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曉雷
筆者從小喜歡讀科普書,到現(xiàn)在有30多年了,讀過的數(shù)量也不少,大概有幾百本吧。在讀過的所有科普書中,思前想后,覺得蘇聯(lián)別萊利曼(1882—1942)的《趣味科學》叢書最值得回味。該叢書主要分物理、數(shù)學、天文三部分,包括《趣味物理學》《趣味物理學(續(xù)編)》《趣味力學》《趣味物理學問答》《趣味代數(shù)學》《趣味幾何學》《趣味數(shù)學世界》《趣味數(shù)學謎題》《趣味魔術與數(shù)學故事》《趣味天文學》《星際間的旅行》共11本。
圖1 《趣味物理學》(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年3月)
別萊利曼是一位科普作家,在他60年的生命中,一共創(chuàng)作了100多本科普書,其中最知名的便是這套《趣味科學》叢書。有人可能心存疑惑,說他已經去世76年了,當年寫的那些科普書不會過時了吧。盡管自20世紀以來,現(xiàn)代科學突飛猛進、日新月異,但由于別萊利曼這套書涉及的問題多是對日常生活現(xiàn)象的科學解釋,故絕大多數(shù)知識并未過時,現(xiàn)在讀起來依然讓人興趣盎然,這主要歸功于這本書的三大特點:趣味性、生活化、講解通透。
既然稱為《趣味科學》叢書,趣味性自然是該叢書的主打特色。別氏趣味的兩大法寶是從歷史故事和文學作品中引出科學話題。
先說歷史故事,這樣的例子在叢書中俯拾皆是。比如關于丟番圖年齡的數(shù)學題目,古希臘歐幾里得的反證法,阿基米德的皇冠實驗,歌德關于視錯覺的認識,高斯的母親觀測到金星相位等。別氏不是單純講述歷史故事,而往往能深刻指出故事體現(xiàn)的科學實質。比如在講著名的馬德堡半球實驗時,一般都會講到16匹馬才把半球拉開。為了讓讀者明晰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性質,別氏問道:“如果將一個這樣的球體固定在墻上,而另一頭套上16匹馬,這種方法是否更可取呢?此時,牽引力是否會更大些呢?”這樣的發(fā)問很有必要,因為對于力學的初學者而言,往往聽到16匹馬拉開就誤認為施加在球體上的力有16匹馬的力量。
別氏尤其擅長利用文學作品展開科學話題,在叢書中他分析最多的是凡爾納的科幻作品,有《炮彈奔月記》《神秘島》《綠光》《地心游記》《哈特拉斯船長歷險記》等。此外涉及的作家還有美國小說家馬克·吐溫、英國小說家斯威夫特和狄更斯、英國科幻小說家威爾斯、俄國詩人普希金、俄國小說家果戈理和托爾斯泰等。利用文學作品展開科學話題最大的優(yōu)點是引人入勝,比如別氏在講小孔成像時,引用了果戈理一篇小說中的文字:“伊萬諾維奇走進了房間,房間一片漆黑,因為護窗板給關上了。透過護窗板上的小洞射進來的光線顯得炫目多彩。陽光射到對面的墻上,勾勒出一幅五彩斑斕的圖畫,那上面有鋪著蘆葦?shù)奈蓓敚袠淠?,還有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只不過這一切都上下翻了個兒?!憋@然,這是在描述窗外物體通過小孔成像后形成倒影的現(xiàn)象,但這種借用小說中人物看到的景象要比作者的平鋪直敘有趣得多。
所謂生活化,指別氏總能在日常生活的場景中找到科學話題。這樣的例子在這套書中比比皆是。比如從“怎樣辨別生蛋和熟蛋”講到慣性和旋轉運動;從“殼狀物里的聲音”講到共鳴腔;從投擲一塊石頭到平靜水面談到幾何學;從普通的月球照片談到月球的地貌特征;從富蘭克林的遺囑談到對數(shù)計算等。別氏總能在尋常處找到不尋常的科學話題。別氏舉的許多例子很方便試驗,可以即時驗證以加深印象。比如“自己會平衡的木棒”,是講重心的知識,讀者邊看邊用一根鉛筆或一把尺子就能輕松體驗并反復揣摩。
有人可能覺得“生活化”往往會庸俗化,《趣味科學》叢書絕非如此,它總是在看似簡單的生活場景中挖掘并不簡單,并且往往違背直覺的科學道理。比如在小學或初中數(shù)學中經常出現(xiàn)的水龍頭放水問題,別氏嚴肅指出:“兩千年來,這個問題一直被列入中學算術習題集。從物理學角度看,對于這個問題的解答是錯誤的,即只要龍頭的水流適當,水就會從水面不斷降低的貯槽中流出來。這個假設同物理原理是矛盾的,即水流速度隨著水面的降低而減緩?!币簿褪钦f,長久以來沿襲的水龍頭放水問題是基于一個錯誤的物理假設講述的。筆者從未看到過任何一位科學家或者科普作家嚴肅對待過這一生活化的科學題目,只有別氏除外,他在書中用了大約12頁的篇幅詳細分析、論證了這一題目。嚴謹求實的科學精神正是在這種細微之處體現(xiàn)的。
《趣味科學》叢書小節(jié)內容的編排,長者十幾頁,短者就半頁,無論長短,均能講解通透。別氏絕對稱得上科普領域頂級的世界大師,他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講解本領,集中表現(xiàn)為他運用的“小中見大”和“一針見血”的分析方法。
所謂“小中見大”,就是他能通過許多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例子,把許多物理、數(shù)學和天文學道理說清楚。比如為何恒星會閃爍,而行星的光芒很穩(wěn)定;在行進的車上究竟該向前還是向后跳;攪拌茶杯中的茶葉,茶葉如何聚集等。這類問題,看似不起眼,實則耐人尋味,因為背后均有嚴肅的科學道理,這真是“小中見大、別有洞天”。
所謂“一針見血”,指不兜圈子、善于擊中問題的科學要害,簡潔明了地闡釋清楚其中蘊含的科學道理。比如談用一枚雞蛋去碰另一枚雞蛋,到底哪一枚容易碎。他直接指出從哪一枚運動或哪一枚靜止的角度去分析是完全錯誤的,因為運動是相對的。再比如用力學分析動物的體型——這個問題伽利略在17世紀就討論過了,別氏簡要證明了動物的身材越是龐大,其骨骼所占的重量百分比就越大,這正是河馬看起來笨重的原因。因此在讀《趣味科學》叢書時,總是起于困惑,然后順著他的思路,豁然開朗,拍案叫絕,享受至極。
國內自1938年崔尚辛首譯別氏的《趣味物理學》(最初譯作《國防物理學講話》,1946年譯作《趣味的物理學》)以來,該叢書不同分冊已有不同譯本,其中以符其珣、滕砥平等主譯的版本最經典。如今中國科普創(chuàng)作迎來了新時代,“科學普及與科技創(chuàng)新是實現(xiàn)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兩翼”已成共識。別萊利曼《趣味科學》叢書歷久彌新,折射出了別樣的光彩,愿這套書給更多的科學愛好者、科普創(chuàng)作者帶來靈感和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