是幌子。

有這么嚴(yán)重?

項天說,我可以肯定你已經(jīng)上了他的黑名單。

納小米說,去!

你想不想知道目前他那些樹畫上都有誰的名字?

誰的?

別的咱先不說,我也不認(rèn)識,但有一個人我可以告訴你:菱。

采菱兒?納小米一下捂了嘴。不會吧,她老公可是警察,遲德開就不怕讓他給逮了?

項天說,武強(qiáng)天天忙得跟龜孫一樣,他哪知情?問題是我懷疑那晚你們同去的姐妹中,保不準(zhǔn)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變成女貞樹了。

納小米搖搖頭,又點點頭,遲德開這人怎么這樣??!

項天說,我們過去在同一條巷子里待過,畫家明公早就給他起了外號,蟲二。

啥意思?

繁體風(fēng)月二字去掉邊唄。而且明公用他習(xí)慣的四字減為三的說法就是:不是東(西)。他的小蘋果會所開起來后,我進(jìn)去過,整個一團(tuán)腥酸味,所以我又重新給他起了個混名:荷爾蒙。我們都不叫他遲德開,而是叫他老何。

納小米聽項天這么說,笑了,并向項天豎了下拇指。

項天說,他只給你發(fā)發(fā)黃段子還算好,等什么時候不給你發(fā)黃段子而是直接把你畫成樹,我看有你美的!

納小米抓起茶幾上的電視遙控器,往項天的身上摔,說垃圾!

項天說,你別惱,遲德開可有個偉大的理論,說只有好色的男人才能干大事。一個男人如果守住老婆過一輩子,不開半點花心,注定不會有多大出息。敢偷情的男人,才敢于打破常規(guī),沒有征服女人的果敢,哪來征服世界的欲望?只有在征服女人的過程中,才能真正檢驗出一個男人智商的高低。只要你敢于偷情,善于偷情,早晚能把一個世界偷回來。

納小米說,你閉嘴好不好?簡直是瘋子!

項天說,不過我仔細(xì)琢磨過,他這些話好像也不是全然沒道理……

納小米看項天一副很認(rèn)真的樣子,說你這人完了。

臨出門的時候,項天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個小紙團(tuán)兒交給納小米說,剛才,其實你輸了。

納小米很驚異,被風(fēng)刮走的紙團(tuán)兒這會兒怎么會在項天的褲兜里?于是一臉狐疑地把紙團(tuán)兒展開,上面是她故意別別扭扭寫出來的一個“納”字。

項天往外走,納小米想拉住他,哎哎,你先別走,你給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項天沒理她,走出了樓口,聽到納小米在他背后說,哎哎,神了,真是神了。

3

項天是因為“小蘋果杯”歌手大獎賽才認(rèn)識納小米的。在伊甸電視臺經(jīng)濟(jì)頻道做副總監(jiān)的采菱兒,從遲德開那兒拉來一大筆錢,組織起了這個活動。活動學(xué)著央視的青歌賽,照葫蘆畫瓢,也設(shè)了綜合素質(zhì)考核這一塊。項天雖然是學(xué)經(jīng)濟(jì)的,但卻因為到伊甸大賣場做調(diào)研,幾本子鮮活的素材被閔繁浩偷偷替他改成了一個紀(jì)實性長篇《經(jīng)商記》,從而以藝術(shù)人才身份進(jìn)了伊甸文化宮,采菱兒于是力邀項天出任綜合素質(zhì)考核評委。綜合素質(zhì)考核這個環(huán)節(jié)是進(jìn)入決賽時才有,所以等項天出面的時候,選手已經(jīng)只剩下12位。決賽全程進(jìn)行了電視錄播。

節(jié)目播出后,讓項天想不到的是,作為輔助環(huán)節(jié)的素質(zhì)考核卻大為出彩,甚至蓋過了演唱本身。因為一些文化考題,雖然并不深奧,但選手因為積累不夠,便回答得五花八門,甚至笑料百出,給比賽增添了趣味。比如,要求選手對出“兩岸猿聲啼不住”的下句,回答卻是“一行白鷺上青天”。比如,要求至少說出“唐宋八大家”的其中5人來,有人卻把唐伯虎也給塞進(jìn)去了。納小米進(jìn)入了決賽,她抽到的是一個歷史題,題目有兩問,一是說出我國珠算發(fā)明家是誰,二是簡要說明珠算發(fā)明的意義。項天手頭的資料上,納小米的單位是伊甸中國銀行,那么抽到這個題目應(yīng)該是她的幸運,因為市里的珠算協(xié)會設(shè)在人民銀行,各專業(yè)行都是集體會員單位,他們經(jīng)常組織珠算比賽,所以回答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應(yīng)當(dāng)不難。但她的回答卻很不理想,不僅把發(fā)明者劉洪說成了蒙恬,而且意義也基本沒答上來。項天在評點時,多加了一句調(diào)侃,說珠算的發(fā)明其實意義很大,有人甚至把劉洪看作是現(xiàn)代計算機(jī)的鼻祖。結(jié)果引發(fā)了觀眾席的一片笑聲。納小米的演唱分不算低,素質(zhì)考核分丟得有點可惜,兩下里一扯,只得了個優(yōu)秀獎。

作為唯一一個一等獎的獎品,是一輛轎車,就布置在比賽現(xiàn)場,停放在舞臺一側(cè)的小地臺上,前邊纏著紅綢,一圈拉著不銹鋼小立柱。比賽一結(jié)束,便被得主喜洋洋地開走了。開賽前,項天就聽說有好幾個自認(rèn)為有實力的選手都是帶著司機(jī)來的,但此時只能訕訕地空手而歸。項天是自己帶車過來的,上車時,那個叫納小米的選手跟過來,喊了一聲項老師。

項天問,你叫什么來著?

女孩說,納小米,唱《珊瑚頌》的。

噢,項天想起來了。你唱得不錯啊。

納小米囁嚅地說,能不能向您要一下所有素質(zhì)題的題目和答案?我想回去再看一下。

項天在文件袋里找了半天,比賽進(jìn)行中稿子已經(jīng)翻得很凌亂。項天說,回頭吧,回頭給你發(fā)一份電子版。

納小米要了項天電話,說把郵箱號碼發(fā)您。

項天上車后,納小米還站在那里,項天順便問了她一句,哎,你怎么走?

我是朋友把我送過來的。

項天開玩笑說,你不會也是專門帶著司機(jī)來開那輛車的吧?

納小米說,哪敢那么想?朋友送我過來后就走了。

你住哪兒?

氣象局家屬院。

項天說,正好順路,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納小米不好意思地上了車。在車上,項天又說起了納小米所獲獎次有點可惜之意。納小米說,其實我已經(jīng)超水平發(fā)揮了,如果是我姐來的話,那輛車指定就是她的了。

那為什么你們姐妹不一起來???

唉!納小米嘆口氣,卻沒接話,頭偏向窗外,看著一盞盞一閃而過的街燈。項天見此情景,就沒再往下問。

氣象局家屬院很快就到了。

4

閔繁浩給項天打電話,問,在哪兒?

三品茶齋。

你在那兒干嗎?不是說好今天出門的嗎?此前兩人已約好要去深圳。

項天說,我這邊有點事,你走時從這兒接我就是。

項天約了納時在三品茶齋小坐。納時是納小米的爸爸。因為項天看得出來,指望納小米主動跟家人溝通,指不定到什么時候,那么在青龍莊園,她住個十天半月還行,時間長了總不是那么回事,而且讓閔繁浩又怎么說!

