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培
別啦,親愛的朋友,當我旅行歸來后,再見與否都不那么重要了。因為我們都多了可以想念的人和愿意想念的日子。
這次北美行有9個多月,我們大部分時間是住在青年旅館里。我們喜歡這里,好處也多。首先是價格便宜,一個小單人間只要25加元一天,4人或8人間就更便宜了;地段也非常好,不是在市中心,就是緊挨著公交站、地鐵站;周邊超市很多,購物極其方便;還有招人喜歡的大廚房,一大排明明亮亮的平底鍋掛在墻上,各式各樣的碗碟、湯鍋、蒸鍋整齊地碼放著,各式調料罐、咖啡、紅茶、砂糖隨意取用;早餐供應大面包和花生醬、黃油、果醬這“老三樣”,讓每個人都很滿意。
公共廁所、公共浴室、公共餐廳,什么都是大家在一起。人們穿著打扮也很隨意,拖鞋、短褲、無領衫,無論穿什么都可以坐在沙發(fā)上閑聊、看書、玩游戲。想慵懶一天,可以購購物;想去哪里寫在小黑板上,可以拼車,也可以組團一塊去玩,省錢又熱鬧。
雖然沒有大飯店氣派,但溫暖得像家一樣,讓人那么舒服。尤其是我露了兩手做飯的手藝后,大家都親切地和我們兩個“老青年”打招呼,誰出去都想帶我們。
可惜的是,這里短住的客人居多,最多也就住一周。常住的除了我們老兩口之外,還有一個意大利人叫多米尼克、一個加拿大人叫約翰·白瑞。
我第一次見多米尼克是在旅館的大廳里,那是我們剛住進來的第二天早上。我和老伴兒要去廚房吃早飯,剛進大廳就感到干凈至極,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大廳地板很破舊了,可是干凈得能照出人影來。我正納悶這擦地的活兒要怎么干才能干到如此程度,結果就看到餐廳那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跪在地上,用一只板刷刷地,刷過之后再用抹布蘸清水擦一遍,最后用干布再擦一遍,所以他擦過的地顯得亮堂堂的。
清早客廳里空無一人,這個擦地板的是誰,竟這么賣力氣地干活兒?我在廚房烤面包時,終于又見到了這個勤快的人,他個子高高的,至少有1.9米,身材很魁梧,樣子也很英俊,約有40多歲。從他問候“早上好”的英語里聽出來一點兒卷舌音,學英語時我的耳朵早已磨出來了,辨音還是很準的??蛇@一回卻沒聽出來他是何方神圣,初次見面也沒有好意思問。
白天一整天我們都在外邊溜達,還順便到幾個超市逛了一下,把價格、特色做了一遍調查。這是我們每到一個城市首先要做的功課,畢竟每天都要做飯吃。
我們大包小包地滿載而歸,用老伴兒的話說,這幾家超市的“精品(黃簽特價商品)”都被我們掃蕩回來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后,我們就去旅館外面的林蔭道上散步了。
遠遠飄來一陣歌聲,是我從小就聽的《桑塔露琪亞》,一個高大的身影騎著一輛自行車沖到了旅館門口,原來是早上那個刷地板的清潔工。
回到旅館后,他的歌聲還沒有停,只是換了我更熟悉的帕瓦羅蒂的幾首經典曲目,選自《波希米亞人》,還有托斯蒂的《我不再愛你》。當他唱到那首那不勒斯民歌《你已帶走我的心》時,我已經百分之百斷定這個勤快的大塊頭是意大利人了。所以我直接就問:“你來自意大利哪個城市?”當他答出摩德納時,我興奮地大叫起來,這可是我的偶像帕瓦羅蒂的故鄉(xiāng),難怪他唱的意大利歌曲字正腔圓,還頗有點“老帕”的味道,畢竟是來自歌劇之王的故鄉(xiāng)。據(jù)說那里的兒童都可以隨口唱幾句《冰涼的小手》或《星光燦爛》。這下子,我們兩個帕瓦羅蒂的粉絲在異國順理成章地成了知音。
