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天涯
那年高二,我從外地轉學插班到新的班級就讀。
教我們語文的老師常常穿著一件白襯衣,非常清瘦,應該有五十多歲,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了好幾歲。他在給我們批改作文時從來不寫評語,只在篇首空白處用紅筆寫一個分數(shù)。老實說,我第一次遇見這樣批改作文的方式,不習慣也不喜歡??蓾u漸地,我開始感覺到了恐慌,準確地說,是那一個個鮮紅的數(shù)字令我感到恐慌。更令我手足無措的是,我不知道我得低分的原因,因為老師從來不寫任何評語。
又是一節(jié)作文課,望著剛發(fā)下來的作文試卷——40分,我用手抱住了頭。我沮喪極了。我很想站起來問一下老師,我的作文差在哪里,需要怎么改進??墒俏覜]有站起來,因為我旁邊的一個女生已經先站了起來。
“老師,您為什么只給我的作文打了40分,我哪里寫得不好?”她帶著不甘的神情說。
語文老師顯然沒有料到會有學生這樣問,又或許認為那個女生不該有這個想法。他直視那個女生半晌,帶著不悅的神情,慢條斯理地說:“哪里不好,你不會自己看嗎?”
那個女生想來應該很自信或者很實在,她說:“我看不出來?!?/p>
“看不出來就繼續(xù)看,再看不出來就一直看,直到看出來為止。”說完,下課鈴響了,他拿著書本走出教室。
我暗自慶幸沒有唐突地質問老師。我想,也許老師是對的,分數(shù)低自然有分數(shù)低的道理。我開始從頭到尾仔細審查我的作文,但是我越看心中越茫然,越看越沒有底氣,越看越對作文課抗拒,越看越對寫作提不起興趣。
看到最后,我想自己應該是沒有寫作天賦的,否則分數(shù)也不會從來都沒有提高。我決定放棄自己的理想,反正沒有人知道我上高中就是為了考中文系,是為了當作家。從那時起,我從小積累起來的信念慢慢崩塌,我決定再也不做白日夢了。但是旁邊的那個女生卻恰恰與我相反,她開始向報刊投稿。盡管每次她的作文分數(shù)仍然不高,盡管老師說她根本不會寫作文,但是她投稿的熱情并沒有被磨滅。
她常常在我放學要走的時候,悄悄塞給我一封信:“麻煩你了,謝謝。”我客氣地說:“舉手之勞?!比缓笃届o地把信接過來。
那投稿信我看過,她的字體娟秀,文章頗有詩意。那時我已經對文字不抱有幻想,也漸漸失去了閱讀的興趣。
因為我?guī)退都牧藥追庑?,元旦的時候,她送給我一張賀卡,但我們的友誼也僅限于此。重點班的升學壓力使得我們沒有多余的心力去關心學習以外的事。
多年后,我和她在單位不期而遇,當我把一張會計報表放在辦公桌上的時候,同事向我介紹她:“這是我大學同學,現(xiàn)供職于××雜志社,編輯兼作家?!蔽液鋈桓杏X很慚愧。
我看到了我和她之間的差距——堅持與放棄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