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卡
像一種集體想象的龐然大物——異己之物逐漸變成了被認同之物,它具有穩(wěn)定性,但也經(jīng)常會被強調(diào)一種潛在的危險性,在上世紀90年代之后,人們屈服了這個集體的幻覺,它就是兩顆綠色的棋子,如儲存烈焰的壁爐搭建在棋盤的縫隙間。
呼和浩特市興安南路的兩個曼式天然氣儲氣柜,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它的身體外部時都會表述為:大綠罐。還必須說,在任何一個路人眼里,大綠罐的本身其實是次要的,大綠罐就是一個裝煤氣的罐子,體積龐大,在整個城市中具有獨特的形式感而已。大綠罐前的十字路口,一個接著一個的人不由自主地仰望,像是熱衷于尋找圖騰的考古愛好者,大綠罐在符號學(xué)意義上,對城市的市民至少有三種提醒的方式:地標、儲氣柜和定時炸彈。
至少在2014年之前,大綠罐在呼和浩特市的市民話語中是一個異己性的龐然大物,它太精確了,既可滿足想象,又能達成認知,一個被仰望的專有名詞,表達了一種特定的城市地理內(nèi)涵,呈現(xiàn)了地標的清晰意義。如同老虎條紋牢牢嵌進了身體,大綠罐對呼和浩特市的圖示,等同于市民日常生活中不可忽視的標志性代碼之一,背景是虛無般的藍色穹宇,視覺化景觀和人們保持著恰當?shù)南胂笮跃嚯x。
突然有一天,大綠罐要被拆掉,整體搬遷到別處,最初這個消息帶給人們的震驚,首先是一個象征性的、視覺化了的地標事物在其自身位置的消失,然后才在人們的心理位置上移除,長久以來,人們習慣了想象和占有這個靜默的龐然大物,它不僅作為一種城市地圖的標記,最重要的是,大綠罐像個殺人不眨眼的海盜,危險地矗立在城市的心臟地帶。移除大綠罐這項大膽的計劃出自城市規(guī)劃部門之手,他們對大綠罐的危險性從未發(fā)生過任何誤判,盡管那兩個如潘多拉盒子的罐子里的煤氣一旦被放開,就能將四分之一的城市夷為平地。
和拼死吃河豚的道理一樣,市民需要懸念式的故事來打發(fā)他們庸俗的光陰,略顯夸張的曖昧表情也是浮現(xiàn)在這個城市精神標志之一,離大綠罐越遠的人們興致較低,只有近在咫尺的人才會強調(diào)出一種色情的意味。也就是說,大綠罐可能發(fā)明了這樣一種語言,表達男人的身體屬性和特征,或者,由于它們的對稱性的象征秩序,某種事物也被邏輯性地表達出來。
拆除大綠罐,從語法的角度看,等于陳述了一個事實,作為兩個具有實用功能的儲氣柜被移除,隨之移除的,還有一直被強調(diào)的潛在的危險性;但從文本的角度上來講,那被當作某種事物來界定的大綠罐隱藏的快感——如同人們閱讀文本之后獲得的意淫快感——也就失去了;事實上,拆除大綠罐還微妙地剖析出了另一重的含義,某種事物的豐富暗示性像文本那樣被終結(jié)了書寫,此處不適合引用解剖學(xué)的概念,當弗洛伊德說“解剖即命運”時,似乎與拆除這個比喻動作針鋒相對。
在原地,大綠罐這個性別構(gòu)造式的文化想象代碼不復(fù)存在,空出來的地皮呈現(xiàn)了一種簡單的方式,它將來是設(shè)計者的激情產(chǎn)物,誕生新的神話,蔑視快感卻又享用快感的殘留物,沒有人會去抵制,因為它是城市的總體性敘事方式的一個喬裝打扮過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