項天跟納時并未正式見過面,有時跟納小米一起參加活動時,納時給納小米打過電話來,聽到納小米都是說,你放心吧爸,我跟項天在一起呢。說明納小米在家里曾經(jīng)提起過他,而且只要說跟他在一起,好像就是最安全的。記得有一次,他送納小米回家,納時正好在樓下,納小米介紹說,爸,這就是我常給你說的項天。不過,當(dāng)時是在燈影里,兩人只打了一下照面。

項天突然相約,納時一時也不知項天何意,但隱隱約約覺得應(yīng)跟納小米有關(guān)。

沖好茶水后,項天說,是納小米的事。

納時拿不準(zhǔn)是關(guān)于納小米的什么事。項天說,納小米這兩天從她姐家跑出來了。

跑出來了?

前兩天,已經(jīng)很晚了,她給我打電話,我只好臨時幫她找了個地方,先住下了。

她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么?

項天沒否認(rèn),說我知道一點。

納時悶聲喝了會兒茶,這才開了口。唉!說來也不怕你笑話,都是她媽糊涂啊。可我也心疼我那個外孫不是?小玉她就是不回來了,找又找不到,你說怎么辦?

項天知道了納小米的姐姐叫納小玉。

小米跟你說的也沒錯,小玉這孩子確實很有音樂天賦,從小就參加一些音樂訓(xùn)練班。對她們姐妹倆外人不太容易分別出來,其實小玉長得要比小米漂亮一些,論性格兩人就大不一樣了。小玉做事有主見,而且心勁兒特別高,她給自己定的目標(biāo)就是要成為一名歌星。其實,這都是讓現(xiàn)在的電視節(jié)目搞的,把這些孩子的歌星夢給勾了起來,全社會都在追星,你說這是什么事!我跟她媽覺得吧,她這樣的目標(biāo)太不現(xiàn)實了,所以就張羅著給她找了個人,嫁了。聽說,背地里她大哭了一場。哭歸哭,我們想只要有了孩子她就踏實了。后來,孩子是有了,可她那歌星夢卻沒滅,孩子還不滿周歲,她就不辭而別了。去年,小米她是瞞著我們?nèi)①惖?,我要知道,堅決不會讓她去。

項天說,納小米其實唱得也挺不錯的。

納時一擺手,我現(xiàn)在一聽說女孩學(xué)唱歌,就頭疼。

項天說,其實,現(xiàn)在的事也難說,當(dāng)父母的也應(yīng)當(dāng)看得開。我中學(xué)時有個同學(xué),沒考上學(xué),后來在各個劇組里晃蕩,現(xiàn)在已經(jīng)演了十幾部影視劇,擱這部里是青幫,到了那部搖身一變就成了地下工作者,前不久還出演了民國總理呢,像模像樣的,我看著都好笑。最近聽說在一個大腕的影視公司里簽了約,雖然大多時候還是在跑龍?zhí)?,可也是真刀實槍地在熒屏上晃蕩,哪天一不小心出個小名,成為名演員也說不定?,F(xiàn)在講究的是,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這也不用說別人,我自己就是個例子。像我,還出過一本書呢,一共印了100本,出版社留了60本,到手只有40本,前一段竟有人找上門來要改編電視劇。說起來這不就跟笑話一樣?這倒也正好應(yīng)了時下的一句話,一切皆有可能。

她能有什么可能!納時指的肯定是納小玉。

項天問,她走后你們就沒找嗎?

找了,去了很多地方,也動用了很多關(guān)系,可中國這么大,你到哪里去找???我了解她,既然她不想讓你知道,你找也沒用,她也不會讓我們找著。小玉在家里是老大,獨立性強(qiáng),生存能力沒問題?,F(xiàn)在,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如果她有那個命,哪天真成名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納時又說到了納小米,他嘆口氣,說小米這孩子在家也是嬌慣壞了,單純沒得說,就是任性。

項天說,我覺得納小米挺聰明,那次活動后借著她沒答好題,我還提醒她要注意平時多看書學(xué)習(xí),雖說唱歌憑的是嗓子,需要的是技巧,但展示出來也是一個綜合素質(zhì)??磿c唱歌看似兩碼事,其實是相輔相成的。

你提醒得很好,是這么個理兒。她現(xiàn)在在家里倒是像你說的,有事無事經(jīng)常翻翻書,除了工作平常也很少出去。看出來你的話對她影響還很大,在她眼里一定是把你看成老師了。

納時似乎把“老師”這一定位強(qiáng)調(diào)得特別突出,項天明白他的心思。項天只說老師不敢當(dāng),我也不過是年齡比她大點、讀的書比她多點而已。

納時說,你剛才說你臨時給她找了個地方?

哦,是這樣。青龍莊園,我朋友有套房子,要說還很豪華,不常住,她可以臨時先住一下。好在安全沒問題,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5

項天和閔繁浩在深圳落地。下午,他們便去了康新集團(tuán)拜見老總。集團(tuán)辦公室人員告知說,老總正接待日本客人。待老總與客人一同出來時,項天一看客人不是別人,竟是山田左。山田左也發(fā)現(xiàn)了項天。

老總說,呃,你們熟?

山田左說,當(dāng)然熟的啦!

老總哈哈一笑,還真是有緣千里能相會。這樣好辦了,晚宴就安排在一起吧。

項天是在青島小交會上結(jié)識山田左的。山田左不僅熟于商界,也是石刻鑒賞家和收藏家。刁費,人稱石癡子,是伊甸有名的石刻大師,每年都上小交會。項天結(jié)婚前曾與費伯在同一條巷子里住過。在央視拍攝費伯的專題片時,費伯曾把自己多年珍藏的一批經(jīng)典作品悉數(shù)搬出,其中有一塊三葉石作品,處理得非常精致,附著在石頭上的三葉蟲清晰可見。這些沉睡在地下四五億年的蟲身,仍然保留著飛翔的姿勢。它們仿佛是穿越時空飛進(jìn)了小巷,飛到了費伯的作品里。這塊石刻小而又小,一頭粗厚、一頭尖細(xì),一手可握,中間的墨槽打磨得很光滑,項天便抄起來放在手中把玩,并且問費伯,這個是什么作品?

費伯吸吸鼻子,這個啊,到現(xiàn)在也還沒起出個滿意的名字。

項天在手里掂過來掂過去,看著中間光滑的墨槽,說這怎么就跟女人的小腳一樣,前尖后粗,分明就是三寸金蓮嘛!

半蹲在地上清點作品的費伯,一下就站了起來,從項天手里把石刻拿過去,自己在那里打量,然后說,年輕人,還是你的眼賊,金蓮硯!這確是一方難得的金蓮硯。

費伯那次上小交會,收獲頗豐。因為項天推薦了莫若蘭做翻譯,他省心不少,接觸范圍廣了,交流也多了。費伯這人很古怪,過去習(xí)慣一個人上會,因為語言不通,喜歡用手比畫,人家伸一個巴掌本來比畫的可能是50萬元,結(jié)果他認(rèn)為是5萬元。人家拿出5萬元,還不等再拿,他就熱烈地跟人家握手。人家以為是暫收定金,他卻已經(jīng)交割完作品,再沒了下文。費伯其實適合埋頭創(chuàng)作,不適合直接經(jīng)營。但這回他嘗到了甜頭,晚上項天去費伯房間的時候,費伯說,那方金蓮硯這次我也帶過來了,它在我手中已有數(shù)年,直到遇上你,才算有了貼切的名字,說明你們有緣,就送給你吧。

第二天約定自由活動。項天和莫若蘭兩人又去主展場轉(zhuǎn)。項天并沒把那方金蓮硯當(dāng)成了不得的寶貝。金蓮硯長約三寸,正好一手相握,項天像握著一個變型的康樂球一樣,在會場上轉(zhuǎn)悠。

一個日本人老跟在他身后,轉(zhuǎn)完了幾個地方,發(fā)現(xiàn)他還跟著。項天跟莫若蘭說,問問他怎回事。莫若蘭問了,給項天說,他想買你手里的小硯。項天說,告訴他,不賣。

莫若蘭轉(zhuǎn)告后,兩人繼續(xù)轉(zhuǎn),那日本人卻繼續(xù)跟。兩人在快餐店里坐下來時,日本人也毫不避生地坐在了他們對面。日本人說了一串日語。莫若蘭說,他問咱們是不是伊甸的。

他怎么知道?

