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小艷
年代劇是以較長的時間跨度為敘事空間、以展現(xiàn)人物豐富動人的生命歷程為中心的電視類型劇。該類型劇的題材很多,有以古代人物的人生歷程為線索展開的古裝年代劇,有凸顯當今時代主流價值觀的現(xiàn)代都市劇。廣義地來說,刻畫單個或多個歷史人物,以較大長度的空間與時間為敘事舞臺的作品,都可以稱之為年代劇。因此,年代劇是介于虛構與歷史之間的作品,借助虛構與歷史之間的張力與矛盾,在這一夾縫中以形形色色的人物,浩大而又細膩的時空描繪,獨到的視角與敘事方式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2017年,《生逢燦爛的日子》一劇獲得了相當?shù)暮迷u,該劇以其細膩而獨到的敘事手法,精彩而明了的敘事邏輯,為年代劇開啟了新的空間。
一、 以“責任”為行為動機的敘事邏輯
敘事邏輯反映在戲劇上的結果即是在具體的敘事文本之中,當某種來自情境的挑戰(zhàn)出現(xiàn)時,主體可以采取行動,并導向成功或失敗的結局。行動總是需要某種動機的,所以敘事邏輯的重點便是緊緊地抓住這一動機。如上文所說,年代劇的特點即其以較長的時空跨度為敘事的舞臺,在如此長的跨度之中,什么樣的行為動機使得作品的敘事邏輯始終如一呢?在《生逢燦爛的日子》中,“責任”被挑出來作為角色行動的動機并保證了敘事邏輯的統(tǒng)一性。
北京人的生活史的演變即是時代史的演變,因此北京成為我國都市年代劇舞臺的不二之選。近年來的都市劇之中,有許多以北京為舞臺進行展開的作品,例如《北京青年》《北京愛情故事》等等。這些發(fā)生于一個個胡同巷子之中或平淡或高潮迭起的故事,反映了當下的現(xiàn)實,折射了光怪陸離的社會面貌。
《生逢燦爛的日子》又名《北京人在北京》。這部作品以20世紀70年代的中國為舞臺,講述了在北京出生的郭家4個孩子從童年到不惑之年的人生歷程。該作由周友朝執(zhí)導,果靖霖編劇,張嘉譯、果靖霖、姜武等人聯(lián)合主演。在這部作品中,以4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主人公的生命體驗為中心,以郭小江兒時失手殺死范家長子為開端,以郭范兩家的矛盾沖突為主軸敘述了郭家四兄弟的故事??傮w而言,該劇的人物關系簡單清晰——老二和老三作為主要人物,其人物關系呈現(xiàn)較高的相似性,老大郭小江(姜武 飾)和老四郭小明(曲哲明 飾)的故事則豐富了作品的內涵??傮w而言,作品較為簡單的人物關系,一方面使得觀眾容易進入人物具體的世界之中,另一方面在敘事結構上能夠保持較高的一致性,而不是被復雜的故事支線所撕裂。
那么,這部作品是以什么樣的敘事邏輯呈現(xiàn)的呢?本文認為,《生逢燦爛的日子》采用了比較獨特的敘事視角,它不著重于對時代背景的宏觀刻畫,在作品中,時代的變遷僅僅只是起著一個背景性的作用,而是將目光聚集于四位性格迥異的主人公獨特的生活體驗與內心活動上。這一敘事手法,使得個體的價值被極大凸顯出來的同時,個體所要承擔的責任也被一并提出了。在以往的年代劇作品中,個體往往是被歷史的洪流所裹挾的,因為宏大敘事的作品容易將人類自身獨有的復雜價值系統(tǒng)消解為片面的臉譜化角色。因此,我們能看到近年來的年代劇有一股反宏大敘事的趨勢。觀眾更為關注的是個體在時代的變化之中,如何保持自我的問題。毫無疑問的是,這一趨勢與我國社會中的個體化傾向緊密相關,在當下快速變化的現(xiàn)實里,每個人都在尋找著自己的道路。隨著自媒體與網(wǎng)絡化時代來臨,個體的價值越來越得到重視——這是指“我”是如何發(fā)聲的,“我”如何看待世界;但是,人又絕不是個體的,人是活在某種結構與組織之中的,人們不禁要問的是,“我”所要承擔的責任是什么?“我”所行動的動力是什么?
