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諧

黑火藥是現(xiàn)代火炸藥的始祖， 是中國古代的四大發(fā)明之一?；鹫ㄋ幖仁腔鹆Υ驌粑淦鞯哪茉?，也廣泛地應用于建筑、探測、民用煙花等行業(yè)，其技術進步在帶動世界軍事變革的同時，也推進了人類文明的進程。然而，在世界近代幾百年的時間里，我國的火炸藥技術卻一直落后。

2018 年1 月8 日，一位83 歲的老人受邀進入人民大會堂，走上了2017 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的領獎臺。 這位老人雖年過八旬，但精神矍鑠。 聽說他獲獎，很多人感慨： 真是實至名歸。因他對自己的火炸藥研究成果在軍事裝備上的應用如數家珍，憑借著在火炸藥領域的杰出貢獻，行業(yè)里的人尊稱他為『 火藥王』，他卻自謙地說：『 那是因為我姓王。』

這位老人，就是中國工程院院士王澤山。

甘坐“冷”板凳，研究“熱”學問

王澤山，1935年出生于白山黑水間的吉林省吉林市。他小時候住在吉林市遠郊的樺皮廠鎮(zhèn)，從小接受的是日本人的奴化教育，并沒有“中國人”這個概念。這讓他認識到沒有國防力量的國家是弱小的、沒有話語權的。自此之后，強軍強國的思想逐漸在年少的王澤山心中生根發(fā)芽，與他相攜一生。

1954年，19歲的王澤山高中畢業(yè)，報考了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并如愿走進這所共和國軍事科技的黃埔軍校。當大多數考生在藍天大海的召喚下填寫了與空軍、海軍相關的專業(yè)時，他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一個冷門專業(yè)——陸軍系統(tǒng)的火炸藥專業(yè)，他是班上唯一一名自愿學習火炸藥的學生。

在當時的哈軍工，火炸藥專業(yè)卻不像研究對象本身那么“熱”，因為這個專業(yè)實在是太基礎、太枯燥、太危險，很多人都說搞火炸藥的人“一輩子也出不了名”。但是王澤山卻堅信研究火炸藥“是有戰(zhàn)略意義的領域，也是國家的需要”，這個信念伴隨著王澤山求學、為學、任教，從未中斷過。

經過 60多年的奮斗，王澤山院士和他的研究團隊為我國火炸藥整體實力的提升和我國武器裝備、火炸藥產品的更新?lián)Q代做出了杰出貢獻。坊間盛傳一句話，說王院士用一個甲子的時間，把一個冷板凳愣是給坐熱了。

他讓中國火炮射程提高 20%

“如果說我取得了一點成績，那是因為國家給了機遇，自己爭取了科研時間，用了科學方法，依靠了集體智慧?！蓖鯘缮秸f，如今搞科研，很多人會習慣性地去參照國外的解決方案和研究進展，但他總希望“用科學研究科學”，走一條自己的路，做出超越國外水平的原創(chuàng)成果。

火炮裝藥，是利用化學能的現(xiàn)代火炮射擊威力、射程的最重要決定因素，火炸藥裝藥設計越先進，裝藥結構越巧妙，就越能使同樣體積和質量的炸藥發(fā)揮出更大的能量。

現(xiàn)代火炮為了提升射程，研發(fā)出了最新的模塊化裝藥技術，即為了滿足火炮遠近不同的射程要求，裝藥發(fā)射前需要在不同的單元模塊間進行更換。比方說，一枚炮彈中事先裝好全射程所需的完整裝藥模塊，而當要進行 60% 射程射擊時，還得先從炮彈中取出一些模塊，才能完成射擊，如此操作既繁瑣又費時，成為了一個世界難題。

而王澤山提出了一種全新的革命性理論——補償裝藥理論和技術方案，火炮只需用一種裝填模塊即可覆蓋全射程，從而大幅度提升了遠程火炮的快速持續(xù)打擊能力和靈活性。

因為有了王澤山的努力，遠程火炮的射程能夠提高 20% 以上，最大發(fā)射過載有效降低 25% 以上。

創(chuàng)新是王澤山堅持了一輩子的事情，當有青年問道：“如何才能更有效率地創(chuàng)新?”王澤山表示：科技創(chuàng)新要搞原始創(chuàng)新。無論什么時候都要多問問為什么，要把它了解得很透徹。接著就要問我怎么才能超過它?建設創(chuàng)新型的國家，建設世界科技強國，青年一代要勇?lián)厝巍?/p>

一心找出一條自己的路

1985年，一項世界性難題擺在了王澤山面前——和平年代，硝煙漸遠，儲備超期的火炸藥對環(huán)境和社會構成了重大危害。露天焚燒、海洋傾瀉、深井注入等國外常用的銷毀方法，不僅浪費，還易造成環(huán)境污染和爆炸事故，因而受到國際法的禁止。