他說,他知道這種石料出自伊甸。

大半個小時的交流后,項天知道他是日本一個株式會社的高層,酷愛收藏石刻,對這方金蓮硯喜愛有加,愿以高價買下。

項天把金蓮硯直接放到了山田左跟前。山田左望望項天,又望望莫若蘭。莫若蘭說,他問你收多少錢。

項天說,告訴他,不要錢,送給他了。

莫若蘭轉(zhuǎn)達(dá)后,山田左不敢相信,以為項天是在跟他開玩笑。項天說,交個朋友吧!我對石刻沒有多大感覺。

沒想到今天兩人在此相遇了。

晚宴的氣氛因為項天的加盟,十分熱烈。

席間,納小米打進(jìn)一個電話,說我的事你是不是跟我爸說了?項天說,說了一下。

這事我來說就行了。

項天說,知道了。我這邊有活動,先這樣吧。

我爸讓我回家住。

這事你不能回避,既然叫你回家,我的意見,你就抓緊回家。

納小米掛了電話。

飯后,老總帶著他們兩撥客人去了夜總會,集團(tuán)包了場。山田左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講,并點了一曲《北國之春》獻(xiàn)給從伊甸過來的老朋友。

項天翻著點歌本,點了一曲《珊瑚頌》,想回敬給山田左。

項天離席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到閔繁浩兩眼直直的,盯著那個演唱的女歌手。

項天剛坐下,閔繁浩就問他,你是不是把她也帶來了?

項天問,誰?

納小米!

項天往臺上一看,確實,臺上的歌手不是納小米還能是誰?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紅裙子,熟悉的歌聲。幾乎是納小米參加比賽時的翻版。

項天起身,在僻靜處撥通了納小米的電話,你在深圳?

納小米說,你說的什么話!我去那干嗎?

項天說,我現(xiàn)在在深圳,如果不是你,那我敢肯定我遇見你姐了。

納小米說,不可能吧,一定是你看錯了。

節(jié)目一結(jié)束,項天便去了后臺。結(jié)果后臺人員說,歌手下來后,接了一個電話,妝沒卸就急匆匆地走了,看上去好像有什么緊急事。本來安排她還要再唱兩首的。

怎么會是這樣!

第二天,項天與閔繁浩想單獨請請山田左。山田左說,我來安排。這一次,因為是單獨聚,項天喝得有點多,醉了。

項天從深圳回來后,第一時間聯(lián)系納小米。納小米問什么事。項天說給你說說在深圳的情況,我覺得那絕對是你姐。

納小米說,你這人怎么這么愿意管閑事?我們找了多少年都找不到,你隨便出趟門就碰到了,你覺得這可能嗎?說完掛了電話。

6

采菱兒約項天吃飯,地點也安排在你儂我儂咖啡屋。因為只兩個人,采菱兒要了一個小包間。

小菜上來兩盤,酒就跟著上來了,項天卻沒動,問武強(qiáng)呢?

強(qiáng)子他哪有這時間!

那么你請我……項天看著采菱兒。

莫若蘭……采菱兒剛開了個頭,項天就打住她說,咱今天能不能不談她?

我原不知道你和莫若蘭的事,我一直以為你們郎才女貌,關(guān)系挺好。那天她約我逛街,我跟她開玩笑說,現(xiàn)在的男人可沒一個老實的,你得把他看緊了,我可是聽強(qiáng)子說他半夜巡邏遇見項天跟一個女孩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說完后,我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不合適。第二天她就來找我了,跟我說,是有那么一個女孩,而且已經(jīng)住進(jìn)了閔繁浩的別墅。讓我詫異的是,這樣的事她卻好像并不驚心。我問她,她的話讓我很吃驚。這才知道你們從結(jié)婚那天晚上起就開始分居。就因為她上海同學(xué)的事,你們至于嗎?

項天說,這事你還是少摻和吧?;橐龅氖抡l能說得清?你能說得清你的婚姻嗎?

采菱兒紅了下臉說,我的……挺好。

項天淡淡地說,我曾在遲德開那兒看到過他畫的女貞樹。

采菱兒的臉反而不紅了,那又怎么樣?戀愛的浪漫過去之后,面對現(xiàn)實哪一個不得低下高傲的頭顱,回歸平凡的日子?

項天聽她說“日子”,想必她曾經(jīng)跟遲德開探討過,因為遲德開對這個詞有獨特的解釋:日子,日出兒子來,就是日子。什么過日子?過日子,過日子說到底就是日。項天望著采菱兒,實在想象不出她怎么可能跟遲德開走到一起。遲德開曾跟項天說過,對付女人,如有不成,你只管拿錢當(dāng)磚頭去砸。那么采菱兒到底是自己勇敢地沖上去還是被錢磚頭砸倒的呢?話說回來,自己勇敢地沖上去和被人家用錢砸倒又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呢!遲德開有一個結(jié)論,來到這世上的每一個女人,都天然地存在著明顯的漏洞,你只管盡情地攻擊即是。你說人生最大的成就和快感是什么?這就是。對這個遲氏理論,項天不敢茍同,卻印象很深。不過項天又想,如今娛樂場所遍布城市,到處燈紅酒綠,女人的初夜權(quán)已經(jīng)像一把青菜一樣叫賣,采菱兒的行為又算得了什么!

因此項天不想再多說什么,自斟一杯,然后給采菱兒也滿上了。項天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采菱兒看看項天,一下喝呀?

項天說,一下。

采菱兒的酒量當(dāng)然不算小,但卻很少這么喝過,偶而整杯比拼,大都發(fā)生在拉廣告的時候。有的老板故意要鬧鬧氣氛,喝一杯可以多給幾萬塊錢。這個時候一般是要拼的,最能拼的是她們頻道的一個女主播,曾拼過一杯一百萬元,放了全臺的衛(wèi)星。比起那個女主播,采菱兒要遜色不少,她最多只拼到過三十萬元。

與采菱兒的酒喝得有點傷感。項天路過北青石板巷,在巷口停下來,坐在路邊醒酒。他歪歪扭扭地走進(jìn)巷子,竟看到閔繁浩別墅里的燈光依然亮著。

敲門。納小米開了門。項天醉醺醺地問,你不是已經(jīng)回家了嗎?

納小米并沒有回答他,看他歪歪扭扭,把他扶進(jìn)了客廳。

我在問你呢?項天盯著納小米,發(fā)現(xiàn)她竟然跟自己一樣,眼紅,臉也紅。

你怎么會是一邊臉紅一邊臉白呢?項天感覺很好奇。

納小米說,謝謝你!是我老爸給我畫的妝。

項天醉笑,看來你挨打了。

沉默一會兒,納小米說,你在深圳見到的是我姐。

那天,接到項天從深圳打過來的電話,納小米一驚,沒想到項天去深圳那么巧會遇上納小玉。納小米接到項天的電話之后,立即給納小玉打了過去,姐,有人發(fā)現(xiàn)你了!

