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和財政部之間的爭論,折射出諸多問題:目前去杠桿和化解防范金融風險的節(jié)奏及功效不甚理想,化解防范風險和穩(wěn)增長之間的拿捏不甚從容,以及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之間的協(xié)調不甚有力。換言之,誰主要負責去杠桿,誰主要負責保增長,分工不甚明確,責任亦不甚明確。
至于是什么原因導致了目前的狀態(tài),則見仁見智。從央行人士的角度出發(fā),自身又要在金融穩(wěn)定委員會的領導下將資金從表外逼回表內,又要兼顧市場流動性不能變緊,而在關注總量問題之余,還要通過定向降準以及PSL(抵押補充貸款)等進行“定向放水”兼顧結構性問題。換言之,央行認為自身既擔負防范風險的使命,又肩負保增長的任務,此外還要保匯率,確實有吃力之感。
也因此,央行人士認為財政可以更積極,一方面可以對沖去杠桿的風險,另一方面可以分擔穩(wěn)增長的壓力,至少不要因為財政政策的偏保守而形成緊信用疊加緊財政的合力。
而從財政的視角出發(fā),自身化解金融風險的壓力也很大,各種顯性和隱性地方債如何穩(wěn)妥處置化解至今尚無一抓就靈的妙方,一些地方財政呈現(xiàn)難以為繼的跡象,隱性地方負債誰來背,中央財政是否埋單等等尚在未定之天。而國外稅改帶來的減稅壓力日甚一日,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向往所需要的福利加持預期也呈水漲船高之勢。凡此種種,都不得不未雨綢繆早為之計,因此財政不能“任性”積極也在情理之中。
雙方的說法都有道理。其實說到底,貨幣政策部門和財政部門之間的捍格和齟齬表明此前相當長一段時期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運行和組合方式,以及發(fā)力空間都到了一個節(jié)點,呈現(xiàn)某種程度的難以為繼之態(tài),需要人們對既有的宏觀政策運行模式進行反思,并探求更有效的財政貨幣政策協(xié)同發(fā)力之道。
曾幾何時,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很容易形成“合力”,尤其是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積極的貨幣政策。遙想四萬億當年,地方政府通過銀證合作從銀行體系內融到了十數(shù)萬億元資金。而為了在給地方政府融資的同時滿足各種資本充足率要求,銀行體系也“發(fā)明”了種種表外工具。而作為投融資主體的地方政府,也“發(fā)明”了各種投融資平臺和工具,在這一過程中金融部門也貢獻了不少“才智”。雙方一時間你儂我儂狠過了一段情投意合的日子。
日后隨著宏觀經(jīng)濟形勢和宏觀調控力度的起起伏伏,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也經(jīng)歷了幾番不同的組合,總體而言大都相安無事,至少沒有公開相互“商榷”的情形出現(xiàn)。然而當面臨去杠桿和化解防范金融風險的共同任務時,實質上偏緊的貨幣政策和實質上偏緊的財政政策,則有形無形中形成了緊縮的合力:一方面社會融資總額持續(xù)下滑,一方面對地方PPP項目的清理和投融資平臺的整肅令地方投資難以發(fā)力,長此以往,不僅保增長乏力,不利于在增長中化解風險,反而可能會因為緊縮力度過大引發(fā)風險。這也是貨幣和財政部門彼此“抱怨”的根源所在。
正視問題是解決問題的前提。當前宏觀調控面臨轉換模式的緊迫任務,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如何再分工、再協(xié)調也是當務之急。從當前面臨的約束條件和可能的操作空間來看,在堅持有條不紊去杠桿的前提下,在貨幣部門保持市場一定的流動性和定向信貸投放力度的同時,中央一級財政部門加大投入應該是大概率事件。
一個可能的貨幣和財政政策組合是:貨幣政策回歸本位,更多負責總量問題,更多以防止金融系統(tǒng)性風險和出現(xiàn)通縮為己任,換言之更多以防風險為己任,并兼顧保增長;財政政策更多負責結構性問題,在化解地方債務風險和精準定向投資方面更多發(fā)力,換言之更多以穩(wěn)增長為己任,并兼顧地方財政風險化解。
在此一過程中,偏積極的中央一級財政投放應力避此前大水漫灌的方式,更多投向更具有未來經(jīng)濟增長潛力的地區(qū)、領域和部門,以期更好發(fā)揮乘數(shù)效應,提高資金投放的效率和回報率。對于債務的化解,也應秉持此一原則,對那些有著較高更有增長潛力的地區(qū)、領域和部門的債務,應積極以市場化手段輔之以財政加持的方式加以處置,以期盡快輕裝上陣,并以增量化解存量。至于那些發(fā)展前景不彰的地區(qū)、領域和部門的債務,則應拿出真金白銀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盡快處理干凈,以免貽害無窮。
當然,為長久計,更為理想的財政貨幣政策組合,只能建立在貨幣政策獨立性更強和財政預算約束更硬的基礎上,政府則應盡快擺脫投融資主體的功能,回歸中性的公共產(chǎn)品提供者和福利社會構造者角色。