“這個又是必須要做的一項工作?”“必須做，你不做這個東西出來了，那就是一個危險的根源，你坐那兒不安全 ，就像火山，你坐在火山底下一樣?！碑敃r，世界各國也都在努力研究報廢彈藥處理的難題，但是彈藥種類多、藥型復雜、風險大，使得這項研究進展緩慢。與跟在他國后面做研究不同，王澤山希望走一條自己的路,做出一項超越國外水平的原創(chuàng)成果。把報廢彈藥當成資源來處理，再把它利用起來變成財富，也叫變廢為寶，走這條路要能行得通，那個意義就大了。

但是過期的炸藥能怎么利用呢？王澤山認為，“過期是指軍用過期，這個叫服役期間，實際上它這個成分還是有用的，只是在軍事上，它可能不能滿足某些性能，但是不做軍事應用，它這個性質還可以。第二個假如說看了儲存期要超過，我還可以把它轉化重新改制，確實有的就可以繼續(xù)做軍品?！?/p>

5年的時間，王澤山帶領團隊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廢棄火炸藥再利用的攻關項目中，下工廠、跑部隊，攻下了一道道難關。把國家每年上萬噸退役或廢棄的火炸藥，變成了二十余種暢銷國內外的軍用和民用產品。

王澤山的研究成果，為消除廢棄含能材料的公害提供了可行的技術路徑，填補了該領域的技術空白。作為該技術的第一發(fā)明人，王澤山摘得1993年度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此后，王澤山迎來了自己科學研究的大爆發(fā)。他再次向國際上難以攻克的尖端技術發(fā)起挑戰(zhàn)，希望通過控制火藥燃燒的方式，解決火炸藥溫度變化帶來的影響。眾所周知，火藥燃燒是一種化學反應，會受到環(huán)境溫度變化的影響。一般情況下，當環(huán)境溫度從15℃上升到50℃時，武器膛壓增量會達到15%至30%，這是制約武器發(fā)射威力、精度、安全性和環(huán)境適應性的技術瓶頸，也是國際軍械領域共性的技術難題。

科研重度“成癮者”

玩微信、學開車、網絡訂票、做flash動畫……今年已經 83歲的王澤山不斷學習新的知識，不斷跟上時代潮流。69歲拿到了駕照，每天自己開車上下班，甚至還可以自己開車回到老家吉林。大家戲稱80多歲的王澤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80后”，他永遠都在了解和學習最新潮的技術和事物。

可王澤山做這一切，并非僅僅是“不服老”，“我主要是為了工作能夠再快些。”王澤山說，學開車是為了方便去工廠測試、實驗；學會使用智能手機，是為了隨時查看保存的設備圖片；在外地出差叫出租車，是省去讓對方派車來接的時間。王澤山不想為任何瑣事浪費研究的時間。

“王老師好像永遠不知疲倦?！彼磉叺娜硕歼@樣說。王澤山家里的燈是最早亮、最晚滅的。只要沒有特殊安排，他會在晚上九點半左右休息，然后凌晨兩三點起來工作?！鞍滋斓氖虑樘啵璩刻貏e安靜，適合思考問題。”王澤山說。他通常工作到上午9點，然后到辦公室，和各種人商量事情。中午隨便吃點飯，稍微休息一下，然后起來繼續(xù)工作。

“直到現(xiàn)在，王老每年仍有一半時間在出差，每天工作時間都在 12個小時以上，”他的秘書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在王老心里沒有星期幾的概念，說起時間都是幾月幾號?！?/p>

王澤山空閑的時間也都在思考。因為一邊思考一邊走路，他也鬧出過不少進錯樓、跑錯房間、乘錯火車鋪位的笑話。平時，他的夫人為他倒好了咖啡，他卻因為入神思考而忘記喝掉，夫人總是不得不把咖啡熱了一次又一次。

思考成癮也是這位“80后”科學家給自己貼的標簽之一。在演講中，王澤山分享了一些因為專注思考而發(fā)生的趣事。有次王院士到一個單位，本來應該進某一棟樓辦事，但一想問題就直接又從后門出去了。

在同事和家人眼中，王澤山是一個科研重度“成癮者”?！叭绻拇竽X不想問題，一會兒就會渾身不舒服，就像犯了煙癮?！蓖鯘缮竭€與愛人有個“約法兩章”。“我工作的時候，相互之間不打擾。遇到春節(jié)等長假，我們約定外出旅游。到了地方，她正常出去玩，我正常在房間工作?！蓖鯘缮捷p描淡寫的“正?！?，逗笑了所有人。

如今，王澤山一年中仍舊有一半的時間在試驗場地，帶領年輕的團隊攀登一座座技術高峰，他的足跡遍布全國兵工企事業(yè)單位和科研院所。60多年的研究生涯，王澤山通過現(xiàn)代技術，將中國人發(fā)明的火藥在效能、工藝上推進了一大步，使我國火炸藥整體技術實力進入世界前列，使中國古老的發(fā)明重新綻放出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