納小玉問,誰?

項天。我原來跟你說起過的。

明白。于是,納小玉辭掉后面的歌,匆匆走人。這也正是項天去后臺找不到她的原因。項天說,你這是干什么?

我不想讓我姐半途而廢。

這么說,你和你姐一直有聯(lián)系,并不像你爸說的那樣到處找不到。

納小米說,當(dāng)然,因為我姐出走,我有責(zé)任。

你有責(zé)任?

當(dāng)時,我姐兩頭放不下,心里的夢想放不下,生了兒子又放不下,一直很糾結(jié)。我始終認(rèn)為,以姐姐的條件肯定能成功,她要成功不了,不光是她的遺憾,也是我的遺憾。所以我一直鼓動她,姐,你一定不能放棄。姐問那孩子怎么辦?我說有爸媽呢,我就不相信他們能不管。就這樣,是我?guī)退露藳Q心。但沒想到,爸媽以為真找不到她了,我媽就出了餿主意,他們不看孩子,讓我去看??伤麄円膊幌胂?,我怎么可能會嫁給我姐嫁過的男人?何況我姐正奮斗著呢!

項天說,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不隱瞞到底?

納小米說,是我首先堅持不住了。有我爸媽的慫恿,我姐夫越來越肆無忌憚。再繼續(xù)下去,我已經(jīng)無力抵擋。我姐給我打電話,商量這個事,認(rèn)為主要問題出在孩子身上。孩子在,父母的注意力就在,與我姐夫的關(guān)系就在,我就被拴著脫不開身。所以不如把孩子接走,只有這樣才能一了百了。于是我就幫我姐把孩子偷偷接出去了,但這一來我也就徹底暴露了。因為孩子是我從幼兒園接的,有幼兒園阿姨證明,足以說明我跟我姐是有聯(lián)系的。我爸于是逼我交代我姐的地方,我堅決閉嘴,只字不提。因為我姐告訴我,她已經(jīng)簽約了一家公司,公司也正準(zhǔn)備全力包裝推介她,首張專輯馬上就要出來了。我姐讓我等她的好消息。這個時候,我怎么可能把我姐供出來呢?現(xiàn)在我姐夫天天上門催要孩子。

你完全可以公開出來,待你姐大功告成,然后一家人團(tuán)聚,皆大歡喜。

難!

難?你不是說你姐快成功了嗎?

納小米說,其實,我姐每次打電話,都說她快要成功了,可沒有一次有下文。這一次或許也是這樣。

項天說,那你為什么還要相信?

我一直相信。直至相信到最后一次。但我也不知道哪一次是她的最后一次。納小米嘆口氣,我姐出去了才知道難??!她一開始先去了北京,發(fā)現(xiàn)北京原來就跟汪洋大海一樣,比她大比她小比她條件更好的女孩,幾萬甚至十幾萬地擠在同一條路上,感覺自己連個小魚小蝦都算不上。于是,她又轉(zhuǎn)到了上海,后來又去了廣州,最后才在深圳安頓下來。有一回,她在電話里跟我哭,說明規(guī)則、潛規(guī)則她都挨著嘗了個遍,現(xiàn)在整得年齡比我都小了,更不提結(jié)過婚這檔子的事,只怕是將來她要倒過來喊我姐了。所以,她不太可能再跟我姐夫繼續(xù)下去。她已經(jīng)不是她自己了,已經(jīng)無法回身了。

一邊說,納小米一邊傷感。唉!我也不知道我是成全了我姐,還是害了我姐??次医悻F(xiàn)在這個樣子,她就算成功了又能怎樣?又能代表著什么!

項天說,看來你又要在這兒住下來了。

納小米自我解嘲,真沒想到,我成了一個住別墅的女人。

7

半夜時分,項天的手機(jī)突然響起。這個深夜中的來電,緊迫、急驟、夸張、驚悚,它在飛速穿越時空的過程中,那種急迫的匆忙已將濃濃的夜色劃出了無數(shù)道傷口,零零稀稀的星光灑落一地。項天猛地爬起來,外面月明星稀,影影綽綽,跟有很多人在走動一樣。

電話是閔繁浩打來的,出事了,抓緊到青龍莊園。

接完電話,項天還在愣著,青龍莊園能發(fā)生什么事?閔繁浩又不在那邊住,他打的什么電話?

項天想到了納小米,電話打過去,納小米那邊竟毫無聲息。項天于是抓起衣服,往車庫飛奔。

項天到的時候,小區(qū)已經(jīng)有兩個保安在等他,看到閔繁浩別墅的大門半掩著。項天走進(jìn)去,開了燈,客廳里一片狼藉。

項天迅速地上了二樓,進(jìn)了主臥室。主臥室也是空空如也。伸手摸摸床鋪,床鋪上還有些余溫。

閔繁浩一直在西部大賣場住,隔得遠(yuǎn),隨后一會兒才到。一到就問,什么情況?

人沒了。項天說,現(xiàn)在怎么辦?

閔繁浩說,先報案,再聯(lián)系她家人。另外,你給武強(qiáng)也打一個。

青龍莊園就坐落在武強(qiáng)的片區(qū),歸女貞路派出所管轄。

很快,武強(qiáng)到了,一身鮮亮的警服,特別扎眼。

隨后,納時、納小米的姐夫也到了。

武強(qiáng)仔細(xì)地轉(zhuǎn)了一圈,很專業(yè)地說,綁架!

一聽此話,納時撲通坐到了地上。

怎么會是綁架呢?是誰閑著沒事綁一個無緣無故的女孩?要說納小米的姐夫綁了她,還有情可解,可納小米的姐夫就站在一邊。項天的大腦一片空白。

武強(qiáng)向兩個保安詢問情況。兩個保安說,我們只聽到一點小動靜,便進(jìn)行巡視,結(jié)果看到這套別墅半開著門,敲門也無人應(yīng),就跟業(yè)主打了電話。

閔繁浩說,人命關(guān)天,如果只是綁架,倒也沒有什么,不過是錢的事。項天,你再打一下她的電話試試。

項天打了,關(guān)機(jī)狀態(tài)。

納時略有些清醒,讓納小米的姐夫攙著,顫巍巍地爬上二樓,一遍一遍地?fù)崦{小米剛剛蓋過的被褥,嘴里只念叨著一句話,她上了哪?她上了哪呀?

項天不敢接納時的眼神,因為他跟納時說過,安全問題,您盡管放心就是。

天快放亮的時候,項天的電話響了,一看顯示的是納小米的名。電話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那個閔什么浩吧?

幾個人都在愣愣地聽。項天機(jī)械地說,我不是。

不是?哈,別給我們玩什么花樣,抓緊準(zhǔn)備500萬元吧。

喂,喂……

對方把電話掛了。

武強(qiáng)說,只要出價了,就好說。你們都受了驚嚇,可以先在這兒歇息一下。武強(qiáng)說完,匆匆回了單位,組織人員研究解救方案。

第二天晚上,案子就告破了??磥?,公安對付綁架已經(jīng)有一套很成熟的辦法,所謂的500萬元準(zhǔn)備歸準(zhǔn)備,但也不過是一場罪惡游戲的道具而已。破這個案子有兩個信息起了關(guān)鍵作用,一個是通電話時,里面風(fēng)聲很大,里面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這個人與通話人有一定距離,聲音聽不清楚,仔細(xì)回放,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個“竹”字。第二個是與歹徒通電話的時間。

從第一次通電話的時間看,過了沒3個小時。這期間,還要安置人質(zhì),商量要錢的方式等等,所以藏匿人質(zhì)的地方不會太遠(yuǎn)。另外風(fēng)聲很大,說明地點很空曠。如果說聽到的那個字真是“竹”,那么谷子山里面就有一片竹林。警方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卻把歹徒圍堵在了那里。

項天見到納小米時,她精神和光彩已經(jīng)全無,一句話說不出,顯得有些癡呆。

納小米的姐夫很不友好地說,你這亂子出得夠大的了!

