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寒

2017年12月29日，浙江建德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了一起案件：一天之間，陳小鋒將繼母和8歲的弟弟殘忍殺害。在法庭上，陳小鋒沒有絲毫悔意，他對父親陳勇說：“你以為有了小老婆和小兒子就有了幸福？你叫我小時候無家可歸，我現(xiàn)在叫你老了連家都沒有！”瞬間，陳勇幾近崩潰，他怒斥陳小鋒是一頭養(yǎng)不熟的畜生，極力要求法院判處兒子死刑。

血脈至親的父子為何成為不共戴天的仇人？血案背后隱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真相？隨著庭審的進行，一段父子恩怨大白于天下，令人唏噓！

鄉(xiāng)村別墅里的驚天命案，誰懂寄養(yǎng)孩子的成長之痛

2016年12月4日下午5點左右，陳勇開著剛買的越野車向自家的別墅駛?cè)?，他一邊開車一邊琢磨：得和大兒子陳小鋒好好談談，將他欠下的20萬元債還了，再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到了家門口，陳勇發(fā)現(xiàn)，大門敞開，妻子和小兒子都沒有出來迎接他。推開一樓衛(wèi)生間，突然發(fā)現(xiàn)8歲的小兒子陳林倒在血泊里沒有了氣息，陳勇一下子就蒙了！他抱著兒子的尸體滿屋尋找妻子，終于在二樓的衛(wèi)生間找到了妻子，她身中數(shù)刀氣絕身亡。心如刀割的陳勇抱著妻兒冰冷的尸體號啕大哭，哭聲驚動了鄰居，鄰居聞訊趕來幫陳勇?lián)艽蛄藞缶娫挕?/p>

建德市公安局接警后迅速趕赴現(xiàn)場，聽取了陳勇的講述后，警方覺得陳勇的大兒子陳小鋒有很大的犯罪嫌疑。就在建德市公安局對陳小鋒展開偵查時，從新安江派出所傳來消息，陳小鋒已于當天下午6點向新安江派出所投案自首，警方隨即將其拘捕并進行了審訊。陳小鋒對自己殺害繼母和弟弟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隨著他的供述，血案背后的真相浮出水面……

時年25歲的陳小鋒是浙江建德市楊村橋鎮(zhèn)人，他原本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父親陳勇經(jīng)營一家建筑公司，母親左雪靈溫柔漂亮，一家人富足而幸福。然而，一切的美好在陳小鋒7歲時戛然而止。1999年春節(jié)，陳勇在結(jié)算工資時與工人唐明發(fā)生了爭執(zhí)，失手將他刺死。陳勇被判處10年有期徒刑并賠償唐明家屬10萬元。

丈夫鋃鐺入獄，讓左雪靈看不到一絲希望。1999年8月，左雪靈不顧陳勇的哀求與他離婚，陳小鋒被法院判給了陳勇。但陳勇的父母年逾70歲，身體常年有病帶不了孫子，左雪靈只好要回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不久，左雪靈有了男友，她擔心帶著兒子出嫁會影響自己二婚的幸福，便把陳小鋒寄養(yǎng)在娘家。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上小學二年級時，“陳小鋒的爸爸是殺人犯”“陳小鋒的爸爸媽媽不要他了”的消息在同學間不脛而走，一向活潑的陳小鋒變得內(nèi)向自卑，沒有一個朋友。

更糟糕的是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外公一家住在鄉(xiāng)下，靠種地養(yǎng)雞養(yǎng)豬維持生計。左雪靈再嫁后生了個女兒，無力撫養(yǎng)兒子。陳小鋒的開支全落在二老肩上，他們節(jié)衣縮食勉強供著陳小鋒。小學六年級畢業(yè)時，陳小鋒參加市里一所重點中學的選拔考試，考上了建德市實驗初中重點班。然而因為沒錢，他放棄了這個機會。

自此之后，陳小鋒認為自己就算考上大學也沒錢去讀，不如早點兒打工賺錢。2008年7月，陳小鋒初中畢業(yè)后，跟著遠房的表叔去河南鄭州打工。7月酷暑，工地熱得像著了火，磚就像燒紅的鐵板。陳小鋒跟著表叔吃住在工地，下班后還得洗衣服做飯，一天下來身子骨像散了架。半年下來，陳小鋒才攢下1.5萬元。因外公病情加重需要照顧，陳小鋒回到鎮(zhèn)上打工，他做過超市的搬運工，在酒吧當過服務生，靠著每個月2000元的工資與外公外婆相依為命。

