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莉
(摘自《新民晚報(bào)》 圖/劉哲)
我爸脾氣火爆,這輩子沒服過什么人,獨(dú)服我大舅。
爸媽結(jié)婚后因個性差異,動不動就嚷著要離婚。我當(dāng)時(shí)已懂事,害怕不已只好找大舅來擺平。
大舅一來,我爸的態(tài)度就軟和下來了。我媽做了一桌子菜,讓我打來白酒。哥倆邊喝酒邊聊天,上下五千年,就是只字不提離婚之事,我急得在他倆身邊轉(zhuǎn)。一頓飯從中午吃到晚上,吃到高興時(shí),我爸拉起了二胡,大舅吹了一段口琴。最后,大舅滿面春風(fēng)地走了,沒給任何勸告。奇怪的是,爸媽從此不再提離婚的事,只有我一個人記在心里,好像揣著一顆定時(shí)炸彈。
我家和大舅家各居一城。我爸說,他這輩子寫過很多信,寫給我媽的最多,其次是大舅。我曾好奇,兩個男人之間寫信會說些什么呢?直到我爸去世后,整理他的遺物,我才明白他倆堪稱知己。他們除了談國事、家事,還談做生意與武俠小說。大舅在信里如此說:“感謝兄弟對小妹的包容,她可能不懂你的所思所想,就像李子(舅媽)與我,《浮生六記》里沈三白與蕓娘伉儷情深,卻遭天妒,情深不壽,所以我們這種爭爭吵吵的婚姻反而長久?!?/p>
至于做生意,我記得20世紀(jì)90年代夏天,大舅開了一臺大卡車來我家,他聽取我爸的建議來賣西瓜。那時(shí)大舅已退休,但閑不住。那次的西瓜生意以失敗告終,因?yàn)樘鞖庋谉?,西瓜賣到第二天就變質(zhì)了。雖虧本上千元,但大舅生性樂觀,在信里對我爸的致歉如此作答:“你不必愧疚,這次的生意本是我的主張,不試不知道,我還真不是塊做生意的料?!?/p>
2008年國慶,我爸突然想見大舅,打電話給大舅讓他到蕪湖大女兒(我表姐)家住幾天,讓我開車送他去蕪湖與大舅會合,說哥倆要好好促膝長談。他們在一起談了三天三夜,喝酒猜拳,笑聲朗朗。
那年年后不久,大舅吃過早餐,猛地跌倒再也沒有醒來。我爸接到噩耗后立即打電話給我,號啕大哭。我何嘗不知,他在哭大舅也在哭自己,因?yàn)槟菚r(shí)他剛查出有預(yù)后不好的病。三個月后,他追隨大舅而去。
現(xiàn)在,他倆想必在天堂里喝酒猜拳其樂融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