《生逢燦爛的日子》正是在這一疑問中誕生的。它以4個典型人物,刻畫了四種不同的人生路徑。在迥異的人生路徑之中,主人公們各自承擔著相應的責任,責任賦予了他們行動的動力,引導他們走向了各自的曲折命運。舉例來說,由于兒時告狀導致大哥入獄的老三,從小就學會了體恤父母兄弟,關愛周遭的人——無論是對出獄后的大哥,還是生意一次次失敗的二哥,老三都以自己最大的可能給予他們幫助。而身體不好,從小要人照顧的老四,則成為了三位哥哥感情路上的丘比特,正如其職業(yè)郵差一樣,為人們傳遞著愛心與祝福。責任給予了每個人的行動以合理性,給予了影片以邏輯性,也激發(fā)了人們對于影片討論的熱情。
二、 具有象征意味的大小敘事空間組合
敘事空間,即指故事的敘事語境,指故事是在一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中被講述的。在敘事語境中,總體而言可以分為時間與空間,其中時間奠基于空間之上,在空間的演進之中,敘事的時間性逐漸地顯現(xiàn)出來。例如,我們將敘事空間分作大空間和小空間。其中大空間指的是一個相對穩(wěn)固的,居于幕后的空間,如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背景等。通常情況下,大空間只是作為一個隱而不現(xiàn)的大舞臺而已。小空間指的是具體的故事人物所活動的空間,在具體的空間之中,上演著一幕幕不同的愛恨情仇,體現(xiàn)著不同的價值與文化碰撞。在作品中,通過大空間與小空間之間巧妙的穿插組合,可以使作品呈現(xiàn)出相當巧妙的藝術效果。而在年代劇之中,這樣所呈現(xiàn)出來的藝術效果就可以恰當?shù)胤从持鴷r代的變遷過程。在《生逢燦爛的日子》中,這種大小空間的組合的藝術效果以象征的形式表現(xiàn)了出來,通過多重隱喻與暗示,指引觀眾自己去開掘歷史的真實瞬間。
例如,郭小洋與郭小海兩人的愛情主線開始于改革前的20世紀70年代,到充滿希望的80年代、努力奮斗的90年代,再到步入中年的21世紀,前后跨越了幾個關鍵性的時代,這是作品的大空間。不同的社會大空間下,人物處于不同的年齡與階段,于是他們所面臨的問題也各不相同。但是,正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說,責任這一敘事邏輯的主軸像是船的龍骨一般,將這幾個社會大空間緊密地貫穿了起來。而社會大空間也對人物的關系產(chǎn)生或消極或積極的影響。例如,在改革開放后的90年代,當時的廣東是最為開放的流行前沿,老二從小暗戀的二小姐裴小云(車曉 飾)毅然決然的背棄了自己的家庭,南下廣東。在這里,廣東所代表的不僅僅是某個具體的省份,而是與沉重的北京相對的某處自由的地方,這象征了某種轉變。事實上,二小姐的轉變也表明了這一點。她從一個曲藝表演者變成了一位流行歌手,從豆蔻年華的少女變成了單親媽媽。這一變化也影響了老二與二小姐的愛情,為兩人的愛情關系平添了無數(shù)的波瀾。
相較而言,小空間指的是人物具體活動、事件具體發(fā)生的空間。同樣以電影中老二與二小姐的愛情故事為例,兩人的愛情故事集中發(fā)生于共同生活的胡同與酒吧之中。在作品中,編劇并沒有具體地指出二小姐在廣東遭遇了什么,只是簡單的提過幾句。這時,我們看到社會大空間產(chǎn)生了消極的影響,為了將這一影響消解到最小,編劇將故事的舞臺集中于胡同與酒吧之中。胡同,象征著兩人最初建立關系的根基之處,酒吧,象征著兩人如今真正的關系。在兩人的故事之中,這兩個不同的空間不斷地碰撞與交合,最終融于一體暗示了過往人生與當下現(xiàn)實的和解??臻g的延展與伸縮,踏準了時代的節(jié)拍,暗合著人物的成長與掙扎。
正是通過這樣大小空間的組合方式,《生逢燦爛的日子》有力地表現(xiàn)了年代劇的特征——大時代背景下個體的命運沉浮。在年代劇里,大時代背景的宏大敘事與個體價值總處于沖突狀態(tài)中,如何避免宏大敘事下的個體價值的消解,依然是值得探索的難題,這部作品無疑給了我們很好的啟示。