遲來父愛難撫傷痛，積怨加深狼煙四起

在陳小鋒陷入絕境時，父親陳勇卻迎來了人生的翻盤。由于服刑期表現(xiàn)好，數(shù)次立功，陳勇獲得減刑，2007年5月出獄。在朋友的幫助下，他承包了一個小工程，賺了50萬元。2008年3月，陳勇與年輕的打工妹唐玉華結(jié)婚，唐玉華只比陳小鋒大3歲，她很為陳勇跌宕的人生經(jīng)歷所吸引。年底，唐玉華生了個白胖的兒子取名陳林。

歷經(jīng)劫難重獲幸福，陳勇有時很想去看望大兒子陳小鋒，但每次有此想法時不由想起前妻的絕情，他忘不了拋夫之仇、奪子之恨。直到2014年3月，陳勇在老家花了30萬元建別墅，在喬遷酒宴上，他從表哥段輝處得知陳小鋒生活艱辛，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初中畢業(yè)就輟學打工。陳勇感到愧疚萬分，與妻子唐玉華商量要把大兒子接回來同住。唐玉華很不高興，與陳勇大吵一架。

左雪靈父母一聽陳勇要帶回陳小鋒后也堅決不同意，他們沒有兒子，還指望陳小鋒為他們養(yǎng)老。陳小鋒更是怨恨聲聲，他流著眼淚問：“爸爸，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現(xiàn)在，我長大了，不需要你了?！标愑滦呃⑷f分，他細心地做起了大家的工作：“都是我不好，毀了家庭斷送了兒子的前程?，F(xiàn)在，老人年老多病，不利于小鋒的發(fā)展。雖然我有了小兒子，但一定不會虧待大兒子?！标愑鲁兄Z擔負兩位老人的贍養(yǎng)費。經(jīng)陳勇一番勸說，大家才同意。陳勇把二老送進了當?shù)仞B(yǎng)老院后，把陳小鋒領(lǐng)回了家。

事實上，陳小鋒只是表面原諒了父親，內(nèi)心里對父親的遺棄耿耿于懷。入獄那幾年事出無奈，他不怪父親；但是父親出獄后，居然7年來對他不管不顧，一次都沒有看過他，一分錢都沒有給過他！尤其是當陳小鋒親眼見到父親住的別墅、開的豪車之后，這種鮮明的反差更是讓他內(nèi)心翻江倒海！明明父親這么有錢，為什么就不能給他一點兒？否則，他就不至于輟學，前途盡毀，吃了那么多苦！

陳小鋒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憤恨的心，家庭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一天，陳林在客廳里玩耍時，不小心把陽臺上的花瓶打碎了，玻璃碴兒劃破了他的手，鮮血直流。唐玉華心疼兒子，隨口埋怨陳小鋒沒有看好弟弟。陳小鋒很委屈，氣得和繼母爭吵，找父親評理。陳勇覺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就輕描淡寫地勸陳小鋒：“你弟弟還小，你是做哥哥的，以后要多上心，多注意點兒?！备赣H不問青紅皂白就和稀泥，這讓陳小鋒對他很失望，一連好幾天都不理繼母和弟弟。

唐玉華也想緩和與繼子的關(guān)系。2015年春節(jié)臨近時，她給陳小鋒買了一套2800元的西裝。陳小鋒收到這份禮物后非常高興，當即穿上了。陳勇趁機說：“兒子，你還不謝謝你媽？”陳小鋒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她只比我大3歲，叫她媽，你叫我把臉往哪兒擱！”陳勇怒火中燒，大罵陳小鋒忤逆不孝。父子倆大吵一架，整個春節(jié)一家人都過得不愉快。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元宵節(jié)后，陳勇讓陳小鋒幫忙看管工地，承諾每月給他3000元工資。開始時，陳小鋒很是賣力，把工地管理得井井有條。然而，隨著工期的臨近，陳勇墊付了200多萬元工程款，資金很是吃緊。2015年10月發(fā)工資時，陳勇只給陳小鋒開了1500元。陳小鋒找父親講理，陳勇很不耐煩地說：“你怎么就不理解爸爸的難處？我這樣拼命地掙錢還不是為了你！”被父親一頓教訓，陳小鋒雖沒發(fā)作，心里卻很不高興，認為父親不講信用?？丝圩约旱墓べY，還不是為了把錢都留給老婆和小兒子？陳小鋒越想越氣，偷偷地賣掉了工地的兩噸鋼材。陳勇在盤點工地材料時發(fā)現(xiàn)不對，把陳小鋒趕出了工地。