項天想反駁他,如果把事情往上捋,一下也就可以捋到他這兒,可現(xiàn)在去反駁他還有什么意義嗎?

抓住歹徒后,公安連夜進(jìn)行了突審,案情倒并不復(fù)雜。綁匪是三個人,兩個外地的,一個當(dāng)?shù)氐?,都是在伊甸干活的農(nóng)民工,眼看年底了,卻拿不到工錢,這一年到頭回家沒法交代,就打起了歪主意。據(jù)他們交代,他們發(fā)現(xiàn)閔繁浩生意做得不小,手頭很有錢,平常又習(xí)慣獨來獨往,于是反復(fù)踩點,想直接把他給做了??墒钦驗殚h繁浩習(xí)慣獨來獨往,所以日常生活沒有規(guī)律,住宿也是一會兒東,一會兒西。要么就是外出,十天半月也見不著人,所以始終沒有找到下手的機(jī)會。最近見一個女孩從他的別墅里進(jìn)進(jìn)出出,以為閔繁浩養(yǎng)了女人。這樣他們又改變了策略,不再做他了,改為綁架女人做人質(zhì),逼迫閔繁浩交錢。

案情通報過來的時候,閔繁浩驚出了一身冷汗。在他別墅的三樓里,除了武俠片,就是警匪片,這些閔繁浩已經(jīng)看得多了。這些本是警匪片中常見的故事,跟天方夜譚一樣,沒想到卻實實在在地跟他發(fā)生起了聯(lián)系。事情是沖著他來的,這一點顯然已經(jīng)沒有任何疑問,不然人家綁納小米干嗎!

綁架事件迅速在伊甸傳播,并最終傳播成了一則桃色新聞。不等項天的心情平靜,單位的電話已經(jīng)通知他,取消他入黨積極分子的資格。

項天去單位,“砰”的一聲撞開了主任伊班辦公室的門,把伊班嚇了一跳,眼鏡禿嚕一下差點滑到了嘴巴上。

項天拍著他的桌子,主任你什么意思?

伊班顯然沒想到,項天有這么大的底氣。他把眼鏡扶正后,慢吞吞地說,我本來是很有耐心的,一直等著你主動來做檢查。

你想讓我檢查什么?

你說呢?

我沒得說。

你沒得說,那我來說。綁架是怎么回事?

項天說,我沒被綁架。

是,你是沒被綁架,可那個女孩被綁架了。

那女孩跟我沒關(guān)系。

伊班問,怎么個沒關(guān)系法?

那女孩我們只是認(rèn)識,她家里發(fā)生了點情況,一個人跑出來住。一個女孩一時沒地兒去,求助于我,我就幫她臨時借住在了朋友的住處。歹徒以為她跟我朋友有關(guān)系,就把她綁了。所以說,這事是歹徒誤會了。

伊班笑了,你是說歹徒誤會了?歹徒還能誤會!他們跟誰誤會!他們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做什么來的?還會誤會!這么大的事,讓你一說,聽起來好像跟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似的。

跟我就是沒有關(guān)系!

伊班說,你只跟她認(rèn)識,然后就把她放到別墅里。然后歹徒就誤會了?

是這樣。

伊班把手里的報紙啪一下摔到桌子上,你這是在哄三歲小孩子呢?我如果這樣跟你說,你信?。?/p>

項天說,哎,你這叫什么道理?按你的理論,我天天帶著生殖器出來,就必定是要強(qiáng)暴人了!你弄清情況了沒有?就濫做決定,亂說一氣。氣頭上的項天上前用力拖拽伊班。伊班說,你這是干嗎,干嗎!

好在攝影部主任郝巖正好到單位來取信件,聽說項天正在主任辦公室里大鬧,趕緊跑過來強(qiáng)拉硬拖把項天拽出去了。

8

項天一直在琢磨,如何把納小米被綁架一事說給莫若蘭聽。這幾天他一直沒說,莫若蘭也一直未問。莫若蘭沒問,不代表莫若蘭不知道,她肯定也早已從街上的傳言中都聽到了。

項天說,有個事我想給你說一下。

莫若蘭說,我先給你說個事行不?

項天不知道她要說什么。莫若蘭拿出了一沓材料。我想出去待一段。

項天接過材料一看,原來是去日本留學(xué),邀請人是山田左。這說明,自青島小交會見面之后,莫若蘭一直與山田左保持著聯(lián)系。

項天問她,你打算去多長時間?

莫若蘭說,我也說不準(zhǔn)。

商人村。項天的車沿著旋轉(zhuǎn)彎道環(huán)環(huán)向上,一直開到了閔繁浩農(nóng)家小院式的平房前。

門開著。項天走進(jìn)去,一直走進(jìn)正廳。卻未見閔繁浩。喊了幾聲。沒有。廁所里也沒有。項天出來,站到了房門前。這回他看到了,閔繁浩正半蹲在房前葡萄架的水泥柱上。閔繁浩對這些水泥柱已經(jīng)進(jìn)行了處理,它們?nèi)孔兂闪舜执蟮墓艠錁兜男蜗?,下面爬滿了葡萄秧。閔繁浩說,上來吧。

項天說,唉,你還有心思站樁。還是你下來吧。

閔繁浩跳下來。你看這葡萄的長勢,多好!

項天說,關(guān)鍵是你弄來的這些腳下的土珍貴。你這已經(jīng)不是空中花園,而是空中菜園、空中果園了。

進(jìn)房后,項天剛坐下,閔繁浩就說,她走了?

項天一驚,呃,你知道?

我當(dāng)然知道。

她走前告訴你了?

沒有。她告訴我干嗎?在深圳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深圳?

我看你跟山田左不是一般關(guān)系,所以突然有了一個設(shè)想,我向他咨詢了相關(guān)留學(xué)事宜。你們的事就那么不死不活地拖著不是個辦法,或許讓她出去一段才是上策,所以我跟山田左詳細(xì)談了安排莫若蘭留學(xué)的事。

既然如此,項天便不想就這個話題再往下談。項天起身,踱步,在一張小型老板桌前坐下來。桌上散亂著幾頁紙,有個題目吸引了項天:《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寫了半截,第一段還有點模樣,后面就全亂成了一鍋粥,再后面就是一些單詞,女人、愛情、人生,等等,最后面是一長串名字:伊淑花、伊淑花、伊淑花、伊淑花、伊淑花……

伊淑花是誰?

一個女人。

這我知道!伊甸的?

不是。

伊甸人不是姓伊的多嗎?

那只是多而已。

你這啥意思?

閔繁浩說,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就想到了她。因為她曾經(jīng)騙過我,就是我剛開始經(jīng)商的時候。

項天說,過去的不愉快還是忘記吧,因為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功成名就。

什么意思?

作為一個商人,有人要綁架你,說明你已經(jīng)很成功。

閔繁浩嘆一聲,我其實突然覺得生活沒了意思。一門心思掙錢掙錢,然后就是被人家綁架了,難道一切就這么塵埃落定?

