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一平
對面坐著一位生意人朋友:大耳如輪,方面如盆,笑臉如佛,身圓體闊,端坐于椅上,上下與左右等長,脖子又極短,圓圓的腦袋好像直接蹲在肩上,如果再掛一串念珠,就是活脫脫一彌勒佛!就是這位生意人,常掛在嘴邊的話卻是“做生意就是照亮自己,也照亮別人”。憑著這句話,他40年前以餐飲起家,高峰時年入達(dá)八億,財富越積越多。他迷上了書畫收藏,交了兩億學(xué)費后已具備不小的辨識力,有藏品數(shù)萬件。近年,他又與地方政府、美協(xié)策劃了幾個文化活動,從粵港澳到海峽兩岸頗有些影響。他積十余年與文化人打交道的經(jīng)驗,十分感慨地對我說:“我怎么覺得這些年生意人越來越像文化人,文化人卻越來越像生意人了呢?”
這一問,堪稱生意與文化的時代之問!
生意人越來越像文化人。不乏上面所描述的那位心甘情愿投入文化活動的生意人,他們有文化情懷,但更多的是靠文化裝扮門面,不僅要有奢華的書房、巨大的畫案,更要打造一副行頭:唐裝、馬褂或中式對襟外套,最不濟(jì)也要有一件立領(lǐng)的中山裝。他們投資文化更多地是為了生意:提高身價,結(jié)交權(quán)貴,賺更大的錢。
文化人越來越像生意人。這樣的文化人,同樣擁有奢華的工作室,同樣是為了裝點門面——這樣的工作室不是為了讀書作畫,實際是一個生意場,一個書畫生意的展示場所。為了顯示自己的實力,這些文化人的口頭禪是“到我的工作室看看……”他們一般會配備專用的助理,實際就是經(jīng)紀(jì)人。他們一方面羞于談錢,做出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另一方面內(nèi)心對金錢又十分向往,找一個合適的“助理”便很恰當(dāng)?shù)亟鉀Q了這個問題。這樣的文化人在對金錢的追逐中丟掉了理想,丟掉了堅守,甚至丟掉了人格。這樣的文化人深諳成名之道,熟稔名利關(guān)系,不僅善于自我炒作,而且更懂得文化人之間的相互捧場,于是便有了兩個名人連在一起的文章:《某某某眼中的某某某》,堪稱相互借力、相互吹捧之經(jīng)典妙文。更有甚者,他們在財富游戲中丟掉了誠信,公開承諾過的社會責(zé)任、義務(wù)乃至朋友之間的約定往往也會丟于腦后。因為他們太忙了:日日忙生意,獨不見書聲墨香。
社會對生意人和文化人都有明確的角色定位、行為規(guī)范和道德約束,既鼓勵生意人學(xué)文化,也不排斥文化人掙錢。但在這樣一個變動的社會秩序中,更要求“諸神歸位”,文化人如何更好地做一個文化人,生意人怎樣更像生意人,各方應(yīng)回到他們正確的社會角色,明確社會責(zé)任,實現(xiàn)社會價值,贏得社會尊重。生意人尚且知道“照亮自己,照亮別人”,文化人講一講“蠟炬成灰淚始干”,又有什么不應(yīng)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