三、 以“理想”為發(fā)展主軸的敘事策略
優(yōu)秀的年代劇,總能挖掘出社會最為美好、最為緊要的價值內核。同時,價值內核也起到了黏合年代劇大小空間在轉移過程中敘事邏輯與空間可能有所脫離的問題。因為年代劇往往是以群像劇的形式,在多個空間中上演著不同時空的人與事。這樣一來,在基本的敘事邏輯的結構下,如何具體細微的對故事進行深入的詮釋,就是所謂的敘事策略的問題。
以往的年代劇,常以悲情化的敘事手法作為敘事策略。例如,以描寫主人公內心的極度痛苦與矛盾為主軸的《渴望》,盡管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績,但是這一模式的開啟也導致了年代劇的套路化。在這樣的故事中,觀眾誠然被主人公悲情的遭遇與不屈不撓的精神所感動,但卻無法發(fā)揮合理的、有效的“教化”作用。作為一部優(yōu)秀的電視劇,在歷史與虛構的夾縫之中,應當巧妙地利用這一優(yōu)勢,在大小空間的轉換中產(chǎn)生“教化”之功能。無疑,《生逢燦爛的日子》以理想為故事發(fā)展的主軸,結合四個主人公的多線敘事,為年代劇開啟了新的可能性。
以理想為軸,這在如今的年代劇之中可謂司空見慣,例如《雞毛飛上天》的陳江河,一心一意想著發(fā)家致富。但是,以一個家族的4個主人公的理想為軸,再結合以責任為行為動機的敘事邏輯、大小敘事空間的結合,這就使得理想的敘事策略有了可供施展的舞臺。例如,老大的理想歸宿最終落在了大草原上,享受著無拘無束的自由人生;老二與老三,成功地擁有了事業(yè)與愛情;老四則是將他人對他的照顧,毫無保留的回饋給了其他人,甚至最后因為“非典”而死。每個人最終都完成了自己的責任和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這里,責任與理想并非沖突,而是相互成就的。同時,在如今多元化的社會之中,個人與集體之間的關系問題,也通過四兄弟各自的人生探索,以對比的形式較為清晰完整地展現(xiàn)了出來。事實上,我們可以看到四兄弟的人生,大致象征了人生的四種基本路徑,老大對自然田園的回歸、老二白手起家的奮斗、老三社會精英的起伏、老四平凡普通的日常。從作品可以看到,這四種基本路徑的人生,各自有各自的幸福,同樣也有自己的煩惱,但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在當下的生活中,完成自己的責任與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
《生逢燦爛的日子》最想向觀眾傳遞的是,在物欲橫流的如今,不忘初心,方得始終。老三為了自己的理想與責任,將財富與美色置之度外;老四為了理想與責任,最終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通過對理想這一敘事策略的選擇,作品將敘事空間與敘事邏輯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結語
《生逢燦爛的日子》從三個方面對年代劇進行了有效的創(chuàng)新。無論是敘事邏輯、敘事空間還是敘事策略,都能看出其別具一格的技巧與注重現(xiàn)實價值的精神取向。該劇最大的貢獻在于,為后續(xù)的年代劇開啟了新的可能性,即避免宏大的敘事手法,以典型人物象征時代變遷,弘揚社會正能量。那些久違的童年游戲,充滿質樸氣息與人間煙火味道的院子,胡同里永遠充溢著熱鬧與喧嘩,茶余飯后的閑談記載著人世間的無盡紛爭與幸福,斑駁的城墻上搖曳著多姿的樹影,這一切都為電視劇增添了濃郁的地域特色和年代氣息。年代劇需要記錄時代大沉浮與大變動,更需要尋繹人間的點滴與瑣碎,并在這瑣碎中開出時代的鮮艷之花,結出歷史的豐收之果。這是本劇帶給此類影視劇工作者最大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