項天說,所以你應(yīng)該選擇一個女人。

閔繁浩盯著項天看了半天,最后還是說,算了,我不想跟你一樣,搞得滿身傷痕。

9

綁架事件對納小米來說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好在沒有外傷,主要是受了驚嚇,精神一時萎靡。在醫(yī)院里觀察了幾天后,醫(yī)生意見,沒什么可治療的,可以回家由家人陪伴療養(yǎng)。

出事的那天晚上,納小米身上正有些情況,比平常多了些睡意,所以很早就睡下了,而且睡得很放松。這一放松,就亂七八糟地做起了夢。不到半夜,她就醒來一次,對剛剛做過的夢,竟然記憶猶新。那差不多就是一個春夢,所以醒來后還在那里品味,心里暖暖的,泛起某種幸福感。當(dāng)時夜已很深,小區(qū)的燈光昏黃地映在窗簾上。這一來,頭腦清醒了不少,感覺沒了睡意。于是干脆爬起來,下到一樓客廳,吃了一點水果。打開電視機(jī),調(diào)小音量。結(jié)果頻道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找到一個可看的臺。這個時間段,有幾個臺播放的都是賣男性藥的。賣男性藥主持人卻不是男人,反倒是一些很年輕的小女孩,看上去根本不像結(jié)過婚的樣子,卻很嫻熟地在那里說著男人那東西長短一類的話題。在客廳里磨蹭了一陣子后,才又懶懶地上樓,迷迷糊糊地睡下去。這期間,她似乎也聽到了一絲輕微的聲響,聲響從一樓傳來,慢慢地向二樓靠近。她當(dāng)時還懷疑自己是不是仍在夢中。也許是那個夢的緣故,接著她又想,是不是項天這家伙悄悄來了?還躡手躡腳的,他要干什么?偷襲我?她反倒裝作睡得更沉,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心里還在想,什么時候等著你靠近了,再大喊一聲,嚇你個半死。

聽到響聲已經(jīng)到了床邊,幾乎連鼻息聲都能聽見了,這時她才忽然感覺自己的判斷可能有誤,絕對不可能是項天,因為從鼻息聲就能聽出來,在她床邊的并不止一個人。

當(dāng)時,她渾身一驚,剛想翻身坐起,就撲上來兩個人,手帕在她的鼻子上一捂,后來的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兩間破屋里,只聽到外面風(fēng)聲颼颼的。

項天單身漢時,與鍋爐工褚?guī)炖患沂青従?,相處很好。不想褚?guī)炖阱仩t爆炸事件中遇難,年久失修的平房又在雨季中倒塌。因為莫若蘭已只身飛往海外,所以項天就把房子臨時借住給褚嫂和她的兩個孩子,自己住進(jìn)了閔繁浩在青龍莊園的別墅。

納小米遭綁架之后,早已回家去住,閔繁浩因為業(yè)務(wù)上的事,住商人村更方便些,這樣別墅就落得項天一個人住。但這天晚上,納小米突然又來了,而且說,我想再搬到這兒住。

項天以為納小米說搬過來住是有意在跟他打趣,因為她知道現(xiàn)在是項天一個人住在這兒。所以并沒在意,只跟她胡亂閑聊。納小米說,上三樓怎樣?

又想看片子?

納小米說,我覺得功夫片也挺有意思。

那你自己上去就是。反正你已經(jīng)熟門熟路。

納小米說,不行。你也上。

項天只好跟著她去了三樓。

納小米想搬回青龍莊園,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實在無法再在家里待下去。在納小米身體恢復(fù)常態(tài)之后,心里就沒安靜過。她基本被相親活動纏住了身。人看了不少,遇到稍微中意的,不往深里談還好,往深里一談,就得散伙。有的本來就認(rèn)識納小米,根本不用談。有的不認(rèn)識,但問清名字后,對方便很委婉地表明不再談下去。其中一個被納小米問急了,說外面都說你被人包過,又被歹徒綁過,有些事也說不清。

納小米說,奇怪了,誰說我被人包過!

那被歹徒綁過總是真的吧?

綁過又怎樣?

不怎樣。你明白唄。

納小米說,歹徒也并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可怕。

對方一聽,簡直不可思議。既然是歹徒,還會有好歹徒和壞歹徒之分?

但納小米明白,當(dāng)時綁架納小米的三個男人,至少有兩個沒有綁架經(jīng)驗。她被綁進(jìn)竹林破屋后其中一個男人在外面打電話,屋內(nèi)的兩個在悄悄說話。一個說,弄到這竹林里怎么辦?咱這法能行嗎?另一個說,誰知道呢?看老大的吧。

納小米正為自己被綁害怕,沒想到綁她的歹徒原來也害怕。其中一個想把納小米的眼布解了!另一個說,你干什么?我想看看住別墅的女人什么樣。你這是要她的命??!怎么了?你給她解了眼布,讓她看到了咱,老大就不會再放過她。噢,原來是這樣,你說得對。要不,咱把她放了吧。趁著她還不認(rèn)識咱們。另一個說,那我們兩個一準(zhǔn)會被老大做掉。

聽聲音,納小米覺得眼前是兩個年輕人,年齡很可能跟自己差不多。納小米輕聲地問他們,你們干嗎要這么做?

一個說,我們也是沒辦法,年底了,一分錢也拿不著。

外面的男人打完電話進(jìn)來后,給了屋內(nèi)的兩個一人一巴掌。這是綁票,明白不,不是談戀愛!

納小米在竹林里的經(jīng)過,大致就這么簡單。但外人不這么想。

納小米的相親無法再進(jìn)行下去,這下把她媽媽給惹急了,一天到晚再沒別的事。內(nèi)心安靜不下來的納小米,一天也不想再在家里待下去。

項天和納小米從三樓下來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項天說,你該走了。

納小米說,我不是已經(jīng)給你說了嗎?我要在這兒住下來。

開玩笑。你這是湊什么熱鬧!

我不是湊熱鬧。我是認(rèn)真的。

那我們怎么住?

納小米說,這么大的房子,怎么住不行!

你就不怕再被人綁了?

我現(xiàn)在巴不得再被綁了呢!

項天說,你瘋了!

納小米說,快了。

納小米重新住過來之后,在一座三層的大房子里,只有項天和她這么一男一女。項天內(nèi)心五味雜陳,這仿佛是上天專門用她來考驗自己。今天的項天對人情世道已經(jīng)有些明白,外界對他的認(rèn)識,或許并不比遲德開好多少。項天的不被認(rèn)可,不在于他是否做了什么,而在于他總想試圖說明自己沒做什么。

項天本來住在二樓,納小米來了,項天只能讓給她,自己再去住一樓?;蛘哒f,在這套房子里,他已經(jīng)更加習(xí)慣了住一樓。

這套房子在伊甸已經(jīng)算得上是豪宅,過去閔繁浩住的時候,項天經(jīng)常過來,并且經(jīng)常留住。因為閔繁浩不加拾掇,邋里邋遢,基本屬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納小米來后,情況完全不一樣了,里里外外,樓上樓下,一片清爽,再走進(jìn)來便真有種家的感覺。

自打認(rèn)識納小米到現(xiàn)在,納小米除了更加成熟和漂亮了之外,似乎沒有別的任何變化。綁架事件雖然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和困擾,但活潑的天性并沒有被改變。她的心出奇地靜,心無旁鶩,上班走,下班回,洗洗曬曬,拾拾掇掇,跟個結(jié)了婚的婦女絕無兩樣。兩人有時也說說笑笑,每當(dāng)這種時候,項天內(nèi)心的溫馨感常常不自覺地涌上心頭。特別是當(dāng)兩人坐在沙發(fā)上,一起吃著水果或者一起看著電視的時候,彼此挨得有些近,能聞得見對方的氣息,聽得見對方的呼吸,如再遇上輕松的話題,看著納小米豐富的表情,眼睛瞪著:咱打賭?或嘴一撇:切!或舉著小拳頭:你怎么這么不要臉!或在洗頭后:你把吹風(fēng)給我拿來?;蛟诔柹饡r:看我做的早餐怎樣?每每這種時候,項天常常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好像納小米就是他的妻子,這里就是他的家。

可惡的歹徒,這哪里是綁架納小米,分明是把他倆綁到了一起,誰也別想逃開。

納小米發(fā)信息問:你睡著了嗎?

