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淺淺
月 亮
此時,月亮的兩個面
閃閃發(fā)光,像一把彎刀
我聽到心臟在嘶嘶作響
纏繞著你的四肢,也有碎片
在落下。那甜蜜的刀刃
穿過我們,但只是把我的影子
剝了出去,交給了夜晚的云朵
唯一遺憾:我依然
活著。并且在愛得死去活來時
也沒有死過
眉間尺篇
第一次這么倉皇而逃
他聞到了花椒樹的氣味
沒有人告訴過他父親是誰
所有人的眼神都像尋食而來的錦鯉
凝望三秒鐘后又擺擺尾巴游走了
有一次母親帶他爬過門前南山頂
在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
曾放聲高喊過他的名字,那聲音
掛在了每一棵樹梢上不肯墜落
從那一年起,他的喉結長了出來
但是如今,他卻如刺猬般藏身于
山腳下,朝著家的方向長跪不起
干將!那是他的父親
同他背上這把劍的名字
京城,他如何再去
少年人的眼淚涌了出來
眼看太陽漸漸暗下去,門扉一般
慢慢關閉,山林里所有的騷動
他不由得如狼般長嗥一聲
血液倒流
遠遠地,他看見一個黑點朝他而來
他屏氣凝神
像冬青凝望著雪松
冰柱靠近火把
他站直了身子等待著……
致那些曾經(jīng)流亡西伯利亞的詩人
有一年,滇池上空
飛來了成群的紅嘴海鷗
它們越過貝加爾湖
攜帶著西伯利亞的口音
停落在人們目光忽視的枝丫上
風劈開一條光線的時候
它們的心臟迅速從四分音符
收縮成八分音符
盤旋在湖面上空
仰頭望去那不停張合的翅膀
是動詞對名詞的一次次縱容
嗒,嗒……的聲音如頭發(fā)落在地上
輕得像西伯利亞的雪落在
那些倔強的頭發(fā)上
一年又一年,越來越多的海鷗
磁鐵般被自己的紅嘴牽來這里
掃墓一樣啄回那些安靜的記憶
只是人們未曾發(fā)現(xiàn)
它們有時也從巷道的垃圾里
吞咽腐爛的文字和腳注
風 里
敞口的毛衣下擺
風代替了你的手
摸到了我溫熱的后背
它正在詢問我的每一節(jié)脊椎
是否里面還藏有冬天的蒼老
我多希望它就這樣一路向上
解開內(nèi)衣的勾鏈
像捏住松糕上一顆尖叫的樹莓
帶我在人群中轉身消失
河里站著廢棄的橋墩
他常常望著被河水囚禁的自己
像一出悲劇又像一出喜劇
“我就是要站給他們看”
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淤泥又一次
深埋他的喉嚨
他無數(shù)次請求月光給他剃度
月光指著他的影子說:向后看
他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卻看到了每一滴水、每一條魚、每一棵蓮
都在生長,消失
多年后,他依然站在那里
當別人說:水是從西往東流
他笑了
鐘聲——《山本》讀后感
炮彈震破另一時空。往生者
在銅鏡里相見:他們沒有叫喊,沒有哭啼,
他們在喪鐘的高音區(qū)里抖落
一世的塵土。
草木搖曳,禽獸奔突,
那提著燈籠走路的盲者啊,始終聽見
黑色的河與白色的河沖刷一個地名,百年驚夢
不過是尺八吹奏出的陣陣硝煙。
在瓷器的國度,趕龍脈的人依然
步履匆匆。他們明知道是自己的腳步響,
卻覺得被腳步響攆著。而所有事物
正在遠去,越來越遠。
而仇恨不是唯一的痕跡,當你
凝視一口古井、一只貓、一棵死去的老皂角樹
或三分胭脂地、頹敗的城墻、鐘的碎影
這些事物亦久久將你凝視
鐘的形狀消失不見了,但聲音卻
永久地回蕩在秦嶺之巔。當我到來
當我在那搖曳的回聲里尋找我純粹的存在
我看見此岸與彼岸之間,黑與白的融匯。
無 題
那片芒草
瘋狂地長,在山坳里
高出了黃狗的叫聲
高出了陽面山坡,駝背老漢的
煙卷
它還在不斷地長
直到我經(jīng)過它的時候
風里到處是它舔過的痕跡
我停下腳步,注視著它
金黃色的馬鬃在起伏飄蕩
眨眼工夫,又變成月夜下的天鵝
在欣賞自己的倒影
我抿嘴一笑
剝?nèi)ネ庖?,摘掉帽?/p>
像跳進美麗的湖泊
縱身一躍
責任編輯 李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