自暴自棄難喚父愛，慘烈血案老父埋單

陳小鋒被父親趕出工地后，跑去了鄉(xiāng)下，卻發(fā)現(xiàn)外公外婆被陳勇送到養(yǎng)老院后，他們的土坯房被拆掉了，他沒有家了。無處可去的他只得回到父親家，與繼母和弟弟住在一起。唐玉華見陳小鋒整日無所事事，對自己也不夠尊敬，整天不給他好臉色，就連弟弟也向他翻白眼。陳小鋒在父親家只住了一個星期就熬不住了，回到鎮(zhèn)上的酒吧打工。從老板的兒子回到普通打工仔，陳小鋒常遭酒吧的伙伴嘲笑，抬不起頭。

2015年12月1日，是陳小鋒24歲生日，父親沒有任何表示。他郁郁不樂，向好友彭平傾訴內(nèi)心對父親的不滿。彭平拍著陳小鋒的肩膀說：“我有個方法，可以試試你爸心里有沒有你！”陳小鋒百思不得其解，彭平笑著說：“你挑出一個天大的窟窿，看看你爸給不給你擔著！”

陳小鋒覺得彭平的話很有道理，沒有比錢更能考驗人心的。從那之后的一年里，陳小鋒開始瘋狂地花錢，他學會了抽煙、喝酒、賭博，透支信用卡、借高利貸，一年花掉了20萬元。放高利貸的人從陳小鋒那兒收不到錢就找陳勇要。陳勇當即趕回家，把陳小鋒罵得狗血淋頭，并且發(fā)誓與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

被父親逐出家門后，陳小鋒徹底絕望了。當天，他找到彭平說：“我這次算是看透了，我爸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寧肯讓我被放高利貸的砍死，也不替我還一分錢！”彭平建議他先到外面去避避風頭。

2016年12月4日，陳小鋒在朋友鄧波的陪同下回家收拾行李。他擔心被父親發(fā)現(xiàn)又會遭到一頓臭罵，叫鄧波在村口望風，一看見陳勇的車就給他發(fā)消息。

上樓梯時，陳小鋒正遇到下樓的唐玉華。陳小鋒沒有和她打招呼，徑直走進二樓自己的房間，把衣服裝進行李箱后，他去了趟衛(wèi)生間。出來后，他發(fā)現(xiàn)8歲的弟弟陳林正翻自己的行李箱。

一定是繼母教唆弟弟盯著自己，看看他有沒有帶走家里貴重的東西！一家子都把他當賊看！陳小鋒不由得火冒三丈，他大聲喝退弟弟，提著行李箱走了出去。當他走到大門口時，突然聽見弟弟在一樓樓梯處罵了句“傻X”！

陳小鋒內(nèi)心的恨火山般地爆發(fā)了！父親如此苛刻，還不是為了繼母和弟弟？一個聲音在心底吶喊：“爸爸，你讓我小時候無家可歸，我也要叫你老了連家都沒有！”陳小鋒揪住弟弟的脖子把他拖到一樓的衛(wèi)生間，掏出匕首向他的后頸抹去，隨著一聲慘叫，陳林倒在血泊里。

唐玉華聞訊趕來，大聲制止。但陳小鋒已經(jīng)殺紅了眼，他迎上去朝唐玉華的身體一陣猛捅。很快，唐玉華氣絕身亡。隨后，陳小鋒把唐玉華的尸體拖到二樓的衛(wèi)生間。

在村口久等的鄧波來到陳小鋒家里。直到看見鄧波，陳小鋒這才清醒過來，他感到自己負罪難逃，打的來到新安江一幢10層高樓，給媽媽打了電話后準備跳樓自殺。左雪靈一邊穩(wěn)住兒子，一邊趕了過去。在她的勸說下，陳小鋒來到新安江派出所投案自首。

血案發(fā)生后，陳勇無法接受這慘絕人寰的事實，他恨不得將兒子生吞活剝！他數(shù)次來到公安局，要求判處兒子死刑。而在看守所的陳小鋒，卻數(shù)度向民警詢問父親的反應。當他得知父親打算離開此地重新開始生活后，陳小鋒一臉失落，沉默無語。

2018年1月4日，建德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判決，判處陳小鋒死刑。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