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任何一個遼闊的疆域,我們的認知總是從與它相像的形體上找到啟迪。
如果有人把新疆比喻成一枚胡楊樹葉,那么天山、昆侖山和阿爾泰山便是它的葉脈,所有的養(yǎng)分通過葉脈的傳輸進入,塔里木盆地和準噶爾盆地就顯得豐肥妖嬈,郁郁蒼蒼。
新疆的地貌,被簡捷地概括為三山夾兩盆,而多少人更喜歡形象的比喻。
詩人說,天山是一只金雕,南疆和北疆是它一雙巨大的翅膀。因此在新疆,常常有扶搖九天的感覺。
詩人又說,以天山為書脊,新疆是一部打開的書,南疆和北疆是舒展遼闊的頁碼。因此在新疆,往往有閱讀的沖動。
在新疆,只要你不要關閉觸覺和感官,就會遭遇截然不同的美。冷峻的冰峰,對應著熱烈的沙漠;碧綠的草原,唱和著蒼黃的戈壁;咆哮的河流,誘惑著龜裂的河床;茂密的森林,遙望著不毛的荒原;豐饒的村鎮(zhèn),對視著凄清的故壘;柔美的湖泊,反襯著山巖的鐵硬;寬容的綠洲,拒絕著肆虐的風沙;火洲的太陽,輝映著帕米爾的冰雪;浪漫的伊犁,回眸著古典的喀什;海拔7 435米的托木爾峰,俯瞰著低于海平面155米的艾丁湖……
這是多么鮮明的對立和統一,這是多么豐富而獨特的景觀。
新疆把最赤貧的戈壁荒漠呈現給你,把最富有的石油、煤炭、黃金藏匿起來;最貧瘠的土地里,生長出最甜蜜的瓜果,烈日風沙中出落最漂亮的姑娘;最苦澀的鹽堿水讓人清醒,最甘醇的馬奶酒又讓人暈眩;狂烈的沙暴會讓人粗糙,柔曼的溫泉又讓人細膩……新疆就是這么一個充滿了矛盾、充滿了反差的綜合體,把所有的優(yōu)點和缺點匯集起來,卻找不出更恰當的話來概括她,這是一種大美,超乎尋常的美,而美在很多情況下是不能簡單表述清楚的。
絲綢之路是指在古代交通史上,東起西安,穿越西域、古印度、阿拉伯、波斯,一直通往希臘、羅馬的陸上商貿大道。這條全長7 000多公里的亞歐大通道自長安出發(fā),經河西走廊、敦煌、玉門關、進入新疆境內,然后又分為北道、中道和南道。北道從敦煌出發(fā),經哈密、巴里坤、吉木薩爾、沿伊犁河谷,楚河流域西行,到達東羅馬帝國等地;中道沿天山南麓西行,經吐魯番、焉耆、庫車、阿克蘇,在喀什與南道會合后,翻越帕米爾高原,進入中亞諸國;南道沿昆侖山北麓西行,經若羌、且末、民豐、和田、莎車等到喀什與中道會合。
絲綢之路北、中、南三條線路,仿佛是新疆大地上綿長而柔韌的琴弦,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發(fā)出時而激越、進而幽怨、時而低回、時而迸發(fā)的樂音。
絲綢之路曾是聯接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古華夏、古印度、古埃及、古巴比倫等國家的紐帶,古代世界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偉大創(chuàng)造發(fā)明和思想流派,首先是通過絲綢之路,流傳到了全世界。因此可以毫不夸大地說,絲綢之路從政治、經濟、文化等諸多方面,影響和推動了世界上很大一部分人口最稠密地區(qū)的社會歷史的發(fā)展。
有人用詩化了的語言贊美絲綢之路:“這個名稱象征著,以許多民族的智慧作為梭子,來回往復地交織著這片由東西方文化交流而成的、雄偉絢爛的織錦。”
地處絲綢之路要沖的新疆,從來就不是昨天才發(fā)現的新世界,眾多的文化遺存,黃沙下昔日輝煌的王國,散落在四處的歷史遺跡,都足以證明新疆與世界的交往更早于中原,她以博大的胸懷接納、融匯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文化,從而派生出自己獨有的人文氣息。
佛教從印度傳入新疆后,形成了于闐、龜茲和吐魯番三大佛教中心,并由西域傳向敦煌、長安和中原地區(qū)。
在尼雅出土的織錦上,我們讀到了“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這樣近似于預言的文辭;在樓蘭發(fā)現的木簡上,我們驚詫于在這個世界已經消失的佉盧文;在龜茲佛國,鳩摩羅什的誦經聲仿佛仍在群山中回蕩;在吐魯番柏孜克里克千佛洞,飛天伎樂把我們帶入佛天佛地……
可以說那時的新疆融合、雜糅了一切外來的聲音,又將自己獨特的文化品質貫穿其中,從而創(chuàng)造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大文化。
在亞洲中部這個被高山環(huán)峙的大舞臺上,歷來上演著各民族、各色人種角逐的劇目,真是你方唱罷,我又登臺。匈奴、柔然、蒙古、回鶻等這一串響當當的名字,都曾在這個舞臺上扮演過重要的角色。直至今日,新疆仍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qū)。
眾多民族的構成,帶來的是絢爛多彩的民族民俗風情,從來沒有哪個地方能像新疆這樣,同時讓你的視覺、聽覺、味覺、嗅覺和觸覺得到滿足,你會看到無法用言語描繪的色彩,你會聽到仿若天籟的樂音,你會品嘗到讓人垂涎的美食,你會聞到令人窒息的芬芳,你會觸摸到遠古和現代……這是調動所有感官的一次盛宴,是一種全方位的精神大餐。
從維吾爾人的十二木卡姆,我們看到了喀喇汗王朝的背影;從哈薩克人的阿肯彈唱,我們尋覓著古烏孫人縱馬草原的浪漫;從蒙古人那達慕大會上的角力,我們找到了東歸英雄的氣概;從錫伯人的控弦搭箭,我們體味著錫伯人西遷的艱辛;從塔吉克人翩翩的鷹舞,我們追索著太陽部族對自由的向往;從《瑪納斯》英雄史詩的傳唱,我們領略了柯爾克孜人對先祖功業(yè)的追懷……
所有這些,都決定了新疆的不同凡響,都決定了她具有一種涵蓋萬物的超級美,一種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大美。
新疆的魅力,就在于她的豐富與獨特,就在于她對各種美的因素的綜合,就在于她的博大精深和兼容并蓄。
中國,這個美的國度,因為新疆而有了特別的韻味;新疆,這個占中國面積六分之一的大地,它的份量足以使雄雞的版圖高高揚起驕傲的花冠。
黃毅,1961年生于新疆。詩人、作家、藝術評論家,出版?zhèn)€人詩集《傾心花朵》《黃毅短詩選》(中英文對照)、《黃毅世紀詩選》《等待雪崩》;散文集《骨頭的妙響》《地皮酒》《亞洲甜蜜之心》《新疆時間》;紀實文學集《博格達死亡大搜尋》;創(chuàng)作拍攝電視連續(xù)劇《新疆古麗》、電影《最后的小站》等,曾獲國家五個一工程獎、“星星詩歌獎”、新疆首屆青年文學獎、新疆政府天山文藝獎、西部文學獎、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等,系國家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新疆作家協會常務理事,新疆報告文學研究會副會長、自治區(qū)政府參事室文史館員,現供職于新疆文聯,任《新疆藝術》雜志社社長、《新疆文史》執(zhí)行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