他告訴我,他叫多米尼克,因為和妻子離婚了,所以離開祖國出來打工。現(xiàn)在他住在旅館的地下室,負責打掃一樓的衛(wèi)生間和地板,用來沖抵房費。最近他正在老板新買的房子里搞裝修,掙些錢還要付兩個孩子的贍養(yǎng)費。
我們的友誼就從談論音樂、談論帕瓦羅蒂開始了。他說了許多關于帕瓦羅蒂我不知道的事情,而那著名的9個高音C也是他曾經的夢想。
我也談到了我的寶貝—由祖賓·梅塔指揮,世界三大男高音帕瓦羅蒂、卡雷拉斯、多明戈演唱的音樂會唱片,在我辛苦工作之余帶給了我多少歡樂。正與他在擦地板時還哼著歌曲一樣,我在還用搓衣板洗衣服的年代,也是一邊洗著大床單一邊聽《我的太陽》《茶花女》《弄臣》等。這些風靡全球經久不衰的音樂沖擊著我的心靈,現(xiàn)如今又在萬里之遙的地方遇到了知音。這就是藝術作品的魅力,說出人心中共有的情感。
他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時常拿出妻子和兩個孩子的照片看,而且他寄的錢常常超出了他應給的贍養(yǎng)費。他說總想拼命多掙些錢,多給孩子們一些。現(xiàn)在他連旅館2樓的衛(wèi)生間也承包了,我看見他干活時把手伸進坐便器里很深,夠著刷。說句不貼切的比喻,他刷過的池子比我們洗過的碗還要干凈。老伴兒也說,從來沒見過這么干凈的衛(wèi)生間,勝過五星級飯店了。所以旅館里上到老板下到房客沒有不喜歡他的。
讓我們和多米尼克結下更深友誼的,是那天他去送車的事。在那之前,我和老伴兒決定去大瀑布玩兩天,班車站在八佰伴商場旁邊,早晨6點發(fā)車,那么早是不可能坐公交去的。我們跟老板商量了一下,他答應送我們去車站,并說好5點30分從旅館出發(fā)。
那天早上我們4點就起床了,輕手輕腳地到廚房去,準備做碗熱湯面吃。剛走到客廳,就見沙發(fā)上睡著一個人,我原本以為又是那位酒鬼“教授”喝多了,丟了鑰匙睡在這里。誰知,沙發(fā)上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騰地一下從沙發(fā)上坐起來,問:“晚了嗎?”原來是多米尼克。他說老板有事來不了了,讓他送我們。他怕睡在地下室耽誤事兒,于是就睡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等我們。這讓我們感動不已。
這件事過去沒兩天,多米尼克就有了喜事。他帶回來一個漂亮的黑人姑娘,并向大家介紹說,這是他的女朋友婉尼達。大家都為他高興。
這種似家的愜意日子,不知不覺中半個多月過去了,一天,我和老伴兒剛從超市買菜回來,就看見婉尼達坐在地下室門口,低聲抽泣。她說已經等了多米尼克一個多小時了,他還沒回來。像這樣的事情已經有兩次了,他們因為這個事吵過架,說再有一次就分手,而現(xiàn)在是第三次了。于是,她想著就這么賭氣走好了,再也不回來了。可是,自己的衣服都在地下室拿不出來。
我趕緊把菜遞給老伴兒,緊挨著婉尼達坐下,輕聲細語地勸解著。
我先問她:“你是不是很愛多米尼克?”她連連點頭。
我又問:“那你了解他嗎?”她先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說:“我們才認識一個月不到,還談不上多了解?!?/p>
