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特在嘰嘰喳喳地叫著。
小孩的咿呀,就是鳥兒的唱歌。他們唱的是同一種贊美歌。這種贊美歌是不清晰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卻充滿了深沉的意義。孩子和鳥兒不同的地方,是孩子的面前還有人生的悲慘的命運。因此,聽見孩子唱歌的人,就會感到憂郁,這種憂郁和唱歌的孩子的歡樂混在一起。在人世間所能聽到的最崇高的贊美歌,就是從孩子的嘴里發(fā)出來的人類靈魂的喃喃的話語。這種只是出自本能的把思想表達出來的模糊的低吟,包含著一種對永恒正義的不自覺的呼吁;也許這是邁進人生門檻以前的一一個抗議;這個抗議是謙卑的,也是刺心的;這個無知的小生命對著宇宙微笑,使得宇宙萬物要對這個軟弱而赤手空拳的小生命的將來命運負責。假使這個小生命將來遭受不幸,那就是宇宙對他的背信。
孩子的咿呀聲,既是語言,又不是語言;不是音符,卻是詩歌;不是字母,卻是話語;這種喃喃學語是在天上開始的,到了人世間也不會終結(jié);那是誕生以前就開始的,現(xiàn)在還在繼續(xù),是連續(xù)不斷的。這種含糊的話語包括孩子過去做天使時所說過的話,和他成年以后所要說的話;搖籃有“昨天”,正如墳墓也有“明天”;這個明天和這個昨天的雙重神秘在這種不可解的孩子歌聲里混合起來了;沒有什么別的東西比這個鮮花似的靈魂里的巨大暗影更能證明上帝、永恒、責任和命運的二元了。
喬治特咿咿呀呀所說的話并沒有使她自己感覺哀愁,因為她的整個可愛的臉兒本身就是微笑。她的嘴在微笑,她的眼睛在微笑,她的頰窩在微笑。她的笑容流露出對清晨的神秘的歡迎。亮光是能夠使人產(chǎn)生信心的。
——選自《九三年》
維克多·雨果
(1802年2月26日—1885年5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