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
突然,點亮的燈火涌來潮水。
吃飽的孤獨顛簸,走別人的路,
劃槳,肉身里饑餓從不拋錨。
高樓捂住矮樓,矮樓攀比平房,
煙火,一下子全都尖叫起來,
我嗅到生活反復(fù)熬制的五味。
冰工廠趁起風時沿街鋪排場,
早春和一位姑娘學習栽跟頭。
南和北,為位置爭奪距離感。
遇見粉房子,印證無聊而動心,
動心后更虛無,黑暗要熬夜了。
清潔工從人行道撿走垃圾,順手
從我體內(nèi)撿走廢紙和詩草稿,
不能做他的夢,懶散睡著。
還好火氣淡了,像空曠的商業(yè)。
問路,鋼鐵魚,在深海里游。
沿街邊懷孕邊甩籽,握手機的孤兒,
下公交,長大后都在網(wǎng)里連接著。
哈爾濱之秋起飛了。從斑駁的黎明,
過江,重巒,白煙,落葉和開花的版圖,
4小時后,聆聽珠海邊大學城的藍色濤潮。
紙上描繪,有時涂了又改。達利扭曲的
鐘表用夢想校正著跑針。
你自己校正前途,沐風櫛雨里無需俗套。
相信,機器復(fù)制里你是流水線上的自我。
堅定的鴻雁翔于云端,抬望中化而為鵬,
大地上,父母印痕荒涼,肺腑如谷倉。
厚土高天,你畫著命運,畫著迷宮,
小王子般的探索簡史,奇遇個新世界。
今年,生日被農(nóng)歷編排比去年早些,
驚奇于生命的模糊魅力,被計算后,
羔羊似的獅子座,奔向了偏西的牧場。
氣勢不再,途中打盹如拖拉的催眠術(shù)。
四十七年,我是否是沿途跑偏的那個孩子?
跑,肯定是跑不動了,跑龍?zhí)卓梢裕?/p>
一出獨角戲,自演多不是自編的。
我不知道尾聲,但我知道那位拉幕者,
知道他順便也請來旁觀者和旁白。
必要時,他打追光燈,拉閘和息鼓。
很好,我尚在一截燃燒的火柴上,
自己給自己劃亮和取暖,我還沒有
足夠到絕望,烏有中渴望聽到回聲。
向神圣的墨盒和火柴致敬,我一路
邊寫邊崩潰,驀然就走到此時此地了。
被時光修改,或者,從來沒有時光,
我只是一個詞,碰到了另一個才滋長,
才滑向了存在和意義,才蔥蘢得衰老。
近視,頸椎病,高血壓,未名恐懼癥,
僅僅被所指、能指后,還是一個恍惚。
回到寂靜,鏡子里有一個反向的我,
互辨,一對互搏術(shù),打腫臉充胖子,
柏拉圖理念,僅僅一個幻影,而我,
面壁中,不斷被現(xiàn)實模擬和涂改。
由來已久的自我,果然是陌生的。
快,從一個夏天發(fā)芽,搖搖晃晃,
被潦亂的烏鴉驚嚇,不覺便秋風了。
生而蒙塵,我收獲?還是誰收獲?
酒精灌溉能否安慰收割后曠野之曠?
海,海收獲的浪花或許也收獲了海?
打的士時好像能打飛機,只是一仰臉,
藍色神明的前程轟轟隆隆,天路不擁堵,
我沒有鍍金的翅膀,在人群里不發(fā)聲,
擠公交忍受走走停停,快,僅快于了慢。
門戶里被生老病死堆積,白衣天使們
終日忙于打點肉身,為爭一口氣的事情,
他們爭氣于無常,事實上剛涉世的嬰孩,
轉(zhuǎn)了一圈后,從塵土到塵土里,仍赤裸。
殯葬商店的生死觀得自醫(yī)院,門庭若市,
可放遺像,可整理遺容,冥幣換人民幣。
虛無間它看到了有,看到恐懼后的生機,
貌似黑白世界,中間地段是燦爛的灰。
大腿,短裙,露背裝,比綠色茂盛的臉,
熟透的事物熟到骨頭,是不是指向心性?
難免小蕩漾,來往燥熱之心刮著小輕浮。
正午饑餓煎熬,放下后都擠進了餐館。
標準的添油加醋和喂養(yǎng),火光不辨東西,
動物和植物聚集于色聲香味觸,
酒局里藏著三十六計,食客清醒于不清醒,
一覺醒來夢更多,多于簡單扼要的肉身。
商品按波普方式擺設(shè),釋放誘人的氣味,
過多的唯物主義讓它們選擇了轉(zhuǎn)身華麗,
廣告用度無度,暗物質(zhì)算計一個黑窟窿,
每個聰明人心里,都有一個長毛野獸。
無非搬弄乾坤,尖叫在賓館里驚天動地,
沉迷互搏術(shù),黑夜一百只貓抓心的余孽
松開城郊荒涼的開發(fā)區(qū)。夜雨想慎獨,
路上它清洗的日日新,新在舊調(diào)中。
當我,指鹿為馬時,
你眼前的謊言——是真實的。
攤開兩手,示意著技藝的
誠實,我原本無法亦無天。
我窮究于空有,凌波微步
于舞臺上的造夢空間,仿佛
要打開天堂的大門,驗證慣性,
驗證看客里有沒有神仙。掌聲,
迎合了表象——自愿的軟骨景觀。
果真,你們的驢頭對上了馬嘴。
我喜歡這致幻劑,澆灌著意識流,
卻更像無意識,革命于規(guī)訓(xùn)里。
大氅,獸皮靴,壓低的墨鏡禮帽,
我是云頭之上光彩奪目的黑客。
往右是一條路線,向左也是,
麻痹如圈養(yǎng),劇院里多么安詳。
我迎接鮮花,因為有為而無為,
激昂時,裸體出場,空手套白狼。
我撒下迷醉天花,折疊肉身,
你以為,我展示的只是柔術(shù)和新裝?
我試探那個暗黑的孩子。他眼神
如此的刁鉆,清亮如一口水井。
相信你不相信的,開眼便是閉眼,
有多少盲眼荷馬就有多少歧途。
再現(xiàn)奇跡的時刻到了,我準備了
隱隱風暴,能指著木偶的宿命。
你和你們都脫帽,露出禿頭和
禮貌,甘愿于一場奇遇灌頂。
你不知道,表演過程刪繁就簡,
耐煩得不再耐煩,我就賣破綻。
聚光燈照耀迷霧,唯當局者清,
所以,我能暗渡陳倉,指桑罵槐。
尾聲里沒有尾聲音,拉開的戲劇,
我看見起立的觀眾,還在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