我說:“那我來告訴你,他是個多么好的人?!蔽野涯翘焖嘲l(fā)等我們的事情,還有刷這間旅館的地板和大家對他的喜愛等等,都告訴了婉尼達。告訴她,多米尼克是個多么極具責任感的人,他今天遲到一定是干活兒忘了看時間,一定要原諒他。
我說:“你知道嗎,自從認識你以后,他經常凌晨就起床去打掃衛(wèi)生。他這樣做就是為了能早日把老板交代的裝修工作干完,好拿到工錢給你買件最好的禮物。這樣的好男人可真是不好找啊,你一定不要錯過?!?/p>
婉尼達終于被我說得破涕為笑了。這時多米尼克回來了,臉上全是臟的,身上的圓領衫都似水洗一般,一看就是剛干完活兒就趕著回來了。他一個勁地道歉,那種憨憨的樣子傻得可愛。我給婉尼達丟了個眼色,那意思是說你就別生氣了,他都累成這樣子了。婉尼達什么也沒說,上去挽著他的胳膊一起回地下室了。我也松了一口氣,把心放下了。
很快,多米尼克就把老板的活兒干完了。他又讓老板給他再找別的活兒。我問老板他都能干什么,老板說:“你可不知道,他懂六國語言,精通木雕手藝,讓他干我這兒的活兒,簡直是大材小用了?!?/p>
我聽了真是驚嘆萬分,天天和他見面說話,竟不知道他會六國語言,還以為他就是一個干粗活兒的工人。盡管我從不會看人下菜碟,崇尚人人平等,但這回實在是走了眼了。
正在這時周老師來了電話,問我的朋友什么時候來,他剛剛幫人買好了一棟別墅,現(xiàn)在有時間可以帶著看房。我把多米尼克的情況告訴了他,他一口答應了,說房主正想找合適的人裝修,而全世界都知道,意大利人的木工活兒是最棒的,所以這套別墅交給多米尼克去做沒問題。更好的是,周老師就可以做主,買方特別信任他,一應事務都委托他辦理。
多米尼克一個勁地感謝我,一定要分一成介紹費給我。我堅決不肯要,并告訴他說等他和婉尼達結婚的時候我肯定已經離開,不能參加他們的婚禮,這就算提前送的一份禮物吧。見說不動我,多米尼克請我和老伴兒吃他做的秘制烤雞翅。也不知他放了多少佐料,一盆雞翅尖6個小時才烤好。吃飯時我問他:“你是怎么弄懂六國語言的?”
他的回答真令我出乎意料,原來他從小沒怎么得到過家庭的溫暖,上到初中就輟學了。因為父親是西班牙人,母親是南非人,他們又居住在意大利,所以自然而然就會西班牙語、南非語、意大利語和英語。父母離異后,他就去外面打工,老板是法國人,他又學會了法語。至于最稀少的世界語,則是愛好,是他自學的。他承認自己有些語言天分,到一個地方沒幾個月,就能和當?shù)厝苏f得差不多了……
也許我們今生再無見面的機會??墒嵌嗝啄峥说那趭^,他的歌聲都會縈繞在我心里。我也堅信他一定會通過自己的勞動掙得自己美滿幸福的生活。
武漢大學中南醫(yī)院重癥醫(yī)學科34歲護士張曉從事重癥護理工作13年,兒子皮皮上小學二年級。“當時我一回家,伢就興致勃勃地拿給我看,說這個星期我們有3天可以在一起睡覺了?!眻D片上N1、N2、N3是上夜班的意思,學習指科室業(yè)務學習,兩個小人的圖案就是可以和媽媽一起睡。
張曉說,皮皮四五歲時要做扁桃體腺樣體切除手術,“怕伢緊張,我就跟他講麻醉后會睡著。但到了孩子手術當天,我還是沒能陪在他身邊。后來同事告訴我伢表現(xiàn)蠻乖,夸我術前健康教育做得好,我心里挺不是滋味?!?/p>
她每周上兩個夜班,每月還有一個大夜班和一次晚聞業(yè)務學習,下班后常常累得不想說話?!案杏X最虧欠的就是家人,所以只要在家就會盡量多陪孩子。晚上給伢講睡前故事,每次都是還沒講完,我就先睡著了。”(武葉、陳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