項天回復(fù):早就睡著了。

樓上回復(fù)了一個“偷笑”表情,外加一句話:睡著了還說話!

納小米主動發(fā)這個信息,是因為剛才接到了姐姐納小玉的電話。你又跑出去住了?

是的。又住在了那個地方?是的。你不害怕?不害怕。項天也住在這兒。你的事怎么辦?我也不知道。納小玉說,那你干脆嫁給項天吧。納小米悄聲說,他有老婆。有老婆怎么在外面???聽說他老婆出國了,可終究是要回來的。納小玉問,那你愛他嗎?不知道。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xiàn)在再沒有其他人可以愛。納小玉說,那么姐給你說一句話,跟著你的心向前走吧。

項天熄燈要睡的時候,手機(jī)又進(jìn)來一條信息。項天想,肯定又是納小米的。打開一看,不是。信息竟來自莫若蘭:我已給你的郵箱里發(fā)了文件。

項天趕緊爬起來,打開電腦。莫若蘭發(fā)過來的是一紙離婚函。

10

這晚,項天回到青龍莊園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一副醉態(tài),滿臉臘黃。進(jìn)門就歪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端著水杯的納小米,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項天。醉睡中的項天,竟把她的腿當(dāng)枕頭枕在了上面。這種情況在項天清醒的時候,還從未有過。納小米看著項天醉酒的樣子,感覺眼前這個醉酒的男人離自己是如此近,卻又那么遠(yuǎn)。想想自打結(jié)識他以來發(fā)生的一些事,再想想自己眼前的處境,納小米不由一陣心酸。一手端水杯,一手遮眼,兩行淚悄無聲息地滑下來。

納小米收住淚,想把他叫醒,把水喝下去。這一叫不打緊,項天一把推開納小米就往衛(wèi)生間跑,沒跑幾步,哇一聲,就像一輛鼓足了勁的灑水車一樣,酒菜被他拋灑了一地。霎那間,整個客廳里酒氣熏天。項天半歪在地板上,納小米跑過來給他捶著背。

半夜時項天醒來,伸手摁亮臺燈,結(jié)果嚇了一跳,納小米竟然全身赤裸,依在自己身邊。美麗的胴體,就跟細(xì)瓷做成的一樣,一塵不染,閃爍著肉色的光芒。

項天有些記不清昨晚自己干的什么,吃的什么,說的什么,又是怎么睡下的。恍如一切都像一場夢。再看看納小米,眼角似乎還掛著殘留的淚花。好像在她捶著自己的背吐酒的時候,項天說過她,不用你管。你是誰!你干嗎要住在這里!你抓緊回你自己的家去!他的言語肯定傷了她的心。項天想,不能再這樣了,自己的感情生活也該另起一行了。

一場不期而至的人生風(fēng)雨很快席卷了兩個人。兩個人都成為了風(fēng)暴的中心,像疾風(fēng)中的兩棵樹,痛苦地掙扎而又甜蜜地糾纏,無章地沖撞而又有序地體貼,廝咬而又彼此激勵,奔向浪頭而又跌進(jìn)漩渦,高聲叫囂而又細(xì)語呢喃。兩棵樹在同一震頻上近乎瘋狂地?fù)u晃著樹身、樹冠、樹枝,濃密的樹葉嘩嘩作響,整個大地陷落進(jìn)一片抖動之中。

這是一場久違的風(fēng)雨,已經(jīng)沒有人能夠阻止了它的到來。

大地重新沉入了黎明前的靜謐。

有風(fēng)雨就有彩虹。早上,一束束金色的陽光漫過窗子,向房間里涌來。所有熱烈的氣息早已悄悄散去,一切歸于寧靜和安詳。

項天醒來時,看到納小米穿戴整齊,坐在床邊,定定地望著他。項天拉著她的手,半天沒說話。待要說時,項天卻說,我有老婆。

我知道。

那我們算什么關(guān)系?

同……居。

你甘心?

納小米把臉別過,臉上滑過一滴淚水,晶瑩的,映照出太陽的光芒。

項天說,我給你寫個保證書吧。

那又有什么用?

一個男人總得給女人承諾點什么。盡管男人這一招用了幾千年了,但女人還是愿意討要。

納小米不說話。

項天說,我包里有紙,你幫我拿過來,起碼給你寫幾個字,我才能踏實地起床。

納小米去了客廳,項天聽到她在翻自己的包。翻完包,項天聽到納小米去了廚房。項天明白,他不會給她寫什么保證,所謂的保證真的沒有用。但他說要寫保證,不過是想讓她借機(jī)翻翻他的包,一翻,她就會明白,因為包里有莫若蘭發(fā)過來的離婚函和項天回復(fù)的離婚協(xié)議書。她無須再到他這邊來,走進(jìn)廚房或許是她此刻最好的選擇。

納小米沒有再進(jìn)屋,而是扒著門框,說,早餐好了。

再到晚上,他們不要激情,只要行云流水。臉貼在項天胸口上的納小米說,你從來沒問過我做不做夢?,F(xiàn)在問可以嗎?可以呀。那你愛做夢嗎?愛。項天說,下面再怎么問?你問那天晚上你做了個什么夢呀。項天說,哪晚?還能哪晚!看來納小米想說的是自己遭遇綁架的那晚。噢,那晚你做了個什么夢?

決賽的那天晚上,納小米一襲紅裙,對《珊瑚頌》進(jìn)行了傾情演繹:一樹紅花照碧海,一團(tuán)火焰出水來,珊瑚樹紅春常在,風(fēng)里浪里把花開。云來遮,霧來蓋,云里霧里放光彩。風(fēng)吹來,浪打來,風(fēng)吹浪打花常開。遇事的那天晚上,納小米在夢中又回到了決賽的舞臺。在一片開滿鮮花的綠地上,她和項天并排坐上一條長椅。長椅像魔椅一樣,輕輕地飛離地面,裊裊地上升,夜空中的星星在閃爍。陶醉在這美景中,她閉上眼輕輕靠在了項天的肩頭,她能感受到項天正在看她,然后是項天的吻從天而降,宛若天河的流水。宇宙不再轉(zhuǎn)動,大地也在一片靜謐之中。只有她,像一株馨香的花草,熱血戰(zhàn)栗,芬芳搖曳。突然一陣大風(fēng)襲來,陰云籠罩,星月無光。她和項天被突如其來的大風(fēng)吹落了長椅,身下已是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這個夢讓她猛然驚醒,并且大半天沒有再睡著。當(dāng)她獨自坐在客廳里回味夢境的時候,納小米被自己這個稀奇古怪的夢惹笑了。因為那時,她并沒有把項天作為自己情感的目標(biāo),她跟項天之間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當(dāng)時問了自己一句,我是不是愛上他了?然后又自己回答,你想哪兒去了?這可能嗎!

其實,那天晚上項天也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大意是一伙人去登山,風(fēng)景差不多就是谷子山的模樣,大家登上峰頂,浴著高處來風(fēng),展開雙臂,高聲疾呼。項天看納小米時,卻見她在一塊高高的巖石上,一腳踩空,像浮云仙子,向山谷飄去。項天在夢中大叫,納小米!納小米!接著就是一串劃破靜夜的電話鈴聲。

項天故意說,你怎么做那樣的夢。

怎么了?

不怎么。

納小米說,因為我很想知道,你有沒有做過類似我這樣的夢,或者說在你的夢境中有沒有我出現(xiàn)過。

項天很肯定地說,沒有!我最討厭別人無端闖進(jìn)我的夢境。

納小米說,切!

項天說,不過,決賽那天晚上送你時,我看到一排排夜燈從你眼里閃過,就像美麗的星空一樣。

納小米一下很高興,是嗎?納小米剛想俯下身去,表示一下親昵。項天馬上逗她,我編的。

納小米忽又爬起身來,真是你編的?

項天不回答。納小米說,唉,誰能跟你,那么有經(jīng)驗?

我如果說我沒有經(jīng)驗,你信嗎?

不信。

為什么?

我能感覺出來。

項天說,你如果沒有經(jīng)驗怎么會感覺出來?

納小米說,我可是第一次。

項天說,這重要嗎?

我知道你們男人都很看中這個。

項天說,其實我也很看中。

納小米說,封建!

項天說,你錯了。其實這不是封建。而是優(yōu)生學(xué)對女人的一個基本要求。

純粹是男人給自己找借口。

項天說,不是,這是由女人的身體和生理決定了的。女人的第一次為什么非常寶貴?是因為她的第一個男人體液激素的成分,對一個女人的改變會長期地存在。這樣的激素成分會出現(xiàn)隔馬打車的效果,將在一定幾率下影響著下一代的性格、長相和愛好,而無論你其后的孕育用的是誰的精力。這才是它的圣潔之處。

納小米說,這是不是你自己編的啊?

這是《兩性的三十六個秘密》這本書中記載的。

納小米說,要求女人有女貞,那男人怎么不要求男貞呢?

項天說,這個問題算讓你問著了,男人與女人的不同這一下就表現(xiàn)出來了。對男人來說,第一次就像藥引,會勾起他對同類藥物的極大興趣。但時間一久,就跟中醫(yī)治病一樣,單靠一包藥根本不解決問題,非得多給他幾包才行,至少一個療程甚至幾個療程之后,才能治愈。

納小米說,你這人完了。

項天第一次去納小米家,項天看到為他開門的是納小米,項天看了看她,就跟突然不認(rèn)識了一樣。項天低聲說,你這是怎么了?干嗎化著這么濃的妝?

你是項天吧。這個納小米笑著說。

項天:??!

項天往里走,里面又有一個納小米。這個才是項天熟悉的模樣。項天又回頭看那一個。納小米掩著口笑,說,那我姐。

項天于是不好意思地回轉(zhuǎn)身,跟納小玉握了手。納小玉跟納小米說起的那個唱片,的確灌了,但并沒有像她預(yù)期的那樣馬上大紅大紫起來。伊甸的音像店里,也有這個唱片,而且也偶有播放,但并沒有多少人去留意和給予格外關(guān)注。

與納小米合伙“偷走”兒子后,納小玉與家人已經(jīng)開始了聯(lián)系,不過回家來還是第一次。這次回來當(dāng)然也是秘密的,連納小米也未給項天說。其實,在父母眼中,成功不成功或許并不那么重要,一家人能夠相聚才是最重要的。幾年在外,納小玉已經(jīng)見過些世面,經(jīng)歷風(fēng)風(fēng)雨雨之后,眼神兒與打扮已經(jīng)與納小米有了很大的區(qū)別。

納時跟項天簡單打過招呼后就去了廚房,項天跟她們姐妹倆在客廳里閑聊。此時,老兩口在廚房里正在細(xì)聲細(xì)語地談話,項天雖然聽不清晰,但他知道話題肯定與他有關(guān)。

在納小米再度搬住青龍莊園后,納小米的媽媽幾次要直接去找項天,都讓納時給攔下了。你找人家干嗎?納小米的事與項天沒關(guān)系。納小米的媽媽說,聽說項天也住在里面,這怎么行!

怎么不行?人家項天早就住在里面,是她自己硬往那兒跑。我們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

后來,納小米吞吞吐吐把跟項天的事給她媽說了,她媽又把納小米的話重復(fù)給了她爸。納時說,也只能這樣了。

飯菜好了,一家人圍坐下來。晚餐的氣氛很融洽。在飯桌上,納時的話不多,可能覺得事到如今,自己也沒有什么好說的,說什么也都是多余。倒是納小米的媽媽,把一份從容和喜悅寫在臉上,忙忙乎乎,拾拾掇掇,嘮嘮叨叨。納時開了好酒,但項天只象征性地喝了一點。酒桌上的話基本被她們娘仨給包了。

飯后,納時說,我和小項出去走走。

項天陪著納時走了出來。

氣象局家屬院緊鄰著伊豆河,出門不遠(yuǎn)就是伊豆河風(fēng)景帶。伊豆河是一條古老的河流,已經(jīng)流淌了幾千年幾萬年,可它看上去卻不帶一點歲月的痕跡,依然是那樣年輕,那樣充滿活力。初冬的夜,已略有寒意,兩岸繁華的燈火,讓人感到些許溫暖。納時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說,社會變化真快啊,好像才一眨眼的工夫,什么都變了。就像這條河,曾經(jīng)洪峰一般激流而下,后來幾近干涸,后來建了壩,蓄了水,才又恢復(fù)了先前的風(fēng)光,兩岸的草又青了,樹又綠了??筛杏X它又沒有變,還是這條河,它就在我們身邊,它一刻也沒離開過我們,它靜靜地向遠(yuǎn)方流淌。當(dāng)年我們納氏一族,從西北往這遷徙,走到伊甸后停了下來。當(dāng)然,那時的伊甸還是一個不起眼的草甸子。伊甸的山并沒有西北的高大,但它比西北的精致。停留駐足的原因,是因為伊甸有著這樣一條曾經(jīng)洶涌澎湃的伊豆河。從那時起,伊甸就與西北通商,后來又與中原、西南通商,再后來主要是與南方、東南、東部通商。今天的伊甸能發(fā)展成一座遠(yuǎn)近聞名的商城,并非橫空出世,而是有著多年商業(yè)文化的積累和沉淀?,F(xiàn)在的伊甸已經(jīng)與當(dāng)年的伊甸不可同日而語,看看這一城燈火你就知道了。社會在變,人心也跟著變。尤其是年輕人,他們的追求和我們那時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不就是過日子嗎?可是不!他們要有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要有一場想談就談的戀愛。這兩句話分放到我的兩個女兒身上,竟是那樣的合適。不過,有時我也在反思,是不是我們這一代真的落伍了,一切傳統(tǒng)的經(jīng)驗在我們心中都是那么根深蒂固,那么拿我們的老眼光來對當(dāng)下的社會發(fā)展作出評判,我們的評判一定是正確的嗎?事實證明可能也不全是。小玉她掙扎了,奮斗了,仍然算不上成功。但她勇敢地去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這本身是不是也算一種成功呢。

項天望著伊豆的河水,舒緩地流淌,一直向遠(yuǎn)方流去。那些心中的郁結(jié),曾經(jīng)酸甜的回憶,仿佛都隨著流水漸行漸遠(yuǎn)。

第二天,納小玉走了,納小米卻并未參加送行。項天知道她們一直姐妹情深,于是問納小米怎么了。

納小米卻哭了。

項天說,到底怎么回事?

我姐向我打聽遲德開。我姐她竟然跟遲德開……

后來,項天才弄明白,納小玉出走前,先行到遲德開那兒,不惜讓他畫成女貞樹,而拿到了一筆所謂成就自己夢想的費用。

伊甸。女貞路。